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子真直怪禄元洲的“天眼”不到位,禄元洲则摊手表示金莲阁乃剑宗重地, 防护严密是应该的。
谈子真只好叹口气,转而和谢温韦聊天:“听说你们后来还去了南江城,感觉怎么样?”
“非常好。”谢温韦说,“我们那天圣教老厉害了, 下次带你去看看。”
谈子真拍他脑袋:“看什么看,人家俩都炼成了剑心, 怎么就你不行?还不给我好好反省!”
谢温韦捂着脑袋,委屈道:“师父,你徒弟我只是个双灵根啊。”
“你师父我也是双灵根。”谈子真凉飕飕地说,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剑心早就大成了。”
谢温韦愣住:“你不是金灵根?”
“金土双属性, 主金而已。”谈子真白他一眼,“对你师父太不上心了!”
谢温韦:“那你倒是传授点诀窍给我啊!”
谈子真:“哪来的诀窍?我这十二把剑都是自己一把一把炼出的!”
谢温韦:“……哦。”
谈子真被他气个半死,就差没上手掐人中,谢温韦却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师父,你注意到了没?莫齐轩那小子的剑心是守之剑耶。”
谈子真瞄他:“那又怎样?”
“只是觉得很意外。”谢温韦说,“之前大家都以为,姜翎的会是守之剑,而莫齐轩是攻之剑,没想到最后反了过来。”
谈子真微笑道:“姜翎那丫头我猜到了,反而是小莫,确实出人意料啊。”
守之剑,就意味着他此后修习的法术,主要能力都会在防守上。没想到他那样狠辣的性子,竟然会选择这么一条路。
“这就是爱的魔力吧。”谢温韦感慨道。
谈子真愣了下,瞬间掏出瓜子,露出八卦的眼神:“来来来,详细说说。”
谢温韦嫌弃道:“师父,你好猥琐。”
谈子真一巴掌拍上去:“臭小子,怎么和你师父说话呢!”
谢温韦笑嘻嘻地躲开,谈子真无奈摇头,忽而问他:“所以你呢?”
谢温韦:“我什么?”
谈子真:“你的剑心,会是什么样?”
谢温韦静默片刻,说:“我希望它是水之剑。”
“可你确确实实是主木的灵根。”谈子真说,“有些时候,执念可以帮助一个人前行,但有些时候,那反而会成为你的阻力。”
谢温韦沉默不语,他不紧不慢把话说完:“看清自己的路吧,不要永远被困在过去。”
恰在此时,一道金光从金莲阁中迸发,其光芒直冲云霄,耀眼夺目。
周乙棠兴奋地道:“开始了,开始了!”
谈子真笑着说:“不如猜猜这次的金莲能开到几瓣?我先来,十四瓣!”
禄元洲略加思索,说:“我也押十四瓣吧。”
吴典、刘简和轩辕大壮七嘴八舌插上话,但基本猜的都在十五瓣以下。
周乙棠见状,大声说:“那我就押个十五瓣!”
孟蕉摇头:“你呀,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周乙棠嘿嘿一笑,没有否认。
谢温韦举手:“要猜就猜个大的,十六瓣!十六瓣怎么样?”
谈子真笑骂:“你以为这是你家大白菜啊?还十六瓣!”
谢温韦不服气,转头看姜翎:“彦竹,你觉得能有多少瓣?”
姜翎说:“十八瓣。”
满室皆寂,堂内众人一齐看向她,姜翎神色淡然,重复一遍:“我押十八瓣。”
谈子真哈哈大笑:“年轻还是好,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狂。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他莫齐轩真能让那十八瓣金莲都开咯,我就算把这长老的位置让给他也心甘情愿!”
姜翎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孟蕉淡淡道:“那日金莲连绽十六瓣的场景,我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但莫齐轩的天赋如何能与贺师兄相比?这次的金莲若是能开到十瓣,就算他十分不错了。”
乔南一点头道:“毕竟,就连三年前小玉珂进去的时候,也只开了十四瓣的金莲花。”
话音刚落,又是几道金光冲出,不过几息时间,已直逼十个光柱。
众人屏息凝神,不自觉在心底默念。
十、十一、十二……十五、十六。
金色的光芒渐渐淡下,大家这才回神,纷纷松了口气。
然而,还在紧盯画面的周乙棠突然惊呼出声:“还有!”
在座之人齐刷刷抬首,只见肃穆厚重的金莲阁上,另有两道金光一齐迸发,璀璨之色几乎要将太阳都压下去!
此时此刻,十八道金光环成一圈,神秘的高阁熠熠生辉,池内金莲完全盛开,一瓣也不曾落下。
孟蕉霍然起立,眸中冰冷之色霎时破碎,被错愕和震惊取代。
谈子真下巴都收不回,喃喃开口:“我靠,不是吧!”
金光一直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而日月堂内,也足足安静了一盏茶之久。
等莫齐轩提着剑,信步而出之时,禄元洲才彻底回神,挥一挥手将他传送到了大殿内。
他手里拿的,正是七品仙器银羽剑,或许对这里的情况早有预料,他无视了众人怪异的眼神,径直走到姜翎面前。
姜翎说:“谈长老说,他――”
谈子真立马反应过来,抢先说:“我说我要提前恭喜你!”
姜翎但笑不语,谈子真心虚地擦了擦汗。
好家伙,他可就指着长老的位置挣点小钱了,这要是被抢了他也就不用活了。
谢温韦高兴地拍了拍莫齐轩的肩膀:“兄弟,厉害啊!”
禄元洲看着他们,含笑点头:“看来这一届的弟子,的确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啊。”
孟蕉走向莫齐轩,审视良久,露出一个稍显柔和的笑容,然而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道:“不错。”
莫齐轩笑了笑,刚要回应两句,目光却忽然顿住,瞳眸中溢出寒意。
其余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尽数面露诧异,安静得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姜翎不解地看着来人,身着白衣,外罩黑色披风,兜帽盖住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尖瘦白皙的下巴以及淡红色的薄唇。
这是什么人?竟然能在所有长老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悄然进入日月堂。
在一片静默中,那人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来看看十八瓣金莲之主。”
听嗓音是个年轻女子,只是有些沙哑,似乎许久未曾说话。
她缓步走近,面朝莫齐轩:“就是这个孩子?”
孟蕉说:“嗯,是他,我新收的弟子。”
女子淡淡应了一声,明明没有任何动作,莫齐轩却感到三魂七魄都被一双眼睛无情扫射,浑身经脉焦灼滚烫。
他绷紧肌肉,右手死死按在剑柄上,不发一言,只平静地回视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
阁楼内弥漫着诡异的氛围,姜翎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听得禄元洲仿佛什么都没觉察般,笑呵呵地说:
“对了三师妹,你还不知道吧,小莫以前也是混沌灵根呢。”
刹那之间,威压顿散,方才的紧张与僵持荡然无存,日月堂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
女子说:“那还真是巧啊。”
这时孟蕉也反应过来,在一旁补充道:“而且他悟性高,根骨好,十四岁就修出了剑骨,不过被奸人所害,所以成了现在这样。”
“好。”女子声音冷沉,语气从容,“既然这样,那我就送他一份见面礼吧。”
“你,过来。”她说。
莫齐轩收回按在剑柄上的手,沉默地走到她面前。
女子喑哑的嗓音,空灵而苍茫地响起:
“泰阿仙剑,听吾号令。以尔真身,分化为影。剑心所向,即汝所往。”
黑色的兜帽无风自动,在微微扬起的刹那,莫齐轩垂下的眸子,蓦然对上一双金色的瞳孔。
下一刻,他如同陷身黑暗,完全失去意识,唯感体内有股蛮力在横冲直撞,像猛兽般撕咬他的玉府和识海。
不知过了多久,这阵疼痛渐渐散去,他的元神落在识海中,面前是黑色的鸿蒙剑心,而剑心中央,则赫然出现一柄漆黑的断剑!
他从昏迷中惊醒,眼前依旧是盖着黑色兜帽的女子,旁边诸位长老则或淡定或好奇,好像才过去短短一瞬。
但他知道,有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你的灵根是后期所塑,那应该是把和你绑定了契约的仙器。”女子不慌不忙地开口,说到这里,忽地瞥了姜翎一眼,尽管眼神被压在帽子下,却还是让后者悚然一惊。
“看样子你已经学会了使用影剑,但无法持续太长时间。我帮你改良了下剑心和灵根,从此之后,你使用影剑的难度就会被大大降低,一次性用上几个时辰应该不成问题。”
“哦对了,你的剑法刚刚也已经突破第四十重了,天赋不错,继续努力。”
说完这些,她就仿佛完成任务一般,黑影一闪就消失不见,禄元洲想多说两句都没来得及,只好和孟蕉他们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之后姜翎他们继续留在日月堂,交代历练的各种细节,一直天黑十分,才算勉强结束。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禄元洲说,“你们的历练成果会在评估后予以公布。我刚刚收到玉珂的消息,她们遇到点麻烦,可能需要我出面解决。”
姜翎说:“好,那我们先走了。”
离开日月堂后,她忍不住疑惑道:“对了,那个一身黑披风的,是什么人?”
莫齐轩低声说:“三长老,应之槐。”
姜翎一怔,还要问些什么,就听他接着说:“另一位混沌灵根的拥有者。”
她霍然惊醒,才想起来太初剑宗还藏着这么一位大神。
谢温韦说:“不对啊,我刚刚问师父,师父说她是化神期。一个混沌灵根的修士,怎么会到了二百多岁,还只有化神期?”
莫齐轩说:“我不知道,但在太初剑宗,或许也正常吧。毕竟我师父也只有元婴境,可你见过有元婴期敢去挑战她吗?”
谢温韦说:“这倒也是。哦对了,我到了,你们接着聊吧。”
话音刚落,人就溜之大吉,姜翎望着他的背影不解:“这不是还有段距离吗?”
莫齐轩笑道:“别管他了,走,去你的绛云轩看看。”
姜翎一想也是,现在绛云轩只有她一个人,当然做事情最方便,于是说:“好。”
跳下仙剑后,有几朵彩云自觉飘来,幻化成桌椅的形状,两人坐了下来。
姜翎兴致勃勃地道:“你的剑呢?快和它结契吧!这可是十八瓣金莲才换来的宝物。”
在书里,莫齐轩得到这把剑是很久之后,彼时他作为群仙盟的领袖,动用职权搜刮各派宝物,才收集到这柄仙剑。
没想到来了太初剑宗,竟然这么轻松就能得到它。
莫齐轩微微一笑,把剑摆到桌面上,精致漂亮的仙剑,连剑鞘都透着华贵。
他轻声说:“送你的。”
姜翎愣住,怔怔地看着他,恍惚觉得是自己听错。
莫齐轩依旧轻描淡写:“这是把攻之剑,只攻不防,可斩断天下枷锁,只有你才最合适。况且上次见到,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那你呢?你不喜欢吗?”姜翎问。
莫齐轩说:“我只想让你开心。”
姜翎的心漏跳一拍。
彩云在四周飘荡,微风吹起她脸侧的碎发,像一只手在温柔地抚摸。
这一刻她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名为“被爱”的错觉。
在前世的十七年中,她曾屡次产生这种错觉,最后落得个伤痕累累的下场。
她低头盯着银羽剑,半晌,呢喃着说:“可这是你的剑。”
“我已经有泰阿了。”莫齐轩说,“而且以后,我还会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守之剑。银羽剑是属于你的。”
姜翎垂着眸,带着鼻音闷闷地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因为我喜欢你。”莫齐轩语气轻柔,“我不想隐瞒自己的情感,所以无论你问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喜欢你。”
姜翎的泪啪嗒啪嗒滴落下来,晕染在软绵绵的云彩上,像墨水泅湿了宣纸。
莫齐轩起身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白玉似的手指拂去她眼角的泪滴。
“哭什么,嗯?”他轻声哄道。
姜翎不好意思抹干眼泪,哽咽地说:“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莫齐轩拍着她的背,低沉的嗓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我不问了,你想哭就哭吧。”
姜翎本来已渐渐止住泪水,乍听到这话,顿时眼眶一酸。
她倾身向前,双臂环住莫齐轩的脖子,下巴伏在他肩膀上,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可我很害怕,我真的太害怕了。”
她越哭眼泪越多,起初还收着声音,后来干脆无所顾忌地哭泣出声。
莫齐轩自始至终维持那个姿势,温柔地拍抚她的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一下,安静地聆听她的哭声。
其实姜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就好像心里有某道屏障被蓦然突破,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倾泻而出,统统化为泪水得到发泄。
她靠着莫齐轩坚实的胸膛,哭得是那么厉害,仿佛要把曾经受过的委屈,全都在此刻抒发殆尽。
父皇对她冷眼相待的时候,其实她很难过。
母后被假借殉葬之名赐死的时候,其实她很难过。
皇弟提出让她去和亲的时候,其实她很难过。
只是那时,她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
过了很久,姜翎的哭声渐渐停歇,她红着眼眶撤开身子,后知后觉地感到丢人,不敢直视莫齐轩的眼睛。
“阿翎。”莫齐轩温声唤她的名字,抚摸她的头发,“你什么都不需要想,去做你喜欢的事,做这天下最锋利的那把剑,无所顾虑,永远不必回头。”
姜翎哑着嗓子说:“那你呢?”
“还记得我体内的泰阿剑吗?”莫齐轩微微一笑,“这是你守护我的象征。”
他说:“我将成为你坚不可摧的剑鞘,为你扫除一切障碍,看着你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姜翎听完沉默良久,扯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不怪我?”
莫齐轩说:“你没做错任何事。”
姜翎难过地道:“可我不能回馈你的喜欢……”
莫齐轩想了想,仰头望向苍穹,姜翎也随之抬头。
“你看这天上的月亮。”他说,“自古及今,有无数名人雅士,歌颂着月亮的光辉。月亮不会说话,更不曾回应过任何一个人的喜欢。可只要她在那里,就有无数人愿意前仆后继地喜欢她。”
“因为月亮值得。”他偏头看着姜翎的眼睛,微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