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马威来得厉害,却是叫人半点挑不出错来,像是女皇多亲近我们常威侯府似得,还拉着我母亲回忆过去!
话里话外却都是敲打!
“众爱卿落座吧,今日是为了常威侯接风洗尘,诸位不必拘礼。”
我坐到了母亲身后,这才看见她的面貌。是十分英气的长相,我似乎不像她,大概是更像我已故的父亲吧。
常威侯注意到我的视线,摇了摇头,我乖乖地到她身后坐下,笑嘻嘻地扯了扯母亲的袖子,讨好道:“母亲,我不知道陛下来了,刚才不是故意的。”
东里为无奈又宠溺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等回府了再收拾你!”
我腆着脸嘿嘿一笑,“您舍不得的。”
常威侯气得吹胡子瞪眼。
宫里的乐师开始演奏,舞女也上来了。
女帝忽然道:“君后,怎的八弟还未到呢?”
第三十二章 :女帝赐婚
奇怪,刚才明明是玉马亲王的马车先我一步进宫来的,怎的比我还要慢些?
我悄悄看去,只见女皇身边确实是坐了个美男子,一袭百鸟朝凤的红衣和看着就非常重的玉冠戴在头上,想来就是韦雅山无疑了。
只是奇怪,找屠咏歌就算了,怎么还问起皇君后来了?
韦雅山顿了一瞬,道:“臣妾不知……想来,该是已经入宫了罢。”
女帝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你与他从前有些龃龉,如今朕只剩下这个八弟了,你可得好好待他。”
韦雅山垂下了眸子,道:“臣妾明白。”
我默默地记下了,看来要找个机会弄清楚,韦雅山和那个素未谋面的玉马亲王到底有些什么过往。
“也罢。八弟身子骨不好,慢些就慢些吧。”
女皇朗声道:“长欢郡主何在?”
我无法,只能认命地站了出来,跪在大殿之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你如今,年岁几何了?”
我心里一紧,“回陛下,长欢年已十六。”
女皇满意地点点头,大殿上除了乐师奏乐的声音,什么交谈声都没有了。
都是老狐狸了,早就看出女皇今日来者不善,所有人都等着一出好戏。
“你母亲为我天玉立下赫赫战功,膝下却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朕心里过意不去啊!”
东里为立刻站出来,跪下道:“陛下,我东里为幸而得陛下天恩,感恩戴德!只愿为陛下分忧解劳,再不做他想!”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响声。
女帝微微笑道:“瞧瞧你,东里将军。朕尚且只有十岁时你便已初立战功。先帝给了你常威侯的名号,我给了你女儿郡主的名头。如今想来想去,想的头都疼了,也不知该再如何封赏了。”
“陛下……”
女皇摆摆手,“你若真想为朕分忧,不若给朕指一条路,叫朕明白该如何赏你?免得叫天下人说朕不体恤他们的将军呢。”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近年来是有一些不好的传言,无非是百姓过于爱戴这个将军,反而是女帝的一些作为叫人诟病……
无他,女帝偏爱后宫宠妃,无心朝政,早有御史不满,逐渐的民间也刮起了一阵批判的风潮,明里暗里觉得本朝女帝是个昏君。
韦雅山抓紧了手指。
话说到这个份上,东里为再没有推辞的可能,否则就是不识抬举,太过了!
我看着母亲为难的神色,笑嘻嘻地膝行上前,道:“不若陛下赏我吧!母亲素来爱我,陛下赏我,母亲也是开心的!”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
韦相坐在女皇右手下侧,闻言笑道:“常威侯当真是生了个好女儿!不拿捏作态,性子坦诚,倒是叫本相刮目相看了!”
她这话一出,周边全是恭维的声音了。
女帝道:“长欢,你说说看,要什么样的赏赐?”
我嘻嘻着,一点都不害臊,“陛下,我是个大俗人,就喜欢金银财宝!陛下若是愿意,不若赏我些银财,比什么头衔都要来得实在哩!”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我偷眼看了下东里为,连我的母亲都在暗自憋笑。
我:“888,不就是要钱吗?反正是陛下自己说要赏的,有这么好笑吗?”
888:“不好笑,是他们笑点低。”
我深以为然。
女帝忍俊不禁,“赏财宝未免俗气,你愿意,朕还不愿意呢!”
我嘟嘴道:“那陛下待如何?”
“你胆子倒是大,”女帝笑眯眯地走下来,“方才还未好好看看你,如今我再看着,是个好孩子。”
说话间,女帝已经一步步到了我身边,她伸手扶起我母亲,又来扶我。
女帝的手很凉。
“年十六……该是嫁娶的年纪了。”
我暗道不好,果然女帝接着就说:“如今你也没有婚事,不若朕为你指一门婚事,好让你母亲宽慰呢。”
我赶紧道:“陛下看得起长欢,是长欢之幸!只是母亲素来骂我贪玩胡闹,恐怕辜负了他人,也辜负了陛下美意!”
“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古女子及笄便可嫁娶,你是我天玉郡主,年十六了还没个说亲的对象,你母亲不着急,朕却难安心哪!”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长辈逼婚吗!!
我不要!我还小嘤嘤嘤!
然而女帝是不可能理会我的心思的,道:“寻常人家自然比不上你的门第,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
女帝坐回龙椅,敛了笑意,端庄威严,“——玉马王爷尚未嫁娶,长欢,你可愿意?”
玉马王爷!?
女帝一秒变脸,一看就知道不让我说不,这根本就是个没有第二个选项的选择题,怎么选!?
大殿中也因为女帝这话,有小小的讨论声响起。
“玉马王爷?这?”
“皇家祖制,娶了皇室中人便不得入朝为官……”
“看来这长欢郡主,怕是与仕途无缘咯!”
看笑话的不少 ,担心的没几个。
东里为几乎是女皇话落的一瞬间便再次跪下,沉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小女难堪大任,实在是配不上玉马王爷!请陛下……另做定夺!”
“哼!朕没问你。东里欢,你且告诉朕,你愿还是不愿?!”
我悄咪咪地龇牙咧嘴。
搞什么啊,欺负我年纪小,以为我不会拒绝是不是!?
想通过婚姻让我再也不能入朝为官?
女皇还真是忌惮我们常威侯府啊!
我红着脸,装作不好意思道:“陛下,玉马王爷乃天人之姿,长欢不过蒲柳,实在不敢高攀哪!何况,长欢幼时长在边地,行事粗鄙,实在怕唐突了王爷……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也不愿,那也不愿,难道真要朕赏你一堆金银财宝,教天下人看朕的笑话吗?!”
这话说的很重了,是带着怒气的。
我不敢乱说话,生怕触了女皇的眉头。
“咳咳……”
不知怎么的,大殿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咳。
只见自殿外缓缓走来一个蒙着面纱的男子。
一身白衣胜雪,纹着暗灰色的云纹,他墨发高束,姿态有些纤薄,面纱上露出的肌肤苍白,一双眼睛却是黑曜石一般透亮。
此刻,约莫是身子骨太弱了,走几步脸上便泛出了红晕,他眼角都是红的,透着些可怜的意味。
清冷干净,遥遥山间雪。
含羞带怯,亭亭雪中花。
真是一个迷人极了的人。
难怪天下人会给他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陛下,臣弟来晚了,向陛下请罪。”
第三十三章 :玉马王爷
——玉马王爷,屠咏歌。
女帝道:“起身吧,在朕面前何须拘礼?”
女帝挥手,高女官会意,笑眯眯地想要扶起屠咏歌,后者咳了两声,恭敬行完礼数,这才起身。
音如乐师手中的琴弦,他道:“原是想循着陛下一同赴宴的,却未想与陛下错过了。自御书房绕一圈过来,这便迟了。”
“无妨,来人呐,给王爷看座。”
屠咏歌虽也是男子,但毕竟是皇室宗亲,地位尊贵,因此没有去男眷那边。
玉马王爷于是安静地坐到了女皇下方,正正好是在常威侯座位的右侧,以显尊容。
我偷眼看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屠咏歌那清冷的眉目忽然淡淡地往我这边一扫,我赶紧低下了头。
乐师奏着《清平乐》,殿中的凝滞气氛因着亲王的到来好上不少。
微微垂着凤眸,看向殿中跪着的两人,女帝淡淡开口,“长欢,你可瞧清楚了,朕的八弟,风光霁月,尊贵不凡,你确定你要拒绝这门亲事?”
屠咏歌动作微微一顿,佳酿在唇边晃了晃,映出他微垂的眼眸。
女帝的长相带着些风流气,眼角眉梢自有一段风情,屠咏歌却不似她,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疏离和愁绪。
“亲事?”
女帝淡笑着道:“八弟,你也到了年纪,该是我这个皇姐为你挑一们亲事的时机了。朕瞧着常威侯嫡女颇合朕的心意。”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屠咏歌的打量,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目光就是让我有一种被审视着的压力。
要从这样的人物身上拿到三千万,谈何容易?
难道只有联姻这一办法么……
屠咏歌清冷一笑,“皇姐固然是为了我好,可这婚嫁之事……到底要看双方合不合眼缘,强扭的瓜,可不甜哪……”
说得好!
我简直要给这位亲王鼓掌了!
帝君韦雅山一听这话绷紧了身子,冷眼看了玉马王爷一眼,忽然出声道:“自古男儿婚事便是家里人操持,男儿须谨记三从四德,恪守贞操。陛下总归不会害你的。”
“帝君说的是。只是咏歌自知身子柔弱,怕是拖累了郡主,心下不安呢。”
女帝重新转向我,语气严厉,“——长乐,你可听清楚了?”
这档口,我既不能说不,否则就是承认了怕屠咏歌拖累我,那就是不给皇家脸面;我若是答应了,则是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偏生这时候888居然还不在。
也不知道这玉马王爷是想帮我,还是想把我拖下水……
我咬了咬下嘴唇,道:“陛下,王爷人中龙凤,长乐唯恐自己配不上王爷,更不敢委屈王爷下嫁,因此断不敢承陛下天恩。何况……”
“说来矫情,长乐不知王爷心思,若是王爷无心与我,怕是白白耽误了王爷……”
我叩首,“还望陛下三思!”
韦雅山的脸色更加泛上一层冷意,他道:“郡主倒是情真意切,叫人动容,我看着与王爷是极为相配的一对璧人呢,陛下不若下旨赐婚,大可延后一些婚期,也好让二人有些时间相看。如此,既全了他二人心意,又定下了一桩美事。想来,常威侯也是乐见其成的。”
女帝大笑,“好!好!好!朕的帝君心思玲珑,如此甚好!常威侯,你的意见呢?”
这是已经被按在虎背上了,无论如何下不来。
常威侯道:“臣……谢陛下恩典!”
我也跟着叩首下去。
也好,更多了接近任务目标的机会,结就结吧,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呢……
一时间,殿中又开始贺喜,众人喜气洋洋,看客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来的快活。
“如此,婚事便定在半年后吧,来年开春,再做定夺!”
“谢陛下、帝君恩典!”
我与母亲退开,回了座位上。抬眸一看,东里溪担忧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东里溪于是收敛了神色。
只有张淼淼朝我挤眉弄眼,道:“恭喜郡主,抱得美人归啊!”
我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寻欢作乐一把好手,关键时候从来指望不上。
屠咏歌就在我斜前方,安静地品茗,看不清面貌。
“常威侯真是好福气啊!一双儿女都争气!不像我家那女儿,还躺在床上,不似郡主风光啊!”
说话的人是安山侯,他是先帝在时就有的侯爷,至此已经是第三代承袭爵位,只是人丁冷落,没几个出色的后辈,安山侯府逐渐凋敝了下去。
说话间,他皮笑肉不笑,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我的方向,重重地放下了酒杯。
不像是祝贺的,倒像是要杀人。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号人物……
又是游戏规则搞的鬼!有一段记忆被抹去了!
“可怜我那小女儿啊,初秋的河水也不知有多伤身子,大夫说是还要多将养些日子呢。”
我不知道前情,没敢贸然出声。
我母亲却是不乐意的,女皇也就罢了,一个安山侯她还制不住么!?
“小侯爷落水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当街强抢良民之事实在不堪,在家中多反省几日也是好的。”
安山侯当即一拍桌子,谁不知道他只有一个小女儿,金贵着呢,“我安山侯府的事情,就不劳常威侯挂心了!说到管教反省,郡主当日推我女儿下水,常威侯,你管是不管?!”
东里为淡淡道:“当日可是上官府报了案的,国有国法,欢儿当日是行侠仗义,却也罚了银子。不知安山侯是对欢儿不满,还是对国法不满!?”
这顶帽子扣下来可就大了!
众朝臣议论声渐起。
女帝揉了揉额角,“这是怎么了?说话就好好说,含枪夹棒地可不好,有失体面。”
“是,臣知罪。”东里为道。
“罢了。长欢郡主心思赤诚,救人于危难,常威侯教女有方啊!”
陛下看向安山侯,后者像被捏住了脖子一样,梗着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却还是不甘心地捏着。
女帝忽然笑了笑,我觉得坐在靠近女帝的位置都浑身发冷。
女帝看向安山侯的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了警告和失望之色。
今日安山侯如此——背后有陛下的指使!
我感觉到背脊发冷。
“安山侯——女不教,母之过。你既没有心思悔过,这几日便不必来上朝了。”
众人哗然。
我看去,众人脸色各异,大都明里暗里打量着常威侯。
看来,女帝还是不敢轻易动常威侯府。不仅没有逼迫母亲交出军印,更是在安山侯这件事情上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母亲这边。
然,自古君王薄情,女帝真会真心待我母亲么?恐怕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