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宙!你什么时候骑车这么快了?”
身后林清颂紧追不舍,声音也极具穿透力。
“你不想承认,不想听我说话,那我给你唱歌呀!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她扯着嗓子号,没一个字在调上,可他听着听着就笑了出来,说不出哪个地方,但就是觉得这么唱很可爱。
“欸,我看见你笑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唱?”
余宙慢了下来,林清颂并行在了他的身侧。
“不要。”余宙拒绝得毫不留情,“太蠢了。”
“谁蠢了?我上一回考试可是在你前边!”林清颂不等他开口,紧接着又道,“再说,我可是你眼里最像星星的人呀,现在你说我蠢,那你不是在骂自己吗?骂自己眼光不行。”
余宙几乎想求她别说了,但一转头,瞧见她脸上的狡黠和小得意,又突然觉得就这么认命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不会知道,在余宙蹲下抬头看见她的那一刻,他本来想用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来形容她,可话到嘴边,还是决定用他最喜欢的东西来形容她。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在他的眼里,她和它们是一样的。
第六章
“看看今年高考谁是全校第一,如果我考赢了你,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儿。”
1.
四月,草长莺飞。街上的女孩子都穿起了好看的单衣。但在学校,大家还是只能套着那身万年不变的校服。
林清颂由于体寒怕冷,所以在每一个冷天气里都会把自己裹成球。整个冬天,她的两条胳膊都架在厚重的衣服里,行动很不方便,也因此总被余宙嘲笑像企鹅和北极熊。而现在温度升高,她减了衣服,第一时间跳到他的面前证明自己的轻盈。
余宙故意不看她,眼睛却在笑,只是他总低着头,她也就一直没发现。
大课间很热闹,女孩子笑闹着围在一起,像是在说些什么。林清颂见余宙不理她,也就转了身搭上一个女孩子的肩膀:“你们在做什么呢?”
她往围住的小半圆中间看。
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孩,而站在她面前的另一个女孩正小心翼翼拿着修眉刀凑近她。
拿着修眉刀的女孩被林清颂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冲她龇牙:“小声点儿,万一我划伤她怎么办。”
林清颂点点头,在嘴边做拉链状关上,但眼珠一转,又把「拉链」拉开。
她的声音很轻:“你们怎么在教室修眉毛呀?”
“刚才提到这个,正巧我包里有工具,顺手给你们展示一下我的技术。”修眉的女孩有些得意,“我可不是吹的,我真的厉害,超级厉害。”
林清颂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贴在她搭着肩膀的女生耳边:“这还不是吹呢?”
边上的女孩子都听见了,大家笑成一团,就连握着修眉刀的女孩也没忍住,一边气一边笑,却沉着气稳住了手上动作,硬生生给坐着的人修好眉毛才抬头。
“看看,怎么样,没吹吧?”她展示作品似的,用手做礼花状,介绍道,“我可是从初中就会修眉毛了,你们要不要也来试试?”
坐着的女孩性格安静,林清颂为她把脸上掉落的杂毛拂去:“别说,还真不错。”肯定完了之后,她兴致勃勃指着自己,“我行不行?给我也试试!”
“行,坐下吧。”
女孩们围在一起,但中间还是有空隙。余宙透过那个空隙看见里面乖巧抬脸的人,她带着点儿笑,背挺得笔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脸上有些小小的绒毛,水蜜桃一般,又被窗外透进来的暖阳笼上一层柔光,从鼻尖到下巴,边缘处被勾勒出一条浅金色的线。
她这个坐姿,小猫似的。
余宙不自觉用手托着下巴对她发起呆来。
想一想也四月中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林清颂的生日,他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看一眼日历。今天十七号,那么,准确地说,距离她的生日还有十二天。
该送她什么呢?零食礼包?书?她似乎会做手账,很爱收集小贴纸,不如去文具店看看有没有什么贴纸或者书签?可他们的审美好像不大一样,他选的她能喜欢吗?
正在余宙为此发愁时,那边忽然有了些小波动。
林清颂捂着眉毛倒吸气,而握着修眉刀的女孩手足无措,又呆又着急,连声问着:“你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我去拿水冲一冲就行……”
“怎么了?”余宙三两步就走过来。
站在最边上的女孩不知怎么,从他的脸上看到了隐隐的怒气。
林清颂站起来,拿另一只手摆了摆:“没怎么呀,就我刚才听见外边的叫喊,动了一下,蹭刀口上了。”说完,她挠了一下给她修眉的女孩的腰,“行了,别这么担心,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怎么就不是大事了?万一破伤风呢?”
“呸呸呸!你就咒我吧!”
“我……”
余宙一时语塞,语气很快软下来:“我那儿有碘酒和创可贴,过来吧。”
他总是和她吵不起来,也总不想和她吵起来。
在包里翻出碘酒棉签,余宙转身,林清颂还是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他有些无奈,起身对她弯腰,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对着椅子比了「请」的姿势,服务生似的:“这位女士,请坐。”
林清颂差点儿没绷住,但她还是有些犹豫:“不然你给我碘酒,我自己弄?”
“你有镜子?”
林清颂指了指他的身后:“那儿有玻璃。”
“外边太亮,看不清楚。”余宙冲她努嘴,“不把手移开?”
“我……”
林清颂纠结了会儿,左右瞟一眼,声音有些小:“我的眉毛好像剃缺了。”
闻言,余宙点点头:“那正好,省得不好贴创可贴。”他态度自然,“快点儿,不然等会儿上课了。”
林清颂的手要松不松,末了还是余宙给她拿下来的。
在拿下来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林清颂为什么不愿意松手。她的眉头被剃掉了一大半,只剩下眉头还剩一个点,像是古画里的唐妆。在那个点的后边,跟着一道浅浅的血痕,像是擦过去的,划得不深。
余宙原本担心她,在看见她这模样之后又想笑。但他反应很快,及时憋住了,只专心给她上药。
林清颂见他面无表情的,心里有些忐忑:“喂,我的眉毛怎么样?”
余宙「嗯」了一声,沉吟片刻:“挺特别的。”
特别?这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像好话?
“你带手机了吗?”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看。”余宙诚恳地建议,“反正过几天就长出来了不是?”
林清颂:“?”
“不行,你给我看看。”
“你听我的。”
余宙一边劝,一边给她贴上创可贴:“其实也没变什么,就是丑了点儿,这又怎么样呢?你原本也不好看。”忽略掉林清颂不怎么好的脸色,他嘟囔着,“说起来,女孩子都会修眉毛的吗?这个地方离眼睛这么近,是不是有点儿危险?你这回也就在边上划伤了些,但万一有个万一,手往下一滑,是不是就变成双眼皮手术了……”
眼见着他的脑洞越开越大,越开越离谱,林清颂翻着眼白按了按被创可贴压住的眉毛。
“以前没看出来,你想象力还挺丰富?”
修个眉有什么可危险的?能想这么多?
余宙刚想反驳,可上课铃忽然响了。林清颂跳起来就回了座位,他也只能把那些话再重新咽回肚子里。
这原本不过一件小事,就像余宙说的,那个划痕很浅,不过几天就能消去,而林清颂的眉毛不到一个星期就长了回来。这个插曲太短,记忆都不带保存的。
可偏偏就有人让它深刻起来。
那是三十号的晚上,林清颂和余宙一起回家。那晚,他借着她生日的名头,硬要把她送到楼道底下。路边的昏黄灯色里,他掏出个包装好的小盒子:“喏,送你。”
“生日礼物?”林清颂惊喜道,“你今天这书包藏着掖着,就是在放这个呢?”
余宙的表情有些别扭:“嗯,可能不是太精致,但我觉得挺实用的,你回家再打开。”
“我不,我现在就要拆……”
她说着,作势就要开盒子,没想到余宙一着急,直接抓住了她双手的手腕。
“别闹,回去拆。”
晚风里,他低头看她,轻皱着眉,声音微沉,有些无奈,却又带了些纵容的意味。林清颂差点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帅气给晃晕了眼。
“你这光环一闪,还挺让人不习惯的。”
余宙一愣:“什么光环?”
“你看动漫吗?少女漫那种。在那里面,男主在一些特定的时刻,背后会自己冒星星,一闪一闪,还带光晕。”
她的跳度太大,余宙没有听懂。
林清颂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不看那个。”她晃晃手里的盒子,“我会回去再拆的,你放心好了。”
“嗯。”余宙难得羞涩,眼睫一垂,嘴角弯弯,活脱脱一个纯情小男生。
“那个,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给你买别的。但我……我觉得你需要这个。”
林清颂一听,噢哟,还玩得挺浪漫的。于是道完别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了家。回家之后,她一头就钻进房间里,抱着盒子,一边傻笑一边打开。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支脱毛膏,在脱毛膏边上还有一张便笺:拿刀子修眉毛太危险了,下次试试这个吧。
字体隽秀,尾端还画着个笑脸。
林清颂与那个笑脸对视许久,十分平静地将盖子盖回去,十分平静地拿起了手机,给对面的人发了个信息,之后便出了房门。在面对妈妈问她进门时在兴奋什么的问题时,她喝了口水,缓缓道:“没什么,我吃错药了。”
与此同时,余宙拿出手机,缓缓给对面的人回了个问号。
他真是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之前分开时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骂他?
2.
时间就像是被风吹过的日历纸,一页跟着一页,不过一阵风的工夫就过去了半本。
随着黑板上板书的增加,粉笔灰掉满了一粉笔槽。
座下的学生们记着笔记,恍惚觉得好像昨天才进来高中报道,今天就已经到了高三。算着这个进度,恐怕再不久,他们就要面临那场考试。就像他们去年为上一届学长学姐喊楼,今年,全世界也都会为他们加油助威。仿佛这就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没有之一。
最近秦北栀在准备省考,听说那是艺术生的第一道高考,林清颂每晚回家都会和她发信息,两个女孩子顶着黑眼圈熬夜聊天,似乎这是奋力拼搏的日子里最轻松的时刻。
高三的压力很大,一班的高考倒计时从两百天就算起了。大概是因为这样,林清颂觉得自己连寒假都过得不轻松。
小年那天晚上,她趴在窗台上看烟花,桌上还摆着刚刚写完的卷子。
这时手机响了,她转身回去,接了电话,继续趴回窗边。
“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另一头,余宙笑了笑:“这不是才十点不到吗?我想着你平时睡得挺晚的,现在应该还醒着。”
“你猜错了,我睡着了。现在接你电话的是梦游的我,等到明天就什么也不记得的那种。”
“真的?”
“当然是真的!”林清颂理直气壮。
没想到那头忽然沉默。
“喂,喂?”林清颂把手机拿远了些,“是没信号了吗?”
在听筒贴回耳朵时,她好像听见他说了句话,只可惜没能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余宙一顿:“真没听见?”
“不然呢?”林清颂换了个姿势,靠在窗边,“你以为我驴你?”
“没听见就算了。”
余宙平和道:“也无非就是些过年的祝福话,听不听见都一样。”
“真的?可我总觉得你说的不是这个呀。”
电话另一头,余宙松开手,手心里深深浅浅带着几个指甲印。他说的的确不是那个,但有些话,在这个年纪里,并不是那么好说出口,它是需要勇气的。
或许现在不是时候,或许那些话,他可以留到高考之后。
“真的,别瞎想了,我说的不是新年快乐还能是什么?祝你早生贵子?祝你福如东海?”
这个人怎么连送个新年祝福都这么欠揍?
“行了行了,你也快乐。”林清颂说,“没什么事儿我就挂电话了,这几天跟着爸妈出去采年货,起得早,怪困的。”
“等等。”余宙忽然开口,“不如我们打个赌?”
“打赌?赌什么?”
“看看今年高考谁是全校第一,如果我考赢了你,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儿。”
“哟,赌这么远?”林清颂挑了挑眉头,“那万一是我呢?”
“如果是你,我就告诉你,刚才你没听见的那句话是什么。”
那句话?林清颂歪了歪头,神神秘秘的,不是新年祝福吗?
“我刚才骗你的,不是新年快乐,是一句你绝对想不到的话,和我赌这一局不亏。”余宙说到这儿,轻轻笑了,“怎么样?”
“好!”林清颂应得干脆,“但你这个赌注不公平,这样,如果我考赢了你。除了告诉我那句话之外,你还要请我吃绵绵冰。”
“那一言为定。”
“说好了!但你不会把话忘了吧?不然你现在写下来……”
“不会忘。”
阳台上,余宙望向远方炸开的烟花,那簇烟花缤纷热烈,让他想起他的星星。
“你放心,不会忘的。早点休息,晚安。”
另一边,林清颂打了个呵欠,在烟花落下的一刻关上窗户:“晚安。”
最近天气不好,夜空又深又沉,别说星星,连月亮都被乌云蒙着,只露出被团在后边的一点点清光。但适逢新年,烟火璀璨,它们交替映在天边,虽是流光短暂,但也不差。
这天夜里,余宙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对一个女孩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他存在心里许久,一直没有说,好不容易提起勇气,她还没听见。但还好,梦境不是现实,在这里,什么都能实现。
漫天烟火之下,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继而笑弯了眼睛。
余宙莫名觉得得意。
他想,日月星河,谁都看过,大多数人都喜欢,可谁都没办法拥有。而我不一样,我有一颗星星,全宇宙最好看的一颗。
她在我怀里。3.
新年伊始,街头巷尾都热闹,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带着好心情。
石凳上,秦北栀捧着杯奶茶,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试图从路人身上沾点儿喜气,可在两相对比之下,她不止没觉着开心,反而更落寞了一些。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来北京,也是她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