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联系你,我们都已经分开了。”
“还有三十天冷静期。”江聿顿了顿,望着她的眸色更深,“哦,准确来说,你还需要耐心等待十四天,才能领到离婚证。”
白梦眠被他的话噎到。他面色深沉,黑眸幽深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就像是回到白梦眠车祸刚醒来时所认识的那个江聿。冷峻、疏离、危险,令人捉摸不透。
白梦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猛然发觉自己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被江聿牵着走,差点偏离对话的重点。
白梦眠气呼呼地半坐起身,双手叉腰:“差点着了你的道!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在哪里,用什么好处收买娅娅的?”
“收买?”江聿索性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白梦眠床沿边。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脸,眼神蛊惑又勾人,“假如,我想收买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白梦眠被他的骤然贴近,惹得面颊一红。两人四目相对,心虚退缩的人总是她。无论对视多少次,她都无法承受被他那双幽深黑眸专注凝视时,那种来源于心底深处无法自控的怦然心动。
白梦眠伸手推开他,手打在他的右手小臂上,只见江聿嘶的倒吸一口冷气,有红色的血水从白色衬衣布料上沁出来。
“你这是……”
白梦眠伸手要去摸,却被江聿避开。
他直起身,冷脸道:“没事,被狗咬了。”
“这里哪来的狗?”
“……”江聿瞪了她一眼,“倒计时只有十四天,你用不着这会儿来关心我。”
“江聿你有毛病啊?就算只是认识的普通同事,我看见你受伤,关心的问一下情况,都是人之常情。你这都要扯上冷静期倒计时?”
白梦眠又不傻,当然听得出他在说气话。
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前一秒明明还是一脸冰冷冷生人勿近的样子,这会儿却撇过头一副我在生气但我就是不说的赌气模样。
幼稚!
白梦眠才不去理会他的别扭,直接扯住他的手,卷起那一截被血水慢慢染红的衣袖。衣袖下的手臂已经被处理包扎过,但仍旧往外渗出血水。
“娅娅说是你冲进树林救我,这伤口是在树林里受的伤?”
江聿撇过脸不说话。
“这座城堡不是民宿,是你的产业对不对?”
江聿沉默,依旧不语。
“娅娅突然提出要带我来郊区散心,其实是你的主意?”白梦眠认真地看着他,“你没有收买我的朋友,只是因为关心,才让娅娅心甘情愿做你的眼线,对不对?”
江聿微不可见地抿了下嘴唇,他没有承认也不否认。即使白梦眠说的都是正确的。
“江聿,你不用特意关心我,我没事的,网上那些流言蜚语会过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是你的角色被人顶替,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没有必要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他是了解她的,一开口便戳中白梦眠心底最在意的事。
被网上那些喷子P图造谣,舞台上被袭击被泼红油漆被装满水的瓶子砸在身上,这些白梦眠都可以忍受。唯独最在意的是,因为这件事舞团做出决定,她的角色被替换,她无法登台无法继续为神女的倒影而舞蹈。
白梦眠眼底的光迅速黯淡下去,失去了所有反驳的战斗力。
江聿见她垂下头,他转身把丢在椅子上的pad拿过来,交到她手中。
“最初放料的和那些攻击你的IP名单就在里面。你看完自己决定。”
第四十三章
白梦眠证实猜想后,并没有赌气立刻返回市区。她捧着江聿给她的pad坐在窗边,仔细翻看邮件里每一份证据。
邮件名单里最初写小作文放料的人,一直暗中窥伺算计她的人,竟然是他。
白梦眠不禁嗤笑,她今年的桃花是被诅咒了吗?前夫和前任轮番登场,他们是老天爷特意派来历练她心智的不成?
徐一娅犹豫了一上午,迟迟没等到白梦眠的消息。她忍不住主动出击,走到白梦眠房门外敲了敲门后走进来,探头探脑问:“梦眠,你好点没有呀?”
白梦眠闻声,转头看向她。
徐一娅立马一溜烟跑到她面前,差点就滑跪,她双手合十态度十二万分诚恳。
“对不起啊,姐妹!都怪我自作主张!你别不理我啊。我拿我下辈子的姻缘向你发誓,我绝对我没收江总好处,飞机升头等舱这种事应该不算吧?其他我敢保证,我真没收他好处!哦,那晚那些糖水除外。”
白梦眠没好气地盯着徐一娅,看她自爆一连串之前隐瞒她的事。
“那天我看见工作群里有人说你在演出舞台上被人泼红油漆,我立马买票赶去机场,我是在航站楼前遇到江总的。他原本是要去出差的,听我说你出事后,他立马让邹斐更改行程,跟我一起去了青城。”
白梦眠愕然:“那几天江聿也在青城?”
“是啊,江总让我不要告诉你,说你知道后会有负担。唉,他看起来高冷,人还挺细心的。那些糖水也是他嘱托我带上楼,说你爱喝黑芝麻杏仁露,让我一定把那碗带给你。”
白梦眠低下头,拇指的指甲不自觉掐在食指上,一道道划痕越陷越深,就像是在努力克制着心底流动的某种情绪。
“还有帮你处理演出服的事情。我哪里有渠道认识什么手艺高超的资深老师傅?都是江总托人找到,把地址发给我让我为处理。”
白梦眠低着头,语调不自觉变得怅惘:“他还做了什么?”
“你在青城的第二场演出,我帮江总和他特助弄了两张票,他不愿意坐第一排,就坐在第二排角落的位置,因为那个位置他能清楚地看见舞台上的你,而你因为阴影区视线,不能轻易看到他。”
白梦眠心头的情绪无法继续平缓流动,那里有一道道激烈的浪头,拍打她的心岸。她好不容易为自己垒砌的高堤,被情绪浸透,缓缓融化。
江聿瞒着她,悄悄为她做了这么多事。而她却翻越不了心中那道高坎,无法将真心显露在他面前。
她喜欢他!
可她并不想作为一个错误替代品,被他深爱。
“江聿走了吗?”白梦眠忽然问。
“听邹斐说,他们中午就要出发回市区。江总下午好像要飞穹城。”
“中午就走?”白梦眠看了眼时间,飞快地站起身,“娅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有些话我必须要跟他说,我不想再有遗憾!”
白梦眠说的没头没尾,徐一娅却是心有灵犀。她站在白梦眠身后为她鼓劲。
“加油,姐妹!抓住你的幸福!我看好你!”
***
江聿坐在车里阖眼休息。
邹斐把老板和自己的行李搬进后备箱后,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他转头看了眼后座的江聿,问:“老板,去机场的路需要两小时,要不要降下隔屏您睡一会儿?”
江聿蹙眉“嗯”了声。他头脑发晕,隐约感觉身体有些热度,可能是昨天淋雨后没有及时更衣受凉了。
邹斐细心察觉到江聿面色不对劲,又关心道:“老板,您是不是不舒服?我去问管家拿些药,带在路上以备不时之需。”
江聿头疼,闭着眼挥了挥手。
邹斐低声交代司机在原地等待会儿,自己推开车门刚下车要回去取药,冷不丁看见车后方一道纤瘦的身影朝他们跑来。
“白……白小姐?”老板娘!
听见白梦眠的名字,江聿骤然睁开眼。
白梦眠一路寻找,从管家口中得知江聿刚离开,她毫不犹豫冲出大门。
黑色宾利停在不远处,她看见车即将启动,不顾一切向他狂奔。
“江聿!”白梦眠边跑边急切大喊。
车门在下一秒被推开,邹斐下车,惊诧地望向她。
白梦眠气喘吁吁跑到后座车门前,急喘着气伸手拍拍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江聿转眸看向她。
“江聿,我有话……有话要对你说清楚。”
……
白梦眠坐在湖边长椅上,还在喘息着调整气息,刚才跑得太急差点岔气。
江聿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瓶已经拧开瓶盖的水。
“喝点水。”
“谢谢。”白梦眠接过来喝了几口,终于平定气息。她转眸看向江聿,见他正仰头吞药丸,“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江聿又灌了口水,把药丸使劲吞咽下去。
“明明不舒服还嘴硬,我看你浑身上下嘴最硬。”
江聿立马不乐意,侧过身靠近她。
“嗯?你要试试我哪里最硬?”
白梦眠一把推开他:“真该把你和我斗嘴的样子录下来发给你下属看,幼稚。”
白梦眠嘴上嫌弃,却主动伸手摸向江聿的额头。
“有点烫,估计发烧了。你量过体温没有?”
江聿毫不抵抗,任由她摆弄自己。
他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头晕。”
“你下午一定要飞穹城吗?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最好能休息一天,要不然等到了晚上很可能会变成高烧,到时候就得去医院挂水了。”
“定好的会议推延了两次,这次我没有理由继续推迟。除非……”他眼波闪动,若有所指地注视白梦眠。
白梦眠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下意识收回手,转眸避开他直白的目光。
江聿的视线落空,失望地转头望向面前平静的湖面。
湖水浮光掠影,碧波荡漾。
江聿抬手看了眼腕表:“我还有十分钟时间,必须出发去机场。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见他的态度迅速冷下来,白梦眠心中踟蹰,将手中的玻璃水瓶一圈圈握紧。
“娅娅把你特地调整行程去青城,还有你做的那些事,都告诉我了。”
“嗯。”
“我想谢谢你帮我找老师傅处理演出服。如果没有那位老师傅,我的那身演出服可能就彻底毁了。”
“你特意追车,想对我说的只有这些话?”
白梦眠咬了咬下嘴唇,明明是在胸口澎湃激荡的情绪,可话到嘴边却变得难以启齿。
她是成年人,很清楚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固然想为自己的心之所向不顾一切,可她却有她的责任和底线。假如因为她追寻爱情,因此毁了姐姐周雅若,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白梦眠一直低着头沉默,江聿等待了一会儿,终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你不必因为这些事介意,毕竟我们的婚姻还在存续期,没有拿到离婚证的前一秒,我都会对你负责。”
说完,江聿转身便要走。
“不是的!”白梦眠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
江聿没有转身,心中满是忐忑。
他从来摸不清她的心思,他一次次毫无保留地奔向她,得到的却是次次失望的结果。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吧。
因为她心里从来没有为他留下过痕迹。
“江聿,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不敢说,因为我没办法确定一旦说出这件事后,我能否承担它的后果。”
“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他不想再一次听她拒绝他,让自己的心上再添一道伤痕,可她握住他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
江聿能感受到白梦眠握着他的手正在一点点用力收紧,她内心的不安、迟疑、彷徨与挣扎,仿佛都从指尖那一点点收紧的力道中透露着信息。她不愿意让他离开。
江聿疲惫地闭上眼,低声道:“白梦眠,你到底想要我怎样?等我这趟从穹城出差回来,我们的冷静期就会结束,我会跟你一起去民政局做最后的……”
“我喜欢你!江聿,我喜欢你!”
告白突如其来。
江聿浑身一怔,头脑一片空白。他不敢置信地转过身,紧紧凝视白梦眠的双眼。
“你、你说什么?”
白梦眠不想再给自己退路,她梗着脖颈睁大双眼直视江聿:“我喜欢你,我很肯定我的心里有你!我根本不想结束冷静期,我不想去民政局和你领离婚证!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违心的话!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你喜欢的人从头至尾都不是我!”
“你……我……我不喜欢你?”
江聿完全失去往日的镇定自若,他被白梦眠毫无预兆的直白话语搅乱思绪,满脑子只剩下她的告白,和她说的他不喜欢她?
话已出口,白梦眠再无顾虑。她闭了闭眼,索性一股脑儿全部说清楚。就算被秋后算账,她会一力承担。
“我其实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她叫周雅若。你当时在晚宴上见到的人是她,你想娶的人也是她。只是我姐姐她的梦想是做无国界医生,而且她已经有了相爱快要结婚的男朋友。”白梦眠咬了咬下嘴唇,满心担忧地解释,“当时我爸逼着姐姐嫁给你,因为他想利用姐姐和你们江家攀上关系,可以助力他继续创业。我不想看着姐姐的前途和幸福被毁,所以才……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姐姐,不是我。可我喜欢你,从我车祸醒来后,这些日子和你朝夕相处,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在乎你,不因你而起伏。我知道这样做很可耻,但我喜欢你……”
白梦眠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枚充满流火的实心弹,击中江聿的心坎,炽烈地燃烧绽放。
他怔在原地,整个人发懵,缓了好一阵才恢复些许思考。
“你是傻瓜吗?”
“啊?”
江聿忽然自嘲似的勾唇笑了一声:“不对,我才是。”
“江聿……”白梦眠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以为我分不清你和你姐姐?”
白梦眠瞪大双眼:“你……你知道?”
“结婚之前我就调查过你家背景,当然知道你有个双胞胎姐姐的事。”
“你知道为什么还和我结婚?你根本不认识我,当时在晚宴上你看见的人是我姐姐。”
“那场晚宴根本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白梦眠愣住。
“你可能早就不记得那件事。有一年夏天你大晚上冲进一家会所的连廊,捡起墙角一块板砖,用力砸向一个人,动作利落,毫不犹豫。那天,是我生日,正巧在那家会所庆生。”
“啊!”白梦眠愕然,“你、你看见我拿板砖拍人?”
“你以为你拿板砖砸了人,人家头破血流不会找你家算账?”
“算账了啊,我爸当晚就扇了我一巴掌,痛得我耳朵嗡嗡响。”
江聿摇摇头,又抿唇笑起来。看着她的脸,像是回忆起那晚曾在她身上发生过的细节。她轻盈的身姿,来不及更换的舞服,像猫一样机敏踮起脚尖的偷袭,明明拥有明艳动人的脸,却下了最狠厉不留退路的黑手。
白梦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所以那晚的事情根本没有这么容易翻篇,你帮我处理了那个叔伯?在走廊上护住我姐姐的那个背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