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不清楚她有阿尔兹海默症吗?她不能一个人出去的,走丢很容易遇到危险。”
阿尔兹海默症,老年痴呆?
明斓懵懵的被护工拖拽出去,给她指了个小花园方向让她去那边找人,转头就跑了。
但明斓根本就不认识汤兰英,怎么找。
她漫无目的在小花园转了一圈,看到不少上年纪的老太太推着孙子在晒太阳,也有下象棋、练太极的老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笑容,安静祥和,没一个看着像走丢的许奶奶。
正当她要无功而返时,注意到小公园门口公交站的一位老人,七十多岁,满头华发,穿着一件灰蓝色像工作服一样的马甲。
明斓记起来了,疗养院里不少老年人穿着同款,这应该是疗养院统一配备的。
明斓大步踏上前,听到她正在跟行人问路:“小妹,我不认字,你能不能帮我瞧下汉水街哪里上车?”
她说的是云南方言,路人纷纷摆手说自己听不懂,明斓在云南住过一段时间,勉强能懂一点,她走过去:“奶奶您是想去汉水街啊?”
汤兰英扭过身子,慈眉善目一张脸,一直笑呵呵的:“小妹认识路?”
“我知道,奶奶您是姓汤吗?”明斓问道。
奶奶耳朵不好使,一直在说:“我不喝汤,我去汉水街买螃蟹,我孙子可喜欢吃螃蟹了,我去买螃蟹。”
有孙子,看来是没认错人。
她走过去搀住她胳膊,再次跟她强调:“奶奶,去汉水街不坐这里的车。”
“我坐车过去。”
“是要坐车去,但您坐错了。”
“我走错撒?”
“嗯,我陪你去找公交站吧。”
“好好好,谢谢你啊小妹。”
“不客气。”
明斓陪着她走了一段路,坐上217路公交,经过五站到汉水街下了车,汉水街是安京有名的海鲜市场,一下车就闻到浓重的海腥味。
只是下午大部分海鲜市场都关门了,只有零星几家正在收摊装车,奶奶挨家挨户问过去:“有螃蟹卖吗?”
摊贩要不在说:“卖完了。”
要不就没听懂,干脆不理人。
奶奶站在偌大的海鲜市场,粗糙的手指搓着裤兜,取出用手绢包起的零钱,十块的五毛的卷成好几卷:“一只也行,卖一只给我吧,我孙子想吃螃蟹……”
商贩正忙着搬运货箱,嫌她唠叨,不耐烦地挥手:“都说没有了,你这老太太怎么回事,明天早点过来买,这会都收摊了。”
奶奶离得近,被他挥动的胳膊晃了下,本就不利索的腿脚踉跄几步,明斓赶紧过去扶住她:“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没有就没有推人干什么?”
商贩:“小姑娘可别讹人,我都没碰到她。”
明斓瞪了他一眼,低头说:“奶奶,我们不在这买了,这里的螃蟹不好,不新鲜。”
“呦,你这小姑娘口气不小啊,居然嫌我们这的不新鲜,”商贩嗤笑:“我们这可是安京最大海鲜市场,超市都从这进货,除非去海里现抓,没有比我们这更新鲜的了。”
那还真是巧了,她明家什么都没有,就是酒店多,不就是几只破螃蟹嘛,还真是不稀罕。
明斓摸出手机,拨通了个电话。
对面对她毕恭毕敬地:“呦,明大小姐,您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孙老板,今天有往栎园后厨送螃蟹吗,给我也送点过来。”
“有有有的,熟的还是生的,帝王蟹还是热带椰子蟹?都有。”
“生的,就普通大闸蟹就行,”明斓边打电话边往外走,没注意到身后商贩已经变了脸色,她继续说:“给我装五斤让人送到汉水街海鲜市场。”
“好勒,什么时候?”
“就现在。”
挂断电话不足二十分钟,孙老板的大闸蟹就送到了海鲜市场,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一直说谢谢:“谢谢你啊小妹,你跟我回家吧,我回去做螃蟹给你吃。”
明斓嘴上说着:“好啊。”
底下拿手机给许墨白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在海鲜市场。
许奶奶一拍脑门,拧着眉头细思:“我住哪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
明斓安慰她:“您慢慢想想,不着急。”
奶奶摩挲着衣服还有口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急得满头是汗,撸袖子时明斓看到了她胳膊写着一串数字,是纹上去的电话号码,应该是许墨白纹的。
她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哆哆嗦嗦的不知要去哪,明斓急忙岔开话题:“奶奶,我这会儿去你家吃饭,你那孙子不会赶我走吧。”
许奶奶怔了怔,思绪又被她拽了回来,拍着胸脯说:“不会不会,我大孙子懂事学习也好,一直是第一名,高考状元的呢,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是个好孩子。”
明斓眉目挑了挑,没说话。
奶奶看着明斓,也是越看越喜欢,握着她的手问:“小妹你也是个好孩子,有男朋友了吗?”
明斓笑着摇头:“我还没有。”
“一会儿我介绍大孙给你认识,长得可高可帅了。”
“好啊。”
第7章 月亮
许墨白收到明斓微信时,许奶奶已经走丢了快十个小时。
中午听到许奶奶不见的消息,许墨白脑子嗡的一声,二话不说赶紧把工作扔下,打车去了疗养院。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情况,许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一般都走不远,最多在疗养院或者花巷里附近转转,可这次许墨白几乎把附近的小区和公园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她。
许奶奶本就是乡下人,不认字普通话也不好,现在更是记不住事,他真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
直至收到明斓的微信,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脏才终于放心回落到胸腔。
许墨白赶到海鲜市场,一老一少正蹲在楼梯的台阶上开心地聊着天,面前放着装螃蟹的泡沫箱子,许奶奶眉飞色舞地跟她讲螃蟹的做法。
许墨白呼了一口气,走过来,声音低沉沙哑喊了句:“奶奶。”
许奶奶仰起头有些迷茫看他:“你谁啊?”说着,又问旁边的明斓:“找你的啊?”
明斓愣了下,心尖最软的部分像被突然戳了一下,她记得孙子喜欢吃螃蟹,却已经认不出她的孙子了。
她说:“不……不是。”
许墨白背光站着,秋风把他的额发吹得乱飞,路灯落在他的眉眼,他脸上倒是没什么伤心表情,似是遇到无数次这种情景,沉默着搬起泡沫箱子,目光落到许奶奶身上:“走吧,我们先回家。”
许奶奶见他动泡沫箱,不乐意地站起来,不依不饶地去夺他手里的箱子:“坏人,不准抢我的螃蟹,这是给我孙子买的,你不准抢啊!”
许墨白一手托着箱子,单手扶住她的胳膊:“奶奶,你仔细看看我,我是墨白,我就是你孙子,我是墨白!”
“墨白?”许奶奶迷茫地看着他。
“嗯。”
许奶奶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着:“你是墨白?”
“嗯,我是墨白。”
“不像啊……我家墨白没你这么高,我不信,你把螃蟹给我。”
“太重了,我帮你搬着。”
“不行,这是刚刚那个小妹买的,你不能动。”
“我叫着她一起。”
明斓一直觉得许墨白是个冷感很强的人,但在面对家人,却出奇地柔软。
许墨白哄着许奶奶走出去很远,回头才发现明斓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发什么愣。
许墨白停住脚步,声音不自觉放轻喊她:“明斓。”
明斓这才如梦初醒般跟上去,因为许奶奶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做螃蟹,他没法直接把她送回疗养院,只能先回花枝巷。
花枝巷是市区的一片老居民区,周围没有路灯,小路漆黑一片,显得有些阴森森的。许墨白搀着许奶奶走前面,不时提醒明斓注意脚下。
明斓很意外,她从小住在安京,一直不知道市里居然还有这种脏乱差的地方。
看着像危楼。
进了单元门,楼梯过道就更拥挤了,楼梯上堆着杂物只容一人通过,明斓小心翼翼注意脚下,才不至于被绊倒。
他家六楼,走廊也很长,是学校宿舍那种。许墨白在某一间的门前停下,取出钥匙开门,把手里东西放进去,在鞋架拿出双拖鞋,示意她们进去。
虽然外面破破烂烂的,家里却是很整洁,是两室一厅,客厅摆放着一张沙发和小茶几。
听见开门声,一只白色萨摩耶蹭的一下从阳台窜出来,摇着尾巴竖起耳朵:“汪!”
许墨白喊了他一声:“大白,不许乱叫。”
大白听话地趴下,腿边有个毛茸茸的触感,明斓蹲下摸了摸他的脑袋:“它叫大白?”
许墨白点头:“嗯。”
次卧房间打开一条缝,一位留着波波头的女生探出头来,看到了明斓,紧张兮兮又把门关上了。
明斓:“?”
许墨白说:“她是我妹妹,许听白,有点胆小。”
明斓:“哦。”
大白、墨白、听白,一家子都姓白,有意思。
明斓弯腰:“大白。”
听喊它的名字,大白耳朵动了动,朝她卖萌般地吐舌头,果然微笑天使称呼名不虚传啊,人心都要萌化了。
她这逗一圈大白的功夫,许墨白已经打开电磁炉烧水,明斓过去把泡沫箱拆开,里面的螃蟹都用橡胶皮筋缠住钳子,还在箱子里里挣扎,是活的。
许墨白看她要徒手去抓螃蟹,赶紧过来阻止:“你别动,我来。”
明斓也想帮忙,可看了一圈发现屋子没有厨房。
明斓:“没厨房吗?”
许奶奶说:“厨房公用的,在走廊、最北头。”
人记不住,这她居然记得很清楚。
许墨白把螃蟹倒进不锈钢水盆,人蹲下去,倒水加盐浸泡清洗,他低着头,手指修长,灵活的给螃蟹做了个spa。
明斓在一旁俯视她,看他挺拔的鼻梁上冒出细微的汗,她取过桌上的治不孕不育的广告牌扇子帮他扇了扇。
凉风鼓过,吹起他前额的短发,他抬眸看她一眼,视线轻轻一瞥就落到女孩的领口,她的肩颈很漂亮,两根锁骨像弯下去的月牙,吊带领口很低,影影绰绰的曲线伴随清甜的果香。
他迅速低下头,耳根处不受控的泛起红。
他低声说道:“今天谢谢你。”
明斓知道是说她帮他找奶奶的事,她笑了笑,手腕使了点劲:“不客气。”
许墨白问她:“你喜欢吃螃蟹吗?”
“还行,就是吃起来有点麻烦。”
“你想蒸还是炒?”
明斓笑说:“你说了算,我就一个蹭饭的。”
许墨白又看向一旁的许奶奶:“奶奶,螃蟹想怎么做?”
许奶奶想了一会儿:“调个料,蒸一下吃吧。”
许墨白说了声好,去冰箱取出啤酒,姜片擦一遍蒸屉,啤酒腌渍大闸蟹,入锅蒸十分钟。
许奶奶嘱咐:“多放点辣椒,墨白爱吃。”
许墨白:“嗯。”
明斓站在一边看着,提起旁边塑料袋:“那我去洗一下菜吧。”
许墨白扭头,手里有螃蟹没腾出手,只能用言语止住她:“不用。”
“我也干点活,光等吃多不好意思。”
“真的不用,你坐着就行。”
“我不要。”
明斓兴致上来了,提着蔬菜三两步蹦Q着跑去了厨房,这会厨房没有人,明斓把大白菜叶子一片片摘下来洗干净,放到一旁干净的塑料袋。
明斓从小没干过家务,洗菜还算简单,对于切菜可有点难为她了。
她看着圆滚滚的土豆,四根指头用力摁住它肥硕的腰,一刀下去土豆完好无损,手指头却被切出了血。
明斓“啊”的喊了声,圆滚滚土豆咚的一声滚到地上,连刚刚洗好的白菜也撒了一地,许墨白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耸着肩在嗦手指头。
“怎么了?”
听闻声音,明斓委屈吧啦转过身来,嘴巴一撇一撇的:“我想切土豆,结果不小心切到手了。”
“……”
许墨白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红色血珠顺着指尖滴落,他往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菜刀:“别切了,回去给你处理一下。”
明斓摁住指尖跟着他往回走。
“――好巧啊,墨白哥。”
“?”
明斓偏了下头,看到有个女孩从不远处的楼梯口走过来。
她穿洁白长裙,长发如瀑,带着发箍背着书包,嫣然一副乖乖女的模样。明斓侧头与许墨白对视:“这也是你妹妹?”
许墨白:“不是。”
女孩见状急忙自我介绍:“我就住在哥哥家隔壁,在读高三,平时偶尔会问哥哥题,所以走得很近,也算是妹妹啦。”
原来只是邻居,可她这一口一个“哥哥”令她非常不爽。
许墨白和她打完招呼往回走,明斓刚要跟上,女孩三两步超过她,抢在她身前与许墨白并肩:“哥哥,妈妈说晚上做辣子鸡,你和二白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许墨白拒绝了:“不用,谢谢。”
女孩:“不用客气,我妈妈做了很多的,反正都是邻居,互帮互助应该的嘛。”
“今天不方便。”
“哦,好吧,那下次吧,下次一起。”
明斓在后面,看着两人说笑地有来有回。
小姑娘又说:“那个哥哥……今天物理课上老师讲的题我有点没懂,一会你能教教我吗?”
明斓不淡定了,她快走两步硬挤到二人中间,抱住许墨白的胳膊娇嗔:“哥哥~”
许墨白被她这声嗲声嗲气的“哥哥”激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哥哥,人家手指好痛,想让你给人家呼呼~。”
切,喊哥哥谁不会。
第8章 月亮
回到房间,许墨白从抽屉取出碘酒帮明斓简单消了毒,刀口不算深,只是明斓皮肤白,一道红痕看起来还是很明显。
抽屉里没有创可贴了,他起身敲了敲许听白的房门,怯生生的女孩打开一条门缝,许墨白问她:“你房间是不是有创可贴,拿两个出来。”
许听白:“好。”
明斓摁着手指头坐在沙发上眼巴巴等他拿创可贴,大白乖巧地趴在她脚下蹭她的腿。
看来大白蛮喜欢她的。
搞定许墨白第一步,先搞定他奶奶和他的狗。
许墨白把创可贴递给她:“给。”
明斓眨巴着眼,满腔都是撒娇的语气:“你帮人家贴嘛,一只手不好贴,不方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