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春红疑神疑鬼的动作,春桃和春杏两人不是没有察觉,但她们既没有春红的人脉,也没那个胆子背叛六姑娘,所以只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静观春桃和六姑娘两人斗法。
果然,又出事了。
正想着,就见正屋的门开着,霎时顾不上那些小心思,一边喊着人,一边急匆匆的进屋。
一进去,就见扑倒在地的人影和站在窗前...又在映月吟诗的神人,啊,不对,六姑娘。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陆燕芝看着窗外的积雪,又做作的吟了一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又是这样故作风雅的模样,春杏和春桃对视了一眼。
如今京城里谁不倾慕府里的大小姐和苏府的那位大小姐,二人并称‘京中双殊’,追捧着竞相模仿的人不在少数,但像六姑娘这么走火入魔的却少见。
苏家小姐清雅贵气,一身的书卷气,府里的嫡小姐雍容华贵,怎么打扮都光彩夺目。
而六姑娘就...
咳咳,喜好叫人琢磨不定不说,又喜花花绿绿的俗不可耐,偏她又艳羡苏家大小姐的书香气,自己更是爱‘掉书袋’,没少贻笑大方却不思悔改。
不敢打扰六姑娘的‘雅性’,春红和春杏一起上前扶起了春红,就见六姑娘转过了身,脸上是清晰可见的□□。
两个丫鬟架着春红,想笑又不敢笑,双双低下了头努力憋住笑意,憋得耳朵都红了。
谁不知道年纪轻轻的六姑娘每日化足了一个时辰的妆才肯出门,长相寡淡到这般拼了老命修饰,妆容感却连遮都遮不住。
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对着六姑娘,府里容貌清秀的小丫鬟们都种无法消磨的优越感。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看了一眼春红,陆燕芝痴痴的念着,:“真是好文采。”
因着沾了这好文采的光,这位六姑娘“屈尊降贵”的解释了一句,:“屋里太黑了,春红来关窗的时候摔倒磕着了,你们带她下去,让她好好休息。”
春红是为什么倒在这的已经不重要了,听着六姑娘的扭捏的腔调,两个小丫鬟伸手偷偷掐自己,免得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
屈膝行礼后,两个人架着春红火速跑了。
进屋将春红扔在大通铺上,才推上门,春桃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边,作势虚虚的握着帕子,仰着头似是在拭泪。
春杏则是掐着小步子左摇右晃的挪到了窗边,捏着嗓子摇头晃脑的念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真是好文采。”
“哈哈哈哈哈,”话一出口,两人笑成一团,弯着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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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满满一茶壶白水沿着边倒进铜盆里,在勉强还有些余温的炭盆上热了热,陆燕芝倒出些水,一点点的擦着脸,擦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难为那两个小丫头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只是才笑了一声,陆燕芝满是无奈的收声,听听,这宛如莺啼翠鸟鸣的悦耳声音,她敢正常说话吗?
刚来的那个晚上,陆燕芝因为冷的小腿抽筋,倒在床上闷哼了几句,不过几声,听得她自己都心头火起,蠢蠢欲动。
也不知这副身子怎么就娇成这样,美貌到惑人,连声音都是酥到人耳后汗毛都立起来的程度。
就这,就为了一场不足百字的淫事搭上这么一个美人?
简直是暴殄天物好吗?!
你哪怕将这容色放在女主身上呢,对于陆燕这样的‘土狗’来说,简单粗暴的一眼容色也很有吸引力。
但现在,捏着这份叫人垂涎三尺,独一无二容色的是陆燕芝。
谢天谢地,感谢六姑娘惊人的直觉和迥异于常人的审美。
她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哪怕变成了一个笑话,可这个笑话保住了她自己没被金屋贮之。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还是得老老实实顺着六姑娘路数往下走。
心里惦记着事,陆燕芝就睡得不踏实,天色稍亮,钟锓声一响,她就翻身起床直扑梳妆台,又开始今日新一份的‘辣手摧花’。
你能想象一个人连黑眼圈都是美的吗?没睡好的眼尾周围还有些青痕和晕红,浅浅的浮了一层,疏雪漏月覆红梅,皱皱眉,让人心生怜爱。
陆燕芝看的愣了片刻,随后打了个寒颤,手上的动作快到出了残影,好一会儿,憔悴的美人才变成了遮都遮不住黑眼圈的中等之姿。
化完妆,陆燕芝仔仔细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细致的检查了一遍耳朵和脖子的色差,见没什么问题后才吐了口气。
要说这化妆,你搞怪、丑化不难,画个烟熏妆,染个‘血盆大口’,再来个杀马特式的非主流的窜天发,保准妈都认不出来。
可陆燕芝现在要这么搞,你猜,从发现到烧死她要多久?
因此要丑的自然,不能叫别人一眼看出破绽,对于陆燕芝如今的底子来说可真的太难了。
等陆燕芝收拾好自己,按着一贯的‘喜好’选出了淡雅的配饰和花花绿绿的衣着后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春桃和春杏就进了屋。
好嘛,主仆三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倦色,眼下都是没睡好现出的淤青。
陆燕芝眼皮子跳了跳,随后拂着衣袖只作不察,又抽出时刻准备装腔作势的重要道具——绣帕,掐着嗓子说道,:“既然来了,就走吧。”
说完,就念叨着‘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出了门。
又来了,又到了该去外面丢脸的时候了。
每到这个时候,两个小丫鬟熟练的低下了头,跟在了陆燕芝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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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候府如今住的正经主子一共就四个。
正堂是恭老侯爷和他的夫人,府上尊为老封君,老侯爷膝下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嫡出的女儿进了宫,如今是正是宫里颇受圣宠的兰妃,另一个嫡出的就是陆燕芝的爹陆佑光了。
陆佑光如今还是恭候世子,因在京城里捐了官身,每日里只去点点卯后就到花街柳巷里和美人谈谈风月。
为人嘛,平平庸庸,有点威严但不多,年轻的时候长得仪表堂堂,如今也发福了,混着日子只等着哪一日继承老爷子的福荫,至于他庶出的弟弟,被早早的打发去了边关,不在京城。
今个是月中,老爷子也在,所有的人都往正堂赶去。
“六妹妹。”隔着老远,就有人喊住了陆燕芝。
“三姐姐”,陆燕芝掐着嗓子回了一句。
府里,除了原文里着重笔墨描写的女二陆凤霜和她的亲哥陆卿荣,剩下的全是庶出。
在陆燕芝的记忆里,叫住她的这位三姐作为庶出的领头羊,明着不敢使坏,暗地里却时常和陆凤霜别着苗头。
“怎么了这是,瞧瞧这眼底的青黑。”
打眼一瞧陆燕芝今日的穿着打扮,陆玉宁好悬没笑出声,但她深知陆燕芝的为人秉性,所以从不吃力不讨好的说些‘逆耳忠言’,只有‘关切’的好话。
这不,只见她安慰性的拍了拍陆燕芝,低声劝慰道,:“三姐也心疼你,府里的姐妹也一同去帮你求了情,只是大姐指着府上的规矩如此,总也不肯松口,闹来闹去的,这半年府上也不消停。”
“如今事情好不容易过去了,你呢,也别跟大小姐怄气,她的性子傲了些,却也是为着府上的规矩。”
短短几句话,听得陆燕芝就纳了闷了,话说她在这府里众人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才被放出来透风,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上来煽风点火,两三句话间就下套。
作者有话说:
写到芝芝掉马的那一刻,我就激动的睡不着。
回头杀,脸贴脸,啊啊啊啊,我看恐怖片最害怕的情节。
第3章 彩凤织金裘
陆燕芝脸色当场就耷拉了下来,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不痛快。
陆玉宁还要说什么,就见陆燕芝已经扭过头,嘴里重复着我就知道,气势汹汹的往正堂走去。
留在原地的陆玉宁愣了愣,随后轻笑一声,她抖了抖披风的帽子,不紧不慢的跟在陆燕芝的身后。
关了这么久,这憨货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半点长进都没有,当真以为只是几句言语不当就被关了大半年不成?
大冬天的,陆燕芝愣是撇下了陆玉宁快步走出了一身的汗,不过在其他人的眼里六姑娘就是这样古怪的性子,没什么可奇怪的。
陆燕芝走的快,到了正堂却被晾在了门口,硬是等到陆玉宁都到了,进去通报的人才出来,打帘的小丫鬟冲着陆玉宁笑着掀起了帘子,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是扑面的香暖气,身后的丫鬟上来接过了披风,却听见了里屋传来的笑闹声。
“老祖宗,那件彩凤织金裘可是送来了?若是误了时辰,凤霜可不依。”
这话一出,屋里笑成了一团,:“大小姐难得开一次口,连宫里娘娘都难免记挂着,大小姐放心,肯定误不了时辰。”
“要说这织金裘,那可是取了颜色最好的数种翠羽,混了金线,要三十个绣娘日夜不停的细绣,期间半点错处都不能有,才能织出那流光溢彩的好颜色。”
“也只有这样的好颜色才配得上我们的大小姐。”
“若是冬日里赏雪景的时候,大小姐穿着这么一身出去,才是最好呢。”
“老祖宗,你听听,几位妈妈可都盘算好了,就等着衣裳送来呢。”
被哄得老妇人笑声传了出来,:“好好好,今日我就派人再去问一问,可不能耽误了冬日里彩凤洒金的美景。”
彩凤织金裘?
这玩意听起来怎么耳熟?
陆燕芝一跺脚,可不就是原著里陆凤霜为了在冬日的赏雪宴上艳压女主,特意去求取的一件羽色艳丽,流光溢彩的裘衣么,这还是宫中娘娘赐下的珍品。
因着红楼梦中那件雀金裘的缘故,当初陆燕芝看文的时候对这件衣衫多留意了几分。
但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羽毛衣裳都是小事,更要命的是,这件衣服引出的赏雪宴后就要到长乐伯聚宴了!
还有什么能比一大早就听见自己死期将至来的刺激?
陆燕芝被惊的神情恍惚,神思不属的跟在陆玉宁身后进了正堂,本来也听得有些不舒服的陆玉宁一看陆燕芝的神色,心里顿时宽慰了许多,她忘了,还有一个‘学人精’在这呢。
月初和月中请安的日子,老侯爷和世子都在。
府里的两位公子早早的去了前院,姑娘们倒是都留了下来,一众花一般年纪的姑娘,个个衣衫精致秀雅出众,其中属陆凤霜容色气质最为出众。
陆玉宁还好,等陆燕芝一进来,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不由的就被她吸引。
最先引人注目的就是她那身翠蓝的对襟夹袄和深绯色的绒衫裙上,大片的撞色叫她穿的那叫一个夺人眼球,还有陆燕芝头上为作风雅选的一水的青玉配饰,脸上是努力修饰后仍无法遮住眼下的青黑。
老封君只心肝肉似的拉着陆凤霜,下首郭氏满脸的笑意在看着陆燕芝时只是转了眼神,老爷子刚刚还有的几分笑意都散了不少,陆世子爷倚着靠背,晃悠悠的喝着茶,一点眼神也没分给陆燕芝。
陆燕芝连重要女配陆凤霜都没功夫细细打量,只提心吊胆的计划自己的事。
待老四陆幼安请安后,就该陆燕芝了。
她看着坐在高堂上,神色严肃的老侯爷,垂下眼,同样神色严肃的‘噗通’跪地就是一个大礼,长乐伯府上的那场宴会,陆燕芝是死也不会去的,犯了错就会被关起来,那她争取再被关半年!
在大晋朝,除了特殊场合,连臣子都是作揖,很少下跪,女子间常用的就是福礼,屈膝即可。
陆燕芝这一跪,老侯爷神色一顿,再一听陆燕芝开口道,:“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请安,恭祝祖父身体康健,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扑哧,”发出笑声的四姑娘赶忙缩着头躲进了一群垂着头憋笑的人里,陆世子爷笑的呛到咳嗽,水撒了一身,扭过头,手里的茶盏和茶盖抖得直响。
老侯爷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斥道,:“不年不节,府里又没人做寿,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闻言,陆燕芝整个人先是一僵,肉眼可见的神色一慌,她抬头看着上首的老爷子,神情委屈,脸色煞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眼圈下是没睡好的青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
陆燕芝整个人看起来糟糕极了。
人越是没出息越是猥琐,越是烂泥扶不上墙似的窝囊的哭哭啼啼就越叫人火大。
老侯爷闭了闭眼,勉强忍了忍。
但一睁眼,瞧着陆燕芝的衣裳和做作的神色,那真是越看越憋气,在看着缩在一旁直笑的儿子,他猛地一拍桌,指着陆世子爷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
“都说修身治国平天下,你这么大的人了却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到,看看你教出来的孩子什么样子!?”
“成日里就知道游手好闲,整日里去些花...”
顾忌着一屋子的小姑娘,老侯爷好歹没说出来后头的话。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陆世子爷先是一懵,随后急忙起身,赔着笑冲着老侯爷作揖:“父亲息怒,儿子知错了,知错了。”
又是知错,又是知错?!
知错不改!屡错屡犯!屡犯屡错!
一边是弯腰躬身嬉皮笑脸,身材发福的陆世子爷,另一边是窝囊跪地,姿容狼狈还擦着眼泪的陆燕芝。
这惨烈的对比看的老侯爷是越看越上火,他气恼的兜头砸了陆世子爷一个茶杯: “往后若是再叫我知道你去那些地方,我就打断你的腿!!”说完,老侯爷拂袖而去。
老侯爷发了好大一顿火,待人走了,陆世子爷直起身,他抹了一把脸,扭头就没好气的冲着陆燕芝骂道,:“哭哭哭,哭个屁,丑人多作怪,大早上的就给你老子寻晦气。”
骂完,见陆燕芝只是一味的哭,身上那难看的配色和实在搭不到一块去的淡雅配饰——
陆世子爷辣眼睛的移开了目光,跟着他转头就盯上了郭氏,:“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你是主母,这府上儿女的教养你是半点不上心?!”
当着这么多人面被指责,郭氏脸色铁青,陆凤霜脸色也一下冷了下来,她正准备说些什么,老封君拍了拍陆凤霜的手。
她老人家看着陆世子,:“郭氏侍奉我和你父亲很是尽心,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问,为着操持家事,人都消瘦了些。”
说着,她心疼的半搂住陆凤霜,:“凤霜如此出众,卿荣也争气,你去打听打听,要不是为着你这不成气的东西,我们凤霜还用得着和他人齐名?”
“郭氏为你教养出这么出色的一对儿女,你个没心肝的,就半点不惜福吗?”
老夫人一发话,陆世子的神色有几分尴尬,他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又开始麻溜的认罪,说道,:“我的错,母亲您大人有大量,快快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