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木修把那一脸的标志性的络腮胡子给剃了,没有了胡子的他让她觉得有几分陌生。
但那干净的脸庞倒是有几分往日贺一航的影子,就是那眼神带着几分戾气。
沈青打量着他,开口问道:“你难得死里逃生,怎么跟到这儿来了?难道就不怕又被赵彦捉回去。”
木修死死盯着她的脸:“我就知道,救我出死牢的人是你。”
“我救你,是想要让你逃命,而不是要你自投罗网。”
木修看着她,眸内一往情深:“沈青,我不会一个人逃命,在这个世界,如若没有你,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臂,满脸的殷切:“跟我走吧……”
见沈青不语,他语气显得有几分着急:
“你不是想周游天下吗?我们俩人携手同行,隐姓埋名,云游四方,一路行医救贫,可好?”
沈青微微一怔,的确,周游天下曾是她的梦想。
那是在无牵无挂的情况之一,可,现如今……她……
木修看到了她眼底的迟疑,乞求道:“跟我走吧,沈青……”他五指渐渐收紧,沈青感觉到对方给予的压迫感,她轻轻拨开了他的手,冲着他摇了摇头:
“我不走……”
“为什么?”
在木修的逼问之下,女人张嘴,悠悠说道:“我爱上他了木修,我不走。”
门外持剑的男人本已打算大开杀戒,听到这话,紧绷的肌肉松懈了下来。
闻言,木修满脸的不可置信,自己努力多年,得来的竟是轻飘飘的一句,她爱上了别的男人:“你,你说你爱上了谁?”
沈青没说话。
木修又道:“是陵王赵彦?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他就是一个残忍的暴君,他杀人不眨眼,他……。”
沈青打断了他的话:“那是在战场上,木修。而且他是怎么样的人,我应该比你更清楚。”
“可,他还曾把你关进大牢,害得你差点丢……。”
木修还试图给她洗脑,话尚未说完,一把长剑从身后飞过,剑刃险险擦过他的鬓角,剑身发出咣的地一声,最终扎进了靠墙的一个木柜上。
凌厉的剑气在木修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刃。
感觉到了杀机,木修反应迅速,他扔下手上的火把,纵身一跃,窜窗而逃。
一身黄铠甲的男人进了屋,急起直追,关键时刻,沈青从其身后展臂一把将他抱住:“放他一条生路吧,求你了,王爷……”
赵彦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杀色渐渐收敛。
他拍了拍她的手。
男人身上的铠甲硌得她生痛,抱着他的感觉并不好受,沈青缓缓松开了手。
男人弯腰捡起地上将熄的火把,把屋内的蜡烛点燃。
在火光照映之下,沈青这才看到男人身上的铠甲血迹斑斑,她微微一怔:这人,是从战场上直接过来的吗?
她上前,伸手给他御下了身上的铠甲,男人纹丝地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摆布着,那双眼眸一直不曾离开过她的脸庞,眸色深邃幽黑。
直到身上的铠甲全都卸了下来,他展开手臂,一把将她拥进怀中。
男人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沈青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直到脑袋上方传来男人声音,他告诉她:“沂城攻下来了。”
她“嗯”了一声。
见她反应如此淡漠,男人不由得追问道:“你不恭喜我?”
她在他怀中摇了摇头,幽幽道:“战争是本就是残酷的,你赢了就会有人输,你活下来了,就会有人死,何喜之有。”
听了这话,男人沉默了,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片刻之后,他再度说道:
“你刚才说,你爱上谁了?”
这话锋转得有点快,沈青愣了一下……早知道他就站在外头,自己绝不会说那样的话。
要自己当着他的面说什么爱不爱的话,她沈青还真觉得有点肉麻,她动了动身子,一脸嫌弃地说道:
“你究竟多久没洗澡了,身上太臭了,我去打水给你洗洗吧!”
见她转移了话题,男人不由得仰天大笑:
“不洗了,本王数日没合眼,太累了,得歇一会。”说话间,他把桌上的蜡烛吹灭,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到榻前,拥着她一道往榻上一躺。
然后,再没了动静。
沈青伸手推了推男人的胸膛:“王爷……”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下一刻,耳畔已传来男人平缓的呼吸声。沈青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这男人得有多累,竟然秒睡了过去。
他就不怕木修不死心,给他来个回马枪。
被男人搂抱着的动作实在算不上舒适,沈青扭动了一下身子,想要趁他熟睡挣脱开来。
可她才刚动,环着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她以为已经熟睡的男人开口了:
“别动,就这样睡,好不好。”
向来强势的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乞怜。像个孩子一样,沈青心肠一软,就没敢再动了。
以为已经逃亡的木修找上了门,以为远在沂城奋战的男人就在身边,这让她怎么睡?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共枕眠
她睡不着,黑暗中,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着。
男人身上的味道虽然不怎么好闻,但那体温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她静静地窝在男人的怀中,在男人炙热的体温之下,一动也不动。
渐渐地,一阵睡意来袭,最终,她合上了眼脸也沉睡了过去。
大石是被一名卫兵给叫醒的,醒过来后已是日上三竿,当他得知昨日所有人都无端失去意识后,很快意识到不对劲,顿时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上,就急急脚冲进了沈青的卧房。
房中一把长剑直插在木柜上,阳光照在剑刃上,一道反光射了过来,差点没亮瞎他的眼睛。
大石暗叫一声不好,一手挡在眼前,隐约看见榻上有两人相拥而眠,他顾不上许多,快步往床榻的凑近。
当他认出躺在榻上的男人竟是大将军之时,惊得下巴几乎都要掉地上。
这……这怎么回事?
大将军不是领着全军在前线攻城么?反应过来后,他吓得腿脚一软,连爬带滚地出了门。
门外等候的卫兵见他脸色煞白地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要进去看个究竟,刚走了两步却被大石一手给拦住了。
“别进去。”说话间,大石回身,把门给关上了。
见状,卫兵是一头雾水,问道:“大石,里头什么情况?”
大石没好意思直接告诉他大将军在里头,于是说道:“没事,沈姑娘在里头睡觉呢。”
说话的时候,他加强了姑娘两个字。
自那日后,营地里的人虽已经都知道了沈青是女人的事实,但一直以来,她出门都作男人的打扮,是以,大家虽都心知肚明,却从没人在明面上提起过此事。
此刻听大石说沈姑娘,卫兵当场愣了一下,顿时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约莫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到了用午膳的时分,一名不明就里的伙夫向往常一样逐间房舍敲门,一边敲还一边大声喊着:“开饭了,准备开饭了啊……”
吃饭谁不积极,很快,各屋里的人都陆续从里头出来,就这样,陵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着呵欠从沈大夫的屋里头推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衣着单薄的沈大夫。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赶紧冲其屈膝行礼:“大将军!”
赵彦满脸随意地摆了摆手,刚走出院外的大石听到动静,快步折了回来。
见大将军已经站在门外,他一惊,跌跌撞撞地上前请示道:“大……大将军您醒了,小的这就去给您备水洗漱。”
赵彦却摇了摇头:“不必忙活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此话一出,众人自是不敢多做逗留,迅速领命散去。
沈青抬头看了看天色,冲着他问道:“你身上这么臭,也不洗洗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想睡?”
天下间,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估计也就她了。
赵彦回头,嘴角露出邪魅一笑:“你还嫌本王臭啊?”
说话间,就又要上前来抱她。
沈青连忙躲开了,一手捶在他胸膛:“你自己臭还不承认,我昨晚被你薰了一个晚上。”
赵彦一笑,越过她往前走了几步,把插在木柜上的长剑拨出,收进剑鞘。
回过身来,顺手拿起木椅上一件外袍,披在沈青肩上,执起她手,说道:
“走,本王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都这个时辰了,要去哪啊?”沈青不解地问道。
“到地方你自己就知道。”赵彦一脸神秘地回道,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众人见状,纷纷避让。
大将军的坐骑正在马厩里头悠闲吃着草,赵彦却顾不上这些,上前就把它从马厩里头牵了出来。
马儿见到自己的主人,对天长啸一声。赵彦站在马儿身旁,回头冲沈青伸出一手。
沈青走过去,轻轻把手交到他手上。
很快,两人一骑出了营地一路往南而下。
沈青坐在男人的身后,马儿奔驰地飞快,为了不从马背上摔下来,她双手紧紧地抱着男人的腰身。
脸贴着男人的后背,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虽然不知他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但即便如此,她内心却很平静,没有丝毫的忐忑。
她闭着双眸,静静地听着风声、马蹄声。
男人驾着马,在山道上奔驰不知多久,最终窜进了一片丛林中。
当马儿停了下来,沈青方睁开眼睛,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大大的清池,池水是在山林之中,水质清澈见底。
男人下了马,伸臂一把将她抱下马。
引着她往池边走去,沈青不由得迟疑了:“你要下水吗?这个时节?”
要换以前,她也是不惧冬泳的,但现如今,这副身子,怕是经受不住,若是受了风寒,还得难受一阵子。
她是喝药喝怕了。
赵彦冲她一笑,没多作解释,拉着她往下水,当池水从脚边淌过,沈青这方惊喜地发现,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清池,竟是个温泉……
池边的大石上,几件衣裳随意地散落着。
阳光透过树梢落在清池之上,映着星星点点头光芒。
一对男女在池水里畅游嬉戏着。
游累了,女人躺在男人怀中,男人以自己的身子托着女人的身躯,两人静静地在池水里泡着。
女人的脸搁在男人的肩膀,水池的热气薰得她脸额发红,双唇殷红。
女人的一颦一笑都美得不可方物,男人看在眼中,忍不住情动,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凑上去,对准那嫣红的唇瓣亲了下去。
两唇交接了片刻方松开。
女人望着男人的深邃的双眸,开口问道:“王爷,那许卫秋是个怎么样的人?”
男人微微一怔,片刻之后,他深深地看着她说道:“是一个对孩子疏于管教,对夫君过于淡漠;视三从四德为无物,成天在外头野,不顾家的女人。”
女人闻言,不由得笑了,她伸手,五指把玩着温暖的池水,轻言道:“听上去不像是个好女人。”
男人依旧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人手放在男人的脑后,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在他嘴边啄了一下,随即发出调皮的笑声。
咯咯笑了一会后,她的视线与他交接,嘴角的笑意随之隐去。
手伸过去轻轻用指腹描绘着男人的双唇,她说道:“待他日回到淮城,我把身子养好了,再给你生个女儿。”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在男人心中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男人一手按在她腰身上,不敢确定地望着她问道:“你,记起来了?”
女人眼眶一红,她冲男人点了点头:“对不起,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译儿。”
池面氤氲,女人双目垂泪,她哽咽了一下,接着又道:“更……对不起我们的……女儿……”
闻言,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狂喜,他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山间溪水缓缓流淌着,斑斓的阳光之下,树下千姿百态的花儿开得正盛。”
树繁叶茂的山林间,两只黄鹂鸟在枝头抵死缠绵着……
(正文完)
第二百三十章 番外(一)
仓城城郊五里外,是承军临时驻扎之地。
临近春节,军营内的气氛少了往日的肃穆,多了几分喜庆。
因为没有训练任务,大白天的,已经有士兵忍不住聚在军帐里头喝上了酒,正喝得高兴,有人掀开了帐布往里头探了探脑袋,并冲着他们里问道:
“请问刘将军在么?”
几名小战士闻声扭头,见来人是一名青年,没有穿军服,身上是上好的牙白色直襟缎面长袍,腰系白玉带,脚蹬鎏金鹿皮靴。
此人一看就是与他们岁数相当的青年人,相当的面生,可那一身贵气逼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则贵,而且能在这军营里头来去自由的人,那身份指定不简单。
几名战士虽喝上头了,但是眼睛没瞎,见状不敢怠慢,连忙冲他摇头,并回话道:“刘将军不在,要不要我们去找找?”
那人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你们接着喝吧,我再去别处找找看,打扰啦……。”
说罢,青年就放下帐布。
青年从这营帐退出来,又到别处找寻去了。
他身形偏瘦,面如桃杏,模样清秀,走路姿态闲雅,气质更是脱俗,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恻目,然他却是丝毫不在意。
这军营很大,他不甚熟悉,因此为了找一个人,走了不少冤枉路。
走着走着,好不容易见着一个熟面孔,青年连忙快步上前把人叫住:“谭将军”
谭威愣了一下,半晌才认出她来,连忙冲她行礼鞠躬:“夫人!”
此人虽一身青年男子打扮,事质上却是一名女子,且身份显赫,正是陵王殿下之发妻。
堂堂陵王妃,本该尊称为王妃娘娘的,然现是在军营里头,陵王殿下授衔大将军,是以,称一声夫人。
“唉……”青年一手拍在他肩膀上:“这是军营,叫什么夫人,你瞧我这身打扮,叫我沈兄弟更合适吧。”
谭威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装扮,点了点头,那声沈兄弟却是久久都叫不出口。
沈青也没为难他,直接问道:“谭将军可知刘将军在何处?”
看来她要找的人不是自己,谭威如释重负,伸手往后方一个军帐中一指:“正在那个营帐里头歇息呢。”
“这大白天的睡什么呀,我去叫醒他。”说话间,人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转身往那营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