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儿子,我能害你?”
“这是我的人生,好也罢,坏也罢,都要由我自己做主,别人说了不算。”
“庄路,你先回去,”周海林没了耐心,“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寇庄路也很识趣,确实该走了,他在这里,影响周迟译发挥。刚回到自己家,他妈就甩给他一叠资料,学校已经联系好了,现在就等着办好出国手续。
赵南霜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止止看着,心里大概有谱了,“总不能不让他吃饭吧,我还想着沾沾状元的喜气。”
寇庄路把菜单递给服务生,“周叔停了他的卡,没收了他的车,他出不来。”
这顿饭,赵南霜味如嚼蜡。
周迟译的黑色头像安静地待在通讯录里,朋友圈封面还是那张白色底图的涂鸦画,最近一年唯一的一条动态还是那天在山顶看日出时拍的一张照片。
赵南霜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次点开周迟译的微信,她像个偷窥者,希望能找到可以透露出他此时此刻是何种状态的蛛丝马迹。
寇庄路和朋友去酒吧,陆止止有更感兴趣的事,没有陪他去。
“止止,我今天去我妈那儿,”赵南霜收起手机。
“我也要回家,陆淮还在等我,”陆止止心里藏不住话,“南霜,我发现了你的大秘密。”
赵南霜开玩笑:“你知道我是我妈捡来的了?”
“什么!”陆止止震惊,“你不是阿姨亲生的!”
赵南霜往前走,“逗你的。”
陆止止追上去,有理有据地分析,“刚才进包厢的时候,你好像有点失望,来的路上心情挺好,为什么到餐厅就不怎么说话了?我们来推理一下,首先,我问起周迟译的时候,你本来是要去洗手间的,但等了几分钟才去,其次,吃饭期间你总是走神,还不停地看手机,你以前没有这个习惯,最后,下午你就说过阿姨有事出门了,她不在柳桥公馆,你去那里干什么?你不可能会单独和你妈的男朋友住,而且你爸的房子都空了三年了,你更不可能回去。你是想去找周迟译,对不对?”
她继续说:“周迟译,ZCY,这场雨,窗外大雨,你喜欢周迟译!”
路止止的声音并不大,路上车来人往,各种嘈杂的声音裹挟着燥热的晚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却挡不住“你喜欢周迟译”这句话。
赵南霜曾经无数次告诫过自己,周迟译是个混蛋,她不会喜欢他。
她低声呢喃:“我明明……明明很讨厌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
陆止止又想起一些细枝末节,“每年元旦,你都回你爸的老宅,是不是去和周迟译一起过生日?寇庄路说过,你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赵南霜摇头:“没有。”
高中三年,元旦学校都会放假,她确实回柳桥公馆了,也确实是想过生日,但每一次她都是一个人过的。
带着蛋糕在花园里坐一天,从早等到晚,最后等到的都是周迟译和别人一起回来。
她坐在石凳上听着他们说话,等他们走远,然后点蜡烛,吹蜡烛。
“我还以为你们谈过呢,”陆止止小声嘀咕。
原来是暗恋。
陆止止说:“这三年挺难熬的吧,在没那么喜欢的学校读书,又距离喜欢的人那么遥远。”
赵南霜抬头看着被高楼遮挡住的夕阳。
难熬吗?
难熬的不是暗恋,而是暗恋的那个人是一只不会为谁停留的鹩莺,但她想得到他。
第19章
从餐厅出来,没走多远,陆止止就看到了陆淮。
陆淮坐在一家奶茶店外面,天气闷热,他一身清爽干净的校服,最简单的蓝白配色,像柠檬茶里的冰块,周围的人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聊天,只有他在看书,赵南霜把所有的复习资料都给他了,但他最常看的还是陆止止用过的书,她上课不认真,大部分书都还是新的,只有偶尔某一页写着潦草的笔记。
他似乎已经在那里待了很久。
陆止止跟赵南霜告别,朝那边跑过去,快到的时候,她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准备吓他一跳,然而手刚碰到他,就被他拽着手腕拉到了椅子上,如果她反应慢一点,就会直接坐在他的腿上。
周围的人看着,没有人会以为他们是姐弟。
陆淮顺着陆止止指着的方向看过来,赵南霜朝他挥了挥手,随后便走到路边上了出租车。
到柳桥公馆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照亮了通往周家的路。
家里亮着灯,说明有人在,但很安静,赵南霜在路边徘徊犹豫了许久,都没有想好要不要进去。
隔壁就是她以前的家,有人定期来维护照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长得还不错。
在路灯下飞来飞去的蚊虫让人心更加焦躁,她已经记不清是这第几次点开周迟译的微信。
要问吗?
问什么?
刺眼的车灯扫过来,赵南霜抬手挡住眼睛,是周时延回来了。
周时延把车停好,下车跟赵南霜说话:“天气这么热,怎么在外面待着?”
“我回来看看,”赵南霜朝他走近,“周迟译在家吗?”
周时延低头看手表,“我刚把他送到机场,应该就快登机了。”
赵南霜握着手机的力道下意识地收紧,“……他要去哪儿?”
“去加拿大了,”周时延知道赵南霜的心思,“放心,开学前他会回来的。那边有个飞行学院,他去体验两个月。”
赵南霜隐隐松了口气,“周叔叔同意了吗?”
周时延笑着说:“同意是不可能的,我爸今天早上还要改迟译的高考志愿,但改了也没用,迟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勉强他,就算高考志愿被改了,他还会再复读一年,明年照样只报考那一所学校,所以我爸妥协了。”
赵南霜想着肯定没这么简单,“这次妥协是有要求的吧?”
周时延反问:“你觉得呢?”
赵南霜沉默。
“他正当年少年,距离结婚的年纪还早,有些事情只是暂时的,不会长久。南霜,别想太多,做你想做的,做你要做的。”周时延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忘了跟你说一声恭喜,三年的努力和辛苦有了一个好结果。”
赵南霜回过神,“谢谢。”
做你想做的,做你要做的。
周时延在她面前像个人生导师,但也点醒了她。
一架飞机从上空飞过,赵南霜不知道周迟译是不是在飞机上,但她知道他会回来。
飞机越来越远,赵南霜那颗躁动的心也随之慢慢归于平静,她这才意识到,去一中拍照的那晚给了她太多太多的错觉,他们像是回到了最熟悉彼此的那一年,她可以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他也会自然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被点燃的是一片荒芜的草原,一望无际,被火焰灼烤着那壶水即将沸腾,幸好,火焰远离了。
收到出版社编辑的消息这天,赵南霜正在看旅游攻略,编辑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品,之前沟通过,编辑想出一本摄影集,赵南霜的审美很贴合编辑想要的感觉,但高三学业最重要,就耽搁了。
摄影集里还缺一些照片,赵南霜在考虑去哪里。
宋叔叔给她提供建议:“有一个地方被称为地球的心脏,感兴趣吗?”
赵南霜准备放在摄影集里的照片都是在国内拍的,“我不去国外,中国的国土辽阔,有很多漂亮的地方,有很多新奇的美景,不输给任何一个国家。”
宋叔叔把平板递给她,“就在国内,你看看。”
赵南霜接过平板,原来这颗“地球的心脏”叫乌兰湖,在腾格里沙漠,照片看着就已经让人惊艳了,亲眼见到应该会更加震撼。
南佳不赞同:“一个女孩子单独去没有信号的沙漠,太危险了。”
“许岩打算去,同行的还有好几个人,南霜如果有兴趣,可以一起。”
“如果有同伴,我就放心了。”
“南霜,我先跟许岩说一声,然后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好,谢谢宋叔叔。”
赵南霜越看越觉得乌兰湖值得一去,许岩是个不难相处的人,不刁钻,不乱搞,虽然话少,但理智又清醒,万一遇到麻烦,他不至于会手忙脚乱,和他结伴旅行应该还不错。
然而她没有想到,加上微信好友之后,许岩跟她说的第一句竟然是:“上次为什么放我鸽子?”
赵南霜略显尴尬:“临时有事,不好意思。”
“算了。路线已经确定好了,有些东西需要提前准备,我把清单发给你,尤其是各种应急药,一定不能忘记。”
“行,谢啦。”
“不客气。”
两人约定好时间后,许岩就把赵南霜拉进了一个微信群,群里有八个人,虽然许岩很靠谱,但赵南霜还是提前做了一些功课,那里没有信号,在地图上也找不到它的位置,越神秘的地方,就越让人好奇。
想要摘月,一定会吃些苦头。
果不其然,出发后,路上状况百出,先是车坏了,再是迷路,在当地司机带着他们穿越沙漠公路的时候,有两个人还吵起来了,差点动手。
傍晚,遇到一场大雨,车不能走,帐篷也不能用,大家只能在车里将就一晚,赵南霜不是娇气的人,矿泉水和面包就可以填饱肚子,裹着毯子窝在车里也能睡得很香。
不到一周的时间,许岩就改变了自己对赵南霜的初印象,直白地说,其实是大部分人对漂亮女生的刻板印象,许岩甚至觉得她就算一个人来也没问题。
雨停了,赵南霜下去帮忙推车。
许岩让她去休息,“男生应该做的事,你别总抢着做。去给你妈报个平安吧,进沙漠之后手机就没有信号了。”
“那我去打个电话,”赵南霜走到一边。
联系完南佳,赵南霜给止止回消息,陆止止接到了一个拍摄,大夏天在室外拍羽绒服,毫无意外地热中暑了,但她很开心,这是她人生第一笔还算客观的收入,打算给家里添一些新家具,尤其是陆淮的房间,一直没有空调,她第一个要换的就是陆淮用了好几年的小风扇。
车轮陷得太深,许岩脑袋上都是沙子,赵南霜去车里拿了几瓶水给他们。
她昨天发的那条朋友圈,有很多人点赞,她点进去看,最新的是那个黑色头像。
周迟译出国之后,赵南霜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半个小时前,他更新了一条动态,从照片上看,他在加拿大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跳伞,潜水,赛车,空中飞行。
赵南霜失手,也给他点了个赞。
大约两分钟后,他发来了一条消息,在这寂寥空旷的沙漠,消息提示声仿佛是震在她的心脏上。
Z:注意安全。
窗外大雨:我要进沙漠了。
Z:看心脏?
窗外大雨:是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到银河和流星。
Z:你的运气向来不怎么样。
窗外大雨:要打赌吗?
Z:赌什么?
窗外大雨:如果我拍到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Z:行。如果没有,在开学迎新晚会上给我跳支舞。
有人喊:“南霜,上车!”
“来了,”赵南霜收起手机,精神饱满地走过去。
沙漠颠簸,许岩看着赵南霜吃了一颗晕车药,这一路上,她几乎不需要别人照顾她,东西准备得比他还齐全。
许岩关上车门,“阿姨说了什么,你这么高兴。”
赵南霜低头系安全带,茫然地问:“我高兴吗?”
“都写在脸上了。”
“……可能是兴奋吧,走了这么远的路,终于要接近目的地了。”
“你以前经常一个人出来旅行?”
“没有经常,也就是寒暑假才有时间。”
“都快把中国走遍了,你去过那么多地方,最喜欢哪里?”
赵南霜想了想,“长白山。”
许岩好奇:“为什么?因为雪?”
赵南霜在心里回答:因为周迟译。
有一年元旦,她和周迟译一起去长白山跨年,那年的生日蛋糕被冻成了冰,许愿的地方是在那条不冻河。大雪落满了枝丫,冰天雪地里,她的呼吸是热烈的,心脏是滚烫的。
众人筋疲力尽时,那片红色的湖泊终于出现在眼前,但远没有照片上那么惊艳。
不久前下过一场雨,天空灰沉沉的,赵南霜站在沙丘上,难免有些失望,网上那些照片应该是加了滤镜。
向导让大家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
还是那四个字:来都来了。
赵南霜搭好自己的帐篷,开始试飞无人机,一路磨难,大家也都熟悉了。
晚上,周围鼾声四起,赵南霜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她有耐心等,从十一点等到凌晨,从一点等到两点,终于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等到了银河的出现,她拍到了一颗流星,这一次,她记得许愿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那片红色的湖泊像是被注入了新鲜血液,无人机升起,赵南霜在显示屏上看到了那颗跳动的心脏,鲜活,震撼,热烈,无与伦比。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隐蔽在腾格里沙漠里的这片湖泊为什么会称为“地球的心脏”。
回到南川后,赵南霜把拍到的银河和流星发给了周迟译,还有那颗心脏,当晚,他回了两个字:服气。
开学前,赵南霜收拾出租屋里的东西,在衣柜里找到了曾经穿过的舞蹈服,在跳舞这方便,她是没有天分的,刚开始练基本功的时候,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练习室,奶奶坚信勤能补拙,后来事实证明,奶奶是对的,她确实越跳越好。
想起那个赌,赵南霜又捡起了搁置了三年的舞蹈。
陆止止最后选了服装设计专业,也考上了南艺的美院,属于二本学院,她找同学私下调节,再找老师商量,又跟宿管阿姨说好话,成功地换到了赵南霜的宿舍。
军训期间没什么特别的事,陆止止和赵南霜住在一起,当然了解她的生活,也就知道她在练舞,能争取到在迎新晚会上表演的机会,并不简单,她每天都练到凌晨才回宿舍休息。
南艺大神云集,还有很多已经在娱乐圈里有了一席之地的明星,其中包括夏梦,更巧合的是,她住在赵南霜的对面,但她只在开学当天来了,没有参加军训。
寇庄路要出国了,他约在迎新晚会的当天晚上,陆止止肯定是要等看完赵南霜的表演再过去。
晚会六点半开始,赵南霜提前去后台做准备,她给周迟译留了位置,前几天她问过他,他答应了会来。
从六点等到七点,又从七点等到表演前五分钟,那个位置一直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