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讨论声不小,估计有一部分传到她耳边,再加上里里外外围着的人。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动物。
有无形的笼子,把她给关了起来。
她好像并不在乎,低头写着卷子,后面的同学不理解,拿题目去请教。温菱三言两语说完,挑起眉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嘴边衔着笑。
“看完了没?”
她甚至还向前走了两步,给大家看清楚,围观的温老师的女儿不是洪水猛兽,也没有三头六臂。和大家一样,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脚,不是怪物。
其他人见她这个样子,也不敢上去招惹,有点自讨没趣,悻悻地走了。
带头的一两个还因为走得急,不小心踩到了旁边同学丢出来的篮球而滑倒。
邵南泽头发和锁骨上还有打完球的微微潮气,衣领敞开着,勾着唇,笑得不以为意:“哦,手滑了。”
那两个人哪里敢找他麻烦,头也不回地走了,还连叫晦气。
温菱看过来,和邵南泽的目光对上。
她的眼风徐徐探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是善意的,不是故意来“看”她的。
温菱移开目光,又把注意力放在题目上。
邵南泽回教室拿包,经过教务处的时候,听见里面的老师议论了几句。
“听说今天女方的老公过来闹了一场,差点还打起来了。”
“我记得他女儿在你班里吧?”
“可怜见的,今天还是他女儿生日呢,小姑娘得多伤心啊。”
“天,如果是我,那宁愿不过这个生日了……”
他又折返回去,可她的教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了。
教室的窗户没关,窗帘翻飞,风吹起她放在桌子上书页的一角。
邵南泽隐约看见有一页上面,印了浅浅的泪痕,心不知道怎么的,抽了一下。
那一天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清冷的,有风的夜晚。
邵南泽的回忆戛然而止。
温菱徐徐朝他走来,仰着头:“你发了什么给我,有急事?”
他目光探向她手里拿着的蛋糕盒子,喉咙咕哝,上下翻滚。
“去哪?”
“回学校。”
他鬼使神差问:“吃饭吗?”
温菱有点意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现在?”
“就现在。”
邵南泽把摩托帽递给她:“上车。”
车子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找了一处附近的私房菜馆。
邵南泽把菜单拿给温菱:“想吃什么?”
温菱没看菜单,想了想问:“有没有清汤面?”
她又说:“就是用清汤做底,其他的什么都不放,面不要夹断。” 店员连连点头,盯着她的蛋糕盒:“过生日的长寿面是吧,葱花要吗?”
温菱说好。
邵南泽盯着她:“还想吃什么?”
温菱把菜单和笔都递给他:“你点吧。”
店员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蛋糕:“这个要不要拆出来?”
温菱眼睫眨了眨。
“不用了,我们两个也吃不完。”
蛋糕有十二寸,浅蓝色的盒子包装精致,上面一圈丝带上印有烘焙室的logo,是最近时兴的工作室,还挺难预订的。
邵南泽挑眉:“你买的?”
“不是,别人送的。”温菱抿着唇,“等会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把蛋糕带回去,就当我送你的?”
“原因。”
温菱咬着唇:“可能是因为,我不喜欢过生日吃蛋糕了。”
邵南泽抬眼看她,轻易可以感受她这句话里包含的心酸。
有的时候,情绪是很容易感染人的,像那一天晚上被眼泪打湿的书页,无端让人心烦意乱。这种感觉他懂,他也不过生日,从很久前就是了。
清汤面很快端了上来,上面飘着葱花,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汤底是用新鲜鸡汤熬煮,尽管看起来简单,但味道不会太差。
邵南泽推过来:“吃吧。”
温菱拿起筷子,夹了几条吹了吹:“我外婆说,生日吃面不能夹断,得一整条吃下去……”
他摁着她:“等等。”
温菱眨巴眨巴眼睛。
他的笑意蔓延到眼里,温暖而烫贴。
“是不是应该先许愿?”
邵南泽按了服务铃,要来了一盒糕点和几只彩色蜡烛,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才把包厢里的灯光熄灭。
古朴典雅的饭馆内,屏风在烛火之下倒映出古色古香的剪影,女孩子侧坐着,男孩子吊儿郎当站着,双手插-兜。
两个人靠得不近,但影子被烛光映衬着,在一个小角落相互交叠。
温菱闭上眼,双手合十,表情认真而虔诚。 闭上眼的那刻,眼前是他。
睁开眼的时候,肯定也是他。
如果真的有神明能听见内心的声音,她都会打从心里感谢神明,用之前的不愉快换来今天的一丝欢愉。
如果只能许一个愿望,那么她希冀的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邵南泽看见她紧闭的双眼上,轻轻颤动的睫毛,还有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的双颊。那个一年前因为生日而伤心的女孩子,此刻、现在,就在他的身边,邵南泽这才想起来当时看到她的时候,一闪而过的念头。
如果可以,以后他想让她不再那么难过。
邵南泽突然发现,自己和温菱唯一的相似之处,可能是他也不喜欢过生日。因为自己淋过雨,想给别人也带把伞。
须臾,邵南泽低声:“许好了吗?”
温菱点头,眼神清亮。
“好了。”
他把筷子递给她:“现在可以吃面了。”又倾身给她倒了不含酒-精的气泡酒,“要不要碰杯?”
温菱慢吞吞的把面条咽下,才把杯子端起来。 气泡酒是冰过的,杯子边缘沁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捏着杯脚,两个杯子在空气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邵南泽低笑,唇角勾起来,手半举着。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温菱的手突兀地愣在半空。
她刚刚许的也是这个愿——
怎么会这么巧。
温菱抿了一小口,手上全是杯子带着的水珠,凉沁沁的。
邵南泽眼也不抬,给她揩了张纸巾。
“擦擦手。”
今晚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她,声音很淡,低音炮一样,还有一种被气泡酒浸渍过的暗哑,回音悠长,像是悠扬低沉的大提琴声,弹到最后一个音节时,在脑子里会有嗡嗡的共振。
让人目眩神迷,无法自-拔。
邵南泽从来就不是体贴温柔的人,今天晚上对她却很温吞,不急不躁的,一直淡淡看着她,不说话的时候,眼里嘴角都带着笑。
温菱都要怀疑自己的那杯气泡酒,是不是额外加了酒精,喝得人迷醉。
“温菱。”
邵南泽懒懒靠在椅子上,吐出来一句,“今天欠你一份生日礼物。”说完低头,把戴在自己身上的项链摘下来,直接递过去放在她的手心。
他慢条斯理看着她,喉结滚了滚:“这个,送你了。”
温菱感受到了那沉甸甸的分量,她低头,看到链子的一端有金属做的羽毛,以及一枚白金戒指,内圈镶了一颗钻。
金属做的羽毛是国外一个品牌的logo,就是这个带钻的戒指有点陌生。
温菱啊了声,心里翻江倒海的,不知道他这个行动是什么意思,但下意识的,觉得这个礼物肯定很贵重。
“邵南泽,这么贵重,我不能收。”
“收好,送你的就是你的了。”
邵南泽睨她一眼,拿着菜单开门结账。
金属制品在掌心里凉凉的,那枚戒指又有点硌手,温菱轻轻比划了下,仿佛是枚女戒,和自己的圈号相似。
回到宿舍后,她暗自躲在被窝里,细细端详这条项链,手指在圈内摩挲,看到了细细刻画的纹路。
廖妍的信息适时地发来。
——【那个羽毛吊坠,没有那个戒圈款的。我看了下,戒指是另一个瑞士品牌TRUE LOVE,还是情侣对戒。】
——【谁送你的,那个很特别的人吗?】
情侣对戒,温菱烧红了脸。
温菱:【你说会不会是买的时候搞错了?】
廖妍:【怎么可能,都是不同品牌,不过他怎么会想到用这两个牌子混搭,很fashion啊!】
廖妍又发过来一张截图,上面的价格后面一串的0,数得人头昏眼花。
廖妍:【这牌子,价格贵出天际啊。】
温菱有点心情复杂地摩挲着那个戒指。如果她的是女戒,那么邵南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廖妍:【别多想,根据我对身边这些土豪的观察,兴许就是一个兴起。】
她又说起自己一个发小,当时见了一个聊得来的朋友,也是一时兴起,差点把自己的手表都给送了出去。
温菱:【谁会没事买情侣对戒呢,会不会是之前就买好了没送出去啊?】
廖妍:【有可能他压根都忘了是对戒,或者是之前买的忘了送了。】
那也是。
温菱深吸一口气,总而言之,别胡思乱想。
此时,男生宿舍里。
杜律明看着带回一个蛋糕的邵南泽,也是心情复杂。
“卧-槽,阿泽,你什么时候爱吃甜食了?”
邵南泽把蛋糕放桌子上,轻描淡写:“温菱送的。”
杜律明走过去,两三下拆开包装,讶然:“不能够吧,不是还有一张贺卡吗?”
贺卡?
邵南泽眉头抖了抖,声音哑然:“什么贺卡?”
杜律明就更奇怪了:“程叙?程叙是谁?”
贺卡没一会就落到邵南泽手里。
“祝,日日有好日,事事有好事。BY程叙”
邵南泽想起来温菱说蛋糕是别人送的这事,又想起杜律明说的“猫咪理论”,好心情霎时没了一半。
第20章 南风入怀
第二天醒来, 宿舍里的低气压无端叫人难受。
孙萌萌蹑手蹑脚来到温菱床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昨晚安珂和她男朋友吵架了,闹挺凶的, 哭了一晚上了, 今天可千万别刺激她。”
安珂男朋友在另外的高校,两个人是高中同学, 随时随地打电话和视频, 秀恩爱秀得令人发指。可没想到才刚开学没多久, 就有了端倪, 安珂怀疑他在学校那头“有状况”。
果不其然,温菱悄咪咪看过去,就看见安珂眼睛肿得桃子大。
孙萌萌扼腕又叹气:“所以你说,谈什么恋爱呢, 让人流泪,又让人伤心,还是我的爱豆好, 不会惹我难过。”
可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还没过晌午,孙萌萌的爱豆就塌房了呢。
孙萌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把杂志、海报一顿撕, 哭唧唧说:“以后追星都不能真情实感地追!太让我伤心了!”
宿舍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接二连三的打击,简直哀声一片。
温菱正写着小组作业, 微信里突然跳出来廖妍的信息。
她发过来一张图片。
廖妍:【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特别的人, 就是卡座帅哥吧?】
温菱心里咯噔一响。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廖妍前阵子疯狂迷恋一个驻唱,时不时去酒吧街听人家唱歌, 还拍了好多张照片。
其中就有一张不经意拍到邵南泽,脖子和胸-前的位置在灯光映衬下有点反光。
鬼使神差地,廖妍把照片放大,看到一条羽毛形状的项链。再加上那天晚上坐车的时候,温菱和邵南泽之间暗流涌动的样子,他一低头摁手机,没多久她手机屏幕就亮了。
仿佛一点点光源汇聚起来,点面线串联,渐渐凝聚成巨大的亮点,廖妍总算是灵光一闪。
这么多巧合下,温菱也只能认了。
但廖妍说了这个猜测,肯定有她的用意。
她又发过来一张图。
廖妍:【这是我几天前拍到的。】
这也实在凑巧,几天前廖妍和几个朋友聚会,刚好去了网红酒吧街,路过的时候看到落地玻璃前有个熟悉的人,就想用手机拍下来和温菱八卦。
可是拍完后又和朋友聊天喝酒,完全把这事给忘了,直到今天翻相册才想起来有这事。
照片其实拍得不太清晰,但邵南泽长得太出挑,五官优秀得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身形又高大,鹤立鸡群,就很难不把他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