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见宝言懂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这夜侯夫人又偷偷地流泪,忠勇侯叹道:“怎么又难受了?又担心宝言吗?她现在不是很乖巧吗,多懂事。两个嬷嬷都夸她呢,最近进步特别大。”
听忠勇侯这么一说,侯夫人哭得更凶了。
“你真是……你最好不要叫宝言知道,不然孩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忠勇侯叹道。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知道你舍不得闺女,但我看宝言现在这样是好事,稳重点少犯错,你也放心。再说了,孩子总要长大的,难不成你要她一辈子孩子心性?再像上次那样吓你?”忠勇侯拍着侯夫人的背,安抚道。
“你不懂!”侯夫人哭道。
“好好,我不懂,我不懂,快睡吧,你再哭,明日眼睛肿了,闺女瞧见肯定要多想。”忠勇侯只有拿闺女来说事了。
忠勇侯又劝解了好一会儿,侯夫人才平息下来,说话带着鼻音:“你们当爹的根本不懂当娘的苦心!”
“是是,我不懂。宝言懂就行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呢。你以为你这样闺女看不出来?她就是不像以前会说了,说不定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自责呢。”忠勇侯道,“还有她做的那个梦,她心里不知道多怕呢,你看她现在说吗?是不是一个字也不提了?还不是怕你担心。闺女长大啦!”
说完,忠勇侯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我上次吓着她了。”侯夫人又要哭了。
忠勇侯将老妻搂进怀中:“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以前上阵杀敌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这是怎么了?要不咱们再要个闺女吧。”
侯夫人掐了忠勇侯一把:“你胡说什么呢,一把老骨头了!”
“老蚌怀珠嘛!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忠勇侯道。
被忠勇侯这么一闹,侯夫人终于不哭了。
“罢了,你说的对,宝言总归要长大的,不能由着她胡闹。翻翻史书,多少太子妃,皇后难得善终,她就缺点稳重。”侯夫人叹道。
……
转眼到了五月,经过一个月的“磨炼”,宝言已经将宫规背得差不多了,礼仪也学得像模像样,很是能唬人了。
端午将至,往年的端午,宝言都会和兄长们去看赛龙舟,今年去不成了,往后说不定永远都去不成了,没听说过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去看赛龙舟的。
宝言一连几日有些神伤,总想起从前和兄长们一起出去游玩的日子。不过她只在自己院中这样,到了前院,一个字都不提。
不光宝言不提,广礼也不提。好像都忘记先前端午他们是怎么痛快地玩乐的了。
宝言知道他们是因着自己,主动对广礼道:“三哥,今年你和你同窗们去看赛龙舟吧。”
广礼愣了一下,刚想说不去,只听宝言又小声道:“今年还押鹰队,一定要把去年输的赢回来。”说着,广礼手上被宝言塞了一小锭银子。
这些天宝言都乖巧得过分,广礼心里一直很难过,觉得妹妹长大了,和自己不亲了。这会儿宝言这样,他简直要哭出来。
“帮我多为他们助威!”宝言握着拳头对广礼说。
广礼笑道:“好,今年鹰队一定赢。”
兄妹俩相视一笑,好像都懂了什么似的,两人眼眶都有些发烫,双双把头别到一边去。
五月初四这天,太子竟又来到忠勇侯府,说是来送节礼的,青天白日就来了。
宝言才用过膳,站在正堂廊下看桐花,太子突然出现在梧桐院,宝言以为自己见了鬼!
“你怎么来了?”宝言问道。
萧祺彦笑道:“端午节,来送节礼。”
“送节礼,应当送到我爹娘那吧,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宝言道。
一旁的两个嬷嬷不停地“咳咳”“咳咳”,嗓子都要咳冒烟了,宝言就像没听到。
最后张嬷嬷没办法,小声道:“太子妃,您该向太子殿下行礼。还有,您不能这么和太子说话。”
最近太子妃不是挺乖巧懂礼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竟和太子这么直来直去的!那怎么行!
宝言捂嘴轻轻啊了一声,她怎么看到太子,全忘了呢!
萧祺彦笑道:“我今日是不速之客,就不用行礼了。两位嬷嬷辛苦了,去歇会儿吧。”
两位嬷嬷得了吩咐便退下。
萧祺彦站到宝言身侧,两人并排站在廊檐下,萧祺彦道:“宝言在看桐花?”
宝言嗯了一声道:“我想把这些梧桐全挖了。”
萧祺彦低低笑了两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挖了也没用,你定要嫁给我。”
宝言瞪了萧祺彦一眼,转身进了正堂,萧祺彦笑笑,跟在她身后。
“殿下请上座。”宝言敷衍道,反正已经失礼了,她也懒得装,最好他气她失礼然后不娶她。
萧祺彦在正位入座,看到一旁的桌案上放着一个针线筐,里头有些丝线。
“宝言想去看赛龙舟吗?”萧祺彦问道。
宝言看看萧祺彦,觉得他有阴谋,摇头道:“不想。”
“真不想?听说今年鹰队换了两个很厉害的划手呢。”萧祺彦笑道。
宝言看萧祺彦,这人真坏!
萧祺彦拿起一团丝线,朝坐在远处的宝言招手:“宝言,过来。”
宝言走过去,干脆和太子平起平坐,坐在桌案另一侧。
“宝言给我编一个五色绳好不好?”萧祺彦看着宝言,温声细语问道。
第20章 脸红
宝言看看萧祺彦, 见他面上全无愠色,反而是带着浅笑,这人倒是不恼自己的失礼?见太子不计较自己的礼数,宝言索性还是直来直去,她倒要看看他会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宝言问道:“给你做五色绳,你让我出去看赛龙舟?”
“可以吗?”萧祺彦说着,假模假样叹口气,“我倒是想叫你给我做一个香囊呢,想来你是不愿的,这五色绳,编起来简单些。”
“宫里不是做了很多香囊,我都有份呢,样子精巧,用料考究。”宝言瞥了萧祺彦一眼。
“那怎么一样,那些是宫女们做的,又不是未婚妻做的。”萧祺彦看着宝言,说到未婚妻三个字的时候,他笑意更盛,眼睛亮得吓人。
宝言避开他的眼神,顺手扯过一绺丝线:“我做的可不好。”
“只要是宝言做的,都好。”萧祺彦道。
宝言从针线筐里挑丝线,过了一会儿道:“不用绿的话,不够五色。”
“用。”萧祺彦道。
宝言心道,你可真是大孝子。明知道皇后娘娘不喜,还要用。
宝言便从针线筐里挑出绿色丝线,她将丝线一绺一绺排在桌案上,只见萧祺彦将手伸了过来。
宝言道:“做什么?”
“不量一量吗?”萧祺彦笑着用手背敲了两下桌案。
宝言脸一红,从针线筐里拿了一根粗线放在萧祺彦手上:“你自己量,量好了打个结给我。”
萧祺彦见宝言脸红了,没有再逗她,自己拿过粗线在手上绕了一圈,量好后,递给宝言。
宝言看看线结,心道他看着瘦瘦的,没想到胳膊这么粗呢?
宝言将五绺丝线合在一处打了个结,喊了一声翠柳,叫她过来给自己拉着线头。
萧祺彦道:“我来。”说着将手伸了过去。
翠柳听见太子殿下说他来,走了两步,又退回去了。躲在远处偷偷地看他们,小姐和殿下坐在一处,瞧着真是登对,金童玉女一般。
宝言见翠柳不来,只好将丝线给萧祺彦。萧祺彦紧紧地捏着丝线,宝言利落地编织起来。叫宝言绣花做衣服,她不会,编织这种简单的小玩意,她手到擒来。
萧祺彦见宝言双手翻飞,笑道:“没想到宝言这般手巧。”
“这又不难。”宝言道。
“那你慢些,教教我。”萧祺彦笑道。
宝言抬眼看萧祺彦:“真要学啊?”
“嗯,等下我给你也编一个。”萧祺彦笑道。
“我才不要。”宝言又低下头,继续编织,手下还是那么快。
“宝言慢一点嘛,给我瞧瞧。”萧祺彦撒娇似的,宝言有些受不了他,便放慢手。
萧祺彦看了一会儿便知道怎么编了,不过他也没说自己会了,就这么看宝言慢悠悠地编好。他看着宝言的手,心里痒痒的,想抓在自己手里,揉一揉,捏一捏,亲一亲……
宝言看看长度,对比一下先前的线结,道:“好了,你松手吧。”
萧祺彦松开手,手却还是放在桌案上,宝言面前,这会儿宝言知道他什么意思,叫自己给他系上呢!
宝言看了一眼萧祺彦的手,这会儿他手背朝上,手指纤长,关节分明,真是好看的手,可惜没长在好人身上。
“手抬起来!”宝言道。
萧祺彦乖乖照做,见宝言将五色绳放在他手下,他便将手放在绳上。
宝言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萧祺彦的手。
“在系绳的时候,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萧祺彦笑道。
宝言瞪了萧祺彦一眼,事真多!
宝言一边系绳,一边对着萧祺彦的手小声道:“无病无灾,百毒不侵。”
“好了。”宝言系好绳子,抬头示意萧祺彦把手拿走,只见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红了,正盯着自己看呢。
宝言一扭身子,不让萧祺彦看自己,这人真奇怪,她又没碰到他,脸红什么!
萧祺彦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用了好几息的功夫才平息了心绪,道:“我也来给我们编一个。”
宝言问:“你学会了?”
“不会等下宝言再教我。”萧祺彦笑道。
宝言瞥一眼萧祺彦,心道,宝言宝言的,跟你有那么熟吗?
萧祺彦说着从针线筐里挑丝线,看上去是真的要编了。宝言看看认真挑丝线的萧祺彦,他神色温润,唇角噙着一抹笑,似乎很开心。他确实是比三哥要英俊的,瞧着也和善,他到底是装的,还是后来变的心……
萧祺彦发现宝言在看自己,抬头朝她笑,宝言忙收回视线,拿起刚才给太子量手腕的粗线,给自己量好长度。
“哎呀,我来给你量多好呢。”萧祺彦遗憾道。
萧祺彦将理好的线头递给宝言,宝言只有给他打下手了,接过线头捏在手里。
没想到他还真学会了,就是稍微有点笨拙,动作有点慢,不过很快,他就编的又快又好。就是时不时地目光会从丝线上离开,转而看向宝言,宝言觉得他是在等自己夸赞。她可不轻易夸人,不像他。宝言一言不发。
“可以了。”宝言见长度差不多了,提醒道。
萧祺彦停下手,啧了一声:“我编的还不错嘛!”
“嗯。”宝言最多就这样应和他一声,夸赞是绝对不可能的。
宝言已经收回手,她不想萧祺彦帮自己系,萧祺彦当然不会如她愿,道:“宝言,手来。”
“我叫翠柳给我系就行。”宝言不看萧祺彦。
“我不碰到你,就像你刚才一样。”萧祺彦道。
宝言不知为何,脸有些发烫,她将手伸过去,萧祺彦正好将五色绳放在她手下。
宝言盯着萧祺彦的手,他要是敢趁机碰自己,她就立马缩回来。宝言见萧祺彦果然小心翼翼地系着,一点都没碰着她。在快系好的时候,他脸靠近宝言的手,轻轻道:“愿我宝言无病无灾,百毒不侵。”
宝言收回手,将五色绳藏进袖中,脸越发有些烫起来。
“做,做好了。明日怎么说?”宝言竟有些结巴起来。
萧祺彦看看宝言,见她脸透着红,不由得心跳加快了几分。今日他的心跳一直不受控制,刚才他险些就吻在她手上……
宝言见萧祺彦不说话光盯着自己看,将脸别到一旁。
萧祺彦回过神,笑道:“适才在前院,我已经岳母说好了,明日你兄长们会带你去的。”
宝言闻言立马扭头看萧祺彦:“那你刚才是骗我给你编五色绳!”
萧祺彦做伤心状:“大节下的,求未婚妻做个五色绳而已,我竟成骗子了。况且我也还了你一个呢。”
宝言哼了一声,不过她心里有些高兴,明日又能和兄长们一起出去了。她先前还以为,太子会叫她和他一起呢。
萧祺彦算着时辰,觉得自己该回宫了,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宝言见太子起身,自己也跟着起来。
“宝言送我?”萧祺彦笑道。
“只送到院门。”宝言道。
“我以为要送我到大门呢。”萧祺彦道。
“走不走?”宝言瞪他。
“走咯,这次见过,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萧祺彦叹了一声,近来宫中有些不太平,也不知道宝言生辰他能不能来呢。
宝言跟着萧祺彦,她想他最好不要来,最好不要娶自己。
两人走到院门口,萧祺彦停下脚步看宝言,过了好几息的功夫,看似艰难说道:“宝言,我不知你对我为何这样抗拒,往后,往后你总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宝言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没有开口,低头看自己的脚面。
“进去吧,外头晒。”萧祺彦说完便抬脚离开了。
宝言也转身进院,心道:往后,往后你不但要伤我心,还要杀我全家哩!我现在对你这样,全是因为你是太子,我不敢太放肆,已经收敛了呢。
回宫的马车上,萧祺彦一直摩挲着宝言给他编织的五色绳,前世他也曾得到过宝言编的五色绳,到死他都戴在手上。
第21章 谈心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宝言想太子肯定已经离开了,才去前院。
侯夫人和两个媳妇正在核对端午的礼单,今年要来往的人,比往年多多了。如今她们得处处小心些,不能失礼。
见宝言进来,玉蘅先笑道:“我们太子妃来了,太子殿下可走了。”
宝言坐到玉蘅下手道:“他不走,我还不来呢,突然到我院子去,把我吓到了。”
侯夫人笑道:“他说想与你说会话,娘想着两位嬷嬷都在,便叫他去了。我提了上次的事,这回他没做失礼的事吧?”
“娘还真说了?怎么说的?”宝言诧异道。
“那娘肯定是委婉地说的,他听进去了,脸都红了,害羞呢。”侯夫人笑道。
玉蘅往宝言身边靠靠小声道:“你们说什么了,太子殿下可待了挺久的。”
“不记得了,都是些寻常话吧。”宝言道。
“跟二嫂保密呢,那我不问了。太子殿下可送了不少东西来,瞧着比宫里送来的好些,有些是单独给你的……”玉蘅和宝言说着太子送来的东西。
宝言看着大家面上都带笑,她想大家应该把那个梦都忘了,毕竟太子殿下处处都好。只有她还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