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哨是公司外聘的执行制片，之前做过几部大投资的古装剧，经验很丰富。
他手里盘着一串小叶紫檀的手串，往椅背上一靠：“鹏哥说的没啥问题啊……九月初演员进组，骑马、射箭，礼仪这些训练，大概十到十五天吧。然后那个……咳，男主时间紧张，说晚进两天，其他人都说好了按时到。然后三天剧本围读，九月下旬……差不多二十五六号吧，就能开机了。”
“嗯。”姜鹏点头，“咱们这部戏的编剧许强许老师，从业十多年，本子质量非常有保证。目前剧本的情况呢……最后五集还在修改，前面大部分确定，但是平台的意见和之前确认的方向有点冲突，还在陆续协调，小周记得跟进一下。”
周正珂点点头，见姜鹏没看他，又紧跟着“嗯”了一声。
总算轮到刘宇哲说话，她先把做这部戏的起因讲了讲：“很感谢今天大家坐在这里，其实这部戏最开始是我坚持要做，也没想到，鹏哥能把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前辈老师们请来，加入到我们这个团队。特别感谢大家对月白的支持，对项目的支持，以及对鹏哥、对我的支持。”
“接下来，我说一下关于宣传的情况。”
“目前平台给的定级是a+，从各方面来讲，能给的支持都有限。但我相信，我们这个行业，只会越来越好，最终能沉淀下来的，都是实打实靠内容的。我们这次不管是从剧本、导演，还是主创的选择，都是以内容、故事性，以及审美为主的，所以也要求我们所有人，一起把这部戏精益求精、做到最好。”
“宣传会从拍摄期开始接入，包括官抖和官微的认证，已经在做了。前期会陆续发布一些不涉及剧透的剧组侧拍，因为是古装剧，主要从服化道引入，包括前期训练、开机后剧组互动等等。还有就是，可能会安排一些剧组探班活动，包括主演的粉丝、包括媒体，也包括平台和电视台的领导们。我们还在争取上星……”
“对，”姜鹏插了一句，“当初立项报备，走的也是电视剧司。”
“嗯。另外，宣传部会安排一位驻组宣传人员……”她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了于玥身上。“于玥，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朝着于玥看了过来，就连于玥自己都有些诧异。
她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下意识愣了两秒钟，便立刻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笃定道：“哲姐，我没问题。”
刘宇哲欣慰地点头：“好。艾达，会后你给于玥说一下注意事项，就不在会上多做讨论了。再说一下目前备选的几家物料供应商，预告片和片头、片尾……”
于玥把笔记本打开平放在腿上，手指从上往下把中间的折缝压平了。
她知道，这是上次她跟刘宇哲说过的话起作用了。
虽然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刘宇哲对《西川》的重视，无论是以前三十岁的于玥，还是此时“二十岁的于玥”，全都看在眼里。她希望把项目托付给一个真心爱它的人，而不是只把它当成工作、敷衍了事的人。
刘宇哲进公司多年，有过几次转做制片的想法，但一直都没有付诸实践。这次《西川》，是曹州给她的一次机会，同时也是一次考验。
如果通过，她接替副总的路，就会畅通无阻。如果失败，那么即便强行升上去，也还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嚼舌根。
而对于于玥，这也是刘宇哲给她的一次机会。
说实在的，除了初创公司，很少有哪家公司能给新人足够的机会。而当机会落在头上的时候，又有很多人都会因为没有做好准备，望而却步。
如果真的是二十二岁的于玥——她不知道——会不会选择抓住这次机会。
于玥低下头悄悄笑了笑，打开手机，想给刘宇哲发句“谢谢”。结果刚一解锁，就看见周正珂的一条消息：
进组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
“嗯？”于玥总算觉出有什么不对来。
无论三十岁的她还是“二十岁”的她，身边人的性格，都不会有大的改变。
就像刘宇哲，从前是敢闯敢干的大姐范儿，现在还是敢闯敢干的大姐范儿。还有沈晓婷，一如既往的专注干活、认真吐槽。甚至是她不大喜欢的齐睿，那种从头到尾不曾改变过的自来熟风格，都是始终贯穿于玥所经历的两条生活轨迹的。
唯独周正珂，从印象中的高冷不爱理人，变得越来越……怎么说呢？是不是有点过分热情了？
于玥拿着手机凝神静思，还没来得及回复，余光就瞥见周正珂貌似不经意地朝她看了好几眼。
她假装挠眉毛挡住了眼睛，小声骂了句：“也太他妈离谱……”
沈晓婷凑过来：“你不想去啊？”
“啊？”于玥看她一眼，“驻组？没有啊，我很想去啊。”
“哼。”沈晓婷撅起了嘴，“驻组可不是好玩的，你第一次没经验，小心进去被坑死。”
于玥心里清楚，原本艾达是想让沈晓婷去的。驻组宣传虽说比较累，但跟领导、主演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简单来讲，就是接触到上层资源的机会比较多。
普通剧组还好，但如果是大导、大演员在的组，这样的一个岗位，就免不了有许多人趋之若鹜。即便没能拉上什么关系，但把这份经验写到履历上，也少不了增光添彩。
而且在月白，驻组宣传一般都是项目经理去的。刘宇哲这个安排，保不齐艾达会在心里怎么揣度，想她是不是要提拔于玥了？
于玥皱着眉头，看着周正珂发来的消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为难。
她简单回了个“嗯”，就察觉周正珂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她也直接回看过去，却见他立刻怂了，瞬间避开了目光，低头看向电脑屏幕。
于玥心道：周正珂这小子，十有八九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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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会结束后，刘宇哲把宣传部1组的人都留了一下。
她有些抱歉地对艾达说：“会前临时和鹏哥说起，我才想到让玥玥去的，sorry啊，没提前跟你通气。”
艾达哪里能说什么：“没事，能把活儿干好就好。”
刘宇哲对她笑了笑：“这样吧，晓婷，你跟玥玥一起进组，带她两个星期，开机之后你再回来，好不好？”
沈晓婷当然说：“没问题。”
“哲姐，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方便吗？”见她开始收拾东西，于玥忙举手。
刘宇哲点了点头，停下了装电脑的手。
艾达带着其他人出了门，于玥才问：“哲姐，怎么会想到让我去？”
“怎么，觉得不合适？还是不想去？”刘宇哲反问。
于玥摇头：“我很想去。我说过，我喜欢这个项目。但是……我才刚刚转正不到两个月。”
“那怎么了？职场没有永远的新人。”刘宇哲挑眉看她，“你有想法，也很胆大，很敢于表达——这是很多人没有的优点。好好干吧，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成长起来。”
她收好了东西，朝着门口走去。
“哲姐！”于玥又叫了一声，“如果在组里遇到什么事，我能随时给你打电话么？”
看着她满是期待的目光，刘宇哲忍不住笑起来：“当然，any time。”
第16章 选角Casting（一）
《西川》的现场制片叫金子，大约三十四五岁，个头不高，但块头比较结实，看着得有一百七八十斤。
他来公司也有几年了，于玥隐约记得，去年他老婆生女儿，结果项目需要配合演员赶进度，人在剧组回不来，曹州让尤体忠亲自买了东西去产科医院陪产，不仅包了大红包，还自掏腰包给雇了育儿嫂。
那年年底开年会，金子带着老婆、女儿一起来的。挺壮实的个男人，几杯酒下肚，就拉着曹州和姜鹏泣不成声。他老婆抱着女儿，坐在一旁，也跟着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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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给于玥发消息，说让今天一起到Casting去看试戏。
Casting公司是在一处文化产业园办公，都是独栋的办公楼，离地铁站有将近两公里。于玥背着笔记本，骑着共享单车，大清早就累得够呛。
公司在最西北角的一栋，上下一共四层，下面两层都是各剧组办公点，副导演们三三两两坐着，偶尔有经纪人来送资料，就互相聊一聊。有时经纪人来得多了，还得在外面等等。
三楼有专门的试戏房间，设备都是架好的，副导演们准备好SD卡，插上去直接开录就行。
今天只有两个组在试戏，一边是《西川》，另一边是个都市剧，来的人还挺多，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孩们，每一个都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西川》这边已经是第二轮了，所以只约了四十来个人，分散坐着，手里拿着分发的台词，有的自己闷头背，有的跟人相互对戏。
副导演就在门口，一边收资料，一边说：“……都是按顺序的，叫到谁谁进，需要搭戏的可以互相找一下，两两互搭……”
里面有一组正在试，于玥就在外面站着等。
《西川一梦》的原著，是从男主十几岁讲到四十几岁的，所以剧里各个年龄段的配角都有不少。
有个一看就四十来岁的大哥，熟络地跟副导演打招呼，特别热情又大声地讲话，还会捎带手指导一下不太会演的小孩，全然没有试戏前的不自在。
年龄比较小的演员，则是动作和言语间都处处透着拘谨，尤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有的连搭戏的人都找不到，只能让副导演帮忙凑对。
于玥看了一会儿两个男孩对戏，一个肢体僵硬，把古装剧的昂首挺胸、闲庭信步演成了木偶戏；另一个五官乱飞，说台词的时候总是咬着腮帮子，脖子和下巴使劲，怎么看则么别扭。
但该说不说，俩人长得都还挺好看的。
“欸……”她忍不住叹气，五官都拧成了一团。
等了好一会儿，试戏房间的门才打开了。里面出来六个年轻小孩，有经纪人陪着来的，也有自己来的，有人看着心潮澎湃，也有人一看就垂头丧气。
于玥打算进去找金子，接着就见导演出来了。
金子到门口看见她，连忙招呼道：“先进来等吧，导演去个厕所，五分钟后接着试。”
上次开会见过的执行制片人小哨也从里头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烟，跟等在外面的那四十来岁的大哥抱了个满怀，两人握着手走到阳台上去说话。
一进试戏的房间，于玥就被浓重的烟味呛得晕头转向。屋里开着空调，所以没开窗，她走到最边上的窗户旁，把玻璃推开一条缝，深深吸了一口气。
金子正跟副导演凑在摄像机旁边看回放，时不时停下来评价两句：“这个还可以哈……这个其他都行，就是记不住词呢……”
演员大哥直接跟着小哨进了屋，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导演回来之后，小哨拉着他给介绍了一下，几人来回寒暄了几句，又叫了下一批。
金子适时地向导演和小哨介绍下于玥，说是哲姐部门的小孩。
他们倒是都很给刘宇哲面子，一个个看起来都很热情。于玥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在窗边坐下了，反正她现在无足轻重，再怎么表现，这些人都不会记得，没必要太过殷勤，只要不丢了刘宇哲的面子就好。
副导演把第二批六个人带进来，前两个先自我介绍、然后对戏，其他几个就坐在旁边等。
这一批里面有一个女孩，是之前重点选出来的，试的是十五岁的女主，不管从外形还是气质都非常符合，英姿飒爽的小姑娘，又是学跳舞的，古装打戏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她说台词上不来气，总是说几个字就有种泄气的感觉。
导演来了劲，非要当场给她手把手导戏，让她找感觉，结果耽误了好一会儿。
那女孩还在上学，经验不多，自己也急得脸蛋通红，但越急越不行，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外头副导演时不时推门看看，金子没办法，上去催了两遍，才把这事赶紧揭了过去。
“这样，回去你再练练，找找感觉，能行的话录一条片段发给副导演。”导演有些惋惜，“好了，下一个来吧。”
进度有点慢，下午一共才试了四轮，后头还有十几个人等着。
眼看七点多了，于玥跟金子打了个招呼，偷偷贴着墙根溜走了。
从烟熏火燎的屋里出来，她立刻张大嘴狠狠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衣服和头发来上都是被二手烟熏的臭味，闻着太令人作呕了
第17章 选角Casting（二）
到家的时候，祝同已经回来了。
于玥把包往衣架上一挂，随口问：“新公司怎么样啊？”
“还不错，起码人多，每个人合理分配活儿，不至于压榨我一个人。”祝同躺在床上刷手机，“今天碰上尤新新去公司了，人是真好看啊……你身上什么味啊？”
“别提了……”于玥赶紧把脱下的衣服进脏衣篓里，趁着隔壁大姐还没回来，立刻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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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玥刚入行的那几年，宣传基本不参与项目的前期工作，就算参与，多数时候也不是以“宣传”的身份，而是“媒介”或“商务”。
这几年行业风气变了，宣传在项目前期介入的越来越多，大项目基本上是从剧本阶段，就开始有了正经的宣传规划。
这样做的好处是，宣传和项目的深度绑定，前期准备充分，后期输出就会更加顺畅。
唯一的问题是原本最多三个月的宣传周期，被无限拉长，有的几个月，多的甚至一年半载。再有积压剧越来越多，有时项目组的人都换了好几拨了，项目还没上。
不少人都是那段时间跑去做电影了，毕竟周期短，短期压力大一点，总好过几个月都没法休息。
那会儿，正是投资商把资金从线下硬广转到线上的好时候，影视项目、综艺的广告植入铺天盖地。这两年，资金又转向了新崛起的短视频和直播，比起植入，投资的转化率提升了太多，也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外部资金紧缩、平台话语权加大、电视台不景气，内部行业竞争压力大、门槛低……
一年拍出来百分之八十的剧都是播不了的，播了的也不一定赚钱。
小公司都转去做粗制滥造的低成本网剧、网大，甚至各种短剧，大公司怕赔钱，也不敢轻易开卖不出去的项目。
像月白这种，每年能稳定开戏、没有积压的公司，说出去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这次《西川》的选角，原本平台是建议把原著的年龄层整体下压，从三十岁左右改到二十岁，这样刚好能触到目前一批顶流的年龄层。
因为是大男主的架空权谋剧，挑选一个合适的年轻男艺人，既有话题热度、又有内容爆点。
但刘宇哲没同意，她说原著讲的是非常“厚重”的一个故事，虽然是架空背景，但故事线和情怀点，并不亚于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
这样的角色，没办法找一个太年轻的演员担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