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你混蛋！”
第112章 “又被我搞砸了”
“混蛋？”
白祁哂笑，“夕颜，昔日你的迎合犹在眼前，不过换了个身子而已，你凭什么将一切否决？”
他俯身，双唇擦过女娘的耳后，墨发散落在她背脊，痒痒的，却令她悸恐不已。
“说你爱我，说！”
满腔的嫉妒漫上白祁的眼底，他低着头，单手撑在一侧，呼吸沉重，“说你不爱穆云承，否则，我不介意，让你长长记性！”
夕颜趴在软枕上，努力压下惧意与低泣。
他的气息太过炙热，仿佛要将她灼伤。
还是躲不过吗？
挣扎不得，她的双目慢慢呈现出一片死寂。
恍惚间，夕颜喃喃开口，“白祁，十六岁生辰那年，我说的话，是想你明白自己的举动伤我多深，我想你看着我的眼睛，嗅着我送你的夕颜花而扬起唇畔，我想你光明正大的向天下人宣布，我是个多么幸运的例外……”
这些话，成功让白祁停下动作。
夕颜自嘲一笑，“可你……你只会用最令我难以启齿的东西，来宣示男人的主权……”
女娘双肩颤抖，哭得克制，仿佛再也无力面对同样的伤害。
白祁幡然醒悟，自己真是个混蛋！
他怔怔的看着身下哽咽到不能自已的女娘，慌乱起身，拉过锦被给她盖住后背。
他的眼中似有悔意乍起，微微发着光亮。
许久，那光亮慢慢变得黯淡，他拉耸着肩膀，再度瘫坐在地，趴上床沿。
四目相对，白祁的询问淬上了微不可查的懊恼：
“该死，又被我搞砸了，是不是？”
“上天已经给过我机会，可我还是搞砸了……”
“若是我早些知道你换了身体，早些知道你就是她，我可以好好弥补的，我可以补偿我昔日犯下的糊涂账的……”
说到这里，白祁朝前挪了挪，直到二人鼻尖相抵，呼吸相闻。
女娘的哽咽，伴着一尾馨香从唇齿溢出，仔细嗅，还夹杂着一丝苦涩。
慢慢地，白祁探出指尖。
指腹抵上女娘的鼻头，白祁动了动骨节，声音带上了些哀求：
“莫要哭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夕颜抬起眼帘，入目便是白祁通红的眼眶。
他抿了抿唇，哀求又明显了几分，“忘了穆云承，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新爱上我，可以吗？”
若换成过往，换成她遇见穆云承之前……
那时，她尚未读书识字，尚未被君子温言软语的呵护，尚未知晓，爱一个人，若身份悬殊，可以一个踮起脚尖，一个俯下身来……
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
蛊毒折磨，鞭伤还未愈合，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眼前人做尽的荒唐事。
伪装如抽丝剥茧，露出的内里，叫夕颜心中下意识的想要逃离。
她按下心中的不适，注视明明如月：
“白祁，我们，回不去了。”
话音一落，白祁猛然抽回手臂。
他起身，逐渐变冷的目光让她发抖，那一刻，夕颜不禁怀疑，方才那个脆弱无助的男人，究竟是否只是她的错觉。
白祁挺了挺背脊，淡淡一拂袖，“好生养着。”
“你……”
“等我杀了穆云承，一定好好补偿你。”
第113章 难堪
夕颜心急如焚。
午后，朱瑾终于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夕颜望着低垂着眉眼，以发遮挡着脸颊的朱瑾，心中不免泛起疑惑来。
“瑾姐姐？”
她招了招手，朱瑾探出柔荑。
女娘微微用力，朱瑾便跪坐在她面前。
软软的掌心掀起她的遮挡，朱瑾微不可查的后仰，却被夕颜警告的注视吓得不敢再动。
墨发拂开，鲜红的掌印赫然映入眼帘，夕颜心中一沉，声音淬上了狠厉：
“谁干的！”
朱瑾眼眶一红，喃喃道，“阿颜，你求求王上，让他允我在这里照顾你，好不好？”
“是段屹川，还是段青阳？”
朱瑾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段青阳让我伺机给你下毒，我拒绝了，她让嬷嬷打了我，她还说，你活着一天，我便要挨一天的巴掌……”
“段青阳知道你不会给我下毒，她这是在给我难堪。”
夕颜抬眸，有怒火汇聚其中，“定是白祁与她说了，要将我安置在王宫，还不许她打扰，她奈何我不得，只能拿你出气！”
朱瑾默默低头，不言语。
少顷，她忽的抬眼，“这几日段青阳在操心战事，看样子会亲自上战场，只要她离开青州，我就能得以喘息了。”
“离开青州？”夕颜诧异道，“哪里的战事？”
朱瑾轻叹，“去年冬日寒冷，北方的游牧胡人颗粒无收，估计是想趁着入冬之前，打下些战利品，好为今年的寒冬做足准备，年年如此，只不过，这一次胡人合纵，将主意打到了地广物博的北齐了。”
夕颜眸光一闪！
若腹背受敌，白祁定无法对穆云承的宣战全力以赴。
这个消息对北齐不利，白祁定是封锁了消息，所以穆云承并不知晓，若他能知道这个消息，拿下青州会不会更有胜算呢？
得找机会将这个消息带给穆云承。
可如何传递呢？
思忖间，她将主意打在了朱瑾身上。
朱瑾被她盯得有些无措，忧心道，“阿颜，你还在想穆云承吗？那个院落已经被重兵把守，整个府上防我像是在防贼，你又卧病在床，哎……”
她轻叹道，“我们出不去了，你，忘了他吧。”
夕颜微微一笑，“瑾姐姐，你去告诉段青阳，让她送你去找穆云承，你就说，有办法让穆云承带人来救我。”
朱瑾不解的蹙起眉心，“她岂会信我？”
“她会信，”夕颜笃定，“在此之前，她会找白祁验证一件事。”
“什么事？”
朱瑾眼睛泛着泪光，她心跳突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
与此同时，女娘的声音幽幽传来：
“瑾姐姐，其实，我一直未曾离去，都是我，一直都是我。”
犹如晴天霹雳！
朱瑾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她楞楞望着趴在榻上的女娘，面色忽的一变。
女娘的墨眼无一丝杂质，如一对黑曜石，似要将她吸附，吞没……
千言万语，汇聚在胸膛，淤堵在嗓间，最后只剩下朱唇处喃喃的翕动：
“你是阿颜，你是……是我的阿颜？”
女娘的嘴角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瑾姐姐真是差劲，到现在都认不出我，还要我主动说……”
第114章 报答
转瞬之际，夕颜只觉自己被抱进一个香软的怀抱。
她咬了咬牙，默默提醒一句，“瑾姐姐，背上疼……”
朱瑾急急松开禁锢，趴在榻沿处哭得撕心裂肺：
“你匆匆跳下断崖就罢了，这人世间的炼狱何其辛苦，你为何又来走上一遭？来就来了，天理昭昭，你怎么又回到奴隶城的女奴身上了……”
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如尘世的喧嚣，此起彼伏。
夕颜怔忪了半晌，终于轻笑出声。
所有人都在庆幸她的重生，只有眼前人，第一反应是心疼她重蹈覆辙。
她将柔荑缓缓落在朱瑾的肩膀，安慰道，“莫要哭了，已经过去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朱瑾哭得更凶了，她一遍哭，一遍抽噎着数落，“哪里要你安慰我？你又何苦隐瞒我到现在？”
“你看，南疆的奴隶城没了，你的自由我也能给得了了，如今就差我的承哥哥一统天下了。”
说到这里，她沮丧的撇撇嘴，“瑾姐姐，你帮不帮我嘛……”
女娘声音脆脆的，听着让人不忍回绝。
朱瑾这才止住啜泣，低低道，“穆云承，他真的会来救你吗？”
夕颜收敛神色，“他会，但我要你别告诉他真相。”
她左顾右盼，又认真望向朱瑾疑惑的眉眼，心思微微一动：
“瑾姐姐，承哥哥拿到的解药配方，是你的，我回青州前誊抄了一份，在广陵世子府上，届时你随承哥哥回广陵，他会妥善安置你的。”
“阿颜，你要做什么？”
朱瑾眸中才升起的光亮，慢慢化为一片死寂。
夕颜郑重道，“你告诉段青阳，我就是曾经的夕颜，至于真相究竟是否如此，你让她自己找白祁核实。”
说到这里，她短促的嗤笑一声，“承哥哥曾用半个青州换我的尸体，如今得知我身陷囹圄，又怎会坐视不理？只要他来救我，便是陷入了被动的境地，段青阳有的是机会提前部署。”
“阿颜……”
“白祁对承哥哥恨之入骨，若段青阳能助他抓住承哥哥，白祁一定会对她另眼相待，如此想来，她定会费尽心机将你送进梁军。”
她的面容生得昳丽，声音亦是娇软，如此尤物，本该被男人护在羽翼之下，奈何她事无巨细，将妥善的安置给了身边的所有人，唯独没有给她自己……
朱瑾觉得心口苦闷绵绵，可她还是问出一句，“你想我怎么与穆云承说？”
夕颜欣然一笑，“你同他说，我其实已经死了，我惹怒了白祁，被他用狼牙鞭抽打而死，要他无论如何，都不要被白祁与段青阳威胁。”
见朱瑾不语，她无奈安慰道，“瑾姐姐，我已经害得他失了青州，当初若不是我，他早就一统天下了，哪里还有如今胡人的挑衅？”
“可是阿颜，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榻上的女娘，墨眼粼粼，一片柔软，“瑾姐姐，你要做到，就当这是我折回青州救你，你给我的报答吧。”
“报答？”朱瑾哑然失笑，“报答便是心安理得的拿着你用命换来的自由，再将你推下地狱吗？这哪里是报答？这分明是恩将仇报……”
“瑾姐姐，”夕颜的面上顿时肃然异常，“你若告诉了承哥哥真相，他定会以身犯险，若他因我而丢了性命，你才是真正的恩将仇报！”
第115章 留他在寝房
朱瑾一怔。
夕颜放柔了语气，伸出指腹为她擦拭着眼泪，循循善诱：
“瑾姐姐，我其实早就死了，能苟延残喘至今，已经是上天给予我极大的恩赐。”
昔日的稚嫩褪去，女娘墨眼中的惧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如今只剩下视死如归的决绝：
“白祁想要我，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我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若真到了那一日，我也是无颜去见承哥哥的。”
“阿颜，上天怎就不怜惜一下你？上天怎就不怜惜一下你……”
朱瑾将她的脸颊捧在掌心，哀婉的眸光对上那双乌色瞳仁，发涩、发哑的哭泣自嗓间溢出，再难自持。
暗夜来临，朱瑾的面容沉寂如同死灰。
而榻上的女娘对着她凄惨一笑，仿若皎皎月色被乌云掩住，没了半分灵动。
白祁到来时，朱瑾已经不见了踪迹。
今晚朱瑾的出逃，需要夕颜将白祁牢牢困在寝房，方能成功。
否则一旦段青阳与白祁相见，计划又要搁浅至明日。
榻上的女娘，浅浅抬起眼帘，望向不远处的那袭玄色身影。
白祁停在屏风处，冷峻的面容无端染上了些无措。
四目相对，四周一片静谧，白祁心思百转间，出口却是，“无其他事，我就是来看看你，你安好，就好。”
语毕，他转身，背影有些慌乱。
“我……我有些口渴！”
夕颜咬咬牙，即便满心抗拒，为了朱瑾能将消息带给穆云承，她终是开了口。
“哦！”
白祁急急转身，在桌案处倒了一杯清水，手忙脚乱的行至夕颜身前。
夕颜艰难起身，白祁侧坐在榻沿，温热的大掌抚向女娘肩膀。
本是很自然的动作，见她没有抗拒，白祁只觉鼻间有些酸楚。
女娘饮下一口，又趴回软枕，身形柔柔，仿若无骨。
白祁有些看痴了去，那双如鹰隼般睿智的瞳仁，此时已然褪去欲念，只剩下满满的疼惜。
“困了吗？困了和我说一声，我出去，不吵你。”
这样的语气，已是示好至极，这样的白祁，属实太罕见了。
夕颜做贼心虚的垂下眼眸，淡淡道，“不困，睡多了，想说说话，不然闷得慌。”
白祁轻笑出声，声音沉沉的，无端染上了些愉悦。
他如白日里那般，往地上一坐，广袖置于榻沿，兀自枕上手臂。
“想说什么？我陪你。”
这样的和谐，曾几何时，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白祁轻叹一声，歪了歪头，睨了女娘一眼，轻声道，“等回到邺城，你与朱瑾就住在我为你打造的宫殿里，外界的一切都不必理会，我会一直护着你。”
夕颜没有反驳，只是垂下眼眸，声音平静：
“百年之后，你与段青阳合坟，我与孩子，该何去何从？”
夕颜自嘲一笑，“你在时，能护我周全，可万一你不在了呢？万一，我也不在了，我们的孩子，他该何去何从？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生下一个见不得光的孩子，他的命运，何其坎坷……”
“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妥善安置我们的孩子……”
这样的安慰，怎么听，都太过苍白，因为有段家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血脉不纯的世子苟活于世，给嫡子带来隐患……
然，话还未说完，白祁猛然抬头，对女娘投去欣喜的注视：
“孩子？夕颜，你方才说，孩子？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了？愿意给我机会弥补过往了？你……”
第116章 “她死了？”
“我只是在提醒你，一些你无法左右的困境。”
白祁的气息喷洒在面门，女娘迎着，暗自嗅着他身上的凛冽，偏了偏头。
“未来存在很大的变数，总会有办法的。”他微微伸出指尖，见女娘眉宇间有抗拒，只好替她理了理碎发，又收回至广袖。
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别开视线。
便这般静静待着，直到天边破晓。
白祁醒来时，夕颜的双目仍然紧闭，呼吸清浅，脸色柔和。
他望着望着，心猛地一缩！
殿外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呼喊，“王上，邺城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