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在恨我?”
好像十分不解一般, 他慢悠悠地问:“你为什么恨我?你一个五灵根的废物,要剑骨有什么用?是老天不公, 所以才给了你这样好的根骨,而没有给我。现在,我只是让它物归原主而已。”
“它只有在我手里, 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你明白了吗?”
那时的每一个字, 都像刀一样扎进他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
莫齐轩抬起眸,赶在师寻绿再次开口前,淡淡地说:“放了他。”
莫云霁终于移开目光,直面他:“你在和我说话?”
莫齐轩踏前两步,挡住宁昊炎的身体,重复道:“放了他。”
“原来你们都认识。”莫云霁轻叹着说,“我一个人要被你们这么多人针对,还真是可怜。”
他走到莫齐轩面前,嗓音压得很低:“我曾在南疆,捕获一个圣女。她长得漂亮,性子也烈,我用了好多办法,才好不容易把她折服。”
莫齐轩说:“所以?”
“姜翎……是叫这个名字吧?”莫云霁含着笑,一字一句地说,“她们很像。”
“所以,用她来换,怎么样?”
莫齐轩静静地等他说完,脸上神情未变,只是抬眸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从这难辨喜怒的眼神里,莫云霁感受到了深深的戾气和杀意。
与此同时,莫齐轩的手按住了剑柄。剑气外溢,莫云霁下意识后撤一步。
下一刻。
“锵。”
伴随一声清脆的嗡鸣,剑,出鞘了。
剑光如电,划破莫云霁那深不见底的眼眸,笔直地刺向他的咽喉!
他没料到莫齐轩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出剑,仓促躲闪间,衣袖破损,发冠散乱。
怒意如滔滔火焰将他侵蚀,他连召三件护身法宝,抵挡攻击的同时喝道:
“上善!”
一柄流光如月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属于仙器的威压倾泻而出,他抬手挥斩,气势如虹,携带满腔怒火发动攻击。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原本只有金丹中品的莫齐轩,竟不知收获什么秘宝,一跃晋升金丹巅峰,修为与他同级。
他更为憎恨,变出一道白绫挡在面前。这白绫乃二品灵器,坚不可摧,能抵挡一切伤害。
莫齐轩的剑只是普通灵器,果然无法再对他造成伤害。他心中得意,出手更加迅猛,招招致对方于死地。
然而,意外发生了。
黑色的雾气在莫齐轩手侧成型,凝聚成一柄漆黑的断剑。
仙剑一往无前,像毁天灭地的石斧,一把将他的白绫斩断!
莫云霁脸上维持的完美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缝。
他连声道:“你要想好,区区一个太初剑宗的弟子,真的要与莫家和化凡仙门为敌――”
“砰!”
莫齐轩一拳打中他的侧脸,将他击飞出去。
莫云霁错愕坠地,疼痛之后,怒不可遏,咆哮道:“你疯了吗?!我可是――”
“砰!”
又是一拳。
莫齐轩踩住他的小腿,俯身揪起他的衣领,挥拳如闪电般迅捷。
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莫云霁俊美苍白的脸,眨眼就青紫一片,肿胀充血,完全没个人形。
而比疼痛更强烈的,则是心中的屈辱感。
他眼睛都快睁不开,牙齿碎了满嘴,漆黑的瞳仁,却还闪烁着名为仇恨的暗芒。
这世上居然有人敢如此折辱他!
若是那两个化神期的护卫在此,他必定要将对方千刀万剐!
注意到他愤恨的眼神,莫齐轩收回手,低声询问:“恨吗?”
莫云霁身体颤抖,狠狠吐出一口血水,猩红的眼睛充斥着疯狂的恨意。
莫齐轩却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他居高临下踩着对方的胸口,不紧不慢地说:“那就回去通告莫府和化凡仙门,来追杀我吧。”
莫云霁嘶哑开口,断断续续地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莫齐轩冷淡转身,语气散漫:“刚好,我也一样。”
他扶起几近昏迷的宁昊炎,在鸦雀无声的静谧中,没什么起伏地说:“走吧,继续找出口。”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约而同看了莫云霁几眼,然后纷纷转身离开。
因为有了宁昊炎,所以进度略微被拖慢一些,好在有了寒影在,大部分魔兽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后续并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
夏且歌专心致志替宁昊炎疗伤,更曾怒到深处,义愤填膺斥责莫云霁不是个东西。
他实在是个折磨人的好手,宁昊炎这一身伤看着不显,内里早已五脏俱损,骨骼断裂。
师寻绿也为自己没能及时补刀感到惋惜。
总之,他们磕磕绊绊走了一路,终于在十天后,成功找到出口。
眩晕之后,日光洒落,看着眼前真实的美景,所有人都不禁深吸一口气。
外面已有朝廷的人专门在此等候,见到人后便把他们引到既定的府邸上。
其中寒影并没有跟来,她拿着风阳露,独自踏上归程。
姜翎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她一个蚀日国的将军,万一被人认出来,少不了生出事端。
不过她肯亲身冒险入秘境寻找宝物,想必是为了很重要的人,普天之下能值得她这样做的,姜翎只知道一个――对她有救命之恩和栽培之情的王女游影。
在书里,正是游影病死,好战派的王子即位,才最终导致莫齐轩率兵征战,覆灭整个蚀日国。
她的病,原来就是寒毒。
到了府邸后,师寻绿看着莫齐轩,到底没忍住,问道:“你跟莫云霁是有什么仇吗?”
“是。”莫齐轩回答得相当干脆,“所以跟我合作吧。”
师寻绿一愣,半晌才说:“你认真的吗?”
莫齐轩说:“你不愿意?”
师寻绿连忙道:“愿意愿意,我可太愿意了!不看他凌迟处死真是难解我心头之恨!”
莫齐轩微微一笑:“好,我会找你帮忙的。”
……
夏且歌的医术非同一般,宁昊炎在她手里养了十日,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她扶着对方回到房里,打算再开点调理的药方,谢温韦和师寻绿见状,自告奋勇要替她打下手。
夏且歌本想说她可以一个人搞定,但看着两人殷切的眼神,还是没忍心,点头同意了。
然后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这俩人什么草药都不认得,还喜欢指点江山,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吵得她一个头三个大。
她在前面写药方,两人就在后面吵。
谢温韦说:“把那个红色的药瓶拿给我。”
师寻绿伸手就递了个绿瓶子给他。
谢温韦:“不是这个,红色!要红色那个!”
师寻绿:“这不就是红色?”
谢温韦眼皮子直跳,伸手指了指那个红瓶子:“这是什么颜色?”
师寻绿:“红色。”
谢温韦指向自己的衣服:“这个呢?”
师寻绿:“还是红色啊。”
谢温韦:“……”
“是绿色啊你个笨蛋!所以你叫这个名字完全是因为眼睛有问题吧!”
师寻绿被戳中痛脚,嘴硬道:“胡说什么,我看是你有问题才对!”
“别吵了!”夏且歌板着脸斥道,“都给我出去,让病人好好休息!”
谢温韦和师寻绿瞬间噤声,讪讪一笑后,捂着嘴溜出房间。
夏且歌叹了口气,无力地摆摆手,继续跟宁昊炎说注意事项。
结束之后,她一手端着药盘走出房间,迎面撞上莫齐轩。
“昊炎的伤怎么样了?”莫齐轩问。
“伤势没什么大碍,再养个十天八日就能痊愈。不过……”
夏且歌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他伤不在身,而在心啊。”
莫齐轩明白过来,冲她点头:“我会解决的。”
夏且歌笑了笑,端着药盘走远了。
莫齐轩于是迈步走入房间。
宁昊炎已从床上走下,独自坐在窗边发呆。他脸上的伤早就痊愈,俊秀的容颜沐浴在阳光中,宛如雕塑一般。
门开着,莫齐轩扣了三下门扉,问他:“伤好些了吗?”
宁昊炎起身,说:“好了大半了。”
莫齐轩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宁昊炎说:“来找她。”
莫齐轩略加思索:“那个救过你的女孩?你见到她了?”
宁昊炎缓缓摇头,低声说:“我找到了和她有关的消息,她很有可能,就是七公主。”
七公主云浅,上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还是在姜翎口中。
“那不是很好。”莫齐轩盯着他,“恭喜你,得偿所愿。”
宁昊炎的头垂了下去,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清晰地浮现痛苦之色。
“万一她真的是七公主呢?”他虚弱地说,“我这个样子……怎么可能配得上她。”
莫齐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递给他一把剑。
宁昊炎怔愣地接下,不解抬头,只听他平静道:“来,砍我。”
“什么?”
可莫齐轩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迅速出手,用另一把剑劈向他。
“轰隆――”
他摔落在地,未及痊愈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
莫齐轩大步上前,手中剑光闪动,只说:“起来。”
宁昊炎扶着桌子爬起,对方再次挥剑劈斩,他抬手格挡,却无力地被击倒在地。
这一次,莫齐轩亲手把他拽起,重复着两个字:“再来。”
一次又一次,他被击倒,然后爬起,听到对方说:“再来。”
终于,在最后一次攻击中,所有的不甘和愤怒积累到顶峰。
他彻底爆发,眼里的迷茫和徘徊被一扫而空,只剩下妖族应有的凶性和凛冽!
他握紧剑柄,狠狠地凌空挥下,不剩一丝余力。
但这一次,莫齐轩撤走了周身的剑围,只是把长剑横于身前,在挡下致命的剑锋后,他整个人便被重重击飞出去。
宁昊炎慌了起来,他赶紧上前,拽住莫齐轩的胳膊试图把他扶起。
可在他靠近的一瞬间,莫齐轩倏然抬首,一手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掀翻在地,还顺便给他一个肘击。
宁昊炎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莫齐轩慢条斯理擦去唇角的鲜血,神色冰冷得令人畏惧。
“要坦然面对失败,当然也要安心接受胜利,这个道理你为什么不懂?”
他垂着眼眸,问道:“疼吗?”
宁昊炎蜷缩起来,没有答话。他捂着肚子,疼到发不出声音,只能嘶嘶地喘气。
莫齐轩挽剑入鞘,淡淡地说:“记住这种疼,不管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身上的伤。”
宁昊炎撑着地面,缓慢地起身,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倒下。
他耳朵嗡鸣,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会做到的。”
**
血玉咒出了秘境的消息传开后,剩余的修士也就陆陆续续赶了回来。
他们受邀参与皇家举办的宴会,由此庆祝找到治疗龙疾的良药。
宴会中,姜翎等人坐于前排,可以清楚看到整场宴会的全貌。
皇帝病重无法到场,是以宴会是由皇后和太子主持。
皇室成员驾到时,因为仙凡有别,所以他们无需行跪拜大礼,只是起身作揖,然后落座。
谢温韦小道消息灵通,偷偷为他们介绍各种到场的人物。
姜翎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个玄袍的年轻男子,他有一副相当锋利的长相,虽称得上俊美,却透着满满的傲气和自负,令人望而生畏。
“那是太子云清。”谢温韦悄悄地说,“看他唇色带紫,眼下发黑,想必是个酒肉食色之徒。”
姜翎忍俊不禁,又朝云清身后望去。
谢温韦说:“果然云鸿也在。”
二皇子云鸿还是一副温润风雅的模样,跟在太子后面,不卑不亢,华贵的衣裳更显出他天潢贵胄的气质,引得不少宾客为之侧目。
在书里,他同样入秘境寻找血玉咒,没想到被男主抢先一步。而男主不仅借机折辱他,还陷害他掉入陷阱,身受重伤。
不过这一次,他们在秘境中根本没打过照面,这种情节当然也不会出现。看云鸿面色平和,想来也没有对他们收获血玉咒怀恨在心。
正想着,只听莫齐轩开口:“那位就是国师宋羿吧。”
姜翎看了一眼,说:“原来这么年轻啊。”
宋羿手持拂尘站在太子身旁,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身量高挺,青衫如松,面容平凡,是那种过目即忘的长相,唯独一身气质浑然天成,颇有超脱世外的出尘之感。
姜翎曾设想过很多苍焰教教主的模样,却从未预料到,竟会是这样纤尘不染的谪仙之姿。
他言笑举止都平平无奇,看人时目光平静,绝不会令任何人感到冒犯。但此时此刻,姜翎忽然想起先生说过的一句话――
“有些人是狮子,你一眼就能看出危险;有些人却是毒蛇,隐匿于枝叶草丛之间,待到发现时已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它一击毙命。”
她默默收回目光,转向另一道角落里的身影。
那是一名极美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神情淡淡,娇美中流露出几分英气。钗环满发,白色宫装华丽繁复,可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累赘,反而更加衬托那绝代的姿容,被灯光一笼,美得如同幻梦一般。
几乎不用介绍,姜翎就能一眼猜出这是谁。
与此同时,谢温韦感叹道:“七公主果然不负美名。”
他侧头询问:“这就是宁兄要找的人?”
莫齐轩点头,姜翎说:“是啊,难怪他这么记挂。”
谢温韦的神色微妙起来:“你不知道吗?在皇室里,就数这位公主名声最差,甚至被人叫了好多年‘小妖女’。”
姜翎愣住:“为何?”
“事先说明,我说的这些都是听说来的。”谢温韦说,“他们都说呢,七公主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亲,是灾厄之身。”
姜翎蹙眉:“无稽之谈!”
谢温韦说:“我也这么想,但这件事只是其中之一。更关键的是,这位公主行事浪荡,性格不羁,不仅混迹市井之间,更曾杀害无辜,并凭借权势屡次逃脱处罚。除此之外,她还身负双灵根,但因为抗拒修行,所以一直处于筑基期,沉溺于凡间酒色之中。哪怕皇室成员,也都视她为怪胎。”
姜翎听完,陷入沉默。
据宁昊炎的描述,毫无疑问,云浅是仙子下凡,干净纯粹,天真善良。但若按照谢温韦的说法,那她简直一条都没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