须臾,他似乎意料到他的回答,轻笑几声,握住她的腰,意味深长地往上一提。
“那,继续盖章吗?”
有时候成年人之间的交锋大概就是这样,隐晦又直接。
周意再度从他寡冷神情中看到深藏起来的、非常邪性的强势,若隐若现,那似乎是他对于喜欢产生的本能侵略,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虽然她也挺想继续跟他切磋会,但是…..
她沉吟良久,认真道:“下次吧,我还有事要忙。”
“现在已经快要十二点,你又要去哪?”徐砚舟不大高兴地皱起眉头,就说她总能煞风景,不该说的时候就爱乱说话。
“我去找个人,旗舰安分太久了,得去搞点事。”她也没隐瞒,相反还很实诚。
他立马应声:“我陪你。”
“别。”
周意咬重两字:“他的身份很特殊。”
她没明说也坦然,她知道徐砚舟是个聪明人,他能懂什么叫私人空间,有些事情她必须自己去做。
果不其然,深深凝视她许久,最终他只是握住她垂在他肩侧的手,然后放在唇边轻轻印上一个吻。
“你伤还没好,注意安全。”
第三个吻。
一个狂乱、一个调笑、一个珍重。
周意头回发现原来三个吻就能极速拉近两人的距离,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可以这么顺其自然让一切不同。
愣怔之余,她想起自己在保罗猝不及防的攻击节节败退下,他忽然用戒指和自己传信。
他略显慌乱仍强装镇定地对自己说:“不是说要我等你回来?所以,站起来攻击他的脖子,那里是他的软肋。”
他的声音湮灭在霰.弹.枪的威力里,却让她听了个清晰分明。
周意收回思绪,回握住他的手,没个正形儿冲他眨眼,然后把他往门外推。
“那你继续等我回来吧,我要忙了。”
徐砚舟还能怎么着,他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他能做的就是等待,只是再嘱咐一遍注意安全后才离开。
“喂―”
目送他进入1501前,周意叫住他,不等他转身,她率先说道:“沈宙是我哥,他脾气不好但很爱我,你多担待。”
听到这句话的徐砚舟身形微顿,好久才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拉开门进屋。
周意盯着空荡荡的楼道一会,很快也关上门去换衣服,半小时后再出来已经变装成男装模样。
又是五分钟后,一辆黑绿色川崎马达声轰鸣,嚣张驶出梦厦野居。
周意要见的人是吴冲,上飞机的时候她就联系了他。
她要在进组前,务必确认他是否当上了负责运输的送货人员。
如果是,那就有好戏看了!
第75章
南安著名的宵夜街位于大学城附近, 这里有宵夜一条龙,烧烤、啤酒、龙虾……最具烟火气的特色街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如既往热闹。
宵夜街或高或低明的彩色灯牌组成一条风景线,人头攒动,声音喧嚣, 隔着风景线便是寂静安宁的南澜江。
夜跑的人时不时从昏暗路灯下跑过, 散步的人三三两两围聚在江边欣赏被夜色包围的南安。
一街之隔, 左边沸腾, 右边沉寂。
吴冲坐在江边石椅上,身影隐没在夜色之中,身后热闹仿佛与他无关。
他安静孤独地坐着,如同破落古庙前虔诚求佛的僧人, 目光幽远而坚定地描摹这座在寂寂夜色里仍巍峨漂亮的城市。
直到兜里手机忽然响起铃声,仿佛惊起林间飞鸟般,他才回过神。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上面跳出来名为黄毛的信息。
【黄毛】:哥, 你去干嘛了啊?小秀找你呢。
他来做大冤种了吧, 吴冲默默这样想, 他倒是想知道他干等在这里半小时是干嘛的。
师傅找来的援手也太不守时,说好半小时,结果到现在也没到。
他回复过去吃烧烤三个字就关掉了手机,巡视一圈确认没人关注他后, 拿出专门联系师傅的手机卡, 或许是夜色太浓重他没看清,卡在指尖一滑,啪嗒细微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弯下腰去捡, 却发现有一双手比他更快。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道压低了的深沉嗓音。
“在外面还是少拿这张卡出来。”
吴冲愣住, 他维持着弯腰动作,眼神一点点从下往上追寻而去。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登山鞋,黑色牛仔裤包裹的修长双腿和短袖与黑皮衣外套,再往上,就是一张放入人群平平无奇的脸,细碎短发,气质沉稳。
古怪的是,这人笑意盈盈,像是认识他似得。
“卢克?”吴冲试探性问道。
上次被神秘人打断腿后,吴冲紧忙联系卞鸿宇询问南安是否多出神秘人,谁知当然就接到神秘人电话,他说自己叫卢克,是师傅请来的外援。
吴冲不管这外援来做什么,他只想知道今晚他叫自己来有什么事。
“是我。”周意把卡递给他,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不好意思久等了,刚才有点私人事情处理。”
“没关系,”吴冲无所谓耸耸肩,“反正我这会也没事可以做。”
这是周意第二次见到吴冲。
与第一次狠心、恶霸般逞凶斗恶不一样,他现在看上去要平和内敛许多,不难想象如果他不做卧底,将会是学校里成绩极好的学霸高材生。
她没去看他,而是与他并肩而坐,静静看着被夜风吹起波澜的江面。
“你演技不错,就是招式得改改,毕竟那些人少不了和警察打交道。”
像上次,她就很快发现他在用警用擒拿术。
大概是吴冲意识到她是在说什么,他呃了声,略微苦恼道:“其实我也很少动手的,而且有时候动急了就忘了。”
吴冲在newgo卧底两年,从最小的混混做起一步步走上现在深得李崇明喜爱的位置,全靠不要命帮他冲锋陷阵,深入刻画出个要钱不要命的狠人形象,要做到这地步就少不了打架斗狠。
“再说了…..”他苦笑抖抖还没好完全的腿,“你那不是帮我掩去嫌疑了。”
周意垂眼将视线落在他脚上,淡声问:“伤还好吗?”
“还好,骨折而已。”
得亏那天卢克反应快一点,不然他要么和小喽一样被丢去警局,要么就是全身而退引起那边怀疑,吴冲还挺庆幸受这伤的。
“抱歉,事出紧急。”
“没关系,伤条腿嘛。”
是个真汉子,周意在心底默默给他点赞。
她那边之前卞鸿宇给的资料里有两名卧底的基础信息,除去未知那位卧底外,吴冲和方秀玉的资料一样,简短信息加一串号码,没照片,所以上次见到他才那么惊讶。
通常卧底的基础信息属于绝密,有且只有派出卧底的人知晓,而卞鸿宇找的卧底属于私下交易,他根本不能留下信息,所以是临时写了份给她。
她还记得那上面显示――吴冲,原名元存,2003年3月4号,华夏警察大学21年生,后退学于21年进入newgo卧底。
其他信息她让god查到不少,可以说完完全全了解他的家庭情况。
但她不理解,年纪轻轻的他为什么要走上这条或许根本没有前路的路。
没必要,也太危险。
她问他:“你父母身体都不是很好,好好读完大学做个普通民警也可以,为什么要故意退学做卧底?”
“你说做卧底吗?”
“对。”
“……”吴冲有些诧异她居然知道自己的事,一个外援而已,师傅居然把这些秘密都告诉她了?
他握紧手机卡,目光疑惑。
尤其是看这幅放入人群都完全不起眼的打扮,真的很难想象她武力值居然那么强。
不过他想到她把何水佃弄进去的手段,并且装备特殊,他猜她大概是师傅非常信任的人。
片刻,他温和笑道:“大概是因为想给我妈妈圆梦吧。”
“你妈妈?”周意好奇挑眉,她记得他妈妈陈思婉中风在床已经四年多了。
“是的。”
提起妈妈,吴冲忽然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羡慕与敬佩,他仿佛陷入怀念,又仿佛有消不尽的惆怅缭绕在他眉宇之间。
“我妈妈早年是刑警队的,后来伤了腿被调去做文职,但她仍然非常希望到前线参与打击罪恶,在她的影响下我从小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警察。后来她还没到退休年纪就生病在床,她有件一直想破的案子,所以当师傅找到我的时,我二话不说就同意来做卧底。人就这一生,我身为儿子,起码得让她老人家安安心心闭眼。”
听到这里周意心里大概有了猜测,肃然问:“为了一个案子放弃前途,值得吗?”
“值得。”
吴冲目光坦然,神情坚定:“那个案子牵扯到的叔叔和他的妻子对我家很好,我爸爸重病那年也是他们送过来钱让我们度过难关,所以我一定会努力找出真相还他清白。”
周意默然几秒,这种人际关系她是没查到的,直接反问出自己的猜想。
“…….盛穹致?”
“这你也知道?”吴冲微愣,过后又愉快地笑起来,“看来师傅是真的信任你。”
紧接着他点头,继续说:“是的,我妈有一年调去禹城认识的盛叔夫妇,我没见过他们,但听我妈提起他来就知道盛叔这人真的很好很有趣,他的妻子也很幽默温和,后来我出生那年盛叔去做卧底,我妈说在临走前,他还买了很多玩具给我,我家里现在还有他送的高达模型呢。”
只是人生一切总不会顺风如意下去,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
盛穹致夫妻是黑警一事闹大后,远在青市的陈思婉不愿相信好朋友会是背弃警察信义的小人,她立即请求调入南安想巡查真相。
也就是在那年,在查到旗舰些许端倪时,陈思婉被人设计出了一场车祸,虽然侥幸逃生,但还是伤了腿断送她的刑警生涯,更被一纸通告送回青市。
自此陈思婉只能在青市做个文职,无法奔走在一线的她没有郁郁寡欢,反而愈来愈坚韧,执着奔走于寂寂黑夜,势必要找出真相。
即便是中风瘫痪在床,偶尔从嘴巴里蹦出来的一句话也是关于这桩陈旧的案子。
她的信念像株拔了又生的野草,吹不尽春又生,无时无刻不在感染着吴冲。
吴冲笑道:“也许环境真的对小孩很重要吧,我就是在母亲的影响下成长到大,想跟她一样做个正义的好警察。我记得她总跟我说不可能不可能,于是我就相信这不可能,现在我也知道了,盛叔夫妇绝对是被陷害的。”
“我妈妈寻找多年真相没能成功,我愿意帮她找出这个真相,就算没法毕业或者死掉也无所谓,没有什么比我妈妈更重要。”
“…….”
周意没想到偌大的世界,原来也有人像她一样不曾忘却她的父母。
他们坚守赤子之心,哪怕做下某些决定时知道要付出代价,仍然义无反顾往前冲着。
正义于普通人而言,是绝对昂贵又奢侈的东西,只有站在最高处的有钱有权有势的人,他们才能随意指摘这是否是正义,那些被利益推动的人于是就跟随站队,实际上压根毫无公平可言。
她猜测吴冲是家人抑或是影响,但并没有想到他完全是因为母亲并且抛弃前途光明来做这件事的。
身处贩毒链的他,其中危险根本不用多说。
周意艰涩地开口:“你又不认识他们,何必呢。”
“我爸爸的命是盛叔他们救的,当然有必要。”
吴冲语气莫名决然:“如果不是他们送来钱,我爸爸早就因没钱动手术去世,我妈会比现在痛苦百倍,说不定我也早早辍学了。”
因为他们出手相助,他家条件有了极大改善,他才能安心成长,有机会像普通人一样读书。
受恩当报百年,这是陈思婉教给吴冲的,他时刻谨记在心里。
说着,他又晃晃脚,调侃道:“就像你那天果断弄断我的脚,虽然把我挂在公司很丢脸,但也救了我一命,这恩我记得。”
毫无疑问周意是极其感动的。
她和家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做下的小事,却被人当作恩惠铭记于心,并在毫不起眼的角落一同奋斗着。
这种信念让她为之钦佩赞叹。
很多时候人的选择注定他会是怎样的人,贫穷富贵与否都无法决定他未来的发展,只有选择可以,是选择碌碌无为淹没人群,还是选择坚守自我成就人生,全靠自己。
这或许就是警察职责的最终涵义,他虽然还没毕业,但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警察。
“你呢?你为什么要成为外援?而且你那天的装备真的很酷。”吴冲也十分期待这个回答,在他有限的生涯中,还没见过那么精良的装备。
周意没有回答前面一个问题,只说:“你喜欢我可以给你弄一套,不用你给钱。”
“很贵吗?”他下意识问到这个问题。
似乎觉得自己问题也许有点唐突,他又解释说:“师傅一个月只给我五千,我还想存钱带我爸妈去外面看看。”
“不贵。”
周意忽而看向他,她实在难以想象,卞鸿宇自己才多少工资,他一个月工资几乎拿出全部还贴一倍给卧底们都不够,也无法接受吴冲为了这五千愿意出生入死。
“你要就不贵,我送你,只要你把你三围发给我,我帮你去定制。”
“这也……”吴冲对上她的眼,不期然愣了几秒。
他明明不认识这个陌生人,他们不过是奋斗下一条线上的战友,却似乎在她眼中看到太多不可言说的秘密,情绪多到足以令人心魂震颤。
他忽然噤声,开玩笑般说:“不用啦,我用不到那些。我只是觉得跟演电影一样,大概男孩子都喜欢这种,所以还挺兴奋的。”
“反正只要你想要,你跟我说。”
周意感激他,现在能做的仅有这些,等事情结束,她一定会告诉他她是谁。
她紧咬唇内软肉迫使自己更加清醒镇定,闭上眼睛缓了片刻,她拿出一枚纽扣大小的摄影机递给他,岔开了话题。
“你现在已经成为送货人员了吧,这是微型摄像,你到时候带着,我能实时监控到画面。”
吴冲接过,好奇拿在手里观察,一会,问:“拍摄证据吗?”
“对,顺便确认下送货人员有哪些。”
“哦这样,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拍好的。”他惊喜把东西收好,有了这小玩意就不用冒危险用手机偷拍了。
“你放心,没有屏蔽器干扰的话它是不会被发现的,还有上次在电话里你没跟我说清楚,送货一般都是固定的人,怎么会突然要换?”
说到这个,吴冲神色就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