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万福——今日是大吉【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9 17:17:48

  “我也是农户人家出身,只不过家里有个能干的大伯母,只幼时受了些苦,随后便能上学识字了。就算文家富埒陶白,还是要让文逸入仕做官。就是因为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读书明理,才是当下唯一的出路。”
  钟岄遥遥指向田里或嬉笑打闹,或为爹娘分担农活的孩子:“若不念书,只能世世代代都做长工,都做佃户,做卖货商贩。秦娘子,你也是做母亲的,如此算得上出路吗?”
  秦娘子回想起自己前半辈子的悲苦,一时哑然无声落泪。
  “娘亲不哭,燕儿好好念书,等以后有出息赚钱买了大宅子,便将娘接到宅子里享福!”秦燕儿垫起脚,倔强地为秦娘子擦着眼泪,决心说道。
  “这便是我的初衷,从未有人为我们的儿女办学设私塾。我便要为他们办私塾、请先生,让他们念书识字学道理。”钟岄淡淡笑着,“若日后孩子们有意入仕,我也愿出资送他们科考。”
  “科考?科考可以做官吗?燕儿也想做官。”秦燕儿眨着懵懂的眼睛,瞧着钟岄。
  “你这孩子莫要得寸进尺。”秦娘子瞪了一眼女儿,“这世上便没有女子做官的。”
  “今世没有,说不准以后就有了。”钟岄轻轻刮了刮秦燕儿的小鼻子,“我们燕儿抱负如此大,可要好好念书用功,说不准以后还可以做女官呢。”
  “没想到钟大娘子还有如此想法,着实佩服。”一声熟悉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秦娘子与白止忙唤了声:“文老板。”
  钟岄一听便知是文姝,从容转过身来:“文大老板贵步临贱地,怎么亲自来了?”
  “你这南郊的药实是第一次收成,我得亲自来盯着。”文姝妆容清秀,只在发间簪了只简单的白玉簪,仍身着白衣,肩上系着云纹挂里毛边斗篷。
  钟岄上前牵起了她的手,有些冰凉,连忙捂住暖着,不禁蹙眉怪道:“手这么凉,你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云乐云祺也不知道尽心。”
  一边的云乐云祺连连告罪。
  文姝回以一笑:“到底是做了县令娘子,有些款儿了。你也莫怪她们,是我平时东奔西走的,哪顾得上这些。几日前你来信说东郊南坡大丰收,这可关系到我文氏商队西梁的药材生意,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啦。还没进城门便瞧见你在这里高谈阔论,不怪我手冷。”
  文姝自文家案平息之后便开始整顿文氏商号,到底是换了掌门人,有些交接比较麻烦,手下人的秉性脾气也不尽相同,她事必躬亲。
  钟岄曾提出帮忙,文姝也以不是什么大事推辞了。
  看着纤瘦的文姝,钟岄心中不由心疼起来:“你年前还有别的生意吗?若是没有便在覃临住一段时间,让我好好照顾你。”
  “好啊,那便每日鲍参翅肚,山珍海味先吃着,劳烦钟大娘子啦。”文姝抱拳行礼,让钟岄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疼是那么的多余。
  文姝忽然注意到什么,拉过钟岄示意她向白止与秦娘子瞧去。
  只见秦娘子用袖子擦了把眼泪准备继续做活。
  白止却笑着递给了她一块白净的帕子,不顾阻拦抢过秦娘子手中的水桶,到井边打水去了。
  秦燕儿在一旁追着蝴蝶,全然没瞧见自家娘亲的羞涩。
  “秦娘子踏实肯干,是个麻利人;白先生也是个勤勉的实诚人。”钟岄嘴角勾起了笑,“他们二人这半年相处,是有情分在里面的。”
  “白先生自幼失恃失怙,在南安已没什么家人了,若白先生不嫌弃秦娘子的过往,估计回不了南安咯。”文姝抿唇浅浅一笑。
  二
  文姝在覃临沈府住下后,东郊的农人也很快收完了粮食与药材,如期交到了钟岄与文姝手中。
  二人将药材清点好,命人送去加工,总算闲了下来,商量着去北郊山上赏梅。
  “听说章小公子去了西南军之后没有依仗家里权势,而是从末流小兵开始做的。西南与西梁接壤,总是不太平。”钟岄折下一小枝梅花嗅了嗅,递给了文姝。
  文姝没有说话,含笑接过,恰巧露出了章曈送的镯子。
  一旁的云乐开口巧笑:“岄姑娘不知,我家姑娘给章小公子的冬衣与护甲已经送去好几回了。上次听说章小公子巡逻遇袭受了伤,姑娘急得不行,还特地托人从代州买回特制金疮药送去呢。”
  “多嘴。”文姝羞道。
  钟岄啧啧称奇:“如今你居然开窍了,真是铁树开花。”
  “他同我说,他在西南也会留心文逸的踪迹,一有消息便来信告诉我。”文姝眯起眼睛向西南方向望去。
  “这段日子沈沨派人将郸州都找遍了,再加上各州相应的故旧,不能说整个北昭遍寻不到,只能说文逸从唐州出现后大概也没有回北昭。”
  “我明白。”文姝点了点头,“唐州我也去过两次,但那地广人稀又属东昌,所以我不便派人大肆搜查。”
  “所以我打算往东昌开商线。”文姝眼神定定,看向钟岄。
  “往东昌开商线?”钟岄一怔。
  文姝颔首:“西梁与南安的商线还是我爹娘在的时候开的,东昌因为常年偏安一隅,市贸司管得严,一直没有成功。”
  “所以我这次打算过了年便去东昌。就算是为了文逸,我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条商线打通。”
  钟岄与文姝对视晌久,忽然一笑:“既然你有这个决心,我帮你。过了年,我同你一起去唐州。”
  “你还要办私、请先生呢。”文姝明白钟岄不忍让自己独自去东昌,嫣然一笑,“你放心吧,北昭、西梁、南安有不少特产可以销往东昌。东昌偏安无为多年,定有不少好东西是没见过的。”
  “不出三月,我便要让文家商队,堂堂正正踏上唐州的土地;不出一年,我要让文家商队行至东昌腹地。”
  见钟岄仍是担忧,文姝笑着将梅枝塞进钟岄手中,挽住她的手臂:“你放心,我若真有需要,肯定会找你帮我。”
  做不了文姝的主,钟岄只得说一句:“真有事,你不许瞒着我自己受着,一定要同我说。”
  “好。”文姝满心答应下来。
第41章 秦慎
  一
  因家中变故,文姝不便在覃临与钟岄他们一同过年,进了腊月之后便回了永安,准备实施开通东昌商线的计划。
  钟岄则开始准备办私塾,有沈沨在,官府报备之事水到渠成。
  不出三日,沈沨便将官府批准凭证交到了钟岄手中。
  “瑾瑜书院。”钟岄看着手中的凭证喜不自胜,“‘怀瑾握瑜兮,君子如珩’,是个好名字!”
  “不知娘子打算将书院建在哪里?”沈沨将热水倒进盏里润茶。
  “西郊不远有个宅子,我已经盘下来了。”钟岄将凭证收好,上前接下沈沨的茶盏,将润茶水倒进水盂。
  沈沨接过茶盏,又倒上热水,盖上盖子放到一边,半思索道:“西郊的宅子好像原来是尤府的私产?”
  “正是呢,当初尤府以宅代银赔给了高氏夫妇,因为地方偏远了些一直没有租买出去。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他们年纪大了,可在家里收租金图个清闲。”
  “我再出钱将周围修缮一番,算不上大,但供百十来个孩子读书还是不错的。”
  “那娘子打算让谁来做先生?”沈沨摩挲着茶盏,试着水温够了,将茶水倒到公道杯里,分出两小杯,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钟岄。
  钟岄嗅了嗅,清香四溢,顿觉心旷神怡:“白先生不禁通晓种植之道,也通诗书,我又请了县里两位不打算科考的举子。”
  钟岄眼神定在了品茗的沈沨身上,眼角弯弯:“你是县令,且中过进士,得了空闲也可来传道受业解惑,让大家都念着你的好。”
  “山长一职呢?”沈沨抿了口茶。
  “我是外行人,不甚懂诗书六艺,且不明书院教习管理,自然是你来。”钟岄将帕子递给沈沨。
  沈沨接过擦了擦嘴角,明白钟岄是为了给自己赢个好名声:“县衙事忙,我恐不能时时抽开身。不过我有一个更合适的人推荐给你。”
  钟岄饶有兴致支了下巴:“我洗耳恭听。”
  “前覃临县令秦慎秦大人。”
  钟岄愣住,没有想到沈沨会提到他:“为何是他?”
  “他祖籍永安,年少时勤谨善学,任覃临县令前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青年才俊,是曾名盛一时的才子。”
  “可他当初对高氏案不闻不问,全都推诿到你的身上。之前覃临的冤案有不少都是被他不声不响按下的。”钟岄疑惑道。
  “且这次他的县令之职落到了你身上,恐怕恨你都来不及,如何会好好做这个书院山长?”
  沈沨略思后道:“我明白你的担忧之处。但之前调查尤府时,我曾派马林与王志多方打听过这位县令大人:他任覃临县令四十余载,顺民无为而治。纵然有尤家在旁把持,但往往两害取其轻,对尤府压迫下的百姓常私下照拂。一朝革职罢官,也有不少人为他喊冤。”
  “这次刺史大人亲查尤府,判他的罪也只是过失不作为。我看过他的卷宗,他之前有尤府盯着,大多时候都是记为无奈之举。我擢升县令后,有心人想联合他来害我,他没有应下。你被绑那日,便是他来送的消息。”
  钟岄伸手打断沈沨:“你就算把他说的千般好万般好,我也不相信尤府泥沼一般,他能独白其中。他对于是非,一直以来都在做一个旁观者。作为县令,这就是失职与罪过。”
  沈沨沉默晌久:“不如这样,他被罢免之后一直赋闲在覃临城南的宅子里。明日休牧,我让江流去给秦府下拜帖,你我明日去拜谒他后,再做定夺?”
  “也好。”钟岄这才应了下来。
  二
  沈沨下了拜帖,让秦慎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下来。
  挂着“沈”姓字样牌子的马车缓缓停在秦宅门前。
  “大人,门房已经去通传了。”江流垂首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沈沨金簪束发,一身闲散常服蓝色长袍配白褂,踩着脚凳下车后,转身又将钟岄扶下车。
  钟岄一袭浅紫长裙,外着宽袖月白长袄,梳着淑庄髻,发间点缀着两支如意玉簪与几只小金蝶,瞧了瞧古朴厚重的门匾,搭上沈沨的手上前进了门。
  两人行至中庭,便瞧见秦慎正挽着袖子修整着院中的竹子。
  见两人并肩而来,秦慎擦了擦汗,将手中器具交给身边小厮,笑吟吟迎上前去,向沈沨行礼:“好久不见了,沈大人。”
  “秦大人好雅兴。”沈沨带着钟岄颔首回礼。
  “沈大人又忘了,我已不是大人了。若二位不嫌弃,唤声老伯、先生,甚或直接称名都可以。”秦慎将二人请进了门。
  三人在正厅坐定,秦慎命人上了茶。
  还未开口,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童便跑了进来,趴到秦慎怀中:“先生昨日教的功课我们都已经习完了,我们可否去后院玩耍一会儿?”
  又一个小童也跟着跑了进来,委屈嚷道:“先生先生,他说谎,先生课业甚难,只有他一人完成了而已!他只是想他一人玩耍,我们受罚!”
  两个小童瞬间剑拔弩张,眼看便要扭打起来。
  “不得无礼。”秦慎轻声呵斥道,“还不快向沈大人与钟娘子行礼。”
  两个小童这才发现坐在一旁的沈沨与钟岄,连忙站定,规规矩矩向两人行礼问安。
  “秦知礼,拜见沈大人、钟娘子。”
  “秦知仪,拜见沈大人、钟娘子。”
  见两个小童装模作样的样子十分可爱,钟岄让常欢上前将其扶起。
  秦慎慈笑着抚了抚两个孩子的头:“去和哥哥姐姐们说,今日暂且放假一日,课业明日之前完成便可。”
  两个小童瞬间欣喜若狂,立马和好如初,手牵手出了门。
  瞧着两个孩子的背影,钟岄不禁问道:“这两位是秦先生的子孙辈吗?”
  秦慎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个没有儿女缘的,拙荆早在三十年前便故去了。这两个小童,带上后宅的十几个,都是我收养的乞子。”
  “他们的父母或因尤府,或因覃临天灾人祸而身故,我无能为力,只能私下收养他们,幼则束以礼让,长则教以诗书,以图赎罪。”秦慎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尽是落寞。
  沈沨与钟岄对视一眼。
  “听说钟娘子要为覃临贫苦小户儿女办书院,在此之前何不为这些乞子把济贫院修缮一番?”
  与私塾性质不同,济贫院的修造向来是官府的事,钟岄虽然曾经也想过帮着修缮济贫院的事,但她不明白秦慎此话何意,也没想到秦慎会反客为主,不由警惕起来:“秦先生说笑了,济贫院是县衙的事,我家大人自会料理妥当,妾身是妇道人家插不上嘴的。”
  “钟娘子不必对我如此戒备。如今沈大人是县令,我是平头百姓,云泥之别,自然不会做不利于你们的事。”秦慎听出来钟岄话里的意思,不恼反笑。
  “沈大人初任县令,尽管有平高氏案的功劳,但是不足以平稳做稳县令一职。若想让自己政绩变得好看些,兴修水利土木、济贫办学,一样少不得。”
  “覃临的济贫院近年疏于修缮,粥厂的济贫饭也良莠不齐,如今沈大人治下清明,何不做了这个好人?”
  久不言语的沈沨拦住了秦慎的话:“在下以为处理县务忌得卤莽躐等,虽多无益。如今书院为县政,济贫院亦为县政,一事毕而继,方可事事皆成,这也是先生教给我的道理。”
  秦慎闻言伸出了两根手指:“秦某无儿无女,留下基业无人承继,若沈大人有顾虑,秦某愿出资两千两给大人修缮济贫院。沈大人何不给秦某个机会?”
  随后秦慎带着钟岄与沈沨去见了秦府后宅的孩子。
  年龄大小不一的小童正在一起嬉戏玩闹着,皆身着整洁,面容微红,神态安然,见到秦慎,皆止步行礼,唤他先生。
  钟岄与沈沨出了秦府,坐上马车。
  “所以,你是要收了这两千两,将书院和济贫院一起办吗?”钟岄问道。
  “年前我便去察探过覃临的济贫院,如今寒冬,修缮的确不容缓办。如今县里银钱不宽裕,我前几日上呈知州大人的文书又被退了回来。”
  沈沨瞧向了钟岄:“若有这两千两,济贫院和书院便可以同办。若你尚觉不妥,那便算我们同他借的,待日后县库里银钱充裕了还了便是。”
  钟岄垂首微微拨弄着帕子,想着秦府后院孩子们的知礼明义不是假的,许久道:“你说他堪做瑾瑜书院山长,那便让他来试试。”
  “只是济贫院一事涉及两千两,这不是个小数目,你我不能不留个心眼。”钟岄挽住沈沨的手臂提醒道。
  “我明白。”沈沨拍了拍钟岄的手让她安心。
  最终沈沨以县衙借债的名义收了秦慎的两千两,打了字据详明的欠条给他,同时聘请他为瑾瑜书院山长,让秦府中乞子皆可入学院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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