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莫齐轩仅仅冷笑一声,沉声道:“卑鄙魔修,竟敢冒充我父亲,真是岂有此理!你故意将我支开,还蓄意陷害莫子书他们,不就是想把莫家据为己有?要不是莫与善及时发现你的阴谋,恐怕我莫家已毁于尔等魔修之手!”
“你他妈疯了吗?你敢来污蔑我!!”莫青松双目圆瞪,周身剑气凛然,杀意肆虐奔腾。
但很快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堵住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话。
“区区魔修,竟敢夺舍莫家家主,是当我天司城没人了吗?”女子的话平稳而威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莫青松心神大震,声调不自觉拔高:“乔文慈?!”
这一刻,他环顾周围人注视他的眼神,内心迅速冷却。没有人知道,乔文慈这一句话,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几百年前,魔族入侵,修真者鏖战数年,才最终取得胜利,而群仙盟也正是在那场战斗中诞生。
从此之后,天衡州设立督察台,其余八州分设督察院,遣派御史、理事长及理事员负责相关事宜。
天司城的理事长正是邱行风,素与莫家交好,一向是他们的后盾,乔文慈则是新上任的副理事长,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著名。而现在……
莫青松望着乔文慈冰冷的眼神,瞬间明白她的目的。
她要扳倒他的存在,扶持莫齐轩上位,从而将邱行风取而代之。
“疯了,疯了!”他连剑尖都在颤抖,“你们全都疯了!”
“疯的是你才对。”乔文慈说。
下一刻,疾风骤起,莫青松猛然感到体内气血翻涌,玉府之中,金丹剧烈震颤,皮肤如同火烧般灼烫。
有黑色的图案,开始在他的体表浮现。先是脖颈,手背,然后是脸颊。
那是一团黑色的鬼火,火焰中央,刻印出奇异的鬼脸。
“莫家家主已被魔修夺舍,还不快抓住他!”乔文慈冷酷的话语,为他下达最后的判决。
身后小厮缓缓抬头,手中匕首毫不留情刺向他的心脏。
“得罪了,家主!”
莫青松举剑格挡,目眦欲裂:“你是乔文慈的人!”
没有人回答,有的,只是一拥而上想取他性命的各式武器。
莫青松深吸一口气,强行逆转金丹,压下灵力躁动,右手缓缓浮现一条金光闪闪的仙剑。
刹那之间,无可匹敌的威压震荡开来,如海浪般席卷在场所有人。
他抬手斩出一剑,万丈金光奔涌向前,浓郁的灵力横冲直撞,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碾压全部阻碍。
趁着包围出现裂隙,他立刻拼尽全力飞跃而去,一面挥剑一面奔腾,兔起鹘落之间,已越过人墙,逃窜百丈之远。
周围景色急速后退,莫青松眼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最大的杀手锏,一个四品灵器。有此剑在手,配合他金丹巅峰的修为,要逃出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
庭院上方,莫齐轩留下一句“我去追他”后,便立即御风而去,循着莫青松的踪迹一路疾奔。
与此同时,姜翎御剑直下,替他抵挡了所有试图反击的护卫。
山林之中,莫青松正竭力狂奔,一直跑到山脚的民居附近。莫齐轩则紧咬不放,一点点缩短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论修为,后者自然远不如前者,但莫青松受毒药所迫,玉府震动,不久便灵力逆行,迫不得已降低速度。
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后,莫青松一咬牙停住仙剑,回身举剑,直面莫齐轩的追击。
毕竟,小小一个金丹下品,他还不放在眼里!
莫齐轩迅速追上,站在他的对面,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还不投降吗,父亲?”他说,“这毒的作用只会越来越重,再过不久,恐怕你连金丹中品的修为也保不住了。”
莫青松冷笑道:“就算只有金丹下品,对付你也绰绰有余!”
莫齐轩微微一笑,不再言语,而是伸手握住剑刃,任由鲜血淌遍剑身。
眨眼间,金光浮现,威压顿生,那把四品灵器被震得嗡鸣不绝。
莫青松的手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
这分明是三品以上灵器才会有的威压!
可他一个金丹下品,怎能驱使这么强大的仙剑?
除非……
莫青松瞪大双眼,脑袋中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令他几欲吐血。
“剑冢!你去过剑冢?!”
莫齐轩漆黑的眸子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嘲讽:“您终于猜到了啊,父亲。”
在对方惊骇欲绝的眼神中,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就是您一直想找的泰阿剑,怎么样,没让您失望吧?”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莫青松不甘心地大吼,“为什么老祖偏偏选中了你!为什么泰阿剑愿意和你结契!”
这些明明,都应该是他的才对!
莫齐轩幽冷的眼神宛如淬毒:“那就来杀我吧,杀了我,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可莫青松虽濒临绝境,却也知自己断然没有胜算,情急之下连声道:“齐轩,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他露出讨好的笑容:“虽然这些年,我有愧于你,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亲生骨肉!我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总是找各种理由来见我,告诉我你有好好练功,不会让我失望。现在你长大了,我――”
“锵。”
泰阿剑的嗡鸣打断他的陈述。
莫齐轩剑锋直指他的头颅,声音冷沉如冰:
“出剑吧,父亲。”
“……”
莫青松的表情一并消落,他终于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一切都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于是他挽剑如电,直冲向前,两柄仙剑于碰撞中发出巨浪滔天般的怒吼。
随着灵力的运用,体内的毒素也在不断催发,搅乱了他的经脉。
偏偏莫齐轩就像铁做的一样,就算受伤都不知道疼,战意盎然丝毫未曾退却,招招狠辣决绝,不惜自伤八百也要把他置之死地。
“轰隆――”
泰阿剑在轰鸣中发动最后一击,四周无数灵气倾泻奔涌,滚滚而来,瞬间将他斩出遍体伤痕。
“唔!”
莫青松猛地吐出大口鲜血,无力地坠落地面。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灵气!
“你……”他剧烈喘息着,试图询问真相。
莫齐轩落至他面前,平淡地说:“是混沌灵根。”
莫青松的脸色灰败如土,抽搐着脸颊,发不出声音。
“莫与善和莫子书都是我的人,乔文慈是我在城主府就搭上线的帮手,你让孙诚派的人都死在了我手里,我故意激怒你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莫齐轩说,“这就是为你准备的圈套,父亲,看来你果然和预想中一样愚蠢。”
莫青松胸口传来阵阵钝痛,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嘶声问道:“萧野、北川还有千星……是你干的么?”
莫齐轩面无表情:“等您到了地下,不妨去问问他们。”
莫青松瞳孔涣散,呼吸愈加困难:“莫齐轩,你就是个疯子!”
“你说得对。”少年唇角微勾,眼底透出狠戾,“我早就已经疯透了。”
“不仅是你,还有整个莫家,下至滦山上达幽州,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莫青松嘴角不断流出鲜血,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莫齐轩大步向前,一脚踩在他的胸口。
少年居高临下地投来目光,冷淡的眉目掩不住桀骜之色。
这副轻狂倨傲的模样,竟与四年前如出一辙。
他当初不喜莫齐轩,并不仅仅因为他是所谓的庶子,更重要的是,他讨厌这些狂妄的天才。他资质平庸,年岁渐长,每当看着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修真界远远甩在后面。
而现在。
没了剑骨的莫齐轩,照样将他踩在脚下,明晃晃地施以嘲讽――
看啊,你就算再努力,再有城府,还不是被我轻而易举地打倒?
莫青松苦涩一笑,闭上双眼。
他知道莫齐轩不会收手,那些小恩小惠,从来都没有动摇他复仇的决心。
对于权力的渴望已经胜过一切,对他而言,只要能攫取更多利益,哪怕是手刃亲父也在所不惜。
锋利的断剑刺破胸膛,骤停的心脏失去生机。
鲜血与疼痛一齐涌出,莫青松仰头望天,目光绕过少年肖似自己的面容,死死盯住一只飞鸟。
神智被死亡的气息吞没,眼前的景象愈加模糊。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要告诉自己:这不是一条狗,而是一头真正的恶狼,多年蛰伏待机,只为一口咬断他的喉咙,然后拆吃入腹。
可惜,人间没有如果。
**
姜翎赶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
听乔文慈说,莫青松的亲信还留在附近,正在接应他的路上。如果莫齐轩贸然撞见,或许会有危险。于是她解决完追兵后,就凭借感应,马不停蹄赶到泰阿剑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座废弃的宅子。
莫齐轩独自一人站在台阶上,蓝色的衣服被鲜血染透,周围静悄悄横着几十具尸体,血肉四溅,残垣遍地。
这些全都是他杀的人,里面有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以及他的亲生父亲。
晚风吹动暮云,坠落的红日点燃苍穹,沉浮的霞光镶嵌了少年高挺的身姿,拖曳出瘦长的影子。
姜翎足不点地,飞掠至他身后,艳丽的红衣如同夕阳下展翅的蝴蝶。
莫齐轩仿佛雕塑般静止的身影微微一动,他在尸山血海中回首,黑发披散,逆着光的脸看不清神情。
满地浮光碎金,姜翎踏着血迹走近,听到他问:“恶心吗?”
“什么?”她微微一怔。
莫齐轩说:“看到我杀人,觉得恶心吗?”
风过无声,姜翎缓缓摇头,抬眼直视着他:“莫齐轩,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是个剑灵,上一任剑主叫莫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活人还要多。”
莫齐轩一眨不眨地看向她,脸上鲜红的血迹逐渐干涸。
“不过有一点,你要记得。”姜翎顿了一下,平静地说,“我真的很怕死,所以你得好好活着。”
少年鸦羽似的眼睫挂着金黄的光,在冷风中微微一颤。
这世上有太多人想让他去死,唯有姜翎,要他好好活着。
晚霞悄然消退,无处不在的血腥气逐渐飘散,莫齐轩摇晃着走下台阶,牵唇回应:“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落满你的眼 20瓶;宋祁末 223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生辰礼物
◎喜欢的人不是她。◎
是夜无风, 天气闷热,依稀的星光在黑暗中闪烁。
莫与善自府外归来,匆匆穿过回廊。
这样早出晚归的生活, 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可他非但没有感到疲惫,反而精神抖擞, 满面春风。
原因无他, 皆为着他如今得莫齐轩重用, 吃穿用度俱是最好, 地位待遇跟从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切还要从莫青松之死说起。
当日乔文慈带人歼灭魔修,几乎将莫府搅得一团乱, 莫子书适时挺身而出,凭靠其母及督察院的势力, 以雷霆手段整合莫府上下, 最终在血洗大半个莫府之后成功将权柄攥进手中。
乔文慈则顺水推舟,举荐她暂代家主之位, 由莫齐轩从旁辅助。
但莫与善知道,莫家真正的掌权人,从来不是莫子书。
杀死莫青松的计划是由莫齐轩一手操办,而他也曾参与其中, 制造假象迷惑对方;乔文慈真正看重的也不是筑基期的莫子书,而是拥有金丹修为同时仇视自己父亲的莫齐轩。
如果说莫子书是一把杀人刀, 那莫齐轩就是真正的刽子手。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密室之中,莫子书询问该如何处置莫青松昔日的手下。
莫齐轩坐于暗处, 面无波澜, 语气淡淡:“凡其亲信, 格杀勿论。其余人等若愿归降,就放个闲职约束住,敢有违抗者,一律杀无赦。”
“杀无赦”,这三个字说起来简单,最后执行的后果却是整个莫府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有那么一段时间,莫府后门每日都要运出几具尸体,埋人的坑都换了好几个。
可即便如此,除了畏惧之外,莫与善对他更多的还是感激。如果没有莫齐轩的栽培,恐怕他要一辈子当条任人驱使的癞皮狗。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穿过回廊,走到池塘边上。
不远处的亭子里有黑影晃动,他余光一瞥,辨认出那是莫齐轩正在喝酒。
回房的脚步顿时拐了个弯,他走到对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公子,怎么一个人在此饮酒?”
莫齐轩说:“闲来无事,赏个月罢了。坐吧,陪我一起喝两杯。”
莫与善应下,坐到对面为自己斟酒。
莫齐轩似乎心情不错,难得与他聊起闲话,言语间颇有关心之意,令莫与善大为感动,借着酒劲越说越多。
“都是托公子的福,我才能有今日的境遇!”莫与善举杯敬酒,“公子的知遇之恩我万死难报,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一条狗,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向西!”
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头脑在酒意的刺激下眩晕模糊。他撑住桌面,恍惚间听到莫齐轩清淡的声音: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我很高兴。不过很可惜,有一个道理,你还是没能懂得。”
胸口如注进铅水般沉闷窒息,莫与善揪住衣襟大口喘气,一种强烈的呕吐感自腹部直冲喉咙。
他含混不清地问:“是什么?”
“啪嗒”一声响,莫齐轩放下酒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歪倒在地。
“――人是没有回头路的,做过的事永远不会消失。”
莫与善浑身痉挛,费力地睁大眼,只看到晃动的重影来到面前,嗓子哑到只能发出气音:“公子……”
有什么东西压到腿上,莫齐轩的声音自云端传来:“欠我的,该还了。”
下一刻,剧烈的疼痛自右腿爆发开来,只在短短一瞬,他整条小腿骨就被碾成碎片!
莫与善疼得昏死过去,毒药的效力却又吊住他一口气,汨汨鲜血自七窍流出,染红了大片砖瓦。
他想哭但哭不出来,绝望和痛苦紧紧缠绕住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莫子书的身影自暗处走来,听到莫齐轩对她说:“把尸体处理一下吧。”
没有走马灯,没有后悔药,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他的人生在极度狰狞的状态中走向了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