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万福——今日是大吉【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9 17:17:48

  一个看起来算得上伶俐的女使丫头起身挽住了伍婆子:“我们都是伍妈妈您带进府的,但听伍妈妈安排。”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
  伍婆子见状,将全保赶出了门:“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全小哥与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那便不要听了。”
  打发了全保,伍婆子回到房中拉着众人凑到一起:“后院的蓉小娘昨夜找我去了……”
  全保被赶出房门,孤零零拎起了水桶继续打水,想着伍婆子的话越来越委屈,不禁红了眼圈。
  “全保?”江流过了拱门到杂役房中来,远远瞧见了独自一人打水的全保。
  见是江流,全保胡乱抹了一把脸,扬起了笑:“江流大哥怎么来了?”
  “我来找伍妈妈,问问最近府里的女使小厮怎么都厮混起来,如今连门房也找不到人了?”
  江流抱怨着走近,却瞧见了全保红着的眼睛,不禁问起:“你这眼睛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全保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江流大哥,我好得很。我这便去叫伍妈妈出来。”
  说罢全保匆匆推门而进。
  没一会儿伍妈妈从房中出来,面带不屑,早没有了先前的谄媚讨好,瞥了一眼江流:“江流小哥啊,如今我们活计辛苦,身上不爽利,特在房里歇息片刻,一会儿便去上工。江流小哥先回吧。”
  江流一听便觉得好笑,挑了挑眉:“你这婆子好不讲道理,爷原来在泰明老爷家也没见过你这般一味躲懒的刁奴。三天头痛五天身酸,想来大人雇你们不是来做仆役的,倒是来做主子的。”
  伍婆子听罢便叉腰嚷起来:“江流小哥是听不懂人话吗?哪家的主子会让身上不痛快的仆役强行上工的?这是府里还未倒,就是明日府里倒了,主君被罢官流放……”
  “啪——”江流二话不说上前掴了伍婆子一掌,江流是练家子,这一掌力度实在是大,将伍婆子扇到地上顿时头晕眼花。
  江流冷笑两声:“好你个咒诋主家的刁奴,如今陛下只是让大人暂居家中,还未定罪,你便盼着主家倒了?爷今日势必要拉你去见官,治你个刁仆不忠之罪。”
  江流拎起伍婆子,伍婆子也不甘示弱,朝着江流的身上便抓挠起来。
  正乱着,常欢进了拱门,见院内一幕先是一惊,连忙上前帮着全保将江流拉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江流正气着,见是常欢却也放开了手:“你怎么来了?”
  “宫里来人了。”常欢微微皱眉,“让全府人去跪接圣旨,姑娘和姑爷已经换好了衣裳,让我来寻你。”
  江流微微颔首,瞪了伍婆子一眼,理了理自己的衣摆,随常欢出了门。
  听是圣旨已到,伍婆子也忙带着人跟了出去。
  二
  正院外,沈沨钟岄并排跪着,身后是蓉娘,再后便是仆役们。
  正对着几人的是一位衣着配饰瞧着品阶不低的内官,当着几人面从容打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书省从六品上起居舍人沈沨,进伪佞之言,上犯龙兴,当灭三族。然经探查脱其通敌之嫌。朕念其郸州功绩,只罢其官位,褫夺御书房行走,三日内收回官邸,复其白丁之身,不再录用。”
  “念及泰明沈家累世清名,特赐剔除沈沨沈家子之身,保沈家无虞。今日以后,任何为沈沨求情,与沈沨有牵涉者,与沈沨同罪,钦此。”
  “草民领旨,叩谢,圣恩。”沈沨如脱力一般,重重磕在地上。
  内官走后,沈沨将圣旨死死握在手中,眼神的执着变成了迷茫,久久不肯起身。
  “与沈家托了关系,那便不会连累家里。”钟岄喃喃,起身去搀扶沈沨。
  “现在收回了宅邸,陛下的意思不让我们回泰明,也断了我们与文姝他们的联系……”
  “如今我便是无亲无故的白丁了。”沈沨长吐了口气,握住钟岄的手凄凄笑了起来。
  “如今我自身难保,你若害怕以后的日子难过,不想回钟家便去文家,等我先谋得生计……”
  “我哪儿也不去。”钟岄摇了摇头,用了力气要将沈沨搀起来,“你起来。”
  沈沨眼神微闪,垂下头,缓缓站起了身,紧紧抿着薄唇。
  一旁的伍婆子耐不住性子,急忙上前:“大娘子,那我们呢?”
  钟岄见伍婆子一众人急不可耐的样子,镇定沉声道:“常欢,女使小厮们各支两个月的工钱,放了他们的身契,打发他们走吧。如今家里养不起这些人了。”
  “是。”常欢鄙夷地瞥了一眼伍婆子,颔首离去。
  钟岄又瞧向了蓉娘:“蓉小娘,如今家里揭不开锅了,你是想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过苦日子,还是有别的打算?”
  蓉娘眼中含着一汪眼泪,咬着唇:“妾愿与主君主母共进退。”
  钟岄微微凝神看向沈沨,见他眼神定定,正陷于思绪,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摆了摆手:“你安分守己,我们也没有抛弃你的道理,你先下去吧。”
  蓉娘行礼起身,又瞧了一眼沈沨,微微蹙眉,怕人发觉又很快舒展开来,只得转身离去。
  常欢打发完府里的杂役,家里的杂役便只剩下钟岄从娘家带来的,与沈沨从泰明沈家带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全保。
  常欢领着全保进门,为难道:“姑娘,只有他怎么说也不走。”
  全保双手捧着自己的身契与赏银,跪到钟岄面前:“主君,大娘子,全保无父无母,自小便是孤儿。之前在原来的主家里受尽打骂,好不容易才到了如今的家里,大娘子心善,见全保年纪小便很是照顾,上个月全保发高热,便是大娘子让常欢姐姐去请了大夫。全保一辈子都忘不了大娘子的大恩,求大娘子让全保继续跟着主君与大娘子吧!”
  钟岄抿了口茶,为难笑了笑:“你可想好了,今后你的工钱我可是付不起了。”
  “大娘子给全保一张席子一口饭就好!”全保擦了一把眼泪,见钟岄要答应,忙道。
  “也好。”钟岄点了头,上前将全保扶了起来,“你若不怕吃苦,我们以后也不会拿你当下人看。”
  “多谢大娘子,多谢主君!”全保止不住给钟岄鞠躬道。
  钟岄环视一周人,仔细瞧了才住不到半年的宅子:“那我们明日便开始收拾,三日内搬出去。”
  “是。”
第50章 潜明村
  一
  天子限沈沨一家三日内搬出沈宅,钟岄处理得宜,有条不紊地命令留下的女使小厮收拾整理东西。
  沈宅中陈设大多都是天家御赐,是不能带走的,需要带走的除了日常起居用物,便是沈沨书房中的书卷。
  钟岄担心自己做主收拾,或弄乱原本的归置,便让沈沨自己处置。
  沈沨的话少了许多,让江流江川去帮钟岄搬放大物件,自己一人在书房中闷声整理,半日后收拾出了一个樟木箱子。
  “剩下的都要留下吗?”钟岄瞧着其余累放在案上的文书,估摸着整整有数百卷。
  “烧了吧。”沈沨淡笑道,“有些涉及御书房今上的圣策,是万万不能留下的。”
  “剩下的是我写的策论。也,不必留存下来了。”
  钟岄看着消瘦许多的沈沨满面倦色,点了点头:“也好。”
  沈沨只带走了自己入王都时带来的一箱书籍,剩下为官半年写下的百卷文书,全部都付之一炬。
  滔天的火光映在沈沨的眼中,他漠然肃立着,仿若在看过去可笑的自己被炙烤一般。
  由御林军左统领唐争亲自核验后,沈沨与钟岄在沈宅度过了最后的一夜。
  两人坐在院中仰首看着漫天繁星。
  已不是夏秋的凉爽,初冬将至,晚风带着些寒冷。
  常欢烧开了水,为两位主子倒了热茶,无声站在一旁候侍。
  “爹娘与文姝、文逸让人送了银票,被御林军拦在了门外。”钟岄捧着茶盏暖手道。
  “我使了些银子,只拿来了他们的信。”钟岄将信递给沈沨,“说爹娘不怕牵连,让我们回家去。”
  沈沨看完了信,颓然地将信放到一旁的石桌上:“我们回不去了。”
  “我让人传口信,让他们放心。”钟岄抚住沈沨冰凉的手。
  “如今今上有意针对我,害得你们也受牵连。”沈沨定睛瞧着茶盏冒出的缕缕热气,自嘲笑笑。
  “什么叫牵连?这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钟岄心急,紧紧握住了沈沨的手,“试问这世上谁入仕便可以一帆风顺?饶是如今的宰辅也是做过大牢的。”
  “陛下只是罢了你的官,尚未牵连爹娘文家。你这样颓废没有半分意义,只会让爹娘、文逸文姝还有我为你担心;让朝中说你横冲直撞的人暗自嘲笑你。”
  “你还记得你初到王都时是多么春风得意吗?你还说要为我挣诰命。且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单你这几日的颓废模样,我看着就心疼。我不求你功成名就,我只求你如今能好好的,同我为这个家找个出路。”
  钟岄这几日憋在心里的为难、担忧,一时间决堤而出。
  她渐渐红起来的眼圈,刺痛了沈沨的心,他开始手足无措起来:“我,我只是愧疚。”
  “没什么好愧疚的,”钟岄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论你如何,我都认了。”
  看着钟岄坚韧的眼神,沈沨回了神,低头握住了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呵着温暖的气息:“都是我不好,这几日让你担心了。我不会这样了。”
  钟岄抽了抽气,脸被冻得发白,沈沨便拥住她,两个人在寒风中紧紧相拥,相互取暖。
  钟岄的眼神落到了墙角的一处红艳上,拉着沈沨起身走过去。
  瞧清楚了那抹红色竟是一株梅枝,钟岄恍然:“之前常欢出去买菜时,菜贩找不出零,便将自家种的梅枝抵了零钱,我原没有抱太大希望,让常欢随手插在墙角,没想到竟然活了。”
  沈沨看着那凌寒绽放的梅花默默不语,暖过来的手紧紧握住钟岄的手。
  二
  第二日一早,钟岄与沈沨整理好了衣装,将收拾出来的箱子搬上了马车。
  “蓉小娘呢?”钟岄一连三日未见到蓉娘,不禁问起。
  “奴婢找了一圈也未找到蓉小娘。”常欢亦是奇怪。
  钟岄的心一揪,连忙拉住常欢:“后院的东西可还在吗?”
  常欢一听,连忙跑进后院,不久来禀报:“姑娘恕罪!后院都被搬空了。这几日我们人手少,都忙着收整前院的东西,后院本就没有我们的物件,也就没有留意。”
  钟岄一愣,自己这几日急着收拾东西,也没有注意蓉娘的动作。私带后院的御赐陈设是死罪,蓉娘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是有预谋的私逃,她必是受其后之人的指使。
  果不其然,前来抄家查验的内官又带人将宅子里里外外巡查一遍,发现府中后院少了陈设,又毫不讲理地将沈沨一众人的行囊搜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
  内官趾高气昂道:“御赐官邸里的陈设等同御赐,私带御赐之物是死罪,沈相公不要自讨没趣,还是快些交出来,我们都好做。”
  沈沨淡淡行了礼:“内官大人来抄家时便清点了整个宅子的物件,那时候便是齐全的。如今除了前两日解聘的仆役,我们皆未出过府。如今大人也搜了我的行囊,其中亦没有御赐之物的踪迹。不就可以证明那些御赐之物的失窃与我们无关吗?大人不急着追查那些仆役,为何反倒来找我要?”
  内官一听便恶狠狠咬牙道:“沈相公真是好口舌,谁又能说那些仆役不是沈相公早就买通的呢?如今府中陈设是在沈相公手里丢的,沈相公若交不出陈设,便委屈往大理寺走一趟吧。”
  沈沨闻言欲辩,被钟岄拉住。
  钟岄看出了内官眼中的算计,轻声道:“若惊动了大理寺,大人也不好交差。我们可以赔给大人银钱,劳大人替我们去购入一些相似的陈设补上,万望大人高抬贵手。”
  内官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眼睛满意地眯了起来:“还是这位娘子识时务。既然你们求咱家,那咱家便帮你们这一次,就当积些善缘。”
  府中后院的陈设本不值什么钱,但内官却开出了十倍之数。
  钟岄攒了些银钱,一应赔给了那个内官,几人才得脱身。
  “你辩不过的,你想去坐牢吗?”瞧见沈沨眼中愤慨,钟岄不禁轻声反问,随后叹了口气,“钱财身外之物,我们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
  沈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此事只能罢休。
  亲眼看见沈府的匾额被摘了下来,大门又被重新贴上了封条,钟岄拉着沈沨上了马车。
  马车幽幽驶出巷子。
  “姑娘,我们去哪儿啊。”常欢心里不安,却强装轻快。
  天子几乎断了沈沨的后路,钟岄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就去……”
  “我知道钟娘子该往哪儿去。”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钟岄掀开了车帘,看清来人后一愣:“潘大娘子?”
  软轿中的潘氏含着淡淡的笑:“若钟娘子与沈相公无下榻之地,便跟我走吧。”
  “可今上的旨意……”
  “钟娘子。”潘氏做出了噤声的动作,笑了笑。
  钟岄更加奇怪,但如今无处可去,便只能命江流驾车跟着章府的轿子走。
  潘氏带着几人一路出城,行到凤凰山脚的一处小村。
  小村依山傍水,层幽静谧,是个清静隐秘的地界。
  潘氏的轿子带着沈府的马车一路驶向村西一处小院子处。
  在潘氏的示意下,钟岄与沈沨下了车。
  见两人满是疑惑,潘大娘子笑道:“这村名叫潜明村,村民厚道,民风淳朴。这处院子是我前些日子刚租的,有些俭朴,你们若不嫌弃,可以先住在这里。”
  钟岄一怔:“这如何敢当?”
  “是文姝托我来的。”潘氏抿唇一笑,“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帮你们一把又怎么了?”
  “可今上……”
  “这里地界隐秘,寻常人不会到这里来。且陛下是圣君,做事不能太绝,对沈相公是不会赶尽杀绝的。”潘氏朝沈沨笑了笑,拉着钟岄推开了院门。
  几人将院子屋内屋外转了一圈,院子除了四处卧房以外有两间空房,其余灶房灶具油烟柴米、恭房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大娘子大恩,我夫妇二人无以为报……”钟岄与沈沨便要行礼。
  潘大娘子扶住两人:“我这样做,也不完全是做善事。这村子其实是凤家的庄子,凤家久不在王都,这处庄子便一直托章家料理。村里孩童顽劣缺少教化,缺一位学堂先生约束训诫,保长为此事找过我许多次。”
  说罢潘氏笑看沈沨:“不知沈相公可愿为孩童们授课?当然村民也自然会为先生交束脩。”
  教书育人,又可以维持生计,是再好不过了,这边是潘氏为沈沨钟岄二人找的出路。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