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一个守护我自己——从欲【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8 14:39:04

  许逐溪不知道南淮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可她不敢问。
  担心一切就像漂亮的肥皂泡,一旦戳破,就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不自觉地咬着手里的羊肉签子,仰起头,隐蔽地观察着南淮意脸上神情。
  许逐溪想起南淮意上次消失前,问她的那个问题。
  “要去首都吗?”
  她这几天总是出神。
  为这个问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顾不上思念刚刚离开的妈妈爸爸。
  她的心如今暂时地全部被南淮意强势地占据了。
  首都——
  南淮意对她这么好,是为了要带走她吗?
  为什么呢?
  爷爷妈妈爸爸弟弟——
  许逐溪有点茫然,她想不出结果。
  南淮意不知道许逐溪眼下是在想着这些。
  他侧过头,看她牙齿咬着那签子的尖锐的头,说:“松口——”
  把签子扔到街上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里,又从兜里抽了张纸,要帮她擦去脸上手上沾了的油污。
  “我、我自己来。”许逐溪羞着接过来,拿在手里,认认真真地绕着嘴唇擦了一圈,又把手上虎口处的污渍擦掉,也扔进垃圾桶里,两个人才继续往前走。
  “太棒了。”南淮意毫不吝啬地夸赞。
  像是许逐溪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他心里却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
  他现在看着许逐溪每做一件事,就是走在马路上停下来,等着自行车开过了,他都恨不得把许逐溪夸到天上去。
  南淮意没有养过孩子,但他想,可能养孩子就是这种感觉。
  看她咬着木签子,就担心木签子万一划伤了嘴怎么办。
  看她走在路上,就总是担心万一路上有哪块小石头她没看见,不小心摔伤了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的危险太多了。
  南淮意叹息了一声。
  他真是恨不得什么事情都替她挡在前边才好。
  “淮意哥哥。”许逐溪低低地喊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无措地抓着衣角,耳尖通红,不要他再说下去。
  可她的眼睛又亮亮的,分明是极为喜欢听别人的夸奖的。
  南淮意低低地笑了几声,胸腔震动。
  从你到淮意哥,再从淮意哥到淮意哥哥,总算是个不小的进步。
  他想,等到时候带她回家,应该会能更容易接受一些。
  他问:“我在门口等你放学,听说今天学校开了表彰会,逐溪有没有得奖?”
  “有!”许逐溪点头。
  她踮起脚,作势要从南淮意肩膀上拿下书包,拉开拉链,里面塞着奖状和作为奖品的一个笔记本。她把奖状展开,手指着上面大大的“许逐溪”三个字,笑眯眯的,“这是老师发给我的。”
  “好厉害!”南淮意像她期望的那样给出大声夸赞,还伸手将她用力地抱了一下。
  “这么厉害的小朋友是该有奖励的,那就——”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笑着,“那就奖励许逐溪小朋友一袋栗子酥吧。”
  许逐溪抓着他的手,脸蛋通红,笑得甜滋滋的。
  像块小甜糕。
  她过的太苦了。
  她的心里没有爱,是干涸的。
  所以稍微有个人爱她,她就像是掉进了蜜缸,什么烦恼和忧愁都没有了。
  南淮意喜欢看她这样。
  看她一天比一天有活力,像喝足了水的禾苗,鼓着劲往高长。
  临出了城区,两个人才分开。
  许逐溪重新背上了自己的书包。
  南淮意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目送着她回家。
  是为了避嫌。
  安县这个地方太小了。
  走三步都容易遇到熟人。
  往往是目送许逐溪进了院门,南淮意就离开了。
  今日依旧如此。
  南淮意拍拍袖子上落下的墙壁的尘土,预备转身离开,却忽地听得身后加快的脚步声。他转头去看,是许逐溪气喘吁吁地从院门口跑了回来。
  “怎么了?”
  “栗子酥——”她缓了下气,“栗子酥,能给爷爷吃一点吗?”
  南淮意一顿。
  在许逐溪不安地起疑前,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当然可以,我送给溪溪的,就是你的,你想让谁吃,都可以,好吗?”
  “嗯。”许逐溪笑着跑回去,关院门前,探出脑袋,朝南淮意的方向用力挥挥手。
  南淮意插着兜,也朝她挥手。
  “快进去。”他夸张地做着口型。
  他转过身去,笑意荡然无存,眉眼忽地一沉。
  南淮意已经极力去避免想起这个家中的任何一个人了。
  尤其是许爷爷。
  他的心太冷了。
  不是说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上辈子每一个亲人。
  南淮意承认,他恨他们每一个。
  不过这种恨意早已渐渐消退了,如今提起来,他只是不知道,许爷爷终究是要死的,到时候,许逐溪难过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期盼和牵挂很高很深的时候。
  这种期盼若是落空了。
  从心里产生的恨意,是要比对仇敌的恨意,还要多得多,深入骨髓。
  许爷爷死于肺癌。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又在情理之中。
  他总是抽着旱烟,一天能抽掉一大堆,总是云雾缭绕的。
  烟草的味道,伴随着饭菜的香味,伴随着许逐溪落笔的每一个字。
  他的嘴里没有一点空闲的时候,总是有火星子在里面若隐若现。
  在家是这样,在门卫房里也是这样。
  况且,他还要烧锅炉。
  冬天的时候,就待在政府院里的锅炉房,负责将煤炭一块一块倒进去,被烟熏得双眼通红,但还是要守在里面。
  于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嗓子里开始咳出血痰。
  安县这样的地方,医院里的医生都不是什么专业的,更别提什么仪器。
  开了点治疗咳嗽的药物开始吃而已。
  九十年代的华国,医疗技术还不足以支撑治疗癌症。
  更何况是这样严重的晚期肺癌。
  又是这样的边远的贫困的县城。
  许爷爷死的时候,大儿子在外打工,小儿子在外读书,身边只有两个人,女儿和小孙女。
  他是倒在政府院子里,让人送去医院的。
  身边围着一群人。
  他半眯着眼睛,只说了两句话。
  “俩小子呢?”
  “院子什么的都给我女——”
  于是他就死了,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许逐溪扑在他身上,凄厉地哭着。
  许逐溪一直以来都特别羡慕姑姑。
  羡慕姑姑有父母的爱。
  安县的人们总是议论。
  议论姑姑为人嚣张不是个好媳妇不孝敬公婆。
  议论爷爷奶奶两个人糊涂蛋,家里的房子不给儿子,修给女儿。
  许逐溪每次蹲在角落里听着他们说。
  心里对姑姑的羡慕就更深了一层。
  每次看奶奶为了姑姑的名声叉腰站在街口,跟别人吼叫着,然后像是得胜了的公鸡,高高兴兴得意洋洋地回家。
  就更加羡慕姑姑。
  她有两个多么爱自己的父母啊——
  可是爷爷没有提到她的名字。
  许逐溪。
  一个字都没有。
  在院子里扎起灵棚的那一天,许逐溪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跪在队伍中间,听着左右两边的哀嚎痛哭,忽然呆呆地想起这件事情来。
  爷爷死前也没有拉她的手。
  许逐溪想。
  但她很快发现,还有更糟糕的事情等着她。
  人们说:“许家老大两口子联系不上。”
  “联系上了,我听说,就问了下老许死前说了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什么意思?那到底是回不回来?”
  “肯定不回来!”
  有人看向许逐溪。
  “那咋拉?他俩的女儿都不要了?”
  人们窃窃私语。
  “那你以为,两口子早就把这个女儿扔给老许带着,你以为打的什么主意?”
  “那咋?这个女娃那怎么办?”
  有人出主意:“老许不是把房子都给女了,那让姑姑的把侄女养着不就行了?”
  “你想的挺美,你看姑姑的能同意?”
  “没谁去找一下老大那两口子?”
  “谁去?!你去?”
  于是人们渐渐不再提起这个许家老大了。
  许逐溪被像是皮球一样,在人们的话里踢来踢去,最后踢进了孤儿院。
  南淮意如今回忆那场葬礼。
  只记得漫天的白色,凌晨的送葬队伍,还有姑姑一把从她脖子里扯走了院子里的钥匙,勒的她脖子里留了一道红印。等她哭着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到了孤儿院。
  他叹了口气,忽地就停了下来,靠在墙壁上。
  腿脚又有些沉,迈不开。
  算一算,就该是差不多了到了日子了。
  “砰——”
  院门砸到墙壁上,又吱呀一声慢慢地在空中摇回来。
  “淮意哥哥!”
  很高的一声。
  南淮意停下,心忽然很快地跳起来,有些不好的预感从他的心里升起。
  他有点发慌。
  “怎么了?!”
  许逐溪带着哭腔,拽住他的胳膊,就想要把他往家里拉。
  “爷爷、爷爷——”
  许逐溪急得说不出话来。
  “别慌、别慌。”
  南淮意这么说,他发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
  许逐溪一边急着拽南淮意,一边又拽不动,哭着扭回头往家里那边看过去。
  南淮意先是心一跳,又猛地不知道为什么,平静下来。
  他反倒一把抱起许逐溪,大步冲进院门。
  许爷爷倒在院子里。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清楚地听着自己的声音。
  “别哭,逐溪,别哭。”
第十一章
  南淮意很镇定。
  他把许逐溪放在地上,安抚地擦掉她脸上的眼泪,“不要哭,别怕。”
  许逐溪慌乱地点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
  “去隔壁屋子找人,告诉他们爷爷昏迷了,好吗?”
  “嗯。”
  许逐溪松了衣角,转身就往外跑,在门口险些被门槛绊倒,眼含热泪,回头又望着躺在地上的苍白着脸的爷爷。她的心里很慌,飘在半空中,她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又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了些糟糕的事情。
  不敢再深想。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就慌慌张张地跑去敲隔壁的院门。
  “李叔叔!李叔叔你在吗?”
  “王叔?!”
  她跑远了,挨个去敲左右邻舍的院门。
  “怎么了?溪溪。”有人开门,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忙询问。
  南淮意长长地呼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他弯下腰,双臂从许爷爷的背后穿过,一使劲,就把人抱了起来。正欲迈步往出走,忽觉得手上一松。
  许逐溪连着敲了几家的门,找来了三个中年男子。
  其中一个有个三轮,蹬到许家家门口,另两个帮着南淮意一起把许爷爷抬到三轮车上去,然后就一同跟在三轮车后小跑着。遇着坡路了,就在后头帮着往前推,快快地往医院赶。
  南淮意本想自己去交了费用。
  他的衣角却死死地让许逐溪攥在手里。
  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块浮在水面上的巨石。
  “淮意哥哥。”
  许逐溪仰头看他,面上无知无觉地流着眼泪。
  南淮意叹息一声,抽出衣角,转而把许逐溪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与她目送着几个医生护士,将许爷爷放在担架上,抬着他过了长长的三道门。
  医院的走廊长而洁白。
  散发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是死亡的气息。
  过了最后一道门,门就砰——一下关上了。
  那三人南淮意谢过他们,就让他们回去了,托他们转告许姑姑,让她来医院。
  他没有介绍自己,只是笑着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张钱票。
  有人推辞不要,他也不接回来。
  三人面面相觑,只见着许逐溪极为依赖这人的样子,便觉得应当是许家的什么亲戚,是可以放心的,便就回去了。
  他们道:“还得跟许家老大和老二联系一下。”
  “是。”南淮意点头,“那就麻烦三位了。”
  “应该的应该的。”
  县城的医院不算大,墙壁还是老式的一半绿色一半白色的粉刷。
  地面是石板的,在灯光照射下蹭亮,看得出来刚拖过。
  南淮意把费用单子递给护士,就牵着许逐溪的手,坐在手术室门前的木长凳子上边等。
  门前提示灯冒着幽幽的红光。
  医院走廊里隐隐回荡着哭声。
  “淮意哥哥。”许逐溪懵懵地盯着那盏红灯,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逐溪,别怕。”
  南淮意将她拉到身前,温柔地擦掉她脸上的眼泪,低下头,额头抵着额头。
  他看着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
  “逐溪,别怕。”
  许逐溪止不住地哭泣。
  无声的。
  却叫南淮意的心跟着一起颤抖。
  他叹了口气,按着她的脑袋挨在自己的胸膛,抚摸着她的后背。
  他悄悄地说:“逐溪,哭吧,哭过就好了。”
  许逐溪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
  她慢慢清醒过来。
  医院。
  对,她在医院。
  她掀开被子,鞋子差点穿反,胡乱地踩着鞋子就往外跑。
  县城的人们总是不习惯于在医院治疗,更别提住院。
  比起这个,他们会选择自己“扛过去”。
  在家里吃点药,或者是实在难受的受不了了,第一选择也是找家里附近的赤脚医生,开点土方子,勉强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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