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译乖巧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沈青见状,不由得一愣,不知不觉间,儿子这个头竟蹿得比自己还要高了。
她激动地一把抱住儿子,孩子长到十多岁,有自己陪伴的日子却少之又少,她心中又愧不疚。
孩子童年缺失的母爱,自己如何补偿?
“译儿,娘对不住你。”
赵译收紧手臂,爹曾教导过他,男儿有泪不轻弹,眼眶处的泪花闪了又闪,终是忍了下去。
“你能回来真好,娘……”
“嗯……”沈青自认不是感性之人,此刻抱着儿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一晚,沈青在儿子的居所住下了,就睡在了儿子寝房旁边西厢房。
次日清晨,陪着儿子用过了早点,中午就在儿子的居所设了宴,把高季镜与高香凝兄妹俩请过来一聚。
高季镜提前收到陵王的书信,是以对她的出现早有心理准备,倒是高香凝,看见她后又哭又笑地,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沈青只能一直耐心地安慰着她。
高季镜见自家妹妹如此失态,很是庆幸这宴是设在府内,要不然自己这个妹妹就丢脸丢到王府外头了。
高凝香心情平复下来后,告诉沈青,说自打她出了事后,金糯很是自责,一直在尼姑庵里头带发修行,不愿出来。
沈青听了这话,心里不舒适,不由得说了一句:“这傻丫头……。”
她表面平静,心里头却极不是滋味,过了片刻,她向高香凝打探道:“她在哪个庵修行?”
第二百三十三章 番外(四)
高香凝说道:“慈悲庵。”
沈青微微一愣:“城里的尼姑庵也不少,她为什么要跑那么远?”
“这嫂子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慈悲庵离石格山不足一里路,而妃陵就坐落在石格山上。”
“妃陵?什么妃陵?”
“呃……。”高凝香愣了一下,抬头与自家兄长对视了一眼。
人如今活得好好的,她觉得自己提这茬不太吉利,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嫂子向来特立独行,就不是什么迷信之人,何时在意过这些,于是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她:
“那是表哥给你建的陵墓,金糯选择在那修行,多多少少有为你守陵的意思。”
听了这话,沈青心中一阵感动。
临了,高凝香看着她又加了一句:
“嫂子,表哥他是很爱你的。”
沈青听后,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含笑问道:“妹妹何出此言?”
“真的,不骗你,你出事对他的打击就很大,当年他从京城回来,看到东院被烧成那样;所有人都以为你葬身火中,表哥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却是数天不吃不喝,后来大病了一场,即便如此,他还坚持亲自为你料理后事。”
沈青点点头……他在意自己,她是知道的。
“当年,表哥可是给你准备了不少陪葬品,全都在妃陵里头。”
“是吗?”沈青点点头:“这人真傻,人都死了,给再多的陪葬品又有何用,难道一个死人还真能用得上么?”
高季镜:“大嫂,不管用不用得上,那都是殿下对你的心意。”
沈青点点头:“嗯,这点我知道。”
她看着高季镜,说道:“季镜,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大嫂请说。”
“海棠的事我听说了,想拜托你帮我查一下她的下落。”
高季镜点点头:“这个没问题,但依我之见,当日她既然不愿意出面作证,怕是不想被打扰到。”
沈青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点我明白,但即便如此,我也想知道她的境况。”
高季镜见她如此执着,点了点头,承诺道:“那我就去查一下。”
“谢了,他二叔。”沈青端起杯子,与高季镜碰了一下。
高氏兄妹告辞离去后,沈青再次来到儿子的书房,尚未进门就见一名衣着不俗的女孩子在书房内。
这女孩背对着门,站在案前一下一下地给儿子研着墨,并不时低头与译儿说着话,两人卿卿我我的,好不亲近。
沈青心中虽疑惑这小姑娘是何许人,能与自家儿子如此投契?
但作为长辈不便打扰,正想退回去,一转身,与身后一名走过来的小丫环打了个照面,沈青还来不及阻止,小丫头就冲着她屈膝行礼:
“王妃娘娘……。”
听到声音,聊得正起劲的两人不约而同扭头,赵译率先冲她喊了一声:“娘。”
那女孩也望着她,眼神中带着几分古怪。
这虽然是在自己家,但不知怎么地,沈青竟有一种偷窥被自己儿子抓包的感觉,她脸色微窘,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啊,译儿,我没想打扰你们的,呃……这位姑娘是……”
女孩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墨,往前走几步,来到她跟前三步开外,屈身行礼道:“侄女许碧君见过姑母。”
这一声姑母令沈青反应过来,原来跟前这女孩正是她兰阳娘家的大侄女。
她在仓城时就从齐景口中得知,自己娘家哥嫂带着一家子到淮城给自己吊唁,随后就留在了陵王府,一家子被安置在淳院。
还听说他们的大姑娘,与自家儿子很是亲近,而且那姑娘长相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沈青盯着女孩的脸看了数秒,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赵译见她出了神,又冲着她喊了一声:“娘。”
“哦”沈青反应过来,上前把许碧君扶起:“快请起,你叫碧君是吧?”
女孩点点头。
沈青与其寒暄了两句,便找借口离开了。
从儿子书房出来,她备上了一些礼品去了一趟淳院。
哥嫂早就知道她回王府的消息,一直在淳院等着她,见到她,两人显得很是高兴。
特别是她那嫂子红燕,对她很是热情。
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沈青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很不习惯,姑嫂两聊天一会话。
这红燕句句离不开她那大女儿,一会告诉她她那大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会夸她那大女儿知书达理,一会又说她那大女儿的性情像极了她这当姑母的,心肠软,还善良。
哪有人这样一个劲地在别人跟前如此夸赞自己女儿的,沈青听得有几分别扭,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了。
到了晚膳时分,她再次来到儿子书房,见许碧君竟还没走,两人孩子紧紧地靠在一块,有说有笑的。
当时她也没注意,只觉得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又是表亲,比外人亲近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然,第二天、第三天,这许碧君例行公事似地天天往世子居所报到。
这孩子说话相当的圆滑,言语中对她还有几分刻意的讨好,她沈青活了多少年人?这小姑娘才活了几年,是以,多少是真的,多少是装的,她一眼就看穿。
后来她跟高凝香提起这事,高凝香这方告诉她,说她娘家那嫂子曾问过她兄长一句,说:
“二爷,你看依我家碧君这样的才貌,配王世子怎么样?”
沈青听了这话方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家子打的竟是这主意。
说罢,高凝香看着她,问道:“嫂子,你对这门亲事怎么看?”
沈青一口说道:“那肯定不行。”
闻言,高凝香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心中一直不喜欢那许碧君,觉得这姑娘人品是有问题的。
但打小的教养让她无法背着人家说人家坏话,她还真怕嫂子不明不白地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沈青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她之所以反对这门亲事,完全是出于对儿子负责。
这两人是表亲,关系远远没有出五服,这两人间要真有点什么那在她眼中都是不正常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番外(五)
她把自己的所想跟高凝香提了一嘴,高凝香愣住了,表兄妹不能成亲?这种说法她还从来不曾听说过。
但她知道自己这表嫂见多识广,是以完全没有质疑,只是忧心道:“我看世子爷对这许姑娘也是很好的,两人朝夕相处,怕是已经培养出感情来。”
沈青点点头,这也正是自己所忧心的。
“没事,也许译儿完全没这种想法,只是对方一厢情愿罢了。”沈青如此安慰自己。
高凝香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就算他有那想法,我也能有办法让他打消念头。”棒打鸳鸯这种缺德事,她虽没干过,但不代表不在行。
当日,她回去向儿子试探了一下,儿子给她的答案是,相比要娶一个陌生的女子,他宁愿娶表姐。
她问:“如若娘不同意了。”
闻言,孩子的脸色黯然了下来:“娘你不同意?为什么?”
沈青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正想着如何作通孩子的思想工作,下一刻,许碧君就进来了。
沈青没办法,只好暂时将此事给搁下了。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在陵王府安分了几天,就开始乔装打扮,换上一套男人衣裳,出了王府大门后,直接往平世堂的方向而去。
这两年,平世堂在曾丰元的打理之下,已成了淮城最大的医馆。
曾丰元提前收到了消息,是以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一看到她,心里头过于激动,一时间把什么身份、什么男女之别的全都抛之脑后,拉着她的手就凝神给她号起脉来。
见他神色凝重,沈青不由得冲着他打起趣道:“怎么样,曾大夫,依你高见,我还能活多少日子?”
“笑,亏得你还能笑得出来,你这脉像简直就是……”他想说句狠话,见眼前之人一脸的无辜,想起她能死而复生也不知遭了多少罪,于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好好的身子被霍霍成这样,以后就长点心吧你。”
沈青把手收回,笑道:“放心吧,我正调理着呢,会一天比一天好的,都快中午了,曾兄,走,我请你喝酒去。”
曾丰元损她道:“还喝酒,就你这身子,喝口凉水都难受吧?”
“没事,我喝热茶,你喝酒,这总可以了吧。”沈青懒得跟他废话,拉着他往外走。
曾丰元一边走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贵为陵王妃,穿成这样出来抛头露面的,陵王殿下没意见?”
“他人现在京都,山高皇帝远的,他想管也管不着。”
看她那一脸无所畏惧的模样,曾丰元再度摇了摇头;久别重逢,心中虽有顾虑但还是硬着头皮与她一道出了门。
两人在酒肆用过午膳后,平世堂有一个重症病患,曾丰元被平世堂的伙计匆匆给请了回去,沈青就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海丰隆。
海丰隆几个管事的见到她,是又惊又喜,想要凑上来,又踌躇不敢上前。
自两年前,作为海丰隆掌舵人的沈大善人突然销声匿迹,淮城整个商圈顿时谣言四起。
有人说他得罪了朝廷被偷偷法办了,也有说他得了急病身亡,更有甚者,说他就是一只精怪,化为人身到人间敛财来了;如今钱够了,就又回妖洞去了。
这沈大善人本就神出鬼没,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在各种谣言的打击之下,不少商贾怕平白蒙受损失,私自取消了与海丰隆的合作,海丰隆在短时间内陷入了困局。
正当各大掌柜忧心忡忡之际,陵王府的高二爷出面交涉,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大掌柜的身份竟是陵王妃。
陵王妃葬身火海,全淮城谁人不知。
没有办法,为了稳住人心,几个掌柜在商量过后,一致向外宣称他们大掌柜只是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几年。
这才平息了一场风波。
跟前站着的年轻人即是他们的大掌柜,也是陵王妃,身份贵重,几个管事的自是不敢有半分不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等候她发话。
岂料沈她一张口,就提出要看这两年的帐本,几名管事的面面相觑,硬着头皮把帐本给奉上了。
沈青坐在案前,看了一下帐本,帐上简直是一塌糊涂。
戴掌柜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一脸紧张地拂袖擦了擦汗,他吞吞吐吐地开口说道:
“掌柜的,自从少了您这个掌舵人,我们海丰隆没了主心骨,生意一落千丈,已大不如从前。”
一旁几人连声附和称是。
一顶高帽子扣了下来,沈青连话都不想说。
明明那么赚钱的生意,短短两年时间,就亏成了这个样子;她沈青由原本的富商成了负资产了。
她能高兴吗?
这一刻,恨不得甩手把这海丰隆给关张了,回王府当自己的陵王妃去,反正有人养着,吃穿不愁。
可海丰隆养着几千号人,一旦关张了,多少家庭受牵连。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手创下的买卖,到头来竟成了一个烂摊子了,不由得一阵头痛。
戴掌柜接着又告诉她,他们有一批大货要发往东北,水路走不通,就改走了陆路。
由于道上匪徒猖獗,连续被劫了两回,现如今,没有镖局愿意接手,货物全都滞留在手中,再这么下去,海丰隆撑不到年底。
抛出问题后,戴掌柜小心翼翼地提议道:“现如今我们现银短缺很紧,就等着这批货款,掌柜的,依您看,可否请陵王殿下出手帮这个忙……”
在他看来,现如今,能镇得住那班匪徒的,也只有朝廷了,他早就有找陵王府帮忙的想法,又担心逾越了,因此一直没敢付诸行动。
听着戴掌柜把这层顾虑也道出来。
开玩笑,她沈青是靠男人的人么?
沈青摇摇头:“你千万别,这事我来想办法。这样,下个月初,你们把各地的掌柜全招回来,我要开个会。”
几个管事的连声称是,几张老脸显得很是激动。
这两年来,他们几个老东西死死撑着,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番外(六)
现在好了,掌舵的人终于回来了,他们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沈青看着手上的帐本,长叹一声,本来还想着回到淮城就躺平摆烂呢,就这状态,别说躺了,站着都难……
她手托着腮,长叹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戴掌柜的见她一脸愁容,不敢惊扰,连同其他几人悄悄退了出去。
沈青是彻底被海丰隆给绊住了脚,每日都准时到海丰隆报到,早出晚归的,都顾不上插手儿子与他表姐的那段感情了。
幸亏陵王在京都没回来,要不然她就没法这么自由了,如此忙碌了五天,一些东西终于给理顺了,她方可以喘口气了……
——
真觉跟着师父做完早课,拿着扫帚在打扫着横楼,这清理打扫也是她每天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