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薇听出婆婆话里的意思,试探地道:“娘是要给宝言物色人家了?”
侯夫人道:“物色人家倒是不急,得和宝言说说这事,我想你们帮我提提。经过上次那事,我要问,她肯定什么都不说的。你们都是过来人,也都知道,虽说嫁什么人,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说句违礼的话,谁心里还没有个偏好?”
玉蘅和璇薇都点头,她们出嫁前,也是有过考量和选择的。比如她们都知道贺家的少爷长得都俊朗,贺家的后院干净……
璇薇笑道:“我瞧着宝言还未开窍呢。”
“可不是。”侯夫人叹道,“你们有意无意地和她提一提,探探她的话。”
玉蘅笑道:“包在我们身上,到底十七岁了,稍微提一提还不开窍?”
……
宝言她们三人,在船上优哉度过一日,三人之间比先前要熟络得多,就连蒋晗雪对沈嫣都没有那么瞧不上了。她是被贺宝言影响了,贺宝言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她更在意自己的看法和感受。
蒋晗雪想,要是早点认识贺宝言就好了。
沈嫣自是不必说,就是她家中的姐妹,对自己也不会像宝言这样。
宝言什么都不想,她游玩的时候,只想着游玩。但在分别的时候,宝言心里还是有些许不舍。
沈嫣拉着宝言的胳膊,不想上自家马车,可怜兮兮地道:“我真的不能给你写信吗?”
宝言想了想道:“少写一点是可以的。”
沈嫣闻言,立马高兴起来。
三人在马车前又磨蹭说了许多话,才各自上了自家马车回府。
宝言觉得交得新友也是一桩妙事,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宝言的马车回到侯府,广礼正好也从学堂回来。
广礼见到宝言,酸溜溜地道:“今日不带三哥,自己出去玩,好不好玩?”
宝言笑道:“好玩。”
“比和三哥一起好玩?”广礼更酸了。
宝言笑眯眯地看广礼:“三哥觉得和我出去好玩,还是和同窗好友出去好玩?”
广礼笑笑:“不一样的,但都好。”
宝言点头:“嗯,就是这样,原来三哥也知道这理呢。”
广礼也不恼,他侧脸看着与自己并肩的妹妹,妹妹已经长大了呢。
广礼和宝言直接去正院,侯夫人见两兄妹一起来了,笑道:“你们俩倒像是一起出去游玩回来了。”
“宝言结交新友,往后可不稀罕我这个三哥了。”广礼故意用失落的语气道。
侯夫人瞪了他一眼:“又胡说。”
宝言朝广礼做鬼脸,乖乖巧巧地做到侯夫人身边,歪头贴着她娘亲的肩:“今日我不在,娘亲有没有想我。”
“不想。”侯夫人故意道,“这几日你天天缠着我,不够烦的。”
“嘿嘿,娘撒谎。”宝言笑嘻嘻,娘亲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旁的广礼也道:“就是,娘也胡说。”
广礼在被他瞪之前,笑嘻嘻问道:“爹还没回来吗?”
“许是有事耽搁了。”侯夫人道。
一直到晚膳开宴,忠勇侯才迟迟归来,一家子等他开宴呢。
侍女侍奉忠勇侯净手,忠勇侯问宝言道:“宝言今日出游如何?”
宝言笑着回道:“很好呢爹。”
“那就好,我下职回来,遇到辅国公,他请我吃茶去了。”忠勇侯道。
“难怪这么晚才回来。”侯夫人道,“往日不是没什么来往?如今闺女们交好,你们当爹的也要好起来了?”
忠勇侯爽朗一笑:“也是巧遇。”
一家人其乐融融用晚膳,宝言看看爹娘,看看兄嫂,又看看两个可爱的小侄儿,难得在用膳的时候,发起了呆。
她想和他们一直在一起,不想嫁人。
广礼发现宝言拿着勺子发呆,把她面前的翡翠虾给端走了。见宝言竟然还没反应,广礼把虾推回去,问道:“宝言,怎么发呆,今日的菜式不喜欢?”
宝言回过神,冲广礼一笑:“喜欢。”
“那不安心用膳,吃饭发呆,等下要积食难受了。”广礼道。
宝言轻轻颔首,嫁人的事,想到就不开心,以后就不想了,安心用膳才是正理。
……
璇薇和玉蘅自从接了婆婆的任务,时不时地找宝言,言语里总会提起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一些趣事。
比如璇薇说自己听说广贤为宝言打抱不平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广贤定是特别会疼人的。玉蘅说自己婚前相看了好几家少爷,最后还是广孝最好。
宝言听了这些话呢,只会没心没肺地跟着笑。
璇薇两人不想问得太直接,但旁敲侧击对宝言是没有用的,一连数日毫无进展。
玉蘅还给了宝言一本话本子,写的是一对青梅竹马,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故事。玉蘅看的时候可感动了,哭了好几会呢。玉蘅给宝言的时候,叮嘱她好好看,第二日到她房中,就发现这话本子被她垫桌脚了。
玉蘅故作生气地问宝言:“你怎么把我借你的话本,垫桌脚?”
宝言哎呀一声:“顺手拿的,二嫂别生气,我这就叫青竹换下来。”
“你看了没?”玉蘅问道。
宝言嘻嘻笑道:“看了看了。”
玉蘅闻言,狐疑道:“果真看了?”
“嗯,看了呀。不就是刘三小姐和张大少爷隔墙而居,后来成亲了嘛!”
“你怎么就看了个这?”玉蘅真有点生气,这么曲折离奇的话本,怎么到宝言嘴里就这么简单了。
“嗯?”宝言疑惑,“还有旁的吗?”
“就他们两人,中间历经磨难呢?”玉蘅道。
“哎呀,那些我没看,我就看了个开头和结尾。”宝言理直气壮道。
“哪有人这样看的!”玉蘅简直痛心疾首。
宝言只管笑,她本就不爱看书,看到书上的字她就觉得困。她把从桌脚换下来的书递给玉蘅,假模假样地道:”哎呀,多谢二嫂,真是本好书,真是太有趣了。”
玉蘅被气笑了,她知道用这些迂回的办法对宝言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她就没有那个心思。
玉蘅不由得想起自己那时候,偷看了话本,跟着大人看了几回戏,又和家中姐妹偷看过几回来家中作客的少爷,心中难免会想自己将来会嫁什么样的夫君。
宝言怎么就不想呢,玉蘅从宝言处离开,去找璇薇,说了心中的疑惑:宝言为什么这么不开窍。
璇薇笑道:“这有什么不解的?说句实在话,咱们拿什么和宝言比?咱们家里多少姊妹,父兄待我们又如何?娘亲算是对我们最好的了,可总不能只顾着咱们?我有两个嫡亲的妹妹,还有三个庶妹,不都得她操心?你家也差不多吧?再看看宝言。”
玉蘅颔首:“这倒是。”
“换成我是宝言,我也不想嫁。咱们府上,谁不喜欢她?她要个星星,父亲都能亲自去问皇上要。她三个哥哥,哪个不把她看成眼珠子一样的?试问嫁了谁,能做到?”璇薇道。
“确实是这样。”玉蘅重重地点头。
璇薇叹道:“咱们想出嫁,是想有个好奔头。有个自己的小院儿,小家,不用和姊妹们明争暗斗,最好再有个人疼惜自己,宝言哪里尝过那种苦呢?”
玉蘅觉得璇薇说的很是,宝言过得太自由,太快活了,她不需要通过嫁人来改变自己的处境。
“但是,她总归要嫁人吧?”玉蘅道。
“这不母亲正为这事愁呢,大不了多看几个,叫宝言挑挑。”璇薇道。
璇薇还有些话没说,她担心的不是宝言能不能嫁出去,而是嫁出去后怎么办。婆家总不会还有人能这样宠她,到时候,那样的落差,她该怎么办?她如今也说不好,宝言在娘家这样受宠,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
自从那日忠勇侯被辅国公邀请吃茶,邀请他吃茶听戏的同僚变得多了起来,连一向和自己不对付的沈尚书都请过自己一次。忠勇侯想着自己进京这么多年,一直被排挤,突然这么“受宠”还有些不习惯。莫非真是因为两家的闺女关系好?沈家的小姐给他们家宝言写信呢,两三日就来一封。倒是承恩公,瞧见自己时吹胡子瞪眼的,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这日下了早朝,忠勇侯被内侍留了下来。忠勇侯想,皇上近来对自己似乎也颇和颜悦色,看到他在朝堂议政时打瞌睡也不骂他了。
忠勇侯觉得皇上是知道自己和承恩公有些矛盾,来劝慰他的,因为皇上说了承恩公不少好话。不过这些好话里,忠勇侯还是听出一些别的意思的,简而言之,皇上也惧内,他得顾忌皇后娘娘,毕竟承恩公是他老丈人。
本来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忠勇侯,自然大度地说自己不在意。皇上似乎很开心,赏了些好东西给他。大概知道他偏疼闺女,赏赐的东西全是首饰,布料,香料等等。
侯夫人近来发愁宝言的事,把忠勇侯身边的这些变化,也没大放在心上。
又到了休沐日,忠勇侯夫妇起得比往日晚了些,两人才坐下用早膳,听到外头吵吵嚷嚷,听声音像是宝言身边的侍女在喊她。
“怎么了这是?”忠勇侯夫妇都放下碗,他们身边的侍女忙出去查看。
宝言已经冲进房来,却见她只在里衣外披了一件披风,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看到忠勇侯夫妇,便扑进侯夫人怀里,嘴里不住地哭喊爹娘。
第11章 圣旨
忠勇侯夫妇皆被宝言此举吓到了,在他们的记忆中,宝言也只有在襁褓中才哭过。
“怎么了这是?”忠勇侯夫人急忙问道。
“爹,娘!”宝言看着爹娘,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好了,好了,娘在这。”忠勇侯夫人扶着宝言做到榻上,将她搂在怀里,“谁叫宝言生气受委屈了?”
忠勇侯在一旁忙道:“对,告诉爹,爹去收拾他!”
“我做了一个噩梦!”宝言抽泣道。
忠勇侯夫妇都松了口气,原来是被梦吓到了。忠勇侯夫人轻轻地安抚着宝言的后背。
“宝言不怕,梦都是假的。”侯夫人温柔地道。
宝言却直摇头,眼泪还一直在流,情绪并没有被安抚,她缩在侯夫人的怀中,颤抖着道:“不是……不是假的,不是……假的。”
侯夫人柔声道:“宝言梦见什么了?可以和娘说说吗?”
宝言被吓狠了,牙关打着颤,眼泪还在一直流,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赐婚成了太子妃,但是太子原本想娶的人是苏音音,会娶她只是看上他们家在军中的权势和威望,太子觉得她占了苏音音的位置,对她十分苛待。太子登基之后,封了苏音音为皇后,还杀了他们全家。
宝言说到全家被杀,又失声痛哭起来。
忠勇侯两夫妇对视一眼,他们不觉得宝言有当太子妃的可能,就连曾经有那么一点怀疑的忠勇侯夫人,这会儿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况且这只是梦。忠勇侯夫人一边给宝言拭泪一边道:“宝言,梦是假的,不要怕,你不会成为太子妃的。”
忠勇侯坐到宝言身侧道:“爹还梦见自己会飞呢,上刀山、下火海,一人抵挡千军万马,无所不能。都是假的,不要怕啊。”
宝言仍是哭得停不下来,宝言从梧桐院一路奔到正院,她的几个兄长们也知道了,全都赶了过来。
宝言一看见哥嫂,越发哭得厉害,喊着哥哥。
广礼从来没见宝言这样哭过,他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宝言怎么了这是?”广礼问道。
“被梦吓到了。”忠勇侯道。
一家子都松了口气,他们从来没见过宝言这样,都被吓到了,听说是做梦,总算放心。
广贤见宝言只是被梦吓到了,笑道:“宝言,大哥今天休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广孝忙道:“对对,咱们还像上次一样,全家都出去玩,不管什么梦都是假的,忘掉就好了。”
一家人围在宝言身边,每个人都说着劝慰的话。宝言缩在娘亲的怀里,感受着娘亲的温暖,渐渐从梦里走出来,哭声渐渐平息。
璇薇吩咐宝言的侍女取来衣裳,又命侍女打了水,她亲手拧了帕子给宝言擦脸。
宝言还在间歇地抽泣,嘟哝着谢过嫂子。
璇薇和玉蘅扶着宝言去里间更衣,两个嫂子亲手给宝言换了衣裳,璇薇又亲手给宝言梳头。玉蘅则在一旁说笑逗宝言开心。
宝言渐渐回转过来,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做了一个梦而已,闹得一大家子来伺候自己。
“谢谢两位嫂子。”宝言小声道。
“你都叫我们嫂子了,自家人,客气什么?”玉蘅笑道。
外间,忠勇侯夫妇也给兄弟三人说了宝言到底梦见什么,三兄弟听完后恍然大悟,难怪宝言会哭得那样伤心,不过,梦就是梦,都是假的。
广孝见屋里有几个侍女,正声道:“大小姐今日做这梦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侍女们忙道不敢,这样的事,给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说啊,她们可只有一颗脑袋。
忠勇侯点点头:“广孝说的对。”
宝言梳妆好,和两位嫂子一起从里间出来。
忠勇侯夫人慈爱地看着她:“还没用早膳吧?”
宝言点头。
广礼道:“我也没吃呢。”
“那就一起吃些吧。”忠勇侯道,“广贤,广孝你们呢,都留下吃点吧。”
璇薇道:“我得回去看看明佑,这会儿该醒了。”
广贤道:“我也先回去了,收拾一下,等下再过来。宝言想去哪儿玩?大哥等下过来带你去。”
宝言正为自己闹得一大家子不安生难为情呢,小声道:“下次吧,今日不想出去。”
侯夫人道:“你们都先回去吧,今日她这眼睛哭肿了,出去风吹了可不好。”
广礼和宝言留在爹娘这用早膳,几人都不提宝言梦中之事。
用过早膳,广礼还陪着宝言留在正院,和她讲学堂里的趣事。广礼平日就最会哄宝言,不到半个时辰,宝言就被广礼逗笑了。
广礼见妹妹又笑了,他心里才放心。
就在这会儿,门房上来人禀报,说宫里传话来,今日巳时,有圣旨到,请忠勇侯府准备接旨。
宝言闻言,人呆愣住。忠勇侯夫妇心里也不安起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圣旨。
忠勇侯夫人担心宝言,忙想宝言搂进怀里:“不要怕,应当是赏赐给你爹的。”
宝言只觉得周身如浸润在冷水中一样,梦里的无助,绝望,悲恸,全部又袭上心头。
“不怕不怕。”侯夫人安抚着宝言。
忠勇侯道:“赶紧先换朝服吧,宫里人快来了。”
“娘,我陪着宝言,您快去换吧。”广礼如今只是学生,不用换衣裳,宝言刚换了衣裳,也不用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