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夫妻档，小夫妻俩看着没生意，就坐在路边台阶上说话。
于玥走过去，要了个烤冷面，加了个火腿肠。男人立刻走过来点着火刷油，旁边女人上手来帮忙剥火腿肠皮。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一些东西，或许对一部分人没什么价值，但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就是无比珍贵的宝藏。
就像她租的房子里，每个月来打扫的保洁阿姨，说自己来北京四年多了，从没坐过地铁，近的地方就骑自行车，远的就坐公交。
于玥问：“为什么不坐啊，地铁很方便啊。”
保洁阿姨羞涩地笑了笑，对她说：“没坐过，不敢坐……”
还有之前行政部的一个小女孩，以前是在其他地方做客服的，也是刚来北京，住在条件很差的城中村，都是村里的自建房，除了便宜没有别的优点。
可她们不能没有城中村的自建房，那是大城市里唯一能够让她们落脚的地方。
就像当初，于玥在青旅认识了同样追寻梦想的何莉莉。
何莉莉家庭条件不差，爸妈都是高知，但思想非常传统，相比起于玥父母的“不支持来北京”，她们是强烈的反对和打压，并且无时无刻不希望她能回家去考公。
毕业后，她果断拉黑了父母，独自一个人来到北京，拿着上学时攒下的生活费，住进了青旅。
她的目标非常远大，来北京就是要进大厂的，一家小公司的简历都没投。
第一份工作，她去的是团购平台，做的是地推业务，每天累死累活。结果做了两个月，又收到了另一家资讯平台的offer，就离职去了那边。
在那家平台做了一年多，她拓展了一些人脉，找了人帮忙内推，又跳槽去了另一家视频平台。
直到她进入了这家国内知名的大公司，她的父母才开始接受了“女儿过得不错”的事实，不再提催她回家考公的事。而在这之前，有人问何莉莉的工作，老两口都是直接说“在外面给人打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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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玥回到酒店，脸都没洗，只刷了牙就钻进了被窝。
她拿着手机回消息，眼睛都快闭不上了，却看见今天来探班的粉丝群里，有人说：“我到家啦，今天玩的很高兴，谢谢招待我们的小姐姐~希望剧组拍摄顺利、希望冰冰好好的，加油！”
又有人跳出来，也说：“感谢小姐姐~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机会，我还要去……”
看着看着，于玥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一颗眼泪掉下来落在了枕头上。
或许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吧，她终于也开始伤春悲秋了。
第25章 重大安全事故
于玥每周有四天要去现场，因为拍摄过半，得开始抽演员的时间，录制后续宣传要用的epk之类视频物料了。
她有很多天没见到周正珂了，本来责编就不是经常到现场，出工的时间对不上，所以虽然住一个酒店，但几乎见不到面。
自从上次被她婉拒之后，周正珂也再没主动找她聊过天，除了必要的工作沟通，俩人没再多说过一句话。
她屋里新搬进来一个刚进组的演员助理，那个演员因为戏不多，所以拍摄计划安排得很满，要在十天之内全部拍完。
演员早上要做造型，如果恰好要拍第一场戏，那四五点就得出妆。就算是后边的戏，也得提前两个多小时做造型，所以那个助理女孩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来了三天，于玥只见了她一次。
幸好她生活习惯很好，每天静悄悄地起床、出门，不会打扰到于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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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不用去剧组的话，于玥时不常会去财务姐姐的房间坐一会儿。
财务也都是两个女生，睡觉的房间隔壁就是办公室，每天人来人往。她们在办公室门上，贴了一个“工作时间8点-19点”的通知。
其中一个财务是之前跟她吃过饭的，叫雪珍，这是她跟的第三部 电视剧了。
“……我第一个项目那会儿，公司为了省钱，就招了一个财务。虽然是个小成本网剧，但该打的款、报的帐，也没见多少。”雪珍讲话有点爱夸张，表情也很丰富，“那会儿刚开始干，咱也不懂啊！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有人过来交票要报销，我就吭哧吭哧……一直干到大半夜。”
“后来第二个项目，我就学聪明了，给自己定了个工作时间，不在工作的时间的——除非是往死里急的活儿——否则都别来找我！”
于玥问：“那剧组大哥们不得跟你吵架啊？”
“吵哇，怎么不吵？”雪珍眼睛一瞪，“他们每天收工那么晚，说没时间过来，非得大晚上敲门——那我不管！为了这点钱，不能把自己累死啊……你都不知道，第一部 戏干下来，头发都差点给我熬白咯，回去以后我老公见我，说我那脸色，啧啧，正正经经的‘黄脸婆’——”
另一个姐姐搭腔道：“是呀，咱们组里也老有那半夜两点来敲门的，真给我们气得呀……”
俩人都是结了婚有孩子的，吐槽了没几句，就提起了自家老公和孩子。
于玥没了共同话题，“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一会儿，就说得走了。
刚打算去一楼吃午饭，就看见金子拎着一只铁笼子也坐电梯下楼，看见她打了声招呼。
“哥，这啥呀？”她问。
金子把笼子上的罩子一掀，里面卧着几只芦花鸡：“道具组那边新买的鸡，让我一会儿拿到片场去。”
“鸡又不行啦？”
“是啊，之前热的时候鸡就老有问题，这都十一月了，还是老生病，三天两头就得换。道具组光买这些都费老大劲儿了……养都养不活。”金子手一只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你们哪天开始做采访啊？”
“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准备开始了，等等通告，看谁先有时间把。”
俩人一路聊着到了一楼，于玥去食堂拿了饭盒打饭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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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切顺利，直到下午四点多，内部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在医院急诊室的照片，拍的是一个躺着的人，脑袋上蒙着纱布，纱布上还洇着血迹。
那人说：“人已经送到医院了，伤口缝了十二针，醒过来了，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拍片子。”
刘宇哲迅速在群里回：“好，拍完片子再说，千万别有内伤。”
于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给雪珍发了消息问。
雪珍很快就回了：“你还不知道呀？棚里大梁掉下来啦，砸中人了！说是一个特约小姑娘和一个灯光组的。小姑娘好像不严重，蹭破了点皮，那大哥直接磕脑门子上了，当场就拉到医院去了！”
“啊，这么严重啊？”
“是啊，都在说呢，好好的梁怎么就给掉下来了……欸，这下真是难了！这肯定得赔钱啊——我之前听别说过一个组，好像从开机就一直老出事，结果最后真的出了大事，人都没啦，赔了好大一笔！”
于玥也听说过这件事，是之前一个古装剧的组，拍摄打戏的时候，爆破组没检查好，炸药没在指定位置引爆，把布景给点燃了，导致两个群众演员一死一伤。保险公司赔付了一笔，投资方和制片公司也都出了钱，为这事，几方打官司扯皮都扯了好久。
当时网上舆论闹得还挺大的，大家都以为这片子播不了了。没想到一年以后，照样在平台上了，而且播的非常好，网络热度居高不下，所有的参与方都大赚，真是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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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事故之后，姜鹏就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灯光组的那大哥一开始被砸晕了，伤口还一直出血，好在缝合、拍片之后，大夫说没看到有什么内伤，不过还是建议最好住院观察几天。
他立刻给办了住院手续，垫付了医疗费，又留了个制片部的小男生帮着照顾，回来后就找刘宇哲和小哨，商量赔偿问题。
一起被砸到的特约女演员已经没事了，她是肩膀被刮了一下，没伤到脑袋。
“先自查吧。”刘宇哲端着酒杯，一口气喝了半杯红酒下肚。
她不抽烟，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喝酒。这次来剧组，她运了三箱十二支红酒过来，现在只剩两支了。
姜鹏把抽的只剩屁股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叹了声气：“是不是这项目有点问题啊，怎么能出这种事呢？”
“有个屁！”刘宇哲骂了一句，“让他们每天好好检查，都干嘛去了？安全责任大于天！不知道么？”
小哨“啧”了一声，说：“也不能全怪他们……那是个人，每天早上六七点干到晚上一两点，谁都熬不住……都是为了赶进度……”
眼看刘宇哲黑了脸，姜鹏忙出来打圆场：“你先别急，咱们先把这事处理好。”又说，“小哨你也别光顾着给他们开脱，忙归忙，安全不能忽略。如果实在忙不过来，咱们调整计划啊。超期和出事故，孰轻孰重？咱们得从大局来看！”
刘宇哲长叹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小哨没忍住又辩解了两句：“前期换演员的成本都在那儿了，后面如果还超□□我这怎么给你、给曹老板交代啊？剧组这么多人，吃喝拉撒睡、来回交通费……超一天就是一天的钱！统筹赶计划也是为了咱公司啊……”
姜鹏起身把他拉了出去，俩人在门外嚷了几句，小哨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等他走后，姜鹏又折回来。
茶几上刚开的一瓶酒，眼看就剩一半了。
“你也别喝了。”姜鹏把酒拿到一边，“做项目就这样，总有突发事件，哪能都顺顺利利的？”
“欸——”刘宇哲忍不住地长吁短叹，“上次烦到这种程度，还是你手把手教我怎么做项目预算的时候，当时觉得太难了，跟现在比比，算个屁！”
她把酒杯“哐当”一声扔到茶几上：“没想到啊，这一部剧……搞出这么多幺蛾子。”
“正常，咱这还好点，没出人命。要真摊上人命，指不定这项目就得黄了，前期那么多投入，都打水漂呗。”姜鹏拍拍她的肩膀，把酒杯放好，“可以了，现在出事总比后边再出事好。也是警醒，让大家心里都绷着根弦，别觉得什么都没事、不算啥……”
“那小姑娘怎么样了？”刘宇哲问。
“还成，我去看了看，给她放了几天假，让她休息。她经纪人给我打了电话，问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过来看看，我说看看就看看呗——已经让副导演给人家订票了。好歹是受了场惊吓，让娘家人过来安慰下总是好点。”
“嗯。”
“医院那边家属也通知了，明天他老婆坐飞机过来，说女儿没人照顾，得等老人明天过去才行。行了，你也别太难受，都能解决哈，就看律师那边和保险公司怎么商议吧，该赔赔，必要支出嘛……”
刘宇哲面露颓色：“累了，这要不是自己的项目，真不想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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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全组停拍一天做内部安全检查。
演员们都得空了，互相约着去健身房举铁，然后又去吃饭。
因为没带妆，于玥也不好安排视频采访，只能等重新开工之后再说。她去找了统筹，想问下接下来几天的计划，结果统筹屋里坐着十来号人，都是来要计划的。
“诶呀，你们都急，我也急！”统筹是个光头的中年男人，“但现在这不是得调嘛，之前的计划都没拍完，每天甩、每天甩！都得往后排！今天这个演员来不了、明天那个演员要走……这你们是要把我逼死。”
眼看排不上号，于玥又回去了。
前几天海报公司开始用确认好的定妆照做海报了，今天刚给过来两组小样图。于玥让修改了几次，觉得没问题了，这才发给了演员们等确认。
好不容易下午的时间空出来了，她想了想，就去找了剧照师，把现有的一些素材拷了回来，坐在房间里挑选。
这次请的剧照师也是月白的老人了，出片率很高，照片的角度、构图也都很不错，她把挑好的剧照按角色整理好，有几张看的时候都能想象出来，最后修完是什么样的效果。
“啊……总算弄完了。”
她伸了个懒腰，扭头一看，外面天都黑了。
第26章 转场襄阳
一转眼，已经十二月了。
拍了两个多月，横店这边的戏份马上就拍完了，只剩几场等着收尾。之前横梁掉落的事最后赔钱了结，受伤的工作人员签了和解合同和保密协议，拿着钱回了家。
制片组开始张罗着转场的事，暂时不拍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先集体转过去，只留下必须留下的一部分。
于玥得在现场盯花絮，属于被留下的，等到最后一天，才跟着小部队出发去坐高铁。
她一共收了两个行李箱、两个大纸箱，其中两个纸箱都是进组之后买的东西，也不知道都买了啥，反正零零碎碎一大堆，还怪沉的。
楼下就有物流的邮寄点，她从酒店借了小车，打算把东西推下去，直接寄过去，自己只带一个大点的背包就行。
刚拎着小车上楼，就看见周正珂背着双肩背包，在7楼楼道里徘徊。
她走上前去，却见他转过身来，一看见她就停住了。
“找我？”她想了想问。
“搬东西么？”周正珂指了指她的车，“你是今天走么？”
“大后天。”于玥把小车打开放在地上，“你今天走？”
周正珂“嗯”了一声，脱下自己的双肩背包放在她房间门外，一把拉过小车，看了看问：“要搬哪些？”
于玥犹豫了几秒钟，打开房门，指了指屋里的几个箱子。
周正珂在门口地垫上蹭了蹭鞋底，这才进去，挽起袖子，把箱子挨个搬到了小车上。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几根碎发掉了下来，垂在了脑门前面。
于玥站在一旁看着他“吭哧吭哧”一趟趟地来回，有些于心不忍：“能行吗？要不休息一下，我东西挺沉的……”
“能行，没事。”周正珂一口气把四个箱子都摞好，然后用绳子捆起来，“走吧，我的东西也在楼下呢，一起去寄。”
酒店门口不少人都在等车，周正珂拉着小车出了门，在旁边垃圾桶跟前拖出了一个24寸的行李箱。
“你就这一个箱子？”于玥问。
“啊。”周正珂点头，“太少了是不是？”
于玥没答话，又问：“你们几点走？”
“走？”周正珂摇了摇头，“我今天不走，我也是大后天走，得跟着导演一起。”
“那你……”于玥皱眉，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专门去帮我搬行李的？”
周正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于玥只觉得尴尬，僵硬地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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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天一起转场的一共二十八个人，导演和六个演员坐飞机，余下的人都统一买的高铁二等座。
出门的时候，于玥就跟侧拍师一起坐的大巴车，到高铁站候车室一对车票，俩人竟然在一节车厢，于是又一起上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