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皇上和皇后,宝言得回东宫更衣,更衣后再来侍奉膳食。
两人行礼告退,出了凤仪宫,正好又见苏音音。
苏音音脸色越发难看,没看宝言一眼,只哀怨地看着萧祺彦。
萧祺彦并不在意她,和宝言上了肩舆回东宫,再次没有等她。
苏音音眼看着太子和太子妃离开,心里恨意翻涌。她提裙进了凤仪宫,一见到皇后,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流。
“姑姑!”苏音音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皇后看着侄女,眉头微皱,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怎么被那个武将两口子养出来的闺女给比下去了。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皇后道。
苏音音知道皇后不喜人哭哭啼啼,忙止了泪,规矩地行了礼。
“你是回去,还是在我这?”苏音音行过礼。
“我在姑姑这。”苏音音忙道,自从上次被接回家,她就再也没见过姑姑了。
“坐吧,都几个月没瞧见你了,瞧着怎么瘦了许多?”到底是自己跟前养大的,又是亲侄女,皇后心里还是有些慈爱在的。
苏音音道:“叫姑姑担心了。”
皇后叹道:“昨日不好受吧?”
苏音音颔首,眼泪在眼中打转,一边是太子仪仗亲迎,一边是自己进府,她怎么能好受?
“没什么大不了。”皇后道,“你姑姑我,当年也没当过太子妃。”
苏音音不敢接话,当年的事,她也是略知一二的,许多事是提都不能提的。
“姑姑就想告诉你,眼下吃点苦没什么,往后日子还长着呢。”皇后道,“三日过后,他总得去你的院子,往后也总归要去,再把他笼络住便是。”
苏音音心中并没有信心,她道:“那表哥要是一直不去呢。表哥似乎对太子妃很喜爱。”
皇后冷笑:“喜爱?男子的喜爱最不值钱,这才到哪,沉得住气点。”皇后想起自己与皇上,还有后宫里的妃嫔,谁还没被偏爱过?什么情爱,什么夫妻情深,都是假的,只有后位是真的,权利是真的。
这些道理,苏音音其实都懂,可是懂归懂,谁能看着自己从小爱慕的男子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还无动于衷呢?
皇后也不多劝,劝了也是无用,她是过来人,不被所谓的情爱伤一次,也不能成长。
萧祺彦和宝言回到东宫,宝言下了肩舆,萧祺彦便来搀她,殷勤得很。宝言被折腾了半夜,腰疼,腿疼,早就没力气了。她暗暗瞪了萧祺彦一眼,半靠在他身上往回走。
等进了东宫,没走几步,萧祺彦竟突然将宝言抱了起来。
宝言一惊,忙拽住萧祺彦的衣襟,这人怎么胡来!
萧祺彦道:“搂着我的脖子,不要拽衣襟。”
宝言脸透红,但东宫的内侍,宫女们,谁都不看他们。
宝言怕自己摔倒,便搂着萧祺彦的脖子,小声道:“你真是乱来,我可以走。”
萧祺彦却笑道:“这是我们家,怕什么。”
家……宝言没回话,忠勇侯府才是她的家呢。
萧祺彦一路抱着宝言,直到她的卧房,直接将她放到了床上。
宝言见萧祺彦盯着自己瞧,人往后退了退道:“你别乱来啊!”
萧祺彦失笑道:“乱想什么呢?我只是看看你。叫人来更衣吧,歇会儿,还得过去。”
萧祺彦说完便走开了,宝言叹口气,成个亲还真是麻烦,有行不完的礼。
宫女们为宝言更换常衣,之后歇了不到半个时辰,又往凤仪宫去。
此时,皇上已经在凤仪宫,膳食也准备好。
萧祺彦和宝言行礼过后,宫女端了水来,宝言端着水,侍奉皇帝和皇后净手。之后,又给两人布菜。
皇帝和皇后各吃了一口,赐给宝言一小杯酒,宝言得了酒,便是得了公婆的认可,正式成为人家儿媳妇了。
宝言吃了酒,礼成。
礼官退下后,皇后笑道:“都还没用膳吧,在这一起用吧,母后已经叫膳房备好了。”
宝言看向太子,萧祺彦亲昵地对宝言道:“母后这儿的膳食可比旁处的好吃,你多吃些。”
宝言便笑道:“多谢母后。”
盛隆帝看着儿子对媳妇体贴的样子,会心一笑。
膳食呈上来之后,皇后便将苏音音也叫过来,虽然皇后没多言语,但是宝言注意到,皇后身后伺候的宫女,给苏音音倒了一杯酒,那酒正是先前给宝言的。
席上安静得很,膳食确实美味,宝言却格外怀念自己家中的餐桌。她想爹娘,想哥嫂,想两个侄儿,想家里的一切。
用过膳,萧祺彦和宝言就该告退了。这回,皇后叫苏音音和他们一起回东宫。
回到东宫,宝言终于可以歇着了,来回奔忙一上午了。
这会儿本该叫东宫的内侍宫女过来给宝言见礼,萧祺彦件宝言疲累了,便将房中人都遣了,只留了他们两人。
宝言坐在榻上,萧祺彦走过来道:“不如去床上歇会儿,放心,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不可以吧?”宝言道。
“无事。”萧祺彦说着去拉宝言的手。
宝言被萧祺彦拉起身,她有些结巴地道:“你,你也要一起睡啊?”
第27章 咬了
萧祺彦见宝言这样紧张, 故意逗她道:“我们是夫妻,合该一起睡。”
“可这会儿青天白日的。”宝言可不想和他一起睡,义正言辞说道, “我们不该睡。”
萧祺彦见宝言明明很累了, 却因着不想和自己一起睡, 连自己也不睡了, 叹气道:“罢了,罢了,太子妃这样嫌恶我, 我便不讨人嫌了。”
萧祺彦拉着宝言来到床边, 将她按坐在床边:“好了, 你歇会吧, 我还有些事。”
说完,萧祺彦便果真离开了,他还叫了翠柳进来伺候宝言宽衣。
宝言见翠柳进来,问道:“太子走了?”
翠柳道:“是的, 瞧着是去正殿了。”
宝言见太子果然走了, 才叫翠柳伺候她宽衣。
躺进被子后, 宝言很快便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她又起身了,坐在铜镜前,镜子里是太子冷漠的脸。
“前写日子说陪我放纸鸢, 还去吗?”宝言道。
“什么纸鸢!孤没空。”太子冷漠道。
宝言跑去拉太子的手:“我给你的五色绳呢?”
太子大怒, 甩开她:“什么五色绳, 那种粗鄙物件, 也配给孤?”
“让你做太子妃已经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还想当皇后?也不看自己配不配?你如何和音音相比?”
“武将家出来的, 就是没脑子,一家子蠢笨。”
“不是想家人吗,就叫你看最后一眼吧。”
“一家子整整齐齐,也算是有伴了。太子妃,哦,不,贺妃,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呢,他们可都是因为你死的。”
……
宝言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脸上满是泪痕,止不住地抽泣。
她又做那个梦了,这次比上一次梦的更清楚。太子在梦里也送了自己纸鸢,自己也给他编了五色绳。他短暂地对自己好过,之后她便亲眼看着太子对苏良娣百般疼爱,对自己只有冷漠。她还亲眼看见爹娘兄长们被押赴刑场,明佑和明廷已经长大许多,娘和嫂子们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女孩……
萧祺彦进了内室,听到帐中宝言似乎在哭,急忙上前。他掀开帐帘,只见宝言呆坐着,满眼惊惧,脸上满是泪痕。
“怎么了?”萧祺彦忙坐到床边,关切问道。
宝言一见萧祺彦,还没有从梦中抽离的她,发疯似地扑到他身上,狠狠地扭打着。
“宝言,宝言。”萧祺彦想叫宝言冷静下来,将她抱住,这反而叫她越发激动,甚至一口咬在了他颈上。
萧祺彦躲不及被狠狠地咬了一口,他放开宝言,人退后站起,拿手摸了一下,竟被咬出血了。
这是恨极了,想要咬掉他一块肉的恨。萧祺彦不明白,怎么宝言睡了一觉,竟变得这般了。他不敢再靠近她,怕再刺激到她,扭身离开,将翠柳和青竹叫来。
“你们在这伺候太子妃。”萧祺彦吩咐道,“不允许旁人进来,太子妃好了,你们再叫我。”
萧祺彦离开前,让翠柳拿了帕子将自己的伤口盖住。他快步回到自己房中,命冯一去请心腹太医来,他的伤口得赶紧处理。
冯一不敢多问,忙去请太医。
萧祺彦看着丝帕上的血迹,心中疑惑,再次怀疑宝言也重生了。不然她对他的恨是哪来的?可昨夜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难道她今日睡过一觉便重生了?重生到了这个年纪?
萧祺彦感到被宝言咬过的伤口隐隐作痛,可这点痛比不上他心里的痛。他不希望宝言重生,前世那样的苦,他尝过,他不想记起来,宁愿没有经历过。宝言的苦比自己更甚,她不该受那样的苦,也不该记得。
可今日宝言这样反常,不是重生,又是什么呢?他要直接问她吗,和她坦白吗?她会信自己吗?
冯一很快便请了太医过来,太医最是嘴严,又是萧祺彦的心腹,他一句也没问,利索地给萧祺彦处理好了伤口。
冯一是个伶俐人,去请时就说了太子的伤,这会儿太医连遮伤疤的膏药都准备好了,不凑近了瞧不见。
宝言房中,翠柳陪在宝言身边,青竹守在房门口。
翠柳一见宝言的模样,便知太子殿下为何不叫旁人进来了。
翠柳带着哭腔道:“小姐,你怎么了这是?”
宝言看着自己熟悉的翠柳,才找回一丝神志。
“翠柳啊,爹娘呢。”宝言喃喃道。
“小姐,你别吓我。侯爷和夫人在侯府呢,您已经嫁给太子,是太子妃了,您忘记了吗?”翠柳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啊,太子妃……太子妃……”宝言失魂落魄地呢喃着。
翠柳忽然想起从前的事,她抹了把泪,小声道:“小姐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啊,对对,是梦,是梦,梦是假的。”宝言点着头,自言自语。
翠柳知道小姐确实是又做梦了,夫人早就跟她说过,如果小姐再次做梦,一定要好好安抚小姐。
翠柳将宝言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姐不怕,梦都是假的。梦里的人,跑不出来,梦里的事,也不会成真。”
宝言却忍不住去想梦里看见的场景,长长的押送队伍,家人们蹒跚赴死的步伐……
宝言想见爹娘,想立刻扑在娘亲的怀里,可她现在被锁在宫墙里,出不去了。她见不到爹娘了,一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此时的忠勇侯府里,正是晚膳时分,除了宝言,贺家人人都在。
忠勇侯夫妇的眼眶都是红的,餐案上鸦雀无声,每个人都食不知味,明明只少了宝言一人,忠勇侯府却变得冷冷清清。就连明佑和明廷都知道,姑姑嫁人了,以后不在这个家了。
“呕。”
一片死寂中,玉蘅忽然泛起了恶心,一时没忍住,呕了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玉蘅脸一红:“失礼了。”
一旁的璇薇道:“你该不会是有喜了?”
璇薇话音刚落,侯夫人也回过神来:“哎哟,赶紧请大夫来瞧瞧。”
玉蘅被这么一说,忽然想起月事两个月没来了,因着一直忙着宝言出嫁的事,竟给忘了。
“有可能,真有了。”玉蘅道。
侯夫人即刻便吩咐人去请大夫,大夫就住在侯府的后巷,很快便来了,号过脉,又问过玉蘅,大夫道:“恭喜,二少夫人,这是有喜了。”
“哎哟,好好好。”侯夫人脸上堆起笑,两个媳妇这么多年都只生了一个孩子,他们侯府终于又要添人了。
侯夫人赏了大夫一个大红封,璇薇对玉蘅道:“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玉蘅也觉得是,笑着抚着自己尚平坦的小腹。
“宝言这会儿不知怎样了,只怕要想家呢。”玉蘅想到宝言,叹道。
璇薇也叹:“就宝言那性子,怎么能不想。也没办法,只有靠她自己了。”
……
宝言在翠柳的安抚中,渐渐从梦里抽离出来,但人还是恍惚的,双目无神。
翠柳将从侯夫人那学的话,慢慢地将给宝言听,边说还边学侯夫人的样子,轻轻地拍着宝言的背。
暮色已晚,房中昏暗,青竹将宫灯点上,走到床边,将帐勾挂起。
“小姐,用膳吗?”青竹算着时辰,平日侯府这时候,应当已经用晚膳了。
宝言摇头,她什么都吃不下。
青竹只好又退到门口守着。
在翠柳的安抚和劝慰中,宝言渐渐也想起了爹娘和兄嫂们先前的话,她神情渐渐恢复清明,眼中也有光了。梦中的事,不管真假,如今都还没有发生,她不能这样任性,如今爹娘不能时时在身边,她得靠自己。
她忽然想起来,她刚醒的时候,好像咬了太子一口。
“我是不是把太子给咬了?”宝言问翠柳。
翠柳颔首:“咬出血了。”
宝言想,她这是闯祸了,太子应该是生气了。宝言心中懊恼,要么就咬死他,这也没咬死,自己还得赔罪,被皇上和皇后知道了,说不定还要挨罚。唉,也不能咬死,太子死了,自己一家还得赔命。
宝言胡思乱想一会儿,收整思绪道:“给我更衣,梳妆。”
翠柳见宝言终于恢复了,心中长舒了口气,还好没辜负夫人所托。
宝言梳妆好,又调整好心绪,才叫青竹去请太子。
萧祺彦已经在房中踱步许久,宝言到底怎么了,他又该怎么办?萧祺彦感觉自己遇到了重生以来最难的事。比他暗中推动军权改制还要难,比他成功和胞兄换了人生还要难。只因那个人是宝言。
冯一看着殿下为难地走来走去,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殿下这般。也不知道太子妃怎么着了,竟把殿下给咬了。殿下瞧着要帮太子妃瞒着呢……
“冯公公,太子妃身边的青竹来请殿下。”有宫女来禀告冯一。
冯一忙去告知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请您过去呢。”
“真的!”萧祺彦喜出望外,他以为今日宝言不会再见他呢。
冯一见太子殿下这般欢喜,心道:看样子太子妃已经将殿下拿捏死了,这才被咬的血淋淋的,也不生气,一听请他,居然还这般开心。
冯一虽是没根的人,却懂得这男女之情啊,最是摧人心肝,他觉得往后得对太子妃更恭敬些。
萧祺彦大步走向宝言的院子,要进门时,脚步却迟疑了。他在想,宝言会以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呢。
最终他缓缓地进了门,只见宝言已经梳妆穿戴好,他一进门,她便迎了上来。
“殿下。”宝言盈盈向萧祺彦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