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关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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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湉今天一整天的课。
上完下午最后一节,她急急忙忙去了地铁站。
快七点到家,她打开门,看到孟戚漾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综艺。
孟戚漾看见她来,很意外,问:“你怎么来了?”
姜湉:“发你消息不回,打你手机一直关机,以为你出事了。”
孟戚漾“哦”了一声:“没电了,忘了充电开机。”
姜湉换了鞋进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孟戚漾,“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孟戚漾眨了眨眼睛反问她。
姜湉坐到孟戚漾身边,问:“今天去扫墓顺利吗?”
孟戚漾往旁边让了让,平静的眼睛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能有什么不顺利的。”
可是姜湉就是觉得孟戚漾不对劲。
她也知道孟戚漾的嘴没那么容易撬开。
就这么干坐了一会儿,姜湉想起一件事。
“你爸爸是不是望松园的老板?”
听到“爸爸”和“望松园”,孟戚漾的脸色一变,声音都冷了:“你怎么知道?他去找你了?”
姜湉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情绪愣了愣,回答说:“没有。”
孟戚漾不太相信。
“你也瞒我?他跟你说了什么?”她冷着声音质问。
姜湉一下课就匆忙赶过来,到这里见孟戚漾明明有事却装得若无其事,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冤枉,承受她的冷言冷语,她的脾气也上来了。
“说了没有!”
孟戚漾:“那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一句顶一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面吵架。
姜湉要被气死了,解释说:“是前段时间那个店里挂了妈妈照片的民宿老板发消息给我,告诉我说打听到妈妈以前是望松园的。我听说过望松园,出于好奇就挑了个周末和齐新元一起买了票。在望松园我见到一个长得有点眼熟的男人,一问发现他姓孟,是望松园的老板,所以我猜的。”
孟戚漾听完顿了几秒,肩膀垮了下来,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反应过激了。”
姜湉还在气头上,冷笑了一声:“你不是过激,是你从来都不信任我吧。”
孟戚漾:“不是的。”
姜湉:“不要否认,你就是不信任任何人。”
孟戚漾张了张嘴,然后颓然地垂下了头。
“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很介意小时候你把我丢在齐叔叔家,可我更介意的是你从来什么都不说。去齐叔叔家后我每次见你都觉得你很陌生,我从来不知道你的事、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借着情绪,姜湉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
“就像妈妈以前的事,我其实很早就能去打听了,但是我没有。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可是你呢,一直不说。你心底永远防着别人,永远不跟人亲近,你真的拿我当你的妹妹吗?”
一滴眼泪落在了沙发上,无声地晕开,留下一团深色。
接下来是第二滴,第三滴。
“对不起,姜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孟戚漾低着头,反复说着“对不起”。
在姜湉的印象里,孟戚漾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要么说话淡淡的,要么就不怎么正经,总调侃她。
看到孟戚漾低着头在哭,姜湉有些无措,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
孟戚漾哽咽着说:“当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我也很舍不得跟你分开,很想你。但我没办法带着你,你跟我在一起很可能会被送去福利院。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怨我,真的对不起。”
姜湉这么久以来的心结、她们姐妹两人之间的隔阂终于被摊到台面上说。
姜湉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对不起,姐姐。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我知道那个时候你才十五岁,也很难。我不是怪你。”
她一直就在等她说一句,她其实很想她,很舍不得跟她分开。
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
“你说的没错,是我有问题。”
今天的孟戚漾格外反常,整个人有种颓丧和脆弱感。
姜湉看她还在掉眼泪,哭着抱住她说:“不是的,我那是气话。”
孟戚漾被她抱着,枕着她的肩膀,无力地摇了摇头,“是我没办法和人亲近,没办法信任别人,很多事情说不出口。”
不光是姜湉,还有尤欢,那么真诚地对她,她也有事隐瞒。
姜湉紧紧地抱着她,带着哭腔说:“我们是亲姐妹啊,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姐姐,你可以试着告诉我的。”
几分钟后,孟戚漾的脑袋从她的肩上移开,擦了擦眼泪,试着开口:“我今天碰到孟章河了,就是我爸爸。他是望松园的老板。”
“妈妈跟他是师兄妹,两人都是望松园的。妈妈当年很红,有很多追求者,却20岁就嫁给了他。”她的声音沙哑,“我五岁那年,他跟当时望松园老板的女儿搞在了一起,要跟妈妈离婚。”
姜湉:“娶了老板的女儿,怪不得后来能成老板。”
孟戚漾“嗯”了一声,继续说:“妈妈很失望,大概也不甘心。离婚后,她追求起了财富和地位,带着我过了三年多比较混乱的日子。”
她讲了被人家老婆找上门威胁的经历,讲了在段家的一个月,还讲了段嘉深的那场生日宴。
中间几度停下来,好在她断断续续地,还是讲完了。
姜湉听得很震撼。没想到自己还没出生的那几年,她的妈妈和姐姐经历了那么多。
孟戚漾:“好了,妈妈的事就这些了。后来你都知道了,遇到你爸。”
姜湉过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妈妈怎么就碰到了你爸跟我爸两个人渣。”
孟戚漾感叹:“谁说不是。”
故事讲完,两人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孟戚漾和姜湉都不是爱哭的人,抱着哭了一场,都有点不好意思。
孟戚漾先起身去洗脸。看到洗手台柜子上的剃须刀、剃须皂还有牙刷,她愣了下神。
大概是刚哭过还没恢复过来,她的鼻子莫名又酸了一下。
洗完脸整理好情绪,孟戚漾出来问姜湉吃饭了没有。
姜湉摇了摇头。
孟戚漾:“我也没吃,那煮两碗面吧。”
今晚一下子知道的事情太多,姜湉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消化了好一会儿。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又看向在厨房的孟戚漾,问:“你要不要开机给谭诉回个电话?”
孟戚漾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姜湉继续说:“是他找我说你关机了,我才发现联系不上你的。”
“他怎么说的?”孟戚漾问。
姜湉:“就是说你手机一直关机,今天又是妈妈的生日,担心你心情不好。”
孟戚漾垂下眼睛,继续切番茄,淡淡地说:“我跟他提分手了。”
姜湉:“……”
跟谭诉加上好友后,她最怕的事情来了,还来得那么快。
“孟章河今天找我就是因为得知我跟谭诉在一起了,想借我讨好他。”
孟戚漾想了想,又说:“你跟他说一声,我没事。”
姜湉下意识地想说一句“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自己说”,但看到围绕在孟戚漾身上的那股沉默,她又没说出口。
她想了想,给谭诉回了两条消息。
-姜湉:三哥,我见到我姐姐了,她没事。
-姜湉:你们有事的话后面自己解决吧。
没过几分钟,谭诉回了消息。
-谭诉:好,谢谢。
很体面的回复,没有给她造成任何麻烦和打扰。
姜湉对他心生好感。
第60章
姜湉在这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三、四节有课,早上又回了学校。
孟戚漾让她晚上不用再来, 她上完下午的课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么?接下来是周末, 宿舍好几个回家了。”姜湉说。
过了两三秒,她又叹了口气,说:“好吧, 就是来陪陪你。”
孟戚漾本来想说“回来就回来吧”,听到她后面这句,又改了口, 说:“谢谢。”
姐妹两人在尽量好好说话。
“看你今天没什么精神。”姜湉说。
孟戚漾:“可能昨晚没睡好。”
姜湉想问她是因为见到了孟章河, 还是因为跟谭诉分手,犹豫了一下又没问。
晚上一起吃完饭, 姜湉有个学校里的小组会议要开, 回了房间。孟戚漾拿着笔和本子, 还有电脑, 坐在沙发上, 边看电视边想接下来的剧情。
她的手机就放在旁边。
今天上午起来,她开了机, 最先跳出来的就是几个未接来电。
谭诉昨天给她打了三个电话。
微信上除了几条找她的消息外,还有他的一个语音电话。
孟戚漾今天开机后倒是什么都没收到。之前他打电话大概是担心她的安全,姜湉给他回了消息,他就不再问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没什么想法,孟戚漾干脆合上了本子, 边听着电视里的声音边刷手机。
九点多的时候, 门铃响了。
这个点找她的只有可能是邻居。
孟戚漾拿着手机下了沙发。
走到门边, 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的人,孟戚漾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又看了一眼。
是谭诉。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还要三天才会回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手中的手机震了震,孟戚漾的心跟着紧了一下,回过神低头看了眼亮起来的屏幕。
是谭诉的消息。
-谭诉:我进来了。
这一条上面是一个语音通话,显示“已取消”。
再在上面是孟戚漾发的:我们结束吧。
这是他昨天到今天的第一条文字。
谭诉知道密码。没预料到他会提前回来,孟戚漾还没想到改密码的事。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输密码开门的声音。
门被从外面打开,孟戚漾猝不及防见到了谭诉。
安静了两秒,她开口问:“你怎么回来了。”
谭诉还是那副惯有的语气,声音低沉:“伦敦那边的事情结束了。”
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下面是条颜色稍微浅一点的西裤,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最上面的扣子散着。每次这种比较随意的样子都让他的斯文里多些散漫。
玄关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照出了一丝疲态,好像风尘仆仆的。
孟戚漾移开眼睛,说:“正好来把你留在这里的东西拿走。”
说着,她的身体往旁边让了让,让他进门。
谭诉站着没动。
等了好几秒,余光里的身影还是没动,孟戚漾又抬头看他。
视线对上,谭诉问了句:“昨天发生了什么?”
语气像是随口一问。
孟戚漾:“没什么。”
“那孟小姐关机就是怕接我的电话。”
“……我有什么好怕的。”孟戚漾下意识地否认。
否认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很僵硬,反而像是在承认,她转移话题说:“那我去帮你把东西拿出来。”
她转身要进去,刚走一步,垂在身侧的手腕被握住,整个人被一道力量带了回来。
沉稳的木调香铺天盖地,罩住了她。
“为什么突然要结束?”
谭诉跨了进来,淡淡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孟戚漾刚刚站稳,眼前是他黑色的衬衫,很近。
“谭总是来问这个的?不像谭总的作风。”
谭诉笑了一声:“什么作风才像,就这么算了?我这么好打发?”
他用温和的语气说着很有压迫感的话。
孟戚漾知道他不好打发。
谭诉还是那样的语气,又说:“有孟小姐这样什么都不说,发几个字就结束的?”
孟戚漾:“我和谭总本来就是单纯享乐不走心的关系,想结束就结束了,不是很正常?”
说完,她感觉手腕上的手捏得更紧了。
“那怎么就不想享乐了?”
“……不想就是不想了。”孟戚漾被他问得脸热。
谭诉:“是不想了还是不想跟我,想去找别人?”
孟戚漾疏离地回答:“那就和谭总无关了。”
谭诉轻笑:“孟小姐还真是洒脱。”
蓦地,孟戚漾又被他往身前带了带。
她的鼻尖堪堪碰到他的下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
腕骨在他手中被捏得很疼,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疼。”
紧接着,手腕上的手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