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月明星稀,风拍打着木窗吱呀吱呀的叫,院子里知了的声音清脆扰人。
房间内大床晃动的声音剧烈,好在此刻民宿没有新房客入住,才叫某人更肆无忌惮了些。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
“周清远……你就是个混蛋!”
男人肩头被一口咬住,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液体落在上面,他感受到了那是叶栖的眼泪,闷痛的心脏和躁动的神经像是终于被这滴泪给治愈了。
他温柔了一些。
叶栖却还在哭,痛的,也是委屈,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生理上的一些感觉引得她落泪。
男人的表情有所缓和,眉目间有了温柔的笑意,他轻轻的啄吻着叶栖的唇瓣,“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涕虫。”
人类的情感是最充满不确定性的东西。
爱意,或是荷尔蒙冲动,它会让人短暂的失掉理智,然后,当你清醒以后,就会加倍懊恼,加倍唾弃自己的不够坚定。
叶栖清醒之后,看着满地的白色纸团,以及自己身上搭着的那条肌肉紧实的手臂时,便深深地闭了下眼睛。
她想去死……
……
陆露是今天早晨七点五十分乘飞机前往云城,大概在下午三点钟以后落地,叶栖收拾好以后出门,坐大巴车去云城市区等着接机。
其实她原本不必来的这么早,可她不想面对周清远,不知道是在躲着他,还是在逃避自己。
她上大巴车以后给周清远发微信。
叶七七:房间是你弄脏的,你收拾干净。
叶七七:我朋友要来云城旅行,给她留出一个房间,规格和我那间一样就行。
消息是在八点半之后才得到回复。
周清远睁开眼,打了个呵欠,床的另一侧又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早就没有叶栖的影子,他嗤笑一声,心想这人真是享受完就跑,留他一个人独守空床倒是上瘾了!
他倒也没太在意,起床,靠在床头拿起手机,才看见叶栖在半个小时以前给他发过消息,看到第一条的内容后,他抬头朝地上扫了一眼,不由得笑了声。
土豆爹:你确定那是我弄脏的?
叶栖看见回复,怒而打字,噼里啪啦打出几十个字准备抨击一下他的恶行,然而下一秒,屏幕上又多出一条消息。
土豆爹:行吧,严格意义上来讲,也确实是我“弄”的。
叶栖:“……”
逐一删除那些字,她面红耳赤,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闭目养神。
来云城快一个月,叶栖还没在市区里逛过,她自己逛了一小天,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一些附近的景点也去到了,顺便还跟帅哥手艺人合了影,发到朋友圈和视频账号上去,总之这一天过的相当嗨皮。
周清远今天去镇上送了几趟水果,快到三点钟的时候,陈小东约他在餐馆吃饭,周清远开车不能喝酒,陈小东就自己小酌了两杯。
“嗳,你看见叶妹妹发的朋友圈了吗?”
周清远这一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哪有空看手机,说到叶栖,他就觉着后背上被她指甲抠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这丫头真心够狠,今早照镜子的时候他才发现,昨天肩膀上被她咬过的位置,牙印都没消失,还有指甲抠过的那些地方,汗水淌过去,疼得他直皱眉。
他哼了声,说:“没看见,她发什么了?”
陈小东就笑,“你自己看吧。”
周清远皱着眉,狐疑似的拿起手机翻朋友圈,他好友多,朋友圈里翻了好久没看到叶栖发的,最后只好退出来直接看叶栖朋友圈,不看不知道,她朋友圈放的那张背景图还挺煽情,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了一行字——他会出现,在我有生之年。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清远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那不像是网络上面找的图,倒像是叶栖自己写的,字体说不上好看,但也不丑,可他看的却是内容,且反反复复默读了好多遍,越读心里越难受,又说不清为什么难受。
陈小东:“看见了吗?”
“没呢。”
他往下翻,终于看见叶栖今天发的那条,是她和一个男人的合影,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棕色工装,手上拿着雕刻的半成品,皮肤可能因为常年日晒,要黑上许多,可他牙齿白,笑起来很清爽,他块头很大,叶栖在他边上站着很小一只,两人对着镜头笑,死丫头笑的甜度超标,朋友圈配文写的是:请我以后的男朋友懂事点,要长成这位帅哥这样,还愁我不够爱你么!
周清远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搞出的动静有点大,震得陈小东冷不丁抬头看过来,看见周清远脸上醋意十足的表情时,他闷着笑,觉得自己这兄弟这回怕是真要栽一大跟头了。
“嗳,你怎么想的啊?”陈小东问
周清远吞了口米线,含糊说:“什么怎么想?”
“叶妹妹啊,我瞧着你俩这进度都跟着着急,你说你对她有意思,怎么不赶紧追呢?你就不怕让别人截了胡?”
“谁告诉你我对她有意思了?”
陈小东:“……”
“你在我酒吧外面把人姑娘按在那儿亲,你现在告诉我你对他没意思?周清远,耍流氓呢?禽兽吧你。”
周清远心里烦,不想听他叭叭个没完,就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你吃不吃,不吃就回你酒吧待着去,别坐在我面前叨叨,比那苍蝇都烦。”
陈小东多冤啊,他才说了几句话?不过也想明白了,自己这兄弟现在烦的怕不是他,也不是他说的几句话。
“你是搞不定人家吧?”
周清远抬头看向他。
陈小东哈哈笑,摆手道:“您继续,继续嗦粉哈,我走。”
他去结账,结完账哼着小曲儿从周清远身边经过,双手插兜晃荡着往外走,周清远瞥他一眼,又吞了口米线,嚼了两口囫囵咽下去,把筷子撂在桌上,颇有些烦躁的拿起手机。
土豆爹:你在哪呢?什么时候回?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也没见着回复。
周清远气的要死,什么都吃不下了,起身从餐馆往外走,低着头给叶栖继续发消息。
土豆爹:我现在没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土豆爹:没别的意思,怕你不熟悉路,被人坑。
第25章 嘴硬
叶栖接到陆露以后,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才看到周清远发的消息,她拉着陆露的手臂说:“你等我一下,回个微信。”
叶七七:不用麻烦了,我们叫正规出租车,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回完消息, 刚刚收起手机, 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还是周清远,“我正好去市区买点东西,顺带着把你们捎上,这点事你也要跟我假客气?”
叶栖想说, 我真不是跟你客气, 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多说就显得矫情, 她就问:“行吧, 那我给你发位置?”
“行, 现在就发, 我在路上。”
挂断电话, 把位置直接给周清远发过去。
她跟陆露说:“有人来接我们,咱俩找个地方等吧。”
“谁来接我们啊?”
“民宿老板。”
“民宿老板?这民宿还提供接机服务呢?”
叶栖笑, “那你是想多了, 这家民宿是周清远开的, 你还记得周清远是谁么?”
“周清远……这名字耳熟,是那个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别,青梅竹马谈不上, 单纯是对彼此熟悉一些而已。”
陆露就笑,“可你之前总跟我提到他, 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叶栖笑了下没多解释。
两人在机场附近找了家咖啡厅坐下等。
陆露问:“之前说你还有一个月的租期,那我也先租一个月,咱们两个搭伴四处转转,这些年一直忙工作,始终没机会出来旅行,这次一定要好好享受一下。”
“我和你情况差不多,但比你多一个原因,我路痴,之前一直不敢走出来,直到这次和我妈吵架,借着那股气就跑出来了,现在来看,体验还不错,人生嘛,什么都有第一次。”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又都叹口气。
陆露问:“怎么了?一脸愁容的?”
“就是对未来迷茫,做吃播这事不是我喜欢的,做回老本行呢,又很厌倦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和那些像陀螺一样的日子,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妈又总催婚,只要是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不答应去相亲,她就跟我吵,我们都各自持有自己的观点,我有时候可以理解她,但她又做不到完全的理解我,两代人思想上的碰撞,让我觉得压力倍增,我妈性格又比较强势,我说不通她,又不想和她吵,有时候真的很累。”
陆露听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深表赞同,“咱们都一样,可他们那一辈的人思想太顽固,就奔着一条路走到黑,可偏偏家里哪个亲戚说两句话他们都能听进去,就是听不进去自己孩子说的话,认为咱们说的没道理,就拿找对象结婚的事情来说吧,我家那些亲戚,个个家庭都过得不幸福,不是这个出/轨,就是那个不孝顺,或是子女不争气不让父母省心,你说他们明眼看着,但就是认为人到了年纪就该结婚,可是你说,如果能遇到一个好人,能拥有一场美好的,一加一大于二的婚姻,谁会不愿意,或者抗拒结婚呢?可关键是,咱们没遇见那个良人啊!”
“是啊,良人在哪呢?我是相亲过的,介绍人把对方夸的天花乱坠,结果接触下来,什么奇葩的都有,曾经年少时,我对爱情也有一定的憧憬和幻想,爱过也痛过,更是失望过,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罢,说伤透了心死了也罢,总归就是,要开始一段关系,总是太难了。”
她想到了她跟周清远,若她再年少一些,或许会比现在有勇气得多,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她会坦言直白的表达自己的爱意,也会无所畏惧的向对方求一个答案。
可现在她没那个勇气。
拥抱也好、接吻也好、相拥而眠也好、这些都好,但就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爱”这个字,它太沉重,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承载它,托起它。
周清远是在二十多分钟之后赶到的,他到的时候,叶栖和陆露正在喝咖啡聊天,见到他来,叶栖起身给他们简单的介绍了下对方,然后问周清远,“要不要喝杯咖啡再走?”
“不了,喝不惯,你们都吃过晚饭了吗?”
叶栖说:“我午饭吃的晚,还不饿,陆露说她在飞机上吃过了,现在就是有点累,想回民宿好好休息一下。”
“那行,那就走吧,送你们回去。”
车子就停在咖啡厅外面,三人上车后,叶栖往后排座看了一眼,也没看见什么东西,就好奇问:“你不是说来买东西,买什么了?”
“浴室花洒漏水,来买个新的换上。”
他这么说,叶栖倒也没怀疑,就点了点头。
等车开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什么,问他,“那你吃晚饭了吗?”
周清远从车内镜看过去,笑了下,说:“没吃的话,你回去给我做?”
“想得美。”
“那你问我做什么?还以为你多关心我。”
陆露听着两人的对话,八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叶栖察觉到了,默默白了周清远一眼,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当着别人的面,说些暧昧不明的话。
“关心一下也属正常吧,毕竟你好心捎带我们回去,我要什么都不问,岂不是太不懂人情世故。”
周清远哼笑了声,“是,你懂人情世故,你最懂了。”
他凉丝丝的,语含嘲讽的说,叶栖从车内镜里看到他冷笑着的神情,心里像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而后本能的躲避开他的目光。
陆露在旁边目睹了全程,实话说,她不是个八卦的人,但对朋友的事情除外。
她现在可是好奇死了。
叶栖不是说他们只是对彼此熟悉一些而已吗?还有她话里的意思,仿佛他们的关系并不亲近似的,可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这位竹马说的隐含暧昧的话……
回到民宿以后,周清远帮着把陆露的行李送回她的房间,并跟她介绍了下民宿的基本情况,之后陆露收拾完行李,叶栖也离开,让她早点休息。
叶栖回房去洗漱,可能是洗澡的时候消耗了些热量,出来以后觉得肚子有点饿,就下楼去公共厨房煮了碗面。
刚刚开车回来的时候,外面就起了风,天也逐渐阴沉下去,这会儿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来,将整个院子都给润湿了。
面煮好了,她往碗中挑面条的时候,外面雷声一响,她吓的一个哆嗦,手里的锅差点摔出去。
叶栖被突然打响的雷声吓得不轻,勉强镇定住以后,还是有点战战兢兢的,她胆子小是真的,而且尤其害怕这种极端天气,刮大风、下雨打雷什么的,都能吓得她缩进被子里。
这雨来的突然,早知道就缩在房间里吃点零食垫垫胃,才不下楼煮什么面,也不至于被这电闪雷鸣的吓得浑身发抖。
她正琢磨着是端着面上楼去吃,还是抓紧在这吃完再回去的时候,厨房门从外面拉开了,是周清远。
“干嘛呢你?”
这会儿看见他,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虽然在一个小时之前,她还很抗拒面对他。
“饿了,煮点面吃。”
周清远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颇有些厚脸皮的样子说:“正好,我也饿了。”
叶栖不做他想,就顺带手找出个空碗,分出一半面给他,又给他拿了双筷子。
周清远笑着说:“谢了。”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吃面,外面电闪雷鸣,雨点砸在屋顶响声很大,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笼罩在嘈杂的雨声中。
很奇怪,下雨的时候,明明很吵,可人的心在这样的雨声里,竟然出奇的平静。
叶栖小口的吞着面,她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吃相也好,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有种文文静静的气质,和她平时满身尖刺的时候完全不同。
周清远时不时的打量她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闲聊天似的挑起了话题,说:“记得听婶儿说过,你小的时候被雷声吓哭过,是怎么回事?”
这事情叶栖有点印象,但是那时候是几岁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天晚上,屋里开着电视,电视上放着新闻联播,声音特别大,然后她妈突然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将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就在那时候,外面突然打了一个响雷,新闻联播开播前的音乐声和雷声混在一起,声音出奇的大,她就这么被吓哭了,喊妈妈、喊奶奶、喊谁都没人应,从那之后,她不仅对新闻联播有阴影,对雷雨天也有了阴影。
周清远问起,她就简单说了几句,说完,看见周清远在笑,“那你现在还会害怕吗?”
有他在这,其实就已经不害怕了,可这话叶栖自然不会说,只说:“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的叶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