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顿时无语,他就不理解了,这丫头当真就只能伺候人,旁的方面是一点也搞不明白,可要把他急死了,他家王爷这话,明显是动了想要教她的意思,她怎就这么不开窍呢?
刘贵冲她一阵挤眉弄眼,宋楚灵依旧看不懂,歪着头蹙眉看着刘贵。
就在这时,李研忽然开口道:“陪我呢?”
“啊?”宋楚灵倏地一下愣了,视线下意识落在了李研身上,带着几分惊诧道:“奴婢……奴婢这样笨,怎么能陪王爷下棋呢?”
李研罕见的收起了唇角笑意,回望着她道:“谁说你笨?”
宋楚灵支支吾吾道:“他们都这样说啊……”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李研神情极为认真,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记住,永远不要看低自己。”
说完,他扬了扬衣袖,道了声“乏了”,便要回去午憩。
刘贵推着他往殿内走时,还不忘回头朝宋楚灵摇了摇头,一副极为惋惜,又怒其不争的样子。
宋楚灵继续装作看不懂,蹙眉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才连忙跟了进去。
她伺候完午憩前的洗漱,本以为终于能歇息一会儿了,便跟着打水的宫人准备一并退下,却没想李研又将她叫了回来,问道:“可会宽衣?”
宋楚灵又是一愣,忙去看一旁的常宁。
常宁显然也有些惊讶,他伺候李研这么久,知道他身边从不留女婢,更别提让女婢来宽衣解带。
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又去看刘贵。
刘贵惊讶之余,倒是悟出了点什么,他朝常宁微微颔首,又递了个眼色。
两人共事已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见刘贵默不作声朝屋外退去,常宁也俯身朝屋外退了。
很快,这间寝屋内,便只剩下宋楚灵与李研。
宋楚灵站在原地,不安的小手瞬间抓紧衣摆,她双眸低垂,根本不敢去看李研,更别提上前去伺候宽衣。
李研等了片刻,见她立在原地不动,便温声问道:“可是没学会?”
宋楚灵一直咬着下唇,唇畔都被她咬出了一条印子,她犹犹豫豫开口道:“常公公教奴婢了,可奴婢……奴婢怕不如公公熟练……”
“无妨,我告诉你怎么做。”
李研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温温软软的,带着男人特有的低磁,落入人耳朵中时,隐约带来一种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双手抬起,朝她缓缓道,“凡是都有第一次,总要试试,不是么?”
宋楚灵的小手终是松开衣摆,慢慢朝床榻走去。
第三十八章
常宁说, 宽衣要先卸玉带,王爷心善体恤宫人,一般都会将上身略微朝一旁侧去, 他们只需走到王爷身后, 将玉带卸下,便可去退最外层那件宽袍。
可宋楚灵发觉, 她走上前来,李研依旧端正的坐着,甚至还将双手抬起, 根本没有侧身配合的意思。
见她望着玉带, 踌躇着还未动手时, 李研眉眼温柔地望着她, 耐心道:“先卸玉带,带子从身后解开。”
宋楚灵明显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李研是王爷, 他体恤宫人是情分, 可不是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宋楚灵身为宫婢, 断不能直接开口去做要求的。
最终,宋楚灵什么也没说, 只是咬着下唇, 上前将身子俯低。
原本她是打算从李研一侧的臂弯处, 探过身去解玉带, 可李研也不知怎地, 偏又抬起了胳膊,且胳膊处于的位置, 不高也不低,宋楚灵根本没法绕过他胳膊,探身到后面去。
宋楚灵怀疑李研这么做是故意的,而他故意的目的,她也能猜到,既是如此,那她便好好配合。
宋楚灵故作犹豫了一番,最后直接靠近李研身前,脸颊朝一边侧去,在距离他身前衣襟一寸不到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
她双臂展开,直接环住李研的腰身,两只手在他身后摸索了几下,终是找到了玉带解扣的位置。
随着她解玉带的动作,额前那细细柔柔的碎发,不经意间从李研流畅精致的下巴处轻轻扫过,带去一股淡淡的清香。
李研垂下眼来,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小脑袋,轻轻笑了,他的气息落在宋楚灵发间,宋楚灵动作倏地顿住,她纤长浓密的睫羽,迎着李研的视线,快速抖动着。
“别紧张,慢慢来。”李研轻柔的嗓音在额上响起。
宋楚灵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反倒是她呼吸明显一滞,绕在李研身后的那两只手,抖得更加厉害。
玉带终是被解开了,宋楚灵像是从李研怀中弹开一般,眨眼间就站直了身子,垂着脑袋将手中玉带挂去了一旁的梨花木衣架上。
李研的悬了许久的手臂,也终于落了下来。
挂好玉带,屋内传来宋楚灵深匀呼吸的声音,待她转过身回到李研面前时,神情比方才要少了些紧张,但那通红的脸颊,足以证明她此刻并没有眼前装的这般淡定从容。
玉带解开,便是该脱下最外层的这件玄色立领衣袍了。
这件衣袍乃立领对襟,上面用银线勾勒着暗纹云团的图样,两肩处各有一条蟒,那蟒也是银线而制,做工极其精致,在拉上帘子的昏暗寝房内,透着隐隐光泽,将李研衬托得更加尊贵无比。
如果说方才解玉带时,宋楚灵还能别过脸去躲开李研的视线,那现在的她,必须同李研面对面,就算她不去直视李研的眸光,余光也必不可免能看到他的面容。
因这衣袍的纽扣就在正中,从领口到衣摆处,共有七幅。
宋楚灵走上前来,她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领口的那枚纽扣,冰凉的小手带着与方才发丝一样的清香,从李研面前经过,落在了衣领处。
她的这双手却保养得极好,手背白皙又光嫩,指节一看便知极其柔软,若不是掌心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根本看不出这双手是来自一个日日都在干活的宫婢。
李研这次倒是配合起来了,宋楚灵在解第一幅纽扣时,他将下巴抬了起来,目光也顺势看向了宋楚灵。
知道李研在看自己,宋楚灵让自己胸口起伏的更加明显了几分,她咬着下唇,好不容易将那颗宝石做的纽扣解开,忙又将身子弯下几分,去解第二幅。
第一幅犹豫紧张的缘故,解得时间最久,而接下来的几幅,宋楚灵动作明显流畅了许多,整个人也渐入佳境,直到她开始解第五幅时,忽然发觉李研有些不对劲儿。
李研其实从一开始,便将自己放在了观察和引导的位置,比起她的紧张与局促,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是淡定从容的。
然此刻,她虽没有看到李研的神情,只是通过他的肢体,就能很明显感受到,他落于身侧的那两只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握紧,肢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宋楚灵隐约猜出了缘由,并没有表现在神情上,而是依旧紧张又认真的在解纽扣,且还将动作放得更缓慢了。
“去倒杯水来。”
李研终是忍不住,出声将她支开。
宋楚灵有些疑惑地将手松开,起身去桌旁倒了杯水,等她拿着水杯回来时,剩下的三幅纽扣,已被李研自己解开了。
宋楚灵将水递给李研,站在一旁乖巧的等着,视线从他面容上轻轻扫过。
李研平日里不管是喝水饮茶又或是吃粥,动作都极其优雅缓慢,可此时,他却几乎是将那杯水一饮而下的。
比起连修那稍微做点什么就通红的耳垂,李研显然更加隐忍克制,他面色如常,还带着几分温润的浅笑,但行为的异样,却是没有逃过宋楚灵的眼睛。
也不怪李研如此,毕竟,她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近身伺候他的女婢,且方才她蹲在他身前,仔细解那第五幅纽扣的位置,的确会引人遐想。
宋楚灵自是装作浑然不觉的模样,等李研喝完水,将杯盏放好后,又来帮他继续宽衣。
午憩时一般只退去外面的宽袍与鞋袜,里衣不会脱掉,宋楚灵脸上的红晕已经逐渐散去。
她蹲在地上,帮李研将鞋靴退下后,按照常宁之前教过的那样,用两手将李研的小腿环住,慢慢挪到床榻上。
李研的腿疾,是由于小腿肉痿的缘故,他上身与大腿皆可活动,所以在做到这一步后,午憩的宽衣就告一段落,剩下的李研自己可以去做,无需旁人插手。
宋楚灵额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她也顾不上去擦,抬手将床帐解开拉好后,这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王爷好生休息,奴婢退下了。”
宋楚灵朝床榻福了福身,准备退出去时,却又被李研叫住。
“留下。”
床帐里,李研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李研不论是午憩还是夜里入睡,房间内从不留人,通常只会有宫人在外间的屏风后守着,只有等李研醒来后,才会唤他们进来伺候。
宋楚灵诧异地朝李研躺下的位置望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低低地应了一声,准备去床侧候着。
却没想李研又让她直接站到跟前去。
宋楚灵只能按照吩咐,来到床榻边,直直地站在那里。
隔着薄薄的一层床帐,宋楚灵也能感觉到,李研没有合眼,他依旧以观察者的姿态在看她。
“方才脸为何那样红?”李研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宋楚灵故作下意识的用手背在脸颊处贴了两下,回话道:“奴婢天生如此,一紧张就会脸红,到了夏日若是太热,便会又红又烫手。”
她说得很真切,那双眼睛澄澈自然,没有丝毫在找借口搪塞的模样。
这样的回答,多少与李研想的不一样,薄帐后,李研眉心微微蹙起,声音又低又轻地嘀咕了一句:“没有旁的原因么?”
“啊?”宋楚灵疑惑地偏了偏头,显然没理解还能有什么原因会让她脸红。
半晌床帐内再无声响。
宋楚灵也没敢乱动,待里面隐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才又是松了口气,拿出丝帕在额上轻轻擦拭着汗珠,随后又缓缓揉了揉两侧的肩颈,再扭了扭腰身……甚至还弯身在小腿肚子的位置,轻轻敲打了一阵。
“乏了便拿小木杌坐着。”
床帐内悠悠地飘出一声,将宋楚灵吓出一个激灵,她白着一张小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床榻,一时不知这句吩咐是做真的,还是在讥讽她。
见她如此谨小慎微,李研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轻道:“去吧。”
宋楚灵不再怀疑,轻手轻脚从窗下搬来一把小木杌,放在床边,规规矩矩的坐在上面。
屋内重新静下。
李研自幼就不喜休憩时身旁人有,一旦有人守着,他便很难入睡。他侧身躺着,目光一直落在那道身影上,他以为自己今日应当无法午憩了,却没想那身影自从坐在了木杌上以后,便一直未动,他这样看着看着,竟在不知不觉中合了眼。
等他醒来时,已经快至申时,他慢慢撑起身,抬手将床帐慢慢撩开。
宋楚灵还在小木杌上,她环住双膝,将头搁在臂弯上,脸朝床榻,双眼微阖,小巧的鼻头上粉粉的,与她微微张开的薄唇一样,那是少女独有的娇嫩。
她缩在一团的小身子,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在那小木杌上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仿佛只要稍不留神,她就会跌坐下去。
李研望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出声,他不动声色地将床帐放下,慢慢躺回了原处,侧着身子,如最开始那样,隔着一层朦胧纱帐,望着她。
宋楚灵断然不会让自己在李研面前睡着,她听力极好,在静谧无声的寝屋内,她又距离李研这样近,便能听出他的气息。
从气息的起伏不定,到逐渐冗长,宋楚灵得知,他睡着了,她才故意摆出了这样的姿势,又继续静静的等待他呼吸的变化,在他即将醒来时,她才会困到极致的在他身旁“丢盹儿”。
宋楚灵让自己猛然“惊醒”时,差点一头倒在地上,她连忙用手撑住地板,稳住身子后,又立即朝床帐看去。
发觉床帐内似乎没有动静,这才慢慢端正了身子,长长地呼了口气,用小手在心口处轻轻拍了几下,又是那副规矩端正的模样。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见李研还是没有想要醒来的意思,便从袖中掏出了叠得整齐的小纸片,她将纸片慢慢折开,摊在膝盖上,望着上面的字,一双细眉渐渐拧起,眼尾也跟着慢慢红了。
“你不是不识字么?”
李研不知何时坐起,将床帐撩开了一条缝隙。
第三十九章
李研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他语气貌似随口询问,可眼底中却隐含猜忌与防备。
宋楚灵呼吸一滞,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吓到了, 她小手立即捂住纸, 仓皇地看向被撩开的那条缝隙。
缝隙中,李研的里衣因午憩而敞开了几分, 他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宋楚灵只瞧了一眼,便又连忙将目光移开, 低声道:“奴婢是不识字啊……”
“既不识字, 为何会看哭呢?”李研一面问, 一面将手伸出帐外, 示意她将东西交出来。
宋楚灵却是没动,而是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有些难为情道:“这、这是奴婢的家书……虽然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 可奴婢还是想娘亲了……”
这段话的语气带着几分颤抖, 尤其是说到最后, 她几乎是在强压着哽咽,还将脸又朝一旁偏了偏, 明显不愿让李研看见她快要哭红的双眼。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 将纸条重新叠好, 想要收起来。
李研望见这一幕, 带着柔情的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 手却没有收回, 声音比之前更加温润道:“若你不介意,我来帮你读, 可好?”
宋楚灵叠纸的动作倏然停住,不可置信地再度朝床帐的方向看去。
“若介意,也无妨的,不必为难。”李研说着,眸光里有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情绪,手臂也似是要收回去。
宋楚灵迟疑了一下,最后起身将纸张铺开,放入了李研的掌心中,朝他行了一礼,道:“奴婢不为难的,只是……怕叨扰了王爷。”
李研朝她温笑了一下,轻道:“无妨的,去将帘子挂起。”
外间的常宁听见动静,未见李研传唤,便也不敢进来。宋楚灵将床帐拉开,又去窗旁将帘子挂起,屋中豁然明亮起来。
她倒了杯水,回到床榻旁。
就在她方才忙活的工夫,李研已经将纸上的内容快速扫了一遍,宋楚灵没有说谎,这的确是封家书。
他接过水杯,问道:“你从前收到家书后,是怎么看的?”
宋楚灵道:“是张六公公帮奴婢读的,那日奴婢去寒石宫送八珍糕,临走时公公才记起将书信给奴婢,奴婢怕误了时辰,便没来及让公公读……”
李研喝了几口水,将水杯递给宋楚灵,眸光落回书信上,开始帮她念起信中的内容。
宋楚灵将水杯搁好后,重新站回床边,小手不知不觉又抓紧了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