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让人难受。
第十五章
这天上闪烁着繁星万千,也带着万千的缱绻爱恋。
1.
高三毕业的暑假在自学大一的课程,大学里的所有假期都在学习和准备考试,大多数的约会是泡在图书馆……这话说出来,没几个人会相信他们是在谈恋爱,甚至连林清颂读高中的小表妹都感慨,说她这个恋爱谈得够累的。
林清颂却不以为然。哪里累了?明明很甜。
做梦是很轻松,可那哪里比得上梦想实现的快乐?更何况是和自己对象在一起,这简直是双倍的开心。
在同学们实习就业的时候,他们终于可以开开心心享受一个悠闲的暑假。
“你说,我们怎么总是在错过流星呢?”
那天由于大巴车出了意外,林清颂和余宙并没有按照计划去到目的地。他们原路返回,在外边吃了顿大盘鸡就回了学校。
而那只卫生纸折成的晴天娃娃,在挂了两个月后,也终于脆弱地牺牲了。
林清颂翻着好友动态,正看见一张配图,那是对方拍下的流星。照片很糊,星光很淡,可那是她们亲眼看见的呀,不像她,只能从图片和视频里捉到流星的影子。
“谁说总在错过?我见过全宇宙最美的一颗。”
余宙脸不红心不跳,表情淡然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平静,林清颂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花了会儿工夫才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少来!”她轻轻捶他。
“我又没说是你。”“那……”
“但你既然有这么个反应,想必你也是认同的。”余宙打断了她,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对不对,我的星星?”
偶尔林清颂会觉得自己有两个人格,一个在恋爱里抛弃了脑子,只懂得软乎乎嗑着这口甜,另一个冷漠旁观,面对他的亲昵言行,自己都觉得腻味。
而这一刻,窝在他的怀里,主人格开心嗑糖,嗑到膨胀。
“你说是就是吧。”
至此,林清颂彻底忘记了朋友圈里看见的流星。她原以为余宙哄完她就过去了,不料这周,他骑着自行车载了她一个小时,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站在北京天文馆的门口,林清颂只觉得蒙:“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余宙找到地方,将自行车停好,接着牵起她的手。
“就像你让我见到了流星,我也想带你来看看宇宙。”
今天不是周末,来的人并不多,他们牵着手走上台阶,走进展馆,周围更多的是带孩子来参观的家长。
孩子们好像很喜欢这种地方,一进来便显得异常兴奋,看见不远处的模型,原先被牵着的小朋友激动之下挣开爸爸的手就跑出去。那孩子人小个子矮,跑得却很快,差点儿撞到了林清颂。
还是余宙眼疾手快,将林清颂拉了一把,拉进自己怀里。
林清颂皱皱眉:“这个小朋友也跑得太快了。”
“是啊,不太乖。”余宙握住她的手,“不像我们家小朋友。”
对于他这种不分时间地点,无差别放大招进行攻击的行为,林清颂翻个白眼,以此表示自己的心情。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转身时马尾在脑后一甩,余宙觉得好玩,随手扯了一下。
这个动作像极了试图吸引喜欢的女孩子注意力的小学生。
林清颂回头打他的手。
“幼不幼稚?”
余宙耸肩:“谁叫你不理我了。”他的眼眸澄澈,表情委屈,整个人无辜得要命。
“这是谁家的小朋友呀?”
余宙软了声音:“你说呢?”
林清颂回头牵住他:“来,牵紧姨姨的手,不要走丢了哦。”
“好的呀。”
余宙那么大一只,就这样乖乖巧巧跟在她的身后,任她拖着,似乎真的变成了小朋友,可爱得不像话。
这一刻,林清颂忽然就理解了追星女孩里的妈妈粉。
孩子真可爱啊。
参观完天象厅,掐着时间,他们到了宇宙剧场。
在进来之前,林清颂从没想过宇宙剧场的效果这么震撼。
银河悬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微光从混沌中生了出来。一点点凝聚,一点点成型,最后形成浩瀚星云。
看着看着,林清颂忍不住对着天空伸手。
她虚虚隔着电子光线触碰她心中的宇宙。就在这时,身边的人在她手背上点了一下。
林清颂转身,捕捉到他唇边的一个笑,而下一秒,那只手便扣住她的,与她十指相交,紧紧牵在了一起。
林清颂与他相视而笑。
她伸手是为了触碰宇宙,她成功了。
馆内的星光不是真的,可她的眼里却当真养了一片星子。
余宙握紧了她,又与她靠近一些,他们并肩站在星云之下,迎着尘埃,迎着星辰,迎着被浓缩起来的时空变化,时间在这一瞬被无限拉长,浅浅光色下边,似乎连天地也一同见证了什么。
余宙偷偷瞄她一眼,心里全是满足。
我和你说,这天上闪烁着繁星万千,也带着万千的缱绻爱恋。我不擅表达,能说出来的只有这些,而那些我说不出口的,你抬头就能看见。
2.
穆淮的实习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他找的公司,加班是常态,管理层的事儿也很多。尤其是他的组长,这儿也挑,那儿也挑。哪怕是一份表格也常叫他重打数次。穆淮刚出校门,多有顾虑,可以说每天都是压着脾气在做事。他租的房子离公司很远,天不亮就要转车过来,晚上到家常常都凌晨了。
日益增加的疲惫几乎将他拖垮,重压之下,他的性格也敏感起来。
这一天,秦北栀给他打电话,分明是下班之后的加班时间,分明他也只匆匆几句便挂断了。但这一幕落在上司眼里,便成了他偷闲的证据。
争吵是在一瞬间爆发的,看似突然,真要想想却已经酝酿很久了。
外边天气阴沉,像是有大雨将至,穆淮没有带伞,也懒得多管。兴许淋一场雨还是好的,至少能让他有个可发泄的地方。
走出公司,穆淮看了一眼手机,十七号,他刚好实习三个月。
失业在转正的前一天,真够行的。
那天晚上,穆淮回家,也不知呆愣着坐了多久,直到他接到了她的视频电话。
屏幕的另一边出现的是一张同样染了疲色的脸。
两个人都累,她的疲惫却并不灰暗。反而带着点努力过后、完成目标的满足感。
秦北栀撑着下巴:“你回家了?”
穆淮的灯开得很暗,也没有起身去将大灯打开的打算。他清楚自己的脸色有多差,男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要强的,哪怕再落魄也愿意去装去撑。
“嗯,你呢?”
“我还在休息室呢。”秦北栀趴在桌上,“刚刚拍完今天的戏份,剧组晚上有一个聚餐,需要过去一下。”
穆淮强打精神:“可我看你很累,不能直接回去休息吗?”
秦北栀摇摇头:“哪能啊……”
正说着,不远处有人叫她的名字,秦北栀回头应了几声,说着「就来」,起身便拿起身后椅子上搭着的外套。
那件外套穆淮看着眼熟,像是她和他说过的那一件。
他浑身一僵:“买了?”
那头的秦北栀收拾着东西:“什么?”
“你胳膊上搭着的衣服。”
秦北栀赶时间,侧着脸对着摄像头,也没注意穆淮的脸色。
她随口应道:“嗯,前段时间拿了片酬,想着一天天的这么累,总该给自己点儿小奖励,就去买下来了。”说完,她冲他眨眼睛,“好不好看?”
穆淮笑得勉强:“好看。”
秦北栀很开心似的:“我也觉得好看。”
穆淮刚想说什么,那边的声音又催了。
秦北栀一边应声,一边和他说再见,接着电话便被挂断。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下来,灰白的光映在穆淮的脸上,那眉眼之间又冷又倦。他发着呆,目光游离,许久之后才落到床边放着的袋子上。
那件外套是秦北栀和他一起去看的,奢侈品牌,价钱不低,穆淮存了几个月的钱,好不容易昨天将它买了下来,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他存了那么久的钱才买得起的东西,原来只是她一部戏后给自己的小奖励。
走到床边,穆淮拿起袋子,恰巧外边有车经过,车灯打进来,晃过他的脸。
光色一闪而过,照见他一片惨白,那白太过显眼,以至于衬得他的眼睛通红。
这不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他们的不对等,却是最严重的一次。
和穆淮不一样,秦北栀清楚自己要什么,她有本事也肯努力,一路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着,走得顺风顺水,意气风发,漂亮又精彩。
他呢?
他好像哪一点都不如她,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夜色很深,猛兽一般,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随着黑暗一同袭来,那种迷茫和自卑几乎要将他连皮带肉吞噬干净。
静谧的空间里,有水滴碎在地面的声音。
在那之后,穆淮的手上一松,纸袋也落在地上。
他松了松手,又捏紧了拳头,可握住的只有空气。
穆淮打开手机,上边还是他们爬完长城那天,在余宙那儿拍的照片。照片上,他们的笑意真切,感情也真切,可时间确实过去得太久了,久到他连当时的心情都要忘记。
对于男生而言,爱是占有欲也是责任感。他那么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一辈子,可他做什么什么不成,一顿晚餐一百块钱都觉得贵,他实在给不了她什么。
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终究是不在了。
3.
最近几次林清颂给秦北栀打电话,都能明显地感觉到秦北栀的情绪不对,她也试着问过。但很奇怪,她怎么问,秦北栀都不说。
疑惑之下,她打给了穆淮。
出人意料的是,穆淮的号码忽然就变成了空号,像是被注销了。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
林清颂很担心,那份担心像火,一点点在烧她,烧得她抓心挠肝。若是给她一个锅,再往里加点儿水,她怕是当场就能表演一个铁锅炖自己。
“还在着急呢?”余宙轻轻敲了下她的头。
林清颂抬头就咬上去:“能不急吗,北栀从没有这样过。”
她咬得不重,余宙却故意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
“嘶,谋害亲夫?”“亲你个头!”
林清颂瞬间暴躁,她抬起手就要往他头上敲,却在中途被他握住了小拳头。
“别这么折腾自己。”余宙声音温柔,“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管多好多糟,当事人不愿意,你以为你能知道吗?”
“说是这么说,可北栀不一样。”林清颂声音闷闷,“我就是很担心,很担心她。”
余宙摇着头叹一口气。
小傻子。
说出来是多管闲事,可如果不管这些,林清颂也就不是林清颂了。
余宙知道她的性格,秦北栀也知道。若是再这么下去,她估计要急疯了。于是当天晚上,秦北栀发信息问她有没有时间来给她探个班。
林清颂话不多说,立马订了第二天清晨的机票飞过去。给余宙发信息的时候,他已经睡了,等他第二天看见,林清颂已经在去见秦北栀的路上。
余宙半是生气半是担心,她会担心秦北栀,就不知道他也会担心她吗?
真是不像话。
秦北栀所在的剧组正在一个很偏的山区取景,等林清颂下了飞机坐上车,七转八转,再被她联系好的人接到那儿,已经是下午很晚的时候了。
那会儿天色渐暗,秦北栀也刚刚收工。
说起来,当林清颂看见秦北栀,她并不觉得秦北栀的状态有多糟糕。直到她们回到她的屋子里,秦北栀将妆面和在外人面前的伪装一并卸下,林清颂看着她一点点垮下来,连眼睛里的神采都消失不见。
屋子不隔音,外边的人说说笑笑,嬉闹声传进门里却传不进她们中间。
不等林清颂开口,秦北栀便抱住她。
秦北栀比林清颂要高一点儿,此时却埋在她的肩膀上哭。
秦北栀说:“我和穆淮分开了。”
这句话并不长,她却边说边哽咽,一句话讲了好几遍才讲清楚。
山区里的住宿条件很差,即便是天凉了也有很多虫子,秦北栀哭得不行,脸都是花的,林清颂心疼得一边帮她赶蚊虫,一边给她擦眼泪。
林清颂听秦北栀断断续续说着话,又想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林清颂小心翼翼地问:“要纸吗?”
秦北栀本来哭得很伤心,见到她这样,倒是笑了。
她的笑容短促,一闪便划过去,她接过面纸:“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我中学认识你,你就是这个样子。”
擦了把脸,秦北栀垂下眼睛。
“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吗?当初什么都简单,什么都容易,最难的也就一个高考。我当时想得少,不晓得大人说的现实是什么,我总觉得,现实不至于那么残酷、不至于那么可怕。或者,就算它再怎么了不起,我又没死,我不能反抗吗?”
她的眼睛通红,鼻子也红,嘴唇又红又干,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现在发现,真的不能。”
也许反抗会有一个结果,但她只做了简单的挣扎便失去反抗的勇气。
“你知道吗?穆淮把我的勇气收走了,他对我说,别试了,放弃吧。”
他松手了,松得干净又彻底,她能怎么办呢?这本来就是两个人才能完成的一场斗争。
“他不愿意,他不想留在我身边了。”
秦北栀目光涣散,她的话颠三倒四,连描述都费力,可偏偏林清颂听懂了。
话里话外,她都听懂了。
时间改变了多少的东西,时间多残酷啊。
林清颂坐在秦北栀身上,不知觉间,已经跟着她流了满脸的泪。
说是心疼秦北栀,也有一小部分,是代入了她和余宙。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一起的,从高中到现在,四个人也共同出去玩过许多次。林清颂和秦北栀甚至还想过,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办婚礼。两个女孩子大半夜挑了那么久的婚纱,找了许多款式相近的礼服,现在看来,好像都没有用了。
人真的可以变这么多吗?
林清颂握着秦北栀的手流眼泪。
她说的这个穆淮,是他们共同认识的穆淮吗?
如果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那她和余宙呢?
他们也会变吗?4.
问了秦北栀地址,余宙因为担心路上不安全,大老远跑过来,硬是在没有人接应的情况下找到了地方,就为了接林清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