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我还不确定,需要时间验证。如果最后也没能找到我想要的人,那就先暂且搁置这里的事,换个地方历练。”
姜翎和谢温韦对视一眼,觉得可行:“好,那就这样。”
日光愈盛,金红的太阳悬在天边,街上的行人逐渐变多,不少铺子应时而开,更有早餐摊在路边吆喝,热腾腾的蒸汽弥散开淡淡的香味。
三人很快找到一家客栈落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店主的目光扫过莫齐轩腰间的佩剑时,隐隐流露出奇异的光彩。
莫齐轩仿若未觉,接过钥匙就往楼上走去,一看便价值不菲的仙剑,大摇大摆从所有人的眼皮子下经过。
随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陷入短暂寂静的客栈,又恢复了喧杂的气氛。
……
之后几天,他们就佯装游客,在南江城内四处闲逛。
然而,苍焰教的人显然比驭兽宗要谨慎得多,一连四五天过去,他们竟一无所获,没有发觉半点风声。
茶馆之内,谢温韦靠着窗边,百无聊赖地道:“这地方真的有线索吗?还是说这里的分舵只是传教的本事比较厉害,其实和天魔族没什么关系?”
莫齐轩沉吟道:“如果没有线索,他不会来这。”
谢温韦一头雾水:“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一位故人,他……”莫齐轩的余光不经意瞥见什么,话语忽然顿住,“有情况。”
“啊?”谢温韦连忙放下茶杯朝外看去,只见城西的空地上,人头攒动,黑烟袅袅。
姜翎修为高,看得也清楚,眯起眼睛道:“他们要烧什么东西。”
下一刻,却不禁惊呼出声:“是人,他们要烧的是人!”
“走,去看看!”莫齐轩当即起身,匆匆跑下楼,朝着城西赶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聚集的百姓正处于混乱中,三人便停在房檐上,一抬眼就能清晰看到下面的场景。
正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个木架,下面堆满柴火,嘶嘶地冒着黑烟。旁边则是一个九、十岁的小女孩,穿着身红色的新衣裳,被两名仆妇紧紧抓住双臂。
“救命!爹爹娘亲,救救我!”
女孩不断挣扎,哭叫声凄厉至极,甚至对着抓她的人又咬又踹。
那两名仆妇更是奇怪,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任她咬,任她踹,面无表情的脸像空洞的傀儡,唯独手下的力气丝毫未曾放松。
而她含泪的眼睛频频望向的位置,那对夫妻便赫然是她的亲生爹娘。他们对女儿的求救置若罔闻,和周围的人一样双手合十,目光呆滞地默念咒语。
复杂晦涩的咒语在人群中不断堆积,宛如浪潮一般涌进姜翎的耳朵,听得她脑袋都要犯疼。
她对那些人念叨的话一概不懂,只依稀听见一句――
“求真神保佑。”
谢温韦凝眉看了半晌,突然说:“我好像听他们聊天的时候说过,这两天会有祭祀仪式,以祈祷庄稼丰收。没想到,竟然是用活人!”
莫齐轩说:“我曾请教过师父苍焰教的问题,她说此教由国师宋羿所创,发展势头极快,仅百余年就覆盖了整座真武王朝。其教义宗旨便是信仰唯一的真神,唯有神方可普度人间。”
恰在此时,忽而听得一个苍浑的声音,高声喊道:“时辰到,行礼!”
那两名仆妇僵硬的眼珠缓缓转动,攥紧女孩的手臂,就要把她拖去架子上火烧。
女孩的哭声更加猛烈,姜翎顿时急道:“怎么办?先救人吧!”
莫齐轩的眼睛却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什么,鹰隼似的眸子无情划过每一点可疑的踪迹。
姜翎眼看那女孩就要沦为祭品,当即顾不得其他,匆忙变出仙剑。
与此同时,莫齐轩倏然一笑:“他来了。”
“什么?”姜翎微怔。
莫齐轩转头:“走,救人!”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冲了出去,径直飞向那片空地,姜翎和谢温韦赶紧跟上。
“谁在捣乱?”黑袍老人闻声抬头,厉声怒吼,“触犯真神,罪无可恕!”
谢温韦早就心痒难耐,听他一吼,扭头就跳了下去,哐当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人群顿时骚乱不堪,惊呼和怒喊此起彼伏,有不少抄起武器冲着他们袭来。
莫齐轩抓住女孩闯出包围,俯首看她:“知道三路巷在哪吗?”
女孩脸色惨白,讷讷地说:“知道。”
莫齐轩说:“伸手。”
女孩怔怔地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一枚铜钱落了上去,女孩握紧手掌,不解抬头。
莫齐轩收回手,微笑着说:“去三路巷等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嘶喊声从身后传来,莫齐轩回手挡掉对方的攻击,沉声道:“跑!”
女孩犹豫地看了看,猛地闭了下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跑去。
莫齐轩淡淡地笑了,转身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几名金丹期修士,稳稳地举起仙剑,眨眼就加入战斗。
民众早就惊慌散开,回到各自的家中躲藏,剩下的修士并不难对付,三个人打了没多久,便将对方彻底击败。
可他们谁都知道,真正的对手,还在暗中窥伺。
果然,喧嚣的尘土中,陡然出现波浪似的纹路,一个藏青袍子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这才是本次献祭仪式的真正主导者,天魔族。
“这不是神的祭品。”莫齐轩剑尖对准了她,冷声道,“是你的祭品。”
女人冷漠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一样。
莫齐轩继续道:“当火焰燃烧的时候,就是你将她吞噬殆尽之机。”
风声骤停,女人终于抬起手,沙哑地道:“该死。”
姜翎和谢温韦瞬间紧张起来,攥住剑柄的手沁出冷汗。
就在所有人紧绷之时,莫齐轩却道:“等等。”
女人的动作一滞,不耐烦地皱眉。
“我打不过你。”莫齐轩说,“我投降。”
姜翎和谢温韦一惊,女人也低沉地怒道:“你耍什么花招――”
说时迟那时快,莫齐轩退后一步,朝着半空大喊:
“太初剑宗孟蕉长老座下亲传弟子,请高前辈出手相助!”
“找死!”
女人一掌挥出,青色的灵力顿时袭来,强大的风波扫荡全场。
莫齐轩眼也不眨地站在原地,脸上是胸有成竹的微笑。
轰隆一声,就在那灵力快要击中他胸口时,一股无名的力量涌来,将其完全抵挡震开。
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微风拂过,带着深深的叹息声。
高澹无奈地说:“你们还真会给我找麻烦啊。”
话虽如此,可在目光触及女子的一刹,还是迸发出不加掩饰的精光。
“死。”他轻声念道。
下一刻,狂风骤起,将女子的身躯连同惨叫一并包裹,眨眼过后,只见鲜血喷涌,地上唯余死尸。
姜翎喃喃道:“原来是你,高前辈。”
莫齐轩松了口气,上前一步:“高前辈,我……”
不料高澹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有事要做。”
他摆手离去,扔下一句:“回头再来找你。”
三个人面面相觑,莫齐轩说:“我们先回去,接上那女孩去南郊。”
姜翎和谢温韦应声,随他一同离开。
在路上,姜翎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忍不住道:“你……伤势还好吗?”
“不碍事。”
莫齐轩笑了笑,瞥见她脸上的划痕时,下意识伸出手。
“你受伤了。”他轻声说。
姜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侧头避开他的触碰。莫齐轩的手僵在半空,她尴尬地低下头,匆匆道:“我、我们先回客栈吧。”
“嗯。”莫齐轩收回手,神色难辨。
姜翎扭头,专心盯着脚下的路。
谢温韦在旁边看着,迷惑地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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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天前在南郊租了间院子,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不仅把女孩接了过来,也正好换了个地方待着,躲避追杀。
几人草草休息一夜,翌日清晨,姜翎出门的时候,谢温韦正站在院子里发呆。
姜翎说:“干什么呢?”
谢温韦回头,哦了一声,说:“没什么,刚起来。”
他看了看对方的神色,忽然道:“那个,你和莫齐轩,什么情况啊?”
姜翎咳了一声,脚尖踢弄着石子:“什么情况啊……没什么吧。”
谢温韦说:“他那天不是给你送烟花?你不喜欢吗?”
姜翎愣住:“他送我烟花?”
“是啊。”谢温韦莫名其妙,“你不是看到了吗?”
“他送的……”姜翎喃喃。
“他以为你会喜欢。”谢温韦看她,“你说过你想看烟花,忘了吗?”
“我很喜欢。”姜翎心绪复杂,目光闪动,“我只是……”
默然片刻,她说:“我不知道他送的。”
他精心准备的满城烟火,最后得到的却是那种回答。那时候,他该是什么心情呢?
谢温韦叹了口气,说:“我想要找到姐姐。”
姜翎不解抬首。
他接着说:“莫齐轩想要报仇。”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想要的只是自由,那你现在还害怕什么呢?”
姜翎张了张口:“我……”
“你在害怕吗?”谢温韦说。
姜翎犹豫着点头:“我想是的。”
“人最害怕失去的,也许恰恰是他最想得到的东西。”谢温韦笑着说,“你不是害怕,是在乎他。”
他笃定地道:“他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没有之一。”
姜翎静立片刻,淡淡地笑了:“我当然在乎。”
“对了,他在哪?”她问。
“啊。”谢温韦说,“他不在房间里,可能去找那位高澹了。”
姜翎霍然转身:“有危险,我要去找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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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鸿蒙剑心(二)
◎“我陪你一起疼。”◎
回到南郊的房间里后, 莫齐轩在椅子上静坐了一夜。
一直到次日黎明,晨光穿破窗柩照进屋子,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窗外响起啪嗒一声, 仿佛有人在召唤,他起身推窗翻出, 和站在剑上的高澹打了个照面。
“走, 带你去个地方。”高澹说。
莫齐轩不曾迟疑, 跳上仙剑, 随他一同远去。
渡劫期真人的实力自然非比寻常,不过几息之间,他们就来到一处偏僻的宅子外。
天边阴云堆积, 凉风阵阵。高澹毫不躲避,一撩衣摆就大摇大摆坐到了正对面的房檐上, 顺便抬手示意莫齐轩坐到旁边。
他这样的修为, 只要想隐身,就没人能发现。莫齐轩坐了下来, 低声问:“这是他们传教的据点吗?”
“聪明!”高澹打了个响指,“仔细听,你会发现很多的。”
莫齐轩于是不再多言,耐心地侧耳细听房间里的谈话。
正中央的屋子有十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男一女,正慷慨激昂阐述苍焰教的主旨, 表示唯有信仰真神才能得到保佑。
周围一圈似乎是普通百姓,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个个听得面红耳赤, 激动不已, 甚至有人当场掏出钱财。
可出乎意料的是, 那对男女居然婉拒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非神之所需,唯有最虔诚的信仰,才是这世间真正可贵的东西。”
这样大义凛然的话,让看到全程的莫齐轩不觉拧紧眉头。
如果他们收了钱,事情倒也好办,完全可以定性为坑蒙拐骗的组织,但偏偏他们什么都不要,感动得那些百姓几乎泪流满面,真以为会有神来拯救他们。
“他们当然不要钱。”高澹冰凉的语气充满嘲讽,“他们要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驭兽宗的事也和他们有关吗?”莫齐轩问。
“你说永肃城?”高澹说,“当然,他们残害灵兽吸收灵力,还掳掠修士挖空灵根,为的不就是给那些刚刚苏醒的天魔族提供养料?魔族,苍焰教,还有这里的驭兽宗分舵,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莫齐轩察觉不对:“苏醒?”
高澹说:“你师父没告诉你吗?她和子真他们在外调查多年,基本可以断定,销声匿迹近千年的天魔族只是陷入沉睡,躲避追杀,如今刚好到了苏醒的时候。”
“我不知道。”莫齐轩说,“群仙盟那边有动作吗?”
“他们不相信你师父的报告。”高澹冷嗤道,“一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蠹虫。”
莫齐轩淡淡地说:“这样也好,我还有事情想做。”
“哦?”高澹的目光带上探究,“小心些,太初剑宗虽然对弟子约束甚少,但每一条规矩,都是绝对的不容触犯。”
“这点我自然明白。”莫齐轩笑着说,“前几天见到谈长老时,我已经向他求证过了。”
正说着,房间里的人有了动静,那对男女完成今天的传教,转身走出门去。也直到这时莫齐轩才注意到,他们身后还跟了个瘦弱的少年。
那俩人一出门就换了副面孔,嫌恶地讥笑道:“这群愚民,总算说通了!”
少年不声不响埋头跟着,男人忽然指派道:“你,想办法把他们的钱给我偷了,干不好今晚有你苦头吃!”
苍焰教的教士不能收钱,不代表他出门后也不能。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平白教人不寒而栗。男人浑身一冷,刚要破口大骂,少年就低头闷声说:“好。”
他掉头跑回原来的房子伺机而待,高澹起身道:“我们也该走了。”
莫齐轩搭上他的剑,两人如风般消散。原本懒洋洋抱胸的女子蓦然回头,却只看到燕子低飞掠过,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要下雨一样。
高澹最后落下的地方是一间僻静的民居,这地方早就被他设下结界,两人径直走了进去,相对坐于桌旁。
高澹随手把玩一串佛珠,不咸不淡地道:“小子,知不知道你在打草惊蛇。现在你们被人追杀,我也跟着暴露,可惜这半个月的筹谋蛰伏。”
“这盘棋,也该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莫齐轩并不相信他的话,“我之所以来这里,就是因为收到风声,猜到你的踪迹可能与我们一致。”
高澹哈哈一笑:“好吧,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打算出手了。”
他说:“这里的事我差不多都查清楚了,基本也可以断定,苍焰教绝对和天魔族有关,只是关联有多深,暂时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