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掏出手机，在看见来电人姓名的时候，微微一顿。接通的那一瞬间，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过了好几秒，等到那边的咆哮声变小才把它贴近耳朵。
“你那个微博是什么意思？”
而贴近耳朵之后，他听见陆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顾泽说：“我以为自己表达得很清楚来着。”
“你那个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的？绝对不影响工作，你到底还记不记得？”陆玖的声音很沉，“可现在呢？这叫不影响工作？你这只是轻轻松松发了一条微博，但你知道我这边多了多少事情吗？”
“对不起。”顾泽顿了顿，“的确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也忘记要和你打声招呼。对于添出来的这些麻烦，我很抱歉。”
“抱歉就行了？”陆玖气极反笑，“顾泽，做出这样的回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泽微微低着头，拿着手机，像是在发呆。
“我不知道。”他低低地说，“编辑完毕之后，我也想了很久，只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微博已经发出去了，那时候是有些懊恼，但我并不想删。”
电话那边一时沉默，许久才传过来一声轻笑。
“我知道你对很多东西都不在乎，之所以尽量不说，是因为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思考，也足够理智。但是顾泽，这一次你真的有些过了，我不会一直这样容忍你。虽然能够理解你的想法，就算是我自己，也确实不喜欢圈子里许多东西。但既然做了这样一份职业，那么，请你以后再有什么动作之前，至少为它考虑一下，这是你的责任。”
陆玖很少会这样严肃地说话，这一次却是真的有些生气，这是他很重视的东西。
“好。”顾泽垂着眼睛，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电话被陆玖挂断。
门被敲响，有规律的三声。
顾泽望一眼门口，按了按太阳穴，像是有些累。本来想开门，却在手指触到门把的时候顿了顿，然后，他转身朝着屋里走去。
4.
安歌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里边始终没有动静。
她握着手机有些紧张，刚刚想着会不会他今天太累已经睡着了，就听见把手轻转的声音。而下一秒，那个人就倚在了门口，稍稍低着头，摘下耳机，一副轻松的样子。
“我还以为是歌里在打节奏呢，结果真的是你在敲门啊。”顾泽随手把玩着耳机，“怎么了？”
安歌举起手机晃了晃，有些吞吐：“你的评论区好像沦陷了。”
“猜到了。”
顾泽转身往屋里走去。
“我刚刚又想了一下，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越看那些评论我就越觉得不安……”
“那就不要看。”顾泽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完之后，他很是疲累似的倒在了床上。
安歌怔了怔，跟着走了过去。
“你说，不过对表演感兴趣，喜欢一件事情而已，明明和每个有爱好的人都差不多。”顾泽闭着眼睛，看似随意，“我一直觉得，演员就是份职业，表演就是种工作，仅此而已。但为什么在大家看来，这会是不同的？”
安歌静静听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一直把表演当成爱好，清楚自己的本职，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所以把一些东西看得很轻，没多留意。今天才发现这样给别人造成了多少困扰，挺过意不去的。但说出来又觉得矫情，没好意思说。”
顾泽睁开眼睛：“可是，要顾忌这个，考虑那个，又是真的有些烦，不喜欢。人类的感情啊，真是复杂。”
安歌想起顾泽的习惯和行为，才发现，他好像是真的从来没有过自己是个公众人物的自觉。也许吧，就像他说的，在这之前，他从没有意识到这些那些，只想随性一些。
顾泽放空着眼神，望着天花板，而安歌就这样看着他，沉默许久。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石头，定了定神。
“你来这里六年了，一直都把心思放在抓那个人身上，偶尔也会有些焦虑吧？而且我记得你还说过，自己暂时回不去。”安歌试着站在他的角度分析。
她说：“在某一方面感觉很累，在另外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就更希望能够轻松地过，所以不愿意考虑太多。这样看起来，难免有些任性，也会给人添麻烦。虽然不是你的本意，但做都做了，即便愧疚，也没什么可说，因为会觉得是在推卸。是这样吧？”
顾泽深深望着安歌的眼睛，好半晌才发出个单音。
“嗯。”
“嗯，客观来说，这是你的不对，但不能完全怪你。”安歌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没有人可以在同一时间内，把每一件事情都处理完美的。”
这样刻意沉着语气说着话的安歌，看起来像是个装大人的孩子。虽然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却也努力站在另一个角度安慰他。就算那些话没有完全戳在他的心上，但这样的她看起来却实在可爱。
他把目光移开了一瞬，当他再望向她的时候，原本的几分疲惫，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他轻笑一声，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头上拿下来。
“你这个动作，像是在摸狗头。”
在把她的手拿下来之后，顾泽顺势便扣住了她的手指。
安歌像是被吓到了，低下头，就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她也隐约在里边看出些许温情。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整个人莫名发慌。
“哎，你渴不渴啊？”安歌打着哈哈准备把手抽出来，却没想到，顾泽像是看穿了她的企图，又握紧了一些，她没能抽得动。
顾泽看见她不自觉闪躲的眼神，忽然发现。有时候，其实她很笨，笨到让人一看见就想笑，就想放松下来。
安歌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弄得她莫名地紧张，紧张到想逃出去。
“好像是有一些。”顾泽突然开口。
安歌一时没听清：“什么有一些？”
她眉头很轻地皱着，微微嘟着嘴唇，动作也忘记了。她就那么看着他，像是真的很疑惑。
他的视线从她的眼睛下移，最后停在了她的嘴唇上。他的眸色在这一瞬间骤然加深，手上的力道也变重了些。
“有些渴。”
安歌还没来得及接些什么话，眼前忽然一阵旋转，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躺在了某人的臂弯里。
那一双熟悉的眼，噙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和笑意，叫人看得几乎要沉溺进去。
“好累啊……”他下巴轻轻抵在安歌的额头上，带着鼻音哼了哼，撒娇一样，“真的好累啊。”
原本打算推开他，但就在他的声音传进她耳朵之后，她又停住了动作。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看起来，他像是真的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平时，他不会这样的。
“你……”安歌组织了一下语言，面对这样忽然柔软下来的顾泽，她有些无措，“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之后，顾泽心底一暖，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抱着。
他嘴角一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极深的笑，声音却委屈：“嗯，觉得很累，忽然想抱着点什么东西……所以借我用用吧。”
借……
“我？”安歌一脸错愕。
“嗯，借一下。”
蜷在顾泽的怀里，安歌的脸变得通红，烫得厉害。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一下一下击在那层脆弱单薄的纸张上，像是要把它捅破，把所有被隔在纸后的感情都放出来。
第十二章 腹黑属性启动中
1.
跟在剧组的大巴车后，顾泽握着方向盘，原本没有半点表情，却在不期然对上后视镜里一双偷瞄自己的眼睛时，扬起一个短促的笑。
这个笑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一闪就不见了。安歌因为刚才那个对视而无端心慌，匆匆忙忙移开视线。所以没有看见，但副驾驶座上的陆玖却是恰好捕捉到。
然而，他只是转向半开的车窗，看着自己被风打在脸上的刘海，稍微凌乱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话说，这平白无故冒出来的粉红泡泡是他的幻觉吧？
无意识地把车窗开开关关，后座上，安歌身边的陶尔琢忽然打出一个喷嚏，把神游的陆玖唤回现实。
“受凉了？”这么问着，陆玖顺手关上车窗。
陶尔琢揉揉鼻子，还没回话，顾泽却忽然开口：“你座位后有毯子，盖一下。”
说完之后，顾泽再次按开了小半的窗户，并且锁定了车窗。
于是，发现自己关不了窗户之后，陆玖一懵：“干吗这么麻烦，直接关了不就好了？”
“这是我的车。”顾泽说得简洁，陆玖却隐约读到他没说出来的话——谁叫你们来蹭的？
这时候，陶尔琢又冒出来一个喷嚏。
安歌见状连忙递过去一张纸巾：“不然把窗户关上吧？”
顾泽往后瞥了一眼：“不是晕车吗？刚刚没吐够？”
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陆玖停顿了一下，转头眯了眼睛。
“你是因为这样，所以不关窗子？”
“不全是。”顾泽专心开车，“主要是不爽你们蹭车。”
欠扁又直接的一句话，气得陆玖差点抢方向盘，还是陶尔琢披上毛毯摆摆手说没关系，这才让陆玖安静下来。
安歌在这一片混乱中似乎意识到什么，又瞥了顾泽一眼，随后低下头，在后座上默默玩车把手不说话。
说起来，自从那天在顾泽怀里醒来之后，安歌就一直躲他躲得很厉害。她一直以为这样鸵鸟的性格不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现在才知道，那是以前没有遇到过让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人和事。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早晨，安歌在手臂失去知觉的时刻迷迷糊糊醒来，也许是当时的大脑还处在睡眠状态下，运转得不灵活，在她想伸懒腰却动不了手的那一刻，她一惊，以为自己的手废了。
那时候的她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要这么弹起来，却不想被禁锢住了，什么都做不了。
也是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被谁抱在怀里。
她睁开眼睛，正巧也看见他睁开眼睛。
“早啊。”刚刚睡醒的人缓缓开口，带着些膛音。
简单的两个字在这一瞬间化成鼓槌狠狠击中了她。
“早、早啊……”
安歌的脑子恢复运转，她想起了前一晚的事情，想通之后她刚想安慰自己这只是个意外，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太放在心上，下一秒，额头上就落下个吻。
也许只是他一低头碰到的吧？不然，不会那么快移开……
安歌想问，但心底各种矛盾纠结，一句话都不敢说。
啊，最近这些日子，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想到这里，安歌摸了摸额头，耳朵尖尖慢慢红了起来。
这时，旁边的陶尔琢转头，是毫不知情的无辜模样。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你刚刚摸额头，而且脸也红得厉害。”
“没有啊！”安歌矢口否认，很快又低了声音，掩饰似的，“我、我就是随便红着玩的。”
前座的顾泽轻笑出声：“红着玩？不是真的着凉了吧，要不要把窗子开小一点？”
闻言，陆玖一脸见鬼的表情，而顾泽选择性无视。
“呃，好啊。”安歌讷讷道。
下一刻，顾泽就将安歌这边的窗户关得只剩一条缝，而陆玖和陶尔琢那一边的窗户却动也没动。
陆玖已经看得连脾气都没有了，只是黑着脸戳了一下顾泽的肩膀，指了指自己被强大如吹风机一般的凛冽冷风塑形成大背头的刘海，又指了指窗户。
顾泽瞟他一眼，简洁道：“通风。”
陆玖&陶尔琢：“……”
“不满意就下车。”
陆玖听见这句话，要气炸了。
“行，你的车，你说了算。”良久，陆玖深吸一口气。
听见这番对话之后，研究着车把手的安歌扣它扣得更起劲了，小小的脑袋埋得极低，简直都要贴上去。
2.
虽然对于顾泽擅自处理绯闻的那件事情很是不满，也经常被他什么都不在意的行为气到抓狂。但就算这样，他们到底认识了这么多年。也许可以这么说，顾泽来了这个世界多久，就和陆玖认识了多久。或许会有摩擦，但他们之间的友谊却也是绝对存在的。
大概就是因为太熟太了解彼此，所以相处得才更加随意，随意得让安歌时时担心，害怕下一刻他们就会打起来。
陆玖认命地安静下来之后，顾泽往后视镜里望一眼一直低着头玩车把手的安歌，再度浅笑。只是，收回目光之余，在他看见一前一后两个人的时候，又淡掉了笑意。
顾泽或许在某些方面很是迟钝，对感情也毫无经验。所以，在初初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所做所想都笨拙得厉害，但他不是个胆怯的人。好不容易才认清楚自己的心意，摸清楚她的脾气，把一切规整清理完毕，现在，他想的是留下她。
未来尚不可知，他也不晓得这桩事情处理完，组织又会怎么安排自己，但这是他喜欢上的第一个人。既然喜欢，当然需要争取，也当然会希望能多和她在一起。
然而……这两个电灯泡，实在是太刺眼了一点。
顾泽几乎把不满写在了脸上。
可就在下一刻，那份不满随着一个喷嚏瞬间被崩掉。顾泽随手扯过几张纸捂住鼻子，身边的人夸张地笑了几声。
顾泽恍若未闻，冷漠脸。
开始，安歌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泽，所以想坐剧组的大巴车。
只是没想到，大巴车不透气又颠簸得厉害，害得她晕车晕得难受，好不容易到达休息站，她也一直在大吐特吐，也就是在她最难受的那个时候，顾泽走到她的面前，一句「你怎么样」刚刚出口，就被组里的人看见了。
大家都在这个圈子里，没几个人是不关注热点的。这样的话，自然也就清楚这些天闹出的那些事情。
所以，安歌在没有力气解释的情况下，被大家非常「有爱」地在那个休息站安慰许久，并将她送到了顾泽车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谜之微笑，感觉自己在做的是好人好事。
顾泽从来没有叫司机的习惯，也不娇气，去哪儿都是自己开车，甚至连个助理都没有，就算出门在外，也只带着一个经纪人。安歌从前看新闻的时候，觉得这样的演员真是难得、真是可爱、真是亲切……现在却发现，这样真是糟糕。
没有司机的意思就是车上这密闭的小空间里，只有他们俩，没有外人的话，她实在会不自在。
虽然这是她曾经幻想过的事情，但现在真的发生了，她却只觉得尴尬想逃。
现在的安歌，脑子整个都是混乱的，像是糅杂在一起的五谷面团，分不清哪一块里有些什么东西，并且还被加多了水，稀烂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