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钰讶然:“温菱,她这样,你就不气啊?”
“说不气是假的,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众所周知,A大和B大素来不合,这种没有硝烟的竞争,也蔓延到了辩论赛上,就连这种不打眼的比赛,两个学校都争得面红耳热的。
A大已经蝉联两届冠军了,温菱可不想当个失败者。既然被选上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走下去。
三人很快确定好方向,又做了分工。温菱是小组长,仍旧是啃最难最硬的骨头,另外两个人把材料找好后发给她,由她去做整理和写总结陈词。
洪珏负责开篇立论,晚上还有课,拿了手稿匆匆地走了。
训练室里剩了温菱和周凯楠两人。
周凯楠看着温菱忙碌的身影,推了推眼镜:“要不,我们先去食堂吃个饭?”
在路上,两个人也没浪费时间,仍然利用细碎的时间进行头脑风暴和复盘。
时候不早,饭堂里的人不多。两人随便点了两个套餐,找了个角落坐下。
周凯楠的风格偏向理性思维,温菱则善于利用举例子的方式从正反两方面论述,两个人的想法互相碰撞和互补,又迸发出许多新的灵感。
“原来这个句子还能这么诘问。”周凯楠恍然大悟,又记在笔记里。
温菱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么问效果不错,你写着,回头我统一整理起来。”
周凯楠扒了两口饭,抬头看着温菱皎洁的脸颊,有点走神。
其实她长得挺好看的,不是那种有攻-击-性的长相,也不是小家碧玉、温婉可人型,就是耐看,看久了都不觉得腻,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再仔细端详,真是哪哪儿都挑不出错,眼睛好看,鼻子好看,连头发丝都好看。
温菱抬起头,顿了顿:“怎么了?”
“其实,你有点令我刮目相看。”周凯楠也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我觉得你挺有想法的。”
温菱没觉得有什么:“打辩论不都这样。”
“不是,我是说骆安娜这么对你。她针对你,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周凯楠抬眸看她:“如果是我,或者其他人,可能早就和她吵八百次了,你还能忍着,每次都把材料做得很好看,让她挑不出错。”
周凯楠打从心眼里觉得,温菱学习能力和动手能力也让人信服,是能干大事的人。
“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挺想撂挑子不干的。”温菱拧眉。有多少个挑灯奋斗的夜晚,她想退出辩论队,但是这念头很快又被自己给压下来。
“可别,那我们这个队伍就散了。”
闲聊的话到此为止,他们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辩题上。两人从饭堂走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在漆黑的夜色下,有个少年双手插兜,懒洋洋站在路灯下,风吹起他的外套,鼓鼓囊囊的,可双腿仍旧笔直颀长。
两个艺术学院赶着上课的女孩子看见他,非巴巴的跟上去。
“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方便留个电话吗?”
邵南泽手上拿着打火机,啪嗒啪嗒,也不抬头看人家。
女孩子笑嘻嘻的,也不生气:“真讨厌,那加个微信总可以吧?”
邵南泽眼睛微抬,看到了从饭堂出来的两个人,眼风徐徐探过去,嘴边噙着笑,吐出来一句:“不可以。”
仿佛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温菱加快了脚步,和周凯楠一起离开了。
晚上回到宿舍后,温菱把辩题和相关的分工发在群里,又@了其他几个人。
周凯楠和洪珏都回复收到,只有骆安娜默不作声。
反正不回复,温菱就当她是默认了。
第二天是国庆假期,孙萌萌和安珂一早买了票回老家,只有温菱一个人留在宿舍里。当然对外,她只说是因为要准备辩论赛和校外兼职。
孙萌萌这个大老粗,还不忘叮嘱温菱要关好门窗,一个人在宿舍里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给不认识的人开门。
安珂汗滴滴:“行了,你这都多久的词了,老掉牙。”
“我这不是担心我们菱菱嘛。”
温菱催促着:“这才几天,快去吧,不然赶不上车了。”
两人走后,宿舍才彻底安静下来,温菱收拾了一会,又把辩题整理了下,这才拿出前几天在网上买的轮滑鞋。
体育课的成绩也会计入绩点,怎么也要穿着这鞋子滑出五十米,她的基础不好,只能选择勤能补拙了。
学校里到处都是拉着行李箱的同学,温菱走出校外,找了一处安静的街心公园,换上鞋子开始慢慢地滑。
天气很好,天空湛蓝湛蓝的,偶尔吹过一丝微风,抚平躁动不安的心。
温菱先是扶着栏杆走几步,逐步适应后,才尝试放开手。
裴琳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温菱事先准备好无线耳机,心无旁骛地摁了接听。
“你国庆真就不回家了?”
“学校里有事。”
“再怎么有事也得回家吧,又没多远。晚点我让欧叔叔的司机去接你。”裴琳的口气很是强硬。
“我很忙,没什么事就挂了。”
裴琳气不打一处来,在那头火冒三丈:“你这孩子真是……挂什么挂,我有话要和你说。”
温菱站定了:“什么事?”
裴琳顿了顿,也许是在思考以什么口吻说比较合适点,想半天,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说。
“妈妈怀孕了,我和你欧叔叔要有孩子了。”
裴琳的话,一字一句地往温菱耳膜里钻,有段时候,她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谁,现在在哪里,只偶然听见了碎片般的“怀孕”、“孩子”的字眼。
她觉得有点不真实,用手扣了扣掌心,才感觉到这是真实存在着的,不是幻听。
温菱没吭声。
裴琳捂着额头,急切道:“菱菱,你会支持妈妈的,是吗?”
温菱咽了咽口水,觉得想要表达,又异常地困难。她失笑道:“我支不支持,重要吗?”
“怎么说,你也是妈妈唯一的孩子,这么大的事,我总得知会你一声。”
知会,原来只是知会啊。温菱觉得“唯一”这两个字,尤其地刺耳。
“我觉得这不合适……”
话音未落,裴琳已经变了语调,她此刻非常敏感,又像被踩了痛处,一股脑儿地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呢,你这孩子,难不成你反对,我就得去把孩子给拿了?你要知道,我只是通知你,并没有要问你的意见,你的意见也不重要。”
那头猛地挂断电话,温菱口中的那句“你知不知道自己是高龄产妇”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去。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温菱默然安慰自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反正她的家庭早就已经分崩离析了,裴琳想生一个、生一百个,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身体不心疼,自己瞎操什么心,又有什么好操心的,欧志铭是富商,他那么有钱,总能给裴琳找好的医生、好的月子中心、好的营养师……
鞋底下不知道是不是磕到小石头,温菱没掌握好平衡,就那么四仰八叉地摔了下去。
她躺在地面上,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毕竟不会被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她把手背覆在脸上,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来。这句话到底是谁说明的,说得忒好了,温菱此时此刻就是这么个想法。
过了会儿,也不知道躺了有多久,像是有人忍不住走过来,宽厚的背挡住了她面上的阳光。
温菱没睁开眼,听到头顶上传来醇厚的声音。
邵南泽从上而下俯视,看见温菱的肩头起伏,手挡着脸,眼泛泪光。
他眉头深深皱着。
“摔哪了?”
第14章
在这个时候,温菱真不想遇见认识的人。
更别说这个人还是邵南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确实挺独特。起码温菱挺在乎自己在他心里看法的。
可偏偏这么巧,她练习轮滑的街心公园,就在上回邵南泽的住宅楼附近。
真是失策。
见她半天没动静,邵南泽又蹙眉问了句:“还能起来吗?”
“……”
他破天荒叫她名字:“温菱。”
“我没事。”温菱的声音有气无力,吸了吸鼻子,“你让我缓缓。”
邵南泽不是个多事的人,他只不过想去取摩托车刚好路过,起初根本没留意这里的动静,直至听见有隐忍的啜泣声。
很细微,不仔细听都没听见。
他视力一向好,转过头就看见那双轮滑鞋,真是想不让人看见都难。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温菱这么狼狈的样子,从前看她总是自信满满的,再不济,也比现在这个时候强。
就算是轮滑课上,摔得灰头土脸,也没见哭成这样。
他不懂得安慰女生,索性双手插兜,压低了帽檐,站在旁边背对着她,兴许那样还好受点。
温菱也觉得这样躺着不好意思,直起身-子,双手撑地站起来。
“我好了。”她兀自对自己说着。
邵南泽嗯了声,看见她裤子上被磨花的地方:“伤哪了?”
“膝盖有点疼,还有手掌。”温菱刚用手撑地,现在感觉手心火辣辣的疼。
“能走吗?”
温菱试试屈膝动了下,疼得眼泪差点流出来:“还行。”
邵南泽垂眸,静静看她:“过来,手扶着我。”
温菱愣了下。
“想什么呢?那边有药店。”
温菱伸出手,扯住了他衣服一角。她不想和邵南泽靠得太近,总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身边花花草草太多,难免受到波及。
“那个,邵南泽。”她艰难开口,看向他的帽檐,“能不能把你的帽子借我一下。”
温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这个样子太丑了,怕吓到你……”
一顶帽子嗖地扣到了她头上,还带着余温。这种刚硬又别扭的温柔,让温菱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丑。”他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温菱适时地闭嘴了。
邵南泽走得不快,好让她从后面亦步亦趋跟上来。
公园门口拐角处有一家药店,温菱用碘酒消毒,又简单包扎了下,其实也不严重,只是微微渗出血,就感觉鲜血淋漓的,但没伤到骨头,都是皮肉伤。
邵南泽站在旁边,拿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他的信息很多,没一会儿就有震动声,但他回得少,有的甚至都没打开看过。
温菱想起了那次在路边给他搭讪的女孩子,想着他的微信到底加了多少个人,会不会已经超过上限了呢。
邵南泽目光从手机收回来:“擦好了?”
温菱嗯一声。
看见她身上挂的彩,他又继而问:“滑轮真那么难?”怎么就能摔成这样,都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老师那节课白上了。
温菱咬一咬嘴唇里的嫩肉:“难。”
邵南泽嗤笑:“不会还要选。”
“运气不好。”
邵南泽歪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温菱看时间差不多,就要回去。
“去哪?”
“校外兼职,”温菱补了句,“就在上回遇到的拉面店附近。”
邵南泽问:“很赶时间?”
“是有点,不过晚点也没什么。”
“我搭你吧,反正我也要出去。”
“什么?不、不好吧。”
“你是不是……”邵南泽微眯着眼,停顿了下,“怕被人看见?”
温菱愕然,她没想到邵南泽能这么精准猜中她内心的想法。
邵南泽勾着唇,笑得邪肆又浪荡。
“怕就算了。”
温菱从来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想来也是,邵南泽是那么放浪形骸、无拘无束的一个人,既然他都不怕,那她怕什么。
“你不怕,我也不怕。”
第二次坐上邵南泽的摩托车后座,温菱没了上次的忐忑。邵南泽伏低了身-子,车子疾驰而去,温菱仍旧是环着他的衣兜。
须臾,车子在一栋小洋楼前停下来。
温菱下车,把摩托帽递给邵南泽。
他一只脚踩着地,另一只松松垮垮放在脚踏上,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摘了摩托帽,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兼职要多久?”
“不一定的,大概要两、三个小时。”
邵南泽抬起手看了眼表:“我去见当事人,如果来得及,我给信你。”
听他这个意思,是要过来接她了?
“好。”
温菱点点头,转而上了楼,仿佛鬼迷心窍,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陪读的时候,温菱总觉得心不在焉,明知道没那么快有信息的,又时不时想拿手机出来看看。
陪读的两个孩子也不怎么省心,大的叫司徒阳,做题的时候有点一反常态,老是做错。
温菱耐心讲解了几道题目,揉了揉额头:“你今天是怎么了,按你的水平,不应该啊。”
他妹妹司徒悦歪着头:“温老师,我知道,哥哥今天收到他同学的‘情书’啦!”
“什么‘情书’?”
司徒阳悻悻地从书本里拿出一张纸:“就这个。”
温菱小心翼翼:“我能看看吗?”
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司徒阳,你好帅,我能和你交朋友吗?
这才多大的孩子,温菱忍俊不禁:“那你答应她了吗?”
司徒阳摇头:“没有,但她哭了,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司徒悦:“哥哥,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想要当你的女朋友。”
“我当然不可能同意了。我以后是要出国的,按她的水平,只能上F中。”
温菱讶然:“这话都……谁跟你说的?”
“看排名就知道了啊。”
温菱只能赶紧把话题打住,叮嘱他们把今天的题目写了,手机忽而嗡嗡震动了下。
【泽】:到了。
现在的孩子都鬼精鬼精的,司徒悦在旁边看到了,托着腮:“温老师,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温菱愣了愣:“说什么呢?”
司徒悦摸了摸鼻子,很想讲什么又忍住了。
“……也没什么啦。”
好不容易上完课,温菱急忙向电梯间走去,又怕自己太过匆忙,在一楼的时候,明显放慢了脚步。
邵南泽就在小洋楼院前等她,摩托车停在平台上,车身锃光瓦亮,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