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神探搞钱我们是认真的—— 陆南楼【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8 23:02:02

  阿竹和阿星对望一眼,二人撑起从马车上拿下来的油伞,向外走去。皇城司的人对于周遭环境总是保持绝对的敏锐性。
  一路颠簸,加上刚刚受到惊吓,张七巧早已疲惫不堪,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儿,直接坐下来了。
  桑云坐在她身边,从食盒内拿出一块桂花糕,掰了一半给张七巧道:“又冷又硬,已经不好吃了,但是眼下这个情景,将就将就吧,我的驸马爷。”
  张七巧听出桑云有心跟她玩笑,但此刻,她根本没这心思,接了糕点,闷头啃起来。
  雨势渐大,这座庙宇被隔绝成一座孤岛一样。
  “你在想什么?还在想那支冥婚队伍?”桑云问道。
  张七巧摇摇头,“在想我父母和妹妹,还有...哥哥。”
  她谈及「哥哥」时,声音低不可闻,“在汴京时,倒不是时时想起。可能是身边总有新鲜事物,分走我的注意力。一旦离得家乡近了,和他们昔日相处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般闪现。我想到曾经和爹娘吵架、赌气,那时候惹得他们伤心。若是得知有朝一日天人永隔,我一定不会那样做。很后悔,很遗憾,可遗憾的事情,只能是遗憾。”
  周遭太安静,桑云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在张七巧静静的陈述里,也想到了自己的爹娘。
  她想到爹将自己抱在腿上,教认字,想到娘在一旁做针线,笑着望着他们父女俩时的样子。那样的岁月静好,只是画面已泛黄。
  “哎——”二人皆发出一声喟叹。
  两名侍卫很快回来,背上背了一捆树枝,怀中还抱了一团草料。他俩将草料喂给马后,又将树枝叠在一起,生起火来。荒庙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和温暖。
  “公子,咱们马车上有毯子,铺在草垛上,能将就一晚。我和阿星轮流守夜,士兵们也分成两拨,守上半夜和下半夜。您和桑姑娘休息好就行。”阿竹道。
  “辛苦你们了。”张七巧轻轻点头。
  草垛散发着一股霉味,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张七巧和桑云各自抱了一团稻草铺开,再垫上软垫,挨得柴火近些,如此便要歇下。
  张七巧有没有睡着,桑云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根本睡不着。
  迷迷糊糊到了下半夜,桑云似乎听到什么声音,睁开眼睛,只见阿竹坐在柴火旁,靠在墙上,正闭眼小憩。
  燃烧的火焰倒映在墙上,居然出现了几个恍似人的影子。
  “有人!唔——”桑云反应过来,刚喊了一声,就被身后的手掌捂住嘴。
  手掌散发出的霉味,和身下草垛的气味是一样的。
  阿竹和阿星先惊醒过来,随后士兵们、车夫与张七巧也先后醒过来。
  只见草垛之下,站起来一排排人,足有二三十个,是他们人数的两倍之多。这些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更可怕的是,他们脸上各个瘤疮遍布,远远看着,不像是人,竟像是从地狱来索命的恶鬼。
  “放了她,不然我要了你的命。”阿竹利剑出鞘,目光森寒地盯着挟持桑云的男子。
  “吃的,吃的。”那男子口中含糊不清地叫嚣。
  阿星和士兵们也纷纷拔剑,严阵以待。
  车夫猛然惊觉,指着男子道:“这些人,这些人得了瘤疮,是传染病啊!要人命的啊!”
  大家听后,不自觉往后退了好几步。
  阿竹眼底露出晦暗神色,他将张七巧从地上拉起,掩到身后,随即打了火折子。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
  被染上瘤疮,大家都得死。阿竹和阿星本是奉了上级的命令,护送未来的驸马爷归家。桑姑娘是很活泼聪慧,大家都喜欢,但若是因了她,而导致大家全军覆没,显然不值。
  桑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头一次心生绝望。
  就在阿竹打算放火时,张七巧拦住他,“等等!”
  张七巧走到那一排「恶鬼」前,细细看了他们几眼,随后说道:“他们是患了瘤疮,但已经痊愈了,没有威胁性了。”
  阿竹站着不动,分明有些不信。这是大事,可马虎不得。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是真的。”张七巧指着其中一个「恶鬼」的脸,“我以前在书上看过这类记载,得瘤疮之人,伤口溃烂,流胧水,最后人会在难以忍受的瘙痒中死去。但若是痊愈了,伤口便会结痂,形成这种褐色的斑。虽是容貌尽毁,但总得来说,没有生命危险了。”
  阿竹动作松动了些。
  张七巧看向挟持桑云的男子道:“你们想要吃的对不对?”
  男子一愣,疯狂点头,随后放开桑云。
  张七巧命车夫去马车上将剩余的干粮和糕点都拿来,分给这些形似恶鬼的人们。
  这些人接过食物,纷纷狼吞虎咽起来,填饱肚子后,互看一眼,「扑通」一声跪下来,给张七巧磕头。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阿竹将剑放回原处,目光里却仍旧戒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人再次相互张望,为首的男子回道:“恩公可知大茂村?我们是大茂村村民。”
  桑云和张七巧心中一惊。
  马夫和兵士们都是外地人,自是不觉什么。但「大茂村」这个名字,桑云和张七巧却是如雷贯耳。
  不过,照理来说,这个村子的村民早在两年前都死光了。
第52章 旧事
  “两年前的一个雨夜,我们村子来了个过路的外地人,我们好心收留他一夜,他却给我们村子带来灭顶之灾。一开始,几个年轻人只是觉得身上奇痒无比,但没当回事,只认为是长了虱子。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身上痒,先前的几个年轻人则开始生瘤疮,伤口溃烂,并发起高烧。我们去外头请了个老郎中,结果郎中查出我们被感染上疫症。官府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下令将我们村子包围,然后要放火烧死我们。我们几个,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当时,我们逃出来好几十个,但有些人挨不过,死了。我们几个没死,疫症也就自己消失了。可因着这个样子,我们被当作难民一样对待,有时候连难民也不如,被水淹过,也被活埋过。我们闭气的本事,就是逃难的过程中练习出来的。我们藏在山野里,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溪水,运气好时,还能抓只野兔,可这是冬天啊,我们快饿死了,只能藏在这座破庙里,装神弄鬼吓吓过往的行人,要些吃的果腹。我们,我们不是故意要吓唬你们的。”
  为首的男子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并朝着张七巧一行人再次磕头,其余人也跟着后头磕头。
  “哎。”张七巧叹息一声。
  历来各级官府对于瘟疫的防范,便是将已经冒出头的全部集中到一处,再扼杀在摇篮里。这样的做法有违人性,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她将自己的钱袋子解下,递给为首男子,“快天亮了,这里头的钱,你拿去买些吃食,若有剩余的,买两件袄子。男人还好挨些,老人和孩子可怎么办呢?”
  为首男子领着一众村民,又是一阵磕头道谢。
  这么一闹,大家的睡意全无,便坐在篝火边到天明。
  天亮之时,大家拿雨水稍稍洗漱,便上了路。这一路上,桑云便没有先前活泼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沉默地靠在软垫上,闭目歇息。
  “你怎么了?”张七巧觉察出她的不对劲儿,低声问。
  桑云摇摇头,目光瞥向另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侍卫,闷声道:“虽说,我能理解到了南华县,大家找了家客栈打尖儿。
  桑云似乎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不动筷子了,只闷头喝茶。
  他们当时的做法,但身为被放弃的那个人,心中总是不得劲儿。”
  张七巧看看侍卫,再看看桑云,十分能理解她的心情。
  “我爹从前时常跟我说,富时知礼节,穷时则能见到人性最丑陋的一面。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是先顾着自己的。有一个能一心利益你,而不求回报的人,才是奇遇。”张七巧轻声道。
  桑云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在张七巧说出这句话时,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许遵的脸。
  许大人帮过自己那么多次,他图什么呢?他也图不了什么。这算不算是一桩人间奇遇呢?
  大家吃过饭,小憩片刻后,就又上了路。
  抵达登州时,登州刚停了雨,空气里蕴含满满的湿气,有种沁心的凉意。
  “张公子。”林知州向张七巧作揖。
  张七巧低身回礼。
  “罪犯张宪之已关押在大牢内,张公子现在需要见见他吗?”林知州问。
  “要,我现在就要见他。”张七巧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于是,桑云和一众兵士被安排去客栈歇息,张七巧一人进大牢,见叔叔。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位叔叔了,印象中,他总是将胡须打理得很干净。因为白弱的缘故,看着比父亲更像个文人。但其实,叔叔自幼不爱读书,长大后文不成武不就的,又不肯踏踏实实做活儿挣钱,所以生活一度贫困。他来向父亲求助过,可父亲的态度始终淡淡,父亲认为,救急不救穷,男儿要逼一把才能有所成就。后来,她就再也见过叔叔了。
  总之,他如今佝偻着背脊,胡子拉碴,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
  “叔叔。”张七巧站在牢外,神情复杂。
  张宪之盘腿坐在地上,听到声音,抬头望向她。
  光线昏暗,张宪之愣了一下,才确定了来人是谁,“你终于来啦,是来送我一程的吗?还是说,你想替你爹娘、妹妹报仇,狠狠折磨我一顿?听说你中榜了,又将迎娶公主,弄死我,不跟弄死蚂蚁一般?”
  张七巧皱眉,刻意按捺下心中的痛苦和愤怒,咬牙沉声道:“老实说,我想。但国有国律,我不可能私下动刑。”
  张宪之又是一愣,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嗤嗤笑起来,笑到气喘才停下来。
  “你现在怎么说话女里女气的,你爹就是这么养你的?”
  张七巧下意识后退一步,将自己埋进阴暗里,这才放松了些。
  她将声音压得比平时更粗更哑些,微微恼火道:“我爹再怎么不好,至少也培育出我这个甲榜进士,我始终以他为豪。叔叔你呢?儿孙不济便也罢了,还摊上你这么个杀人犯的父亲。”
  张七巧读圣贤书,说话还是头一次这么尖酸刻薄。
  张宪之倒是没生气,反而笑道:“就是因为把你们培育得这么好,他才该死。本是同根生,他何曾顾念一点兄弟情谊?就因为爹娘偏爱我,他妒嫉我,就对我爱答不理?我只是想找他要些钱做些小本买卖,他不肯,说我只会赌博,还将我训斥一顿。起初,我想着,不给就不给呗,但爹娘的旧宅子,我总有一半的继承权吧,我想卖了折成现钱,他竟也不肯。这不是活生生逼我去死么?我偏偏不去死,我要你们全家先死!”
  看着叔叔宛如无赖的样子,张七巧再次动怒。
  “那处宅子是祖母给父亲的,祖父祖母的现钱和古董都给了你,只给父亲留了一处老宅子。你将钱与古董挥霍一空,才打上房子的主意。”
  “一家人分那么清楚,何况那宅子如今涨了价,总该分我一些钱的。”张宪之始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那父亲若不是把钱看得比手足重要,也不至于落得这下场。”
  张七巧又站远了些,直到自己的身子完全埋进黑暗中。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叔叔,你死后,我会动用权力,将你的尸骨葬得远些,若有下一世,我希望父亲再不与你做家人。”她已是厌恶至极。
  张宪之听到自己的尸骨不能葬入祖坟,倒是有些急了。据说,死后不入祖坟,只能当孤魂野鬼。
  他拼命摇晃着栏杆,喊道:“礼儿,我小时候还抱过你,给你买过糖葫芦,你还记得吗?你记得吗?你不能这么对我!”
  张七巧走出牢狱时,发觉自己眼角竟莫名有些湿润。
  那一串糖葫芦,她记得。少时爹娘不许孩子们吃太多甜食,叔叔偷偷给哥哥买了一串,哥哥没舍得吃,又悄悄给了自己。
  糖葫芦的滋味儿,又酸又甜,是她小时候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第53章 盗尸
  “张公子,正值太后寿辰,张宪之要待到明年秋后斩首了。”林知州设下宴席,为张七巧接风洗尘时说道。
  “林知州为这件案子操劳甚久,麻烦您了。”张七巧说了句客套话,神情满是疲惫。
  “应该的。还有一事,我想,我信中没有写得太明白,还是要当面和你说。”林知州顿了顿,屏退左右,低下声音,“钱良弼有一亲戚,在汴京做个小官儿,我想,他对你家的案子避讳至深,你也应当猜到点什么。只是,凶手既已伏法,这个案子不如就不要深挖了。要不然拔出萝卜带出泥,局面恐怕难收拾。”
  张七巧蓦地想起那辆闹市里直奔向自己的马车,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又想到肃亲伯道貌岸然的样子,心仿佛要飞起来一样在胸口乱撞。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她惨死的父母、妹妹,还有下落不明的哥哥,都在等着她在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可是张七巧也明白,对方是勋爵,自己不过一个新起之秀,身上还藏着一个巨大秘密。如果没有十成十扳倒对方的把握,宁可选择隐忍。
  “知州大人说得是。”张七巧特地举起酒杯,敬了林知州一杯。
  林知州笑容满面地喝下,下属匆匆闯入,似有急事。
  “张公子又不是外人,有事直说无妨。”林知州道。
  “是。”属下禀道:“又有两起盗尸案发生,家属刚刚来报案,其中一个还是东城刘老板的女儿,三日前刚因病去世,昨夜下的葬,今儿尸体就被盗了。”
  刘老板手底下有钱庄、当铺,还有不少绸缎铺和成衣店,可是登州有名的富户。
  “只有尸体被盗吗?”林知州皱眉道。
  “陪葬的物品也被盗了大半。”属下回道。
  “大半?还剩下些什么?这些人都干这种缺德事了,居然还愿意给人留点儿?”林知州冷笑道。
  “好像...好像留下了些金银,据刘家所说,拿走的都是瓷器字画之类的东西。”属下想了想后答道。
  “这倒稀奇。”张七巧在一边开口,“别的盗墓贼要么全部带走,连死者的衣物都不留,要么只装走金银珠宝,便于携带和兑换现钱。这盗墓贼居然留下金银,带走瓷器字画,至少说明他们识货,绝非宵小之辈。”
  “既非宵小,却干如此损阴德的事,也不怕祸及子孙。”林知州露出厌恶的表情。
  张七巧又想起刚进入曹州地界时,所看到的纸人抬轿的诡异画面,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她回过神来时,林知州已经起身,“张公子请慢用,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奉陪了,还请张公子莫怪罪。”
  “总是公务第一的。”张公子起身送林知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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