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一边安慰,一边观察着郝峰的表情。
见他还是那般没力气,便忍不住朝着沈从舟摊开了手。
“干什么?”沈从舟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拍了下闻笛的手,“也想击掌鼓励我吗?谢谢。”
闻笛:“……”
他管这叫击掌?
安静了几秒后,闻笛又一次催促,明示道:“你的薄荷糖呢?快拿一个,来安慰下你的同学。”
有点幼稚的做法,但对闻笛自己有效,说不定也对郝峰有效。
这回轮到沈从舟沉默了,但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装糖的瓶子。
闻笛接过瓶子,在沈从舟奇怪的眼神之下,给郝峰倒了两颗。
“给你。”闻笛把手心的糖朝着精神崩溃的郝峰递了过去。
郝峰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接过。
郝峰将两颗糖都拨开了,放进了口中,任由两种味道的薄荷糖混杂在一起,感受到了更奇妙的味道。
“挺好吃的,是吧?”闻笛弯了弯腰,用手撑着膝盖,“人活着,不就是想要从苦里尝点甜吗?”
郝峰缓缓点了点头,好像状态渐渐好转。
“不是吧……”郝峰的室友看向闻笛和沈从舟,“早知道这个有用,我们就也去找班长要了,就不用半夜忍受某人的鬼哭狼嚎。”
“他半夜也不安分?”闻笛惊讶了下,然后明褒暗贬,“嗯……不得不说,你们寝室的包容性很强。”
“对不起,是我打扰到大家了。”
被众人这么说,又这么安慰一通,郝峰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不是沈从舟的糖的作用,是你的话安慰到了我。”郝峰看向闻笛,“大家都挺苦的,但我想撑下去。就像你说的,说不定坚持下去,我的人生也能尝到一点甜。谢谢你。”
味蕾的作用很小,可却是一个象征。
如果有机会,谁都想要继续生存。
也算是带着好友的那一部分,继续活下去。
“不客气,你想明白就好,这也没什么,我们现在是一个宿舍区,本来就应该互相扶持,互相打气。”闻笛摆了摆手。
感觉到自己的手机振动了下,闻笛拿出手机,就看到了班长苏陌发来的短信,给她汇总了新闻系其他几个班长的联系方式。
“我该走了。”闻笛拍了拍手,轻松道。
“那我跟你一起。”沈从舟开口得很是时候。
闻笛没有说话,只径自往门口走去,打开了门后,才警告般地回望了郝峰一眼:“对了,郝峰。”
“怎么了?”
明明闻笛看上去只是个瘦瘦的小女生,可郝峰就是忍不住僵了下身体。
“我警告你啊。”闻笛眯起眼睛,“不许再那样视觉上骚扰我们班的女生了。”
说得委婉,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寝室里爆发出了隐忍的笑声,而郝峰尴尬地点了点头。
闻笛这才关上门,心满意足地就要往楼下走。
看到沈从舟很自然地也走了过来,闻笛心头有了点莫名其妙的闲操心。
“沈从舟,我提醒你一下吧。”在楼梯拐角处,闻笛停下了脚步。
“什么?”沈从舟抬眼看着闻笛。
“你们班的同学的心理状况,你需要注意。一般一个人精神垮掉,也会不同程度上影响其他的人。郝峰被他的朋友的死影响了,其他人说不定也会被郝峰影响。”闻笛分析道。
“比如?”沈从舟还是淡淡地看着她。
“比如他的室友呀。”闻笛疑惑于沈从舟莫名其妙的反应迟钝。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沈从舟静静地站在那里,开口时也带着悠然姿态,“你确实很热心肠,也很专业。”
不知为什么,闻笛总觉得沈从舟话里有话,可这种情况下,更是不能多问,以免被察觉到端倪。
一个刚成年的女大学生,确实不该与“专业”这个词沾边。
而闻笛不太确定沈从舟是不是真的看出了什么,只能继续装作没听出来。
看着沈从舟不动了,闻笛也就一个人往楼下走。
谁知沈从舟见她下楼,也跟着下楼。
“不用送了。”闻笛有点头疼,“你为什么还……”
没等她说完,沈从舟便扬了扬手里的卡:“如果没有卡,你恐怕很难出门。”
“好吧……谢了。”
如果沈从舟不提,她估计也是真的会忘记。
到时候站在宿舍楼门口,等着有人进出时把她捎带上的人,就是她了。
而且转念一想,沈从舟跟出来也好,闻笛立马就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沈从舟有着明显的合作意图,主动向她建议:“这几栋男生宿舍楼,我来汇总信息吧。”
“不过……”闻笛有点意外沈从舟主动揽活的姿态,她原本只打算让沈从舟汇总他一个班的。
“不用不过了,这些男生里,有的不太好打交道。你没有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沈从舟先一步走到了门口,刷了下宿舍楼门。
“就这样,合作愉快。”
沈从舟站在宿舍楼门口,朝着她伸出了右手。
“合作愉快。”闻笛跟着缓缓握住了沈从舟的手。
只是轻握一下,沈从舟的手比常人要冷很多。
闻笛握着,正要再试探下沈从舟的身体状况和身手,沈从舟就松开了她的手,于是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拜拜,或许很快就能见。”
怕沈从舟察觉,闻笛连忙拉开门,走出去之后,才朝着沈从舟挥了挥手。
走回自己宿舍楼的路上,闻笛反复想着郝峰和沈从舟这两个人。
闻笛原本是在复盘对郝峰的心理开解,可想着想着,就开始一点点转到了沈从舟的身上。
她总觉得和沈从舟太近会不太好,这像是在自己的本能的驱使之下得到的结论。
闻笛说不清楚,但至少知道,如果不小心让书中人物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回到宿舍楼,往寝室走时,闻笛刚好路过了班长的寝室。
苏陌可能是在其他寝室搜集信息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关上门,一看到闻笛,就朝着她开心地笑了下。
“班长辛苦啦!”闻笛朝着苏陌打了个招呼,又顺便问起郝峰的事,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挑了挑眉,“对了,你们寝室对面还算安分吗?”
“不知道呀,我看看。”苏陌警惕地望了窗边一眼,走过去小幅度地拉开了窗帘。
“咦?好像他真的把衣服穿整齐了。”苏陌慢慢把窗帘整个拉开了,看到对面的那个男生变得十分正常。
“那就好,我跟他们班的班长去沟通了,他答应我以后不会再那样。”闻笛长话短说,把事情经过告诉了苏陌。
“谢谢你。”苏陌感激地道。
看到闻笛转身要回自己的寝室,苏陌拉住了她,将一个红透了的苹果塞进了她的手里。
“还是前几天买的,别嫌弃啊。”苏陌半开玩笑地道。
从掌心的苹果里,闻笛感觉到了班里女生的友好,与渐渐生长起来的友情。
闻笛谢了苏陌,将苹果拿回了寝室,用刀切成四份,分给了每个室友。
第三天过得很轻松,闻笛甚至有种一切不安稳都过去了的错觉。
毕竟她和楼里的小女生们,过着互相依靠与帮助的住宿生活,释放友善,也收获友善。
直到晚上沈从舟的电话打来,打破了一整天的宁静。
“闻笛……”电话里,沈从舟的声音带了点奇怪的沙哑,过了好几秒后,才缓缓道。
“郝峰好像死了。”
第010章
闻笛赶到男生宿舍楼楼下的时候,终于知道了沈从舟口中的“好像死了”是什么意思。
楼下树荫里的地上,围着许多人。
闻笛走近后才看到,郝峰正躺在人群的中间,颈部和胸部的衣服被尽量松开,此时面色已变得苍白无比。
有人已经在给他做心肺复苏,沈从舟则在驱散围观的学生们,让周围的空气得以流通。
“你就别过去了,别去添乱。”
有人不认识闻笛,看她往这边走,就直接拦住了她。
“闻笛。”沈从舟看到了闻笛,主动朝她招了招手,“你快来看看郝峰的情况。”
沈从舟班上出了事,而身为班长的沈从舟,似乎很看重这个女生。
拦着闻笛的人,又看了眼沈从舟后,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臂。
“沈从舟,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笛走到了沈从舟的旁边。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沈从舟的额头上出了汗,“我们已经在给他急救了,可好像没什么用。”
也就是电话里说的,郝峰好像死了。
学生们遇到这种事,没有经验,沈从舟估计也是被吓到了,才会说出这类话。
可谁都不想放弃抢救,在给郝峰做心肺复苏的人也是满头大汗,体力上有些不支。
“怎么会这么突然?”闻笛低下身查看着郝峰的状况,“他刚才都去了哪里?”
沈从舟看向了把郝峰抬回来的几个室友,而他们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我们也不知道,在海边好端端的,他突然就惨叫了一声,然后就倒地了。不会是突发心脏病吧?”
郝峰身上的衣服很干燥,又一直与室友一起,显然不可能是溺水。
可若说是心脏病突发,也不至于在此之前毫无征兆。
闻笛和正在给郝峰急救的人交流了几句,得知郝峰在刚送过来时,就已经呼吸困难。
凭借经验,闻笛开始查看郝峰的四肢情况,很快就发现了他肿起的右脚脚掌,上面已经起了水泡。
“可能是过敏性休克,还有救。”闻笛反应过来,“他在海滩上一定碰了什么东西,这才导致了中毒。”
而与此同时,郝峰在持续的急救中,终于慢慢恢复了心跳和呼吸。
不幸中的万幸,郝峰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是什么东西?”郝峰的室友依然惊魂未定,“我们根本没看到有生物攻击郝峰。”
“不是攻击,是他不小心踩到了。”闻笛猜测道。
“应该是海毛虫。”闻笛指着被蛰伤的地方,“这块皮肤上还留了些毛刺,这才导致了过敏。要尽快取出来。”
海毛虫常在浅海沙泥层,背部有一身针刺状刚毛,看上去毛茸茸的,可却有毒,一部分人会因此过敏。
要想让郝峰的情况不再糟糕下去,就要取出这些扎进皮肤的毛刺。
但海毛虫留下的毛刺太过细小,并不显眼,想要取出更是困难。
如果直接动手拔,脆弱的毛刺很容易断在里面,余毒难清。
“这要怎么办?”有人跟着着急起来,“用镊子行不行?”
“一般的镊子没法用。”闻笛摇了摇头。
连直接用人手都很难把控力道,更何况是用镊子呢?
“这样吧。”闻笛想了想道,“你们几个先把他慢慢抬到一楼的寝室,找个空床位。然后沈从舟,麻烦你去一趟我的寝室,把我的急救箱拿来,再找我室友陶宁要一卷透明胶带。”
“好,我马上回来。”
沈从舟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就听从了闻笛的安排,忙往女生宿舍楼走去。
郝峰被众人抬进了一楼某间八人间的寝室,躺到下铺的床上后,状态似乎有所好转,有苏醒的征兆。
闻笛让郝峰的室友坐在床边,尽量多说些话,好让郝峰在心态上得到安慰。
闻笛则拿着湿毛巾,时不时擦一擦郝峰的额头。
沈从舟很快就提着急救箱回来了,他显然是来回都是跑着的,进门时粗喘着气。
闻笛把东西都接了过去,先拿着透明胶带,去处理郝峰伤口附近的毛刺,用胶带一点点将其粘下来。
正在这时,郝峰清醒了过来,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要痛呼出声,可却一时说不出话。
伤口处的灼烧感很重,是一种钻心的刺痛。
“你感觉怎么样?”闻笛趁着他清醒,赶紧询问郝峰的情况,“是在沙滩上被蛰伤了吗?”
郝峰只能努力朝着闻笛点了点头。
闻笛一段段扯着新的胶带,重复着粘掉毛刺的动作,这样的处理方式更温和,不会造成毛刺陷得更深的情况。
随后,她又用棉花蘸取酒精,开始给伤口处消毒,再涂上丁酸氢化可的松乳膏,以此缓解疼痛。
“有温水吗?”闻笛扭头看着沈从舟,“单纯的外敷药物还不行。”
“给。”沈从舟将他让另一个男生刚接好的水递了过去。
“你给他又吃了什么药?”沈从舟看着闻笛的动作。
“治疗过敏反应的抗组胺剂匹里敦。”闻笛回得飞快,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而她拿出的这些东西,全都来自于她的急救箱。
沈从舟诧异地看着她那些熟练无比的操作,然后欲言又止。
“我是业余的,再怎样也比不上让他直接去医院接受治疗。”闻笛先一步开了口,“可我们现在根本出不去,这里条件又有限,我只能尽力去救。”
换句话说,就是闻笛也不能确定郝峰最终究竟能不能安全。
“但我感觉他确实比之前好一点了。”郝峰的室友看着郝峰道,“是你救了他。”
“不全是我。”闻笛扫视着众人,“沈从舟一直奔波,大家也在尽一份力,还有刚才的那位……”
闻笛找寻着那个给郝峰做心肺复苏的人,找到人后,缓缓道:“如果不是你,郝峰刚才估计撑不了那么久。”
而且那个人做得很标准,没有错处,是郝峰转危为安的关键。
“我也没做什么。”那个男生看上去比大家都年长些,“我读研二了,之前在社会上工作过两年,单位比较特殊,专门培训过我们如何急救。”
“倒是你,是叫闻笛对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男生转而看向闻笛,眯起的眼睛里带着欣赏,“小小年纪,遇事却非常镇定,有点佩服你。”
见闻笛没有应声,男生主动朝着闻笛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桑鹤轩,很高兴认识你。”
第011章
“你好。”
闻笛客气地与桑鹤轩握了握手。
面对桑鹤轩,闻笛总会下意识提高警惕。
可桑鹤轩刚救了人,她有这种想法实在不该。
闻笛将其归因于自己的职业习惯,努力让自己不再多想下去。
郝峰的室友们正在替郝峰感谢桑鹤轩,桑鹤轩则朝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