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力气小，织织每次只能舀起小半勺子的水。
要盛满半锅热水，织织就需要重复动作好多好多次。其实水满小半锅的时候，织织就觉得自己的手臂很酸，然而她并没有因为累就停下来。
咬紧一口小牙，偶尔也揉一揉手臂，费好大的功夫，织织终于把水盛满了半锅。
这个量刚刚好，等会儿可以装满大约两个热水瓶，够家里白天的饮水。
蒸鸡蛋也难不倒她！
织织抹了把因为吭哧吭哧舀水热出的细汗，然后找到家里盛放鸡蛋的篓子，打开之后小心翼翼捡了个饱满漂亮的鸡蛋，用水冲洗一下后放进准备好的不锈钢小盆里，加上适量水放到蒸架上。
灶台后有妈妈整理好的半长干稻草坨，织织笨拙又熟练地起了根火柴后，就点燃其中一个干稻草坨顶端，等火差不多后送进灶肚子里。
捞烟灰的火钳有些重，不过织织两只手并用还能拿起它。
稍稍掏空一下灶肚后，织织又往里面塞了把干稻草坨，看着火苗旺盛地舔舐漆黑带着层烟灰的锅底，织织轻轻拖着下巴想：
“也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
“啊！”
织织从没有那么盼望爸爸回家，不过她的盼望还没实现前，刚烧好水，屋子里就传来弟弟惊恐的叫喊。
怎么了？
织织开始只是有些好奇，毕竟她以为妈妈还在房间里，弟弟就算哭，妈妈也会千方百计哄好他。
可是织织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听见妈妈哄孩子甚至说话的隐约动静。
“谁在外面？”
织织下意识往主卧方向走了几步，里面弟弟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难道妈妈不在家吗？
“是我。”
织织一边应声，一边打开卧房的门，见弟弟只着一件棉毛衫愣愣坐在床上，她轻轻皱起了眉。
弟弟着凉的话或许会生病。
生病意味着花钱，虽然爸爸妈妈不会舍不得给弟弟花钱但他们可能会怪织织照顾不好弟弟，到时候屁股开花的只会是织织！
心头一紧，织织赶忙操起小短腿往床边跑。
“弟弟快躺进被窝，弟弟乖，姐姐马上过来给你穿衣服。”
“姐姐已经很会穿衣服了，妈妈不在姐姐也可以帮你！”
织织说着，就要脱了鞋子上床给弟弟帮忙。她跑得快，一张苍白的小脸都因为运动起了红晕，明明小不点儿一团，说起话来却颇有几分大人的模样。
然而床上的崽崽却并没有因为织织的安抚乖乖躺进被窝。
他像是被刺激到了，一头呆毛炸立开来，望着织织的方向瞪圆了葡萄眼，眼神里全是警惕与不敢置信：
“你……你说你是谁？”
“弟弟你睡糊涂了吗，我是你姐姐呐~”
织织已经爬上了这张床沿到她胸口的大床，手没有闲着开始给弟弟找他昨天脱下的外套，只是找外套的手才够到衣服藏在被子外的角，织织忽然动作一滞，然后缓缓转过脑袋歪着头打量起弟弟来。
她的眼眸清澈又透亮，仿佛含着雪山水一般纯净的光，说出来的话却□□上的小人跳脚：
“弟弟，你是不是也撞到了脑袋？”
“你才撞到脑袋！”
织织有些失望地转过头继续摸弟弟的外套，因为她发现弟弟的脾气跟原来一样坏，那肯定不是跟爸爸一样撞聪明了。
“弟弟，我没撞到脑袋。”
“来，抬高手，姐姐给你穿外套。”
织织说着把外套展开一些，朝弟弟露出一个能干小达人的可信笑容，继续哄弟弟起床：
“姐姐不仅会穿外套，连搭扣都会扣啦，不信你抬起手来套好外衣，姐姐扣给你看哦……”
也不知这话哪里触到了弟弟的情绪，只见原本在床上坐着紧绷了嘴角的小崽崽，一张脸从脸颊红到脖子跟，鼻孔因为进出气剧烈，小小的鼻翼扇动：
“不用你，我自己来！”
他气鼓鼓又奶凶奶凶的，说着话就伸手把织织手里的外套扯了过去，然后在织织没反应过来前，手笨拙地一缩一伸真就自己套进了外衣。
只是弟弟的手指到底没她灵活，他衣服上已经是最简单的搭扣了，弟弟眼睛一眨不眨瞅着去扣，但手指似乎并不听他眼睛的话，折腾了半天，愣是一颗搭扣都没搭上。
“弟弟，姐姐来帮你。”
织织看得着急，加上她其实还有许多活要干，于是便上前夺过了弟弟手里的衣摆，仔细地帮弟弟扣起来。
“不用你帮忙！”
可织织才帮弟弟扣上一颗，因为弟弟任性地乱扯，那扣子又散开了。
“小弟弟乖，不穿好衣服要感冒的，我是姐姐呀，姐姐帮弟弟应该的，你弄不来我帮你会快一点。”
“姐姐给你蒸了鸡蛋，你饿不饿，穿好衣衣我们就去吃早饭好不好？”
织织也还没吃东西，此时肚子已经饿得扁扁的，但她耐着性子，又重新去给弟弟扣扣子，心里希望弟弟不要胡闹耍性子。
“咕噜噜”
也不知谁的肚子先叫了一声，空气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然后，织织就听见刚才还闹腾的弟弟，用一张红成了番茄的脸，扭扭捏捏对她说：
“我……我再试试，实在扣不住你再帮我……”
织织点点头。
心里却是又疑惑起来。
弟弟平时最懒惰，衣服要妈妈穿，喝粥要妈妈喂，上厕所要妈妈擦屁屁，喝水要妈妈端到他嘴边……
按理说他虽然不喜欢织织，但织织帮他的时候也从没有拒绝过。
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弟弟居然想要自己穿衣服不说，扣扣子没扣好都不愿她帮忙了。
织织耐着性子在旁边抬起一双好奇的眼眸打量弟弟，觉得弟弟真的很不对劲。
他平时不开心的时候还会伸手打她呢，今天发脾气手却很老实。
瞧见弟弟笨拙地尝试搭扣子，一次不行又继续尝试很倔强的样子，织织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又冒出那个推测。
弟弟会不会跟爸爸一样也撞到了脑子，只是弟弟太小，还不清楚自己脑袋撞……撞好了一点点？
对，肯定只撞好了一点点。
要不然弟弟怎么对她还这么凶，不像爸爸，爸爸都会抱她了。
爸爸的怀抱好温暖的，真希望爸爸今天回家后还会对她笑，还会耐心地哄她啊……
“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织织才这样推断呢，忽然就被一个熟悉的问题击中。
爸爸……之前好像也问她叫什么来着……
所以弟弟他，是不是真的也撞到脑袋了？
可弟弟果然就是只撞了一丢丢，瞧他说话多没礼貌，不叫她姐姐还叫她“喂”，一点儿也不乖不可爱。
“叫姐姐，叫姐姐才回答你的问题哦！~”
第3章
“姐……姐姐……”
这几个字仿佛被叫得十分艰难，但叫出口后，似乎听起来还算顺耳。
织织笑眯起了眼：
妙飞鸣这家伙平时私底下都不肯叫她姐姐的，有时候当着大人的面也只呼她名字，看来弟弟虽然只撞坏了一点点脑袋，但比之前也有进步很大嘛~
“哎！”
织织满意了，于是便给已经差不多穿好外套的弟弟找到裤子，一边回答一边帮弟弟把裤子从反面套回正面方便他试穿。
至于为什么是试穿，当然是织织觉得弟弟不一定可以干好，随时准备搭把手的。
“我叫妙织织，你叫妙飞鸣……”
织织回答的时候，眼眶里的小眼珠子因为回忆下意识往上转，想到后又灵活地转过来，补充道，
“妙是妙飞鸣的妙，飞是一飞冲天的飞，鸣是……一鸣……一鸣……就是一鸣的鸣……反正以后你读了书就知道了……”
大约是因为最后的鸣解释得略心虚，织织又赶紧转移话题，
“爸爸妈妈出门了，今天爸爸煮了粥，我还给你蒸好鸡蛋啦！快起床，姐姐喂你吃早饭~”
“我是没长手吗，为什么要叫你喂，我自己吃就可以。”
织织对于弟弟不礼貌的行为倒是很习惯，不过对于弟弟今天特别独立的行为，还不是很适应：
“你以前没人喂都不吃的嘛~”
织织嘀咕着，忽然又发现弟弟今天说话比平时溜很多，才三岁都可以说长句了！以前弟弟说话都是半句或者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发音还饶舌的。
“……”
当然织织见到弟弟无语的表情，适时止住了话题。
“你能自己下床吗？看我这样，你照着我学。”
经过弟弟的再三坚持，织织已经意识到今天的弟弟并不想她帮忙，于是尽量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她按照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依旧是先趴在床边，然后两只脚试探着往下踮。
就织织认为，这个姿势最安全最保险，即便摔了也只是屁股着地，不会磕到脑袋，而且因为是慢慢下移，就算屁股着地穿着裤子也不疼。
而且床底下还垫着一个小凳子，只要踩实在了，手还扒拉着床沿，根本不会摔。
“看明白了吗？”
织织示范了一遍后，踩在地上套自己的鞋子，她的动作不算熟练，但已经能很正确地穿鞋。
左右分明，是个能干的小朋友了。
可惜床上的弟弟看到织织下床时用袜子踩到粗糙的水泥地面，随意拿手拍了拍袜子沾染上的白灰后往鞋子里套的模样，深深皱起了眉头。
“把鞋子给我，我穿好再下来。”
织织因为上床后怕弄脏垫子，就把布鞋扔了下来，是以非得下床才能穿。
不过织织觉得她已经在地面了，直接给弟弟鞋子，也并不影响什么，凳子脏了她擦擦就可以。
然而织织捡起了弟弟的鞋，在弟弟的小手伸过来时，她的手又往回缩了缩，似乎等待什么。
而今天的弟弟确实没了往常的暴脾气，说话依旧不怎么好听，却能读懂织织的意思了。
“……姐姐。”
“弟弟乖，给你。”
织织嘴角的笑容随着弟弟变扭的叫唤高高扬起，连屋外的春光似乎都被染进了眼底，晕出一抹明媚。
可惜织织的开心只持续到小弟弟穿完鞋子。
“弟弟，你学我那样，学我那样下来啊！”
没办法，织织眼里比她还小的弟弟，人站起来比床高不了多少呢，他居然撑起架势想要往下跳。
这还不得摔个狗吃屎？
“嘭~”
织织捂住了眼睛，双眼都紧紧闭了起来，似乎有种感同身受的疼痛蔓延……不过下一秒她又赶忙上前去扶人。
“弟弟……弟弟你没事吧……你怎么能往下跳呢，都说要跟织织学，你刚才这样会摔的……万一不是每次摔都往好了摔呢……”
村头的傻叔叔当年就是摔坏了脑的，弟弟可不能有事！
织织关心的话语倒豆子一般输出，等看到弟弟额头撞破了皮，还有血珠往外冒，她更是瞪圆了眼睛，手指想上前摸，又怕自己弄疼弟弟不敢轻举妄动。
“弟弟你流血了，疼不疼？”
织织自己被划破手指或者被烫破皮的时候都能忍住不哭的，可见到弟弟白嫩的额头渗出血珠，她愣是吓得眼眶一红，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哎~你干嘛哭啊，受伤的也不是你。”
“别哭了，哭得难看死了。”
“我这就一点点小伤，等你哭完我伤口都愈合了……你带我去洗脸的地方，我洗洗干净就成。”
“男孩子嘛，受点小伤算什么，这可是英勇的标记！”
织织被弟弟奇葩的说法吸引了注意力，她见弟弟这个伤者都没像平时那样爆哭闹脾气，也不好意思再流泪。
抬手拿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她睁着懵懂的眼睛困惑地问：
“不是莽撞的标记吗？”
弟弟显然也没想到织织哭完还能朝他发出灵魂的暴击，一时间无法言语，憋了好一会儿才呐呐：
“我这是不适应，还不协调才……才摔的。”
说完似乎也觉得丢脸，忙摆出恶狠狠的眼神警告，
“不许告诉别人！”
弟弟的眼神跟从前有些像了，不过织织却没从里面感受到什么恶意，便认真点了点头，觉得这可以算是她跟弟弟的小秘密。
……
因为小弟弟不怎么听话的手脚自己穿衣、穿鞋、洗漱费了点时间，姐弟俩去到厨房时，粥已经不烫了。
织织掀开锅盖，还算熟练地为自己盛了一碗粥后，回头询问弟弟。
果然又得到他“自己来”的答案。
不过这一回，弟弟办事好像比刚才小心很多，动作也不那么生猛了，所以盛粥还算顺利，只稍稍洒出了一点粥汤在灶台台板上。
织织怕妈妈回来见了生气，悄悄把灶台抹干净后，才回到那张不新不旧的木头桌子旁。
那里有张比条凳宽了一倍的结实长凳，是爸爸在集市特意给弟弟买来的，方便他爬到上面坐着吃饭。
当然以弟弟目前的高度，跪着吃才更方便。
不过平时弟弟调皮，妈妈怕弟弟摔到，也会搬了小凳子，把长凳当小桌用。
介于弟弟才摔了一次，保险起见，织织也学妈妈给弟弟搬了小凳子，又给他端来那个已经不烫手的鸡蛋。
“会自己剥皮吗，要不要姐姐先教你？”
织织自己的粥碗里只放了几根榨菜，不过据爸爸妈妈说，比起从前能吃上白粥已经很幸福了，小孩子不能挑剔。
所以织织从来也没觉得吃榨菜有什么不对。
可这落在今天的弟弟眼里，这似乎又不正常起来：
“腌制的榨菜可能含有黄曲霉素，也含有亚硝酸盐等不良物质，小朋友不适合吃的，你经常用榨菜和粥喝？是不爱吃鸡蛋吗？”
织织都被问懵了：
“黄曲……什么，鸭什么酸……，我……我不是不爱吃，是……家里的小花一天只生一个蛋……”
织织觉得弟弟嘴巴里忽然冒出的词语太奇怪了，她听都没听过。
眼见着弟弟把鸡蛋壳拨开的时候，蛋壳上还粘连住好大一片蛋白，弟弟却随手把好东西往凳子上丢，织织心疼地顺手捡起，用她已经洗过的干净手指小心翼翼地粘连的鸡蛋白剥开来，就要往弟弟那边送。
“鸡蛋是好东西，弟弟你以后不能这样浪费，吃鸡蛋你可以快点长高的！”
“这里家家都这么吃，榨菜、咸菜或者腌萝卜条，很下饭的……但是榨菜也挺贵的，要5毛一包，妈妈让我省着点吃呢……”
织织说着还补充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