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子都在抖。
他惊惧地看了我一眼,震惊道:“郡主!?”
原来是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唉,我这么大个美人都没看见,真是够眼瞎的。
我点了点自,“你认识我?”
“我……曾在宴会中远远见过郡主一面……”像是想起当时风光如今落寞,那男子顿了一下,神情落寞,“郡主您怎么在这儿?”
我笑眯眯道:“和你一样啊,蹲大牢了呗。”
男子苦笑一声,“这哪儿能一样……本……我已是厌弃之身,命如草芥……郡主金枝玉叶,哪里就能与我一般了……”
蹲累了,感觉脚麻,我干脆扯了一点还算干净的稻草过来,大刺刺坐了下来,一边伸手按着腿脚,一边摇头晃脑,“哪里不一样,你看看我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哪里就跟你不一样了?”
他看过来时我故意做了个斗鸡眼,顿时逗得他笑出了声来。
“郡主……郡主与传闻中还真的很不一样呢,可见人言可畏……”
他不过笑了几秒,又难过地低下头去。
“真难得,如今我落到这步田地,还能与郡主说上一两句话……连繁感激不尽。”
原来他叫连繁啊。
我勾了勾手指,“你要真感谢就跟我多说点啊,我一个人在这牢里好生无聊。你坐近些,我不想惹得狱卒过来,他们讨厌死了。”
连繁点点头,但毕竟只是个年轻男子,跟女子这般亲近,多少有些羞赧。
不过……就要死了,怎么都好。
他于是收了些稻草铺在地上,乖乖地坐到了我面前,隔着栏杆看我,“郡主想谈些什么?连繁是江南小官家出身,怕是不比郡主见识深远呢。”
“别说这些,这事儿估计只有你能告诉我呢。”
连繁奇道:“您说,连繁知无不尽。”
我歪了歪头,“你可知韦后从前与玉马王爷到底有什么龃龉?”
听到「韦后」两个字,连繁脸色僵了僵,但还是很快低声道:“这……连繁是后入宫的,对于京城之事知之甚少,只是……”
我摆摆手,“赶紧的,别打马虎眼子。”
连繁笑了笑,“郡主好性情。我在宫中听别的妃嫔私底下多嘴说过,只说是从前韦后未出阁之时,曾与玉马王爷同争一女子,两人……是情敌呢。”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看对方不顺眼了,原来是情敌啊!
等会儿,不对啊!
我怎么感觉脑袋顶绿了!
我的小男朋友怎么和别人争风吃醋抢男人了!?我还不知道!?
我抿抿嘴,“哪位女子竟能引得两位佳人相争啊?”
连繁道:“听说是曾经的金科庄园,单飞白呢。”
我一顿。单飞白?清宁城?
“可我怎么听说单飞白高中不久就向陛下另求了官职,调转去了清宁?”
“郡主有所不知。单飞白高中之后不久,便是陛下选妃,按岁数和家事,韦后自然是要送进宫中的……”
我恍然大悟,“所以,当时后位空置,陛下选中了韦相嫡子,皇威浩荡,三人恋情无果而终,于是单飞白一气之下请旨离开?”
连繁点点头,“我听他们话中的意思,似乎是的呢……只是连繁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暂且不敢确定真假呢……”
啧啧啧,好一段虐恋啊。
搞半天我的小男朋友人家有白月光啊!
我捏了捏手指骨,嘎吱作响。
连繁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道:“郡主问这做什么?”
我皮笑肉不笑,“——捉奸!”
第五十二章 :连繁之灾
连繁一惊,末了才想起来陛下已经给王爷和郡主赐婚……
那他岂不是白白坏了他人好事?!
他急忙道:“郡主,此一番不过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玉马王爷……到底是天潢贵胄,定是那些人乱传的……”
我看着他,这小白花真能有心思和胆量谋害帝君?
就不怕陛下怒火?不怕韦相拼命?
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我摸摸下巴,慢悠悠道:“你是因何判罪的?”
说到这个,连繁眼睛里就失了光彩,脸色暗淡下来。
许是终于有个人可以说说话,倒倒苦水,他竟然开始落下泪来。
我手忙脚乱,也没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手帕来,倒是瓜子花生掉了一地。
总不能边听人家酷暑边嗑瓜子吧……
那似乎不是很好?
连繁看着一地瓜子,倒是笑了出来。
“我从前也喜欢吃这些个小东西,消磨消磨时间。”
我点点头,又抓出一把黄金葵开的瓜子,分了他一堆,“那咱俩分着吃?”
连繁含着泪水,像哭又像笑地接了过去,他手心收拢,忽然正襟危坐,朝我深深行了个叩拜礼。
这可是大礼,连平时不懂规矩的我都知道,我够不着他,赶紧挪了个方位,假装他跪拜的不是我。
谁知道连繁又机敏地换了个位置。
我再躲,他再移,索性我也给他跪下了。
给您跪下了诶!
路过的狱卒打着酒隔,斜倪了牢房里的两个人一眼,嘀嘀咕咕道:“奇了怪了,哪里来的两个疯子!”
我:……连繁:……
连繁赶紧红着脸起身,道:“郡主气度胸襟,连繁拜服。能与郡主这样倾吐心声,连繁,死而无憾!!故此拜跪!”
我赶紧也爬起来,“别跪我,夭寿了唉!”
“连繁愿意告知郡主所有事情,却不愿意牵连郡主。”
我揉了揉脑袋,心想我脑袋上都顶了一片青青大草原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的吗?
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你说吧。”
连繁道:“几日前,帝君忽然中毒,陛下震怒,查出来是有人在帝君的饭菜里下了毒,此毒极阴狠,若是抢救不及时,帝君怕就没了。”
“好在御医正巧进行每日的把脉,及时救回了帝君,只是……帝君怕是,再不能生育了。”
我感觉喉咙一紧。多么狗血的剧情啊!
小言写手之魂熊熊燃烧!
“你继续!”
“陛下自然不会放过下毒之人,于是下令彻查,整个皇宫几乎都被翻过来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下毒之人——”
说到这里,他目光哀切,又抖了抖,艰难道:“那……那竟是帝君身边洒扫的男侍官!从前是我宫里出去的人!”
“陛下震怒,当即发落了我。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所有人……所有人都指着我,都说我是凶手!都说我是那心肠歹毒之人!可我!可我!”
他太过激动,以至于干哑着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皱眉,拍了拍他的手,伸手递给她一颗药丸子。
正是之前我病中,师姐拿来哄我喝药的药丸子,酸酸甜甜,味道不错。
连繁这才从回忆中抽身,眼珠子呆呆地盯着我手里的药丸,泪水流成了小溪。
“吃吧,”我轻声道,“山楂丸子,好吃,缓缓嗓子。”
他接过,咬着唇瓣珍惜地吃了。
他忽然道:“郡主是个极温柔的人呢。”
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仿佛长了一身的跳蚤。
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
你可以说我漂亮可爱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说我温柔。
这个词用来形容我真是太可怕了QAQ。
“王爷能遇上郡主,是个极有福气的人。”
我心想,还有福气呢,要是这次我出不去,他就得守活寡!
又或者我出去了还得找他算账,到时候8哥就不叫8哥了,得叫0哥。
因为上半身和下半身,他总得丢掉一半。
我凶残地想着。
“我当初入宫之时,也曾想过帝皇柔情,可是宫苑深深,只余寂寞。”
他眉间有些疲惫,“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哪里有什么温柔缱绻,不过是话本子写来骗人的把戏罢了。”
我捏了捏手指,“我信你。你哪里有什么必要去谋害帝君?”
连繁苍凉地点了点头,“可我……我身边没有人帮衬,家里也靠不上,真真是百口莫辩,就被发落到这里来了。”
“你有怀疑谁么?”
他摇了摇头,“太乱了……那时候一群人闯进我的殿里来,太乱了……我不知道该怀疑谁,又好像宫里谁都应该被怀疑。”
他没说假话,我心里明了。一个不受宠,家族又不强大兴旺的小小嫔妃,人家真要栽赃就栽赃了,哪里用得着说什么?
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忽然想起母亲的方式。退避三舍,避其锋芒,真的就能保住常威侯府全家老小么?
到时候什么都没了,拿什么保住全家人?想着放权就能脱身,真的不是痴人说梦?
连繁虚弱地笑了笑,“让郡主见笑了……”
我摇了摇头,“不,我信你。”
连繁震了一震,低声道:“多谢郡主。这真是连繁入京一来,停过最动听的话了……”
我看着连繁像是许久没好好吃东西的样子了,瘦得很,于是把手里的瓜子花生全给了他,热量高么,还能顶一顶。
反正我走之前也吃得饱饱的了,没什么。
连繁没接,“我是将死之人了……”
“别说这个,吃了,不吃我就拿去喂老鼠。”
连繁于是不敢推辞了,感激地接过,细嚼慢咽地吃了。
不是不饿,只是饿过劲了反而感觉不到。而且看得出来,是个教养极好的男子,从前想必也是极温润的一个人。
只是命运捉弄,竟然落得了如此田地……
“郡主若是不介意……连繁能问问您是为何进了这天牢么?”
我忧郁道:“家里养的小8哥不听话,贯喜欢啄人,可不就来了么?”
连繁:……
果然是我见识浅薄,所以听不懂么?
美男落泪。
第五十三章 :灰马王爷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消磨时间。
火折子早就烧没了,也没有别的东西给我烧了,牢房里顿时又陷入了黑暗,根本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我心大地眯了一觉,被一阵吵闹声吵醒。
原来是到了用餐时间了,我的狱友们都开始沸腾,饥肠辘辘地瞪着救命的餐食。
然而等我看了那端来的东西之后,就知道为什么连繁被饿成这样了。
说是吃的,那都侮辱吃食了。
简直是潲水,喂猪猪都嫌弃,我都不愿意呼吸和睁眼了,就不多做描述。
不过好在每个人勉强还能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窝窝头,白米面做的就不用想了,全部都是粗米面做的,颜色蜡黄,看起来就像白米面它老祖宗——
年岁不小了,大概啃起来也又硬又干。
但是好歹是能吃的东西。
狱卒昂着脑袋,仿佛拿鼻孔说话,“吃吧,小郡主。”
她这声郡主千回百转,讽刺极了。
我抱臂,“你管姑奶奶吃不吃呢。”
“嘁!”那狱卒抱臂,“还以为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郡主哪?你如今不过就是一个阶下囚!算得了什么东西!”
连繁怒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呸!”
那狱卒抬脚对着连繁的监牢就是一下,好在连繁那边地铁栏杆关着呢,傷不着他。
“贱货!我呸!”
我眼神一冷,揉了揉手上的手镯,一根细小的银针飞射出去。
“哎哟!”
狱卒叫了一声,摸了摸发现怎么大腿上扎着一根细针?!
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些什么,然后呸了一口,道:“都是些快死地晦气玩意儿!还以为常威侯会救你呢?!如今啊,她被收了兵权,软禁在府中呢哈哈哈!”
“就你们高贵?!如今怎么样呢?最低贱的狗都比你们吃得好!”
那狱卒耍完威风,扬长而去。
连繁看我冷着脸色,赶忙道:“郡主,他说的定都是屁话!大将军战功赫赫,百姓拥护,陛下不会这么做地。”
“那可说不准……”我吐出一口浊气,“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不是最清楚了么?”
连繁脸色白了白,“可……可民心……”
“民心?”我轻嗤,“有战事他们自然喜欢能守住他们的人,嘴里感恩戴德;可是你记得天玉已经多少念未曾有战事了么?”
连繁愣住了。
“人群啊,总是健忘。哪里还记得什么护国的将军,血流成河的将士?”
“刻两个字就算是祭奠了,你还指望他们做些什么?”
连繁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勾了勾唇,“不过,那玩意儿药效虽然慢了点……不过倒是真的利器。”
连繁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想着转移我的注意力。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努力向我这边伸来,露出来一节还算干净的手臂,但是他心思热忱,顾不得这些,“郡主,你……你吃吧。”
我摆摆手,捏了捏手里的窝窝头。
心想这玩意儿拿出去打狗,狗都能一蹦三里地。
什么人才才能做出这种鬼东西的?我都想找他去做暗器了,一定无往不利。
世界上厨艺最差的厨子怕不是都来天牢里混差事了。
“这是粗粮,营养价值高,吃了身子骨还能好一些,不比白米面差。”
说着,我毫不犹豫地就把窝窝头丢进了连繁怀里,非常精准。
“吃我是不会吃的。我东里欢就是今天饿死,死牢里,我也不会吃的。”
连繁眼泪汪汪,“郡主不会死的!您会好好的!我……我给您求菩萨求如来佛!”
我念完中二台词心情很好,肚子却还是有些饿了。
我看了连繁一眼,“吃饱点,等姑奶奶救你出去。”
连繁一惊,“您!您千万不要!连繁不值得的!我是戴罪之身啊!这可是大罪,抓到了要满门抄斩的郡主!”
我毕竟武功还在,耳尖听到有人过来地声音。
“闭嘴,别嚷嚷!”
连繁于是犹豫忐忑着不说话了。
只见来人竟然是疾风!
我哼了一声,疾风比我还要不满意,脸都是黑的。
他身上穿着狱卒的衣服,不知道是打晕哪个倒霉蛋抢来的,臭得不行,也脏得不行。
疾风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