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落地,花凝还顺势帮她整理了一番裙摆,宋知渺早便习惯了这样的对待,站稳后才抬眸去看江妄,轻柔着嗓音还微昂了下巴:“瞧见了吗,这才叫扶。”
江妄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还得帮你理裙子?”
宋知渺脸上一热,当即惊呼:“当然不用了!”
花凝是她的丫鬟,自是会顺带着帮她理一下裙子,可江妄是男子,他莫不是还真觉得刚相处没多久的男人就可直接上手碰人家的裙子吧。
“算了,与你说了你也用不着,不说了!”
江妄抿了抿嘴,似是不知这小姑娘怎又自顾自把自己给说气急了。
他不甚在意,侧过头去问云烈:“怎么样,能修好吗?”
宋知渺闻声也顺着视线朝马车后头瞧去,不知是何处坏了,可别驶不了才好,她还当真有些想去听曲儿呢。
“王爷,车轱辘被泥潭里的尖物扎住了,强行掰开内里就会裂开,只怕是驶不了了。”
江妄眉心微蹙,默了一瞬,回过头来对宋知渺道:“走吧,车坏了。”
宋知渺还没反应过来,瞧了一眼烈日之下的泥泞小道,怔道:“走哪?你要我走路去?”
这儿全然都看不到云澜戏馆的踪迹,一路蜿蜒的小路上连个遮挡之处都没有,更莫说泥地凹凸不平,这要她如何行走。
江妄上下打量了一番宋知渺漂亮精致的小裙子,再到她裙摆下一双粉白的绣花鞋,的确不是适于长途跋涉的装扮。
但:“没多远,十来里路罢了,很快便能到。”
“十来里!我可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少女澄亮的眼眸瞪得圆鼓鼓的。
她向来养尊处优,出门在外皆是车接车送,更莫说是这等难以行走的道路,江妄莫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可再看江妄一脸沉静正色的面容,显然是在说正经话,于他而言十里路不就兜个圈的功夫,自是走不了多久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江妄看了眼小道,又回头微眯起眼来看她:“难不成你还要我背你?”
宋知渺脸上一热,忙否认道:“怎么可能,这么远的路,我可没这般折磨人的想法。”
江妄倒是当真想过这事的可行性,宋知渺大抵比他们平日负重训练时的重量重不了多少,十里路不算远,他背她走绰绰有余。
可宋知渺显然不愿,他有浅思了一瞬,朝云烈勾了勾手:“把马卸下牵过来。”
“干什么?我不会骑马,我上次告诉过你了。”
云烈手脚麻利地解开了拉车的马儿,大抵是知晓江妄的意思,便很快拿出马鞍给马儿套上。
待到他将马儿牵到两人跟前来时,江妄才沉声开口道:“我带你骑。”
宋知渺一怔,惊讶地看了看江妄,又惊讶地看了看比她身形更高的马背,支支吾吾道:“带、带我?你是说,你和我……”
同乘一匹马吗?
“害怕?”
宋知渺依稀记得小时候被父亲圈在怀中骑过一次马的经历,久远模糊,但她也似是记得自己并不太害怕,可那般姿势若是换成她和江妄,怎么想都叫人不知要如何回答:“也、也不是害怕,就是……”
话音未落,江妄似是没太注意宋知渺的神色,忽然就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腰身:“那走吧。”
“啊!”宋知渺一声惊呼,整个人腾空而起,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身体就忽然顺着江妄的力道在他翻身的动作下一并被带到了马背上。
少女完全无法控制身体的慌乱令江妄不得不加大些力道扣住她已平稳她的身形。
并非头一次感受到的触感再次传入掌心,带起与他的坚实截然不同的绵软触感,叫他心神没由来的恍惚了一瞬,掌心像是被烫到一般,霎时松懈了力道。
宋知渺身子一晃,身体止不住地又要向下倾倒而去。
这可是马背上,她摔下去脸都会坏掉的!
江妄瞬间回神,身体比思绪先一步有了动作,铁臂一伸,再次牢牢实实环住了她的腰身。
宋知渺只觉腰间一重,一股强硬的力道便将她生生往回拉扯而去。
直到背上一热,她惊愣地瞪大眼,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贴在江妄的胸膛上,被他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第34章 她对谁都这样吗?
周围数双眼睛直盯着眼前这一幕, 叫宋知渺实难镇定。
思及两人今日相约的缘由,他们正是在做戏,可就算是做戏, 如此举动也实在太过了些。
宋知渺僵直着背脊离开他的胸膛, 在江妄臂膀松懈的同时,极力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仍是被男子独有的气息充斥着周围, 她涨红了脸, 碍于旁人在场只得压低声音斥道:“江妄,男女之间需得循序渐进, 如此太过失礼了。”
遥想她与陈堰之前的接触,好几月过去甚是连手都没碰过,江妄与她做戏这才第二日,几乎是都要亲密无间了,这传出去谁信啊,她可是正经姑娘啊。
江妄松开桎梏转而拉起缰绳固定好了两人的身位,不似宋知渺的慌乱,反倒是冷静解释道:“你动作不灵活,靠自己定是上不来, 我只是帮你一把。”
宋知渺简直不敢相信江妄如此唐突了她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竟还嫌弃她动作不灵活。
但她此言也并非说的这个,而是她正与江妄同跨在一匹马上:“你、你放我下去, 你我怎可同乘一匹马,太不成体统了。”
江妄蹙眉, 已是有些不耐, 但仍是继续解释:“边北之地大多以骑马代步, 有交集的男女同乘一匹马再正常不过了, 后头皆是瞧着你我今日举动的眼线,我在边北多年,若是避讳与你同乘,传回宫中这戏就破了。”
宋知渺身子一僵,自是没想到这一层,但江妄这般一说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左右都得把这戏演完。
但她自是未曾领略过边北之地的肆意豪放,如此与男子同乘在一匹马上,还是没法淡然自若。
宋知渺咬了咬牙,有些恼羞成怒道:“谁说你不近女色的,瞧你这熟练的模样,莫不是时常都与女子同乘一匹马?”
江妄垂眸瞥了眼脸颊通红一片的小姑娘,淡声道:“没有,你是头一个。”
就着江妄低沉蛊人的嗓音,这般话语好似男子对女子袒露心意时的动人话语一般。
可再瞧江妄那一脸好似在嫌弃她大惊小怪的淡漠模样,只叫宋知渺更叫恼怒了几分,鼓着腮帮子就忍不住回怼他:“就你这般动不动便对女子动手动脚的,我怎可能是头一个。”
她管这叫动手动脚?
江妄微抬了手拉开与她的距离,再次向她正色道:“并非想对你动手动脚,是你手脚不灵活,不帮你一把,你是上不来的。”
宋知渺气得快冒泡了,就江妄这样的男子,究竟会有哪个倒了大霉的女儿家能受得了他,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
江妄也对自己略微反常的举动感到奇怪,实则他的确鲜少接触女子,更没有戏弄女子的兴趣。
但此时叫他气恼了的宋知渺通红着脸,紧皱着眉头,一双圆滚滚的眼眸好似要喷火了一般的模样,甚是灵动,叫他忍不住落定了视线。
宋知渺在熟悉之人面前向来是不落下风的,在家中时,气焰嚣张的宋今晏也从来都没能在她口头讨得便宜,三两句不对只要她撇嘴皱眉,一副就此要撒泼的模样,宋今晏就会无可奈何低头。
但这江妄!已是几次三番叫她羞恼交加到几乎要跳脚了,此时更是恨不得能将他从马背上踢下去。
可宋知渺连自己的身子都难以控制,更是被江妄噎得都不知要如何回击,委屈得眼眶都要发酸了。
他真是,太讨厌了!
眼看要将小姑娘给逼急了,江妄这才微敛了神色,不知为何,心情却有些轻松,微动了缰绳缓和了语气低声问:“出发吗?还是你想走路?”
宋知渺气急瞪他:“走什么路!你莫不是想累死我!”
差太多了,当真差太多了。
若说起初与陈堰的相约令她觉得犹如设定好的话本子兴致缺缺,那与江妄的相约就是毫无章法完全无法预料的令人恼怒。
但气归气,宋知渺却又觉得,如此好似相当真实,真实得都不像是在做戏。
正胡思乱想着,江妄忽的抖动了缰绳:“那便出发了。”
“啊!等等!花凝他们……”突然动起的马步颠得马背上一阵晃悠,宋知渺压根没有清晰的骑马经历,如此高度颠簸起来,叫她刚要出声的话语瞬间变了调。
混杂着耳边拂过的风声,江妄缓声回答她:“他们会自行走来的,不快些就赶不上戏曲开场了。”
宋知渺僵直了一瞬才算是逐渐适应了骑马的感觉,缓和下来只得应声道:“好吧,那别耽误了时辰。”
显然宋知渺以为这便是骑马的速度了,微微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不至于与身后的江妄相贴,姿势也相对比较舒坦,抓紧了马鞍的前端,便打算好生感受一番骑马的感觉。
她想,若是没江妄在身后操控马儿,她独一人兴许还是不敢骑在这般高的马背上驰骋的,这倒是难得的机会。
可还不待她感受片刻,江妄闻声应她:“那便坐稳了。”
“什么坐稳,我坐稳了……呀!啊!”
缰绳猛然一抖,马儿骤然加速,剧烈的颠簸几乎要将人都晃晕过去,全然没有骑马技巧的宋知渺瞬间失声大叫起来,抓不稳前面的马鞍,连带着身子都不平稳起来。
柔软的身躯随着马儿晃荡的力道再次跌回了江妄怀中,江妄顺势接住了她,但见少女一副吓得惨白的面色不忍宽慰道:“你坐稳,不会摔下去的。”
“啊!太快了太快了!慢点!”
“太大力了,下面太抖了!”
江妄眸光一暗,少女并未因他的宽慰而冷静下来,反倒嫣唇大张止不住地惊呼出奇怪的话语。
为何奇怪,只因江妄时常在军中听闻底下那群没羞没躁的大老爷们笑说这些女子那时候会呼喊的话语。
情景不同,意境不同,却没由来因贴近身躯的软香带着这股话语在体内激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江妄!不行!不行!我受不住的!”
“不行了……江妄!啊!别这样!你慢些……”
江妄似是忍无可忍,僵着面色暗声提醒她:“不要乱叫,我护着你,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不行,我不行了!江妄,我受不住了,你慢些!”
“真的不行了……你别这么快!”
像是带起几分哭腔的呼喊更是引人遐想,江妄手掌一抬,霎时捂住了少女的半张脸。
“唔唔唔!嗯嗯!”
随着拉起缰绳放慢了骑马的速度,怀中的身躯才逐渐平稳了下来,粗粝的掌心不断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洒流转,激起了一片水雾,却叫人只能感觉到指腹间滑嫩的肌肤。
江妄放下手掌时,宋知渺止不住地大口喘着气,虽是惊吓过度,却在惊吓之后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刺激感,压根不知身后之人被她引得好一阵胡思乱想,反倒轻拍了一下胸口有些惊喜道:“吓死我了,这便是骑马吗,难怪这么快,可险些将我颠坏了。”
什么坏了,她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江妄脸色更沉了,忽的觉得让她一同骑马是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动了动唇,开口却没由来带起一丝暗哑之色:“不若还是走路吧,我背你也成。”
“谁要你背了!”宋知渺却是来了兴致,感受过这般从未体验的刺激后,竟还有些意犹未尽,微侧着头回看他,“江妄,再试试,骑马可真好玩。”
好玩?方才谁喊得嗓子都要破了。
江妄只觉眉心突突直跳,却耐不住少女投来的半边期待的眼神,不自然地别过脸去,道:“那你不许再叫了。”
宋知渺点了点头,知晓方才自己那般甚是失态,但在江妄面前却又觉得更多丢脸之事都有过了,这好似也不算什么,这又小声为自己辩解着:“方才有些害怕嘛。”
很快又提起了兴致催促道:“这回我做好准备了,快再试试。”
少女的娇声似是与方才的呼声将要重叠在一起,缓慢下来的速度令身前的存在感逐渐变得强烈且不可忽视。
江妄这时才似是明白为何宋知渺会觉如此行为失礼且逾距了。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能够嗅到她颈后乃至发丝飘散而来的幽香,她撇去了心绪不设防地被他虚圈在怀中,他却没法如方才提出骑马时那般镇定无谓。
喉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难耐的干燥,喉结忍不住上下滚了滚,便觉有别的躁郁往别处肆意涌散开来。
直到宋知渺等了好一会不见马儿加速,忍不住完全侧身回头直勾勾地看向他:“走啊江妄,愣着干什么。”
无名的躁郁在这张娇容出现在眼前时,像是忽的被命了名找到了由头一般,叫江妄呼吸一窒,当即沉了脸:“转过去,坐稳了。”
宋知渺正在兴头上,没由来被凶了一下,也只撇着嘴嘟囔着转回身去:“怎么又凶我,真够可恶的。”
像娇嗔,更像是情人间绵软的撒娇,软得如一团棉花,却又带令人莫名躁动的娇媚。
她对谁,都这样一副不设防的软糯模样吗。
马儿再次飞速奔驰起来,踏起马蹄声阵阵,身后好似有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但宋知渺却无心去关注。
迎面扑来的凉风冲散了烈日下的炎热,发丝飞动,眉眼惊亮,她欣喜地感受着这新奇的感觉,身体也逐渐找到了平稳的姿势。
她倒是快活舒畅着,却叫身后的江妄暗沉的脸色久未缓和。
或许是他以往从未刻意去感受过男女间的不同,他扛过她,背过她,甚至被她扑入过怀中,但那时的感觉转瞬即逝,也因他纯净的思绪压根未在心头荡起过涟漪。
唯有此时,拉着缰绳的臂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她的臂膀,柔软,纤细,隔着衣衫也带来与他热烫体温不同的微凉,她的后颈因风拂动发丝而完全暴露出来,即使并未刻意垂眸,眸间的余光也能清晰瞥见那一抹扎眼的白皙。
白得发亮,还带着阵阵馨香。
江妄的思绪越发开散,不知两人仅是平常正经地骑马前行,却为何会在他心里荡起诸多酸胀陌生的心绪。
这时,宋知渺突然又转回头来,湛着盈盈光亮的眸子赫然与他深沉的眼眸对上,叫他身子下意识一僵,便闻她欣喜娇声道:“江妄,下次你教我骑马可好?”
下次吗?
今日本该只是为了应付宫中而特意做戏安排的相处,却在宋知渺笑靥如花提及到下次时,叫他竟有一瞬心绪的恍惚,好似当真有下一次他教她骑马的画面浮现眼前。
江妄滚了滚喉结,抬眸移开视线,瞥见了不远处已逐渐显露眼中的云澜戏馆,微动了唇角:“下次再说吧,快到了。”
这模样显然是不愿多费心思又敷衍糊弄的模样,宋知渺怔了一下,很快转回头去,顺势也瞧见了不远处的云澜戏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