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中，林清颂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窗外。
余宙从未见过她心事这么重的模样。虽然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但他觉得心疼。小傻子，为了人家的事情把自己累成这样，真是小傻子。
他先是揉了揉她的头顶，在她转头看他时，他又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临了，他握住她的手：“你的眼睛有点儿肿，靠着我睡会儿吧。”
林清颂乖顺地靠在他的肩上，闭了眼睛，可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都睡不着。
“你知道吗？北栀和穆淮分开了。”
“嗯。”余宙应了声，“猜到了。”
林清颂低下眼睛，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
她越想越难过：“北栀哭了一晚上，在哭累了睡过去之前，她问我，为什么时间会改变这么多事情，我不知道，就没回答她。”她抬起眼睛，“我们会变成这样吗？”
大概是逻辑思维过于严谨，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余宙从来不会对任何事情做出绝对的判断。
“我希望不会。”他说，“我所规划的未来，每一件事里都有你，我无法想象将你从我的生命中抽离出去，更无法想象我们会分开。”
那穆淮呢？穆淮那么喜欢北栀，难道他想过他们会分开吗？
难道想象不出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吗？
“但未来的事情说不准对不对？”像是一只小动物，林清颂皱着眉缩在他的怀里。
“如果这个回答让你不安，那我换一个。”余宙叹一口气，他捧住她的脸，表情和语气都是一百二十分的认真，“我们不会那样，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我喜欢你。”
林清颂向他确认：“真的？”
“我舍不得。”
望着他的眼睛，林清颂努力地想确定，这些话自己能不能完全相信。他们对视许久，最后还是余宙先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仿佛开启了什么机关，林清颂整个人放松下来，对他说了许多话。
她只是复述秦北栀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些片面，却已经是她知道的全部。
讲完之后，她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所以，如果你是他，你也会和我分开吗？”
“男生和女生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我比他幸运。穆淮不一样，男人嘛，有什么挫折也不愿多说，你们也许不太清楚。但他浮浮沉沉，被逼到了那个份上，我想他也很无奈，也许他已经做了自己觉得能做出来的最好的选择。”
“我们的确不一样，我不想体谅那些。”林清颂难得任性武断，在感情的事情上，她从来都是站在更在乎的人的那一边。
在看过那样的秦北栀之后，林清颂想。不论有怎样的苦衷，她都无法再原谅穆淮。
“你呢？你会怎么选？”
她的不安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余宙叹一口气。
“也许我这样很自私，但只要你不放弃我，我不会先放开你。只是如果我真的和他一样，可能要你陪我吃一段时间的苦。”
“我愿意的！”林清颂急急道，“怎么样都成，但你一定要在我身边，你不许学穆淮。”
分明和他们没有关系，可林清颂对这件事情还是在意，在意得连余宙都忍不住觉得她傻。
“别多想，我们好好的，好吗？”
“好。”
她闷闷应着，说完之后，又缩回他的怀里。
在这一瞬间，余宙忽然意识到，原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女孩儿也有这么敏感的一面。
就像他所说的，男生和女生的思想差异真的很大，关于她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件事情，他还是不懂，但他愿意保护她的在乎。
也许有一件事情是时候提上议程了。
对于余宙在筹划着什么事情，林清颂其实隐隐约约有猜到。
比起最初的模样，现在的他的确进步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像高中那么幼稚，吸引她注意的方式也不再仅限于巴着要来给她讲题目、教她打乒乓球，或者故意安排她擦黑板，然后边说她矮，边问她要不要帮忙。
但进步也就是嘴上的进步，除了说话好听了些以外，余宙在很多方面，仍然是那个想法直接、不解风情的理科男，时不时把林清颂气个半死。
可是就像草履虫是无法大跨步进化成高阶生命的，林清颂心里明白，也表示理解，甚至日子久了，还从里面砸出些趣味来，变着法儿逗他玩。
但这一次，她是真的又气又好笑。
这是什么土味偶像剧的翻车现场？怎么会有人把求婚弄成这个样子的？
配合着被带到高中的教室门口，林清颂站在走廊上往下望，底下心形的蜡烛点了一半，第一个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后边的还没点着。而边上的烟花摆得太近，第一个已经冲出来了，第二个的引线都还没烧上，负责点烟花的同学害怕得蹿得老远，根本没法儿挨着点。
唯一的感动，是他的用心，将能联系上的高中同学集齐了一半。大家穿回昔日的校服，教室门口映着一片夕阳烧出来的橘红色光，远天弥漫着淡紫色云霞。
仿佛时间真的没有过去太久，大家依然是最初的大家。
本该是惹人落泪的大场面，但实际上，朋友们都在边上捂着嘴偷笑。
“哈哈哈……这是什么玩意儿……”
唐川半点面子也没给余宙：“老大，我以前看新闻说类似的告白场所出过火灾，但你这绝对安全！你瞧瞧，那些火苗都是一个灭了点一个，你、你安全意识满分啊老大！”他拍着余宙的肩膀，笑得几乎抽过去。
万万没想到，下边帮忙点火的几个同学都是怕火的。之所以自告奋勇要参与，只是觉得新奇好玩。
余宙抬手捂脸。
如果这不是他自己的求婚现场，他也想跟着笑。但眼下这个场面，他实在笑不出来。
他没玩过浪漫，也没有太多的浪漫细胞，他真的很努力了。可整场策划，除了想象美好，剩下的，全是乌龙。
真是天不遂人愿。
余宙走到林清颂面前，她的表情很奇怪。虽然这么形容可能会挨打，但她的模样真像是嘴里含着一只蚊子。
原先准备好的台词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林清颂正憋笑憋得辛苦，猝不及防就听见欲言又止的余宙开了口。
他说：“你想笑就笑吧。”
林清颂闻言，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
一时间，周围的同学四仰八叉跟着笑起来，现场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如果说先前的气氛还有两分的话，那么现在便一分都不剩了。
顷刻间，夕阳烧出的红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余宙成了只被蒸熟的螃蟹，站在人群中间，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嘲笑，弱小可怜又无助，并且还很茫然。
今天这婚还求得成吗？
他正放空着，手背突然覆上了一只手，那是属于她的温度。
林清颂笑了许久，终于良心发现，察觉到他的窘迫。
于是，她停下来，清了清嗓子：“好了，我和你一边的。”
在这个声音之后，不晓得是他被她吸引了注意，还是大家真的都收了声，四周猛然安静下来，而余宙望向她，心里眼里，都只剩她一个。
“那么……”他轻轻开口，单膝跪下，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说好毕业就和你求婚，现在我来实现我的承诺了。”
分明林清颂背对着夕阳，但这一刻，她的存在比什么都耀眼，余宙瞧着她，只感觉眼前的女孩子连睫毛都在发光。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余宙从未如此深刻地感觉到语言的单薄，也从未如此直接地感受到表达的困难，“你愿意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声音也干涩起来，“嫁给我？”
分明是深情的话，却被他说出了试探的味道。
林清颂听得好笑，但气氛太好，于是弯起的嘴角也像是带着甜蜜。
被爱着的人总有资格任性，她一向喜欢逗他，这次也不例外。
于是，她憋着开心，故作沉吟，眼看着他局促不安，这才终于忍不下去。
太阳已经落下，只剩一抹云霞眷着天空，懒懒赖在星月交映的暮色里。在暮光下边，林清颂一把扑向余宙，她眉眼盈盈，全是笑意——
“好。”
第十六章 番外一：余宙的高中日记本
林清颂，我……
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认真地在喜欢你。
Day1.
上个星期她看见朋友拿泡泡糖吹泡泡，一脸羡慕的样子，可是学了半天都没学会，真笨啊，不过也有可能是她的朋友不会教。如果是我就不一样了，我一定能教会她，毕竟她也没那么笨。
嗯？我这两句是不是矛盾了？
算了，矛盾就矛盾吧，不写了，我去学个吹泡泡。
Day3.
我学了几天，嚼泡泡糖嚼得腮帮子生疼，整个人一身糖味儿，男子气概都被这甜味掩下去了，费了这么大力气，我好不容易学会，想去教她，她居然说不学？
凭什么不学？我学了这么久就为了教你，你说不学就不学？
不学就算了，为什么瞪我？
这个丫头真是不知道好歹！你不学就不学吧，我还不教了！
Day9.
昨天上课时候有人玩手机被老师发现了，原本和我没有关系，偏偏那个人不知道是给谁设置了特别关注。特关的铃声很特别，设置过的都知道。
下课大家在讨论那个铃声的时候，声音里都是暧昧，我一边紧张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在瞄她，生怕她发现什么、想起什么。可墨菲定律在哪儿都适用，中途，她果然疑惑地朝我这儿看了一眼。
我心里一咯噔，生怕她会来问我，好在她直到晚上也没有来。
明明是一件好事，可我又开始疑惑她为什么不来。
怎么？那么不在乎我吗？
于是，我下了晚自习特意等着她，找了机会把手机点到特别关心那儿，往她边上凑。我刷了五分钟的存在感，她终于回头了。那一刻，我拿出了我毕生的演技，十分自然地对她说，你知道吗，我给全班都设了特别关注。
她听完之后，表情有点奇怪。
可我没有退路了，我再不给自己找个理由，我会在意这件事到发疯。
我继续说，你知道吧？错过班上信息会导致不合群的。
她终于有反应了，她对我说「哦」，完了朝我投来一个看傻子的目光。
唉，傻子就傻子吧，总比被发现要好……
等等，我怎么越想越觉出些此地无银的意思？怎么办？她是不是还是发现了？我要不要再去解释解释？
谁能帮帮我？Day11.我把她弄伤了。
唉……我不该这么不小心，不该把烧烤的铁板子放在那儿，是我太粗心，太不注意。就算没弄伤她，弄伤了别人也不好啊。
今天不想写了，心情不好。
也不知道她还疼不疼。
唉，不会再有下次了。
Day20.
天气冷了，她又把自己裹成了熊，毛茸茸的，看上去像是商场里摆放的大型玩偶，抱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只是这么形容而已，没有真的想抱。
我毕竟是正人君子，说没有就是没有，我真的没有真的想抱。
Day26.
某个人真笨，是傻子吗？这种事情告诉老师不就行了？犯得着自己去打架？
不过如果不是刘青和秦北栀这一遭，我倒是真没想过学校里会有这种事情，这种勾心斗角的情节，好像只在电视和新闻里见到过。真让人长见识，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朋友遇见这种事情，我应该也挺气愤的。
但我一定不是上手打人。
唉，也说不准，情绪这东西没谁摸得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该打架，手上也被挠伤了，脸上也有血口子，看着就疼。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管管她，如果她肯听的话。
开头时分明为她不忿和心疼，但写到这儿，想一想她肯听我的……
还真是挺开心的。Day32.她好像发现了。Day34.她真的发现了。
说不上来是松了口气还是想要遮掩，又或者两者都有。毕竟我一直都很矛盾，一边想她知道，一边拼命掩饰，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清楚，但知道该怎么解释。
只要把「喜欢」这两个字拿出来，那么，所有的一切便都能够解释。
我喜欢她，就是喜欢她。
Day41.
我前几天故意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也故意给了她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听说在感情里最好的是直接，可我没有把握。如果我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却吓着了她，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我选择试探。
果然，她上钩了。
她今天来问我，抓着我的袖子想要一个答案。
那一刻，我看见一整片炸开的烟花。
她既然会有所在意，就说明她对我不是毫无感觉。
那么等高考完就把心里话说出来吧，把我对她的喜欢，把我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全说出来。可有一件不行，说了她会生气。
但愿她这辈子都不知道我对她的心机。
Day49.我终于说出来了。
你终于知道了我喜欢你，但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林清颂，我……
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认真地在喜欢你。
第十七章 番外二：后来的秦北栀
我只是想追我的梦而已，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会因此而失去他。
1.
虽然没说出口，但秦北栀其实想过和穆淮结婚。
像是所有恋爱中的小女孩，她偷偷看了好多婚纱，找了好多别人拍婚纱照的创意，还做了蜜月度假的功课……她想了许多，甚至连伴娘要找谁都想好了。
她做了无数打算，是真的想要和他携手一生。
在那天之前，她从没想过，他们会分开。
在穆淮来找她时，她真的以为那是很普通的一天。
2.
秦北栀说起来是颗新星，有能力有运气，但她资历尚浅，到底是新人，在片场少不得受委屈。她受了委屈，便总想找他，但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总是找不到他。即便找到了，得到的也是敷衍，是一眼就看得出的不真诚。
说他没管她，他又不是完全的冷暴力，说他管了，可他看上去对她好不在乎。
这种事情真的让人很焦躁，不知道怎么问，也问不出口，她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偏偏止不住胡思乱想。在这种时候，但凡他有半点和以前一样的行为都可以安抚她的情绪，可是偏偏最近就是没有。
因为这样，秦北栀和他吵了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的意思就是，在这次之后的第二天，穆淮就到了她所在的拍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