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蔻这人怎么这么不领人情,油盐不进呢?
亏他特地找小卖部老板要的牛奶,还被冯睿调侃了,说他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上赶着让谢蔻虐。
不过她这回有一点进步的是,她没退回给他了。
付嘉言这么想,才没把自己给气着。
还真叫冯睿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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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彩排那天,谢蔻拿一套西装衬衫,递给付嘉言,“以前留下来的,你试一下,看合不合身。”
他比了下,说:“你对我的身高是不是太低估了?”
她无奈:“这已经是最大的了,你先试一下,实在穿不下我再给你想办法。”
外套还好,裤子绷得紧紧的,还短了一截。
谢蔻挠挠头,有些苦恼,“我帮你找老师问问,看能不能去外面租一套。”
“算了,我从家里拿吧,黑西装白衬衫就可以吧?需要领带或者领结吗?”
“有的话最好,万雪是米色礼服,跟她搭就行。”
然后开始对词,万雪教付嘉言怎么断句,重音怎么落,才能制造出抑扬顿挫的效果。
她说得专业,但付嘉言领悟能力不错,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念过几遍,正式上台,握着话筒,笔直地立着念稿,真像那么回事。
谢蔻站在台下看,莫名觉得他俩还挺登对的。
结束后,万雪跟付嘉言说:“可以加个你Q.Q吗?”
他正要张口,她又笑着补充:“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好跟你沟通,毕竟马上就到艺术节了。”
这样付嘉言也不好拒绝了。
手机没带出来,万雪找谢蔻要纸笔,谢蔻从拍纸本上撕了一张给付嘉言。
付嘉言对折,撕成两份,其中一张给谢蔻,她没动,说:“你有问题直接找我就好了。”
“我们俩同学这么久,也没加好友,加个吧。”他挑了下眉,“我的好友位应该也毒不死你的企鹅。”
谢蔻回家,打开企鹅软件。
她其实不太用,手机最大的用处,就是和父母联系,头像还是默认的粉色丸子头,网名也简单——她的名字。
谢蔻输入那串9位数,跳出他的账号,具体怎么形容呢……也许很多男生有个漫威梦,他头像是蜘蛛侠,网名是Iron Man。很直男,很中二。
她点了好友申请。
付嘉言正好在线,立马通过。
付嘉言:嗨喽:D
谢蔻不习惯用社交软件,不知道该回什么,干脆回了个咖啡的表情。
付嘉言:……
企鹅没毒死,聊天就冷死在这里了。
付嘉言上线,主要为了找他表哥,也就是柴诗茜的亲哥柴玮烨借西装。
姑姑付雯娜是未婚先孕,刚过二十就生了儿子,柴玮烨比他们大许多,现在在国外留学,他和付嘉言差不多高,他的衣服付嘉言应该穿得下。
柴玮烨那边是白天,抽空回了付嘉言:行,你自个去我房间挑,喜欢的话,穿走也成。
付嘉言:我平时又穿不上,用完就还你。
晚饭付嘉言就是在姑姑家吃的,吃完直接去柴玮烨房间挑衣服,还让付雯娜给参考参考。
“真是大小伙了啊,有模有样的。”付雯娜替他抹抹衣领,挑了条暗色领带系上,“这套不错,出去走一圈,怕是要迷倒不少女孩子。”
“采访一下付雯娜女士,”柴诗茜以手做话筒,递到付雯娜面前,“您亲儿子和您侄子,哪个更帅?”
付雯娜清了清嗓,配合女儿道:“理智客观地说,侄子更年轻帅气,情感上呢,那个离家两年没回来过的儿子不要也罢。”
柴诗茜笑弯了腰。
付嘉言挑好,把衣服装袋打包带走,付雯娜说:“真的不用姑姑送你套新的?”
“我个子还有的蹿呢,买了浪费,这么个校级活动用不着。”他挥挥手,“我回去了,姑你别送了。”
付雯娜把一袋吃的塞他手里,“路上小心点。”
“也没多远,放心吧。”
付雯娜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柴诗茜拈着一根牛肉条吃,“付嘉言现在挺好的,您叹啥气啊。”
“你舅三天两头回不了家,他一个人,你怎么知道他好不好?”
比起自己儿子女儿,付雯娜对这个侄子操的心更多。
前些年,付嘉言基本上一直待在她家,说是她半个儿子也不为过,现在大了,能照顾自己了,付辉平也没那么忙了,才回家住。
“妈,您真多心了,他没那么脆弱。”柴诗茜说,“他就跟河边那芦苇似的,烧光了,来年春风一吹,又连成片。”
“最好是这样。”
付雯娜回过神,拍了她脑门一下,“你还在这玩呢,写作业去。”
第14章 晚会
艺术节在周五晚上,学校的体育馆里举办。
下课后,谢蔻草草就着水吃了个三明治,就一直在忙活。
她深深体会到,这活儿比学习还难。
而万雪,为了穿紧身礼服,饭没吃,连水都是小口地喝。
谢蔻叫她:“万雪,可以准备换衣服化妆了。”
万雪正要起身过来,一抹殷红猝不及防从鼻间流了出来,她稍稍仰起头,用手堵住。
旁边的付嘉言看到,忙抽纸递给她,出于同事的关心,问道:“要紧吗,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干了?”
“没事,老毛病了。”
部长人一过来,傻了,低声问谢蔻:“这怎么突然出状况了?”
谢蔻也懵着,“我也不知道。”
部长对万雪说:“你这个好止吗?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开始了,你妆还没化呢。”
万雪没底气:“可能过一会儿就止住了。”
艺术节这么大的事,不可能跟她赌这个“可能”。
部长不过就是个高二的学生,也慌了,跺了跺脚,去找负责的老师拿主意。
过了会儿,她匆匆回来,拽着谢蔻的胳膊,拉到一边,问:“主持稿你背得了吗?”
谢蔻说:“差不多。”
毕竟稿是她写的,又带着他们排练,听多了,也背下来了。
部长说:“现在临时找人也找不到了,老师的意思是,让你顶上。”
“我没做准备啊……”
部长恳切道:“谢蔻,救救急,你再去过两遍,跟付嘉言对一下,肯定没问题的。”
谢蔻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无论是吴亚蓉、陈毓颖,还是部长,一对她说软话,她就没辙。
部长又跟万雪解释,她的血还没止住,一张张染红的纸扔到垃圾桶,颇为触目惊心,她有心无力,只能妥协于这个安排。
“你赶紧去换衣服和鞋。”
部长把谢蔻推去换衣间,谢蔻个子不如万雪,礼服下摆拖到地面了,胸口有点勒,其他倒还好。
化妆师又连忙给她弄发型,妆容,一切都火急火燎的。
反观付嘉言那边,他的妆简单,他早早就停了,再一边闲着。他靠着桌子,两条长腿随意地搭着,看着镜子里的谢蔻,挺新鲜的样子。
他还没看女生化过妆,一把把刷子,仿佛有什么魔法效力,一刷,人还是那个人,模样却一点点变了。
被看的谢蔻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除了茫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不喜欢暴露在大众面前,也不习惯。
这次艺术节,她将站在聚光灯下,握着话筒,被上千名学生及老师注视,一点小错误,都会放大无数倍。
她暗暗调整着呼吸节奏,手心开始不由自主发烫,出汗。
付嘉言看了会儿,拿着稿过来,“我读几遍给你听,你熟一下?”
谢蔻抬眼看他一眼,嘴皮动了动,声音也不知道出没出来,反正他没听见,就当她默认了。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他突然换了个调子,变得尖细,“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又换了,“大家晚上好。”
谢蔻被逗笑,在这演单口相声呢。
万雪却笑不出来,有人找来干净的手帕,打湿,让她捂着,血还没有完全止住。
因为自己出的状况,就这么白白丢了和付嘉言共同主持校园艺术节的机会,还要在旁边看着他对着别的女生逗趣。
她一时五味杂陈。
付嘉言也笑了笑,继续念着:“我是主持人付嘉言。”
再变调:“我是主持人谢蔻。”
他就这么把稿子完整地顺了一遍。
另外两个主持人也来围观他的“演艺大赏”,乐极了,在表演落幕时,还以毫不吝惜力道的鼓掌致敬,半调侃半认真:“你真该进击娱乐圈。”
谢蔻心生感激,她知道,他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感,才用这种搞怪的形式。
化完妆,她换上高跟鞋,尝试走了几步,跌跌撞撞的。
付嘉言说:“待会要上台阶,你就扶着我的胳膊,把力量压在我身上,就没事。”
“好。”
“那什么,”付嘉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憋了会儿,憋出一句,“你就把下面的观众当熟透的莲子,黑压压的,一个紧挨着一个,心理暗示对缓解紧张有效果的。”
莲子,还蛮形象。
谢蔻笑了笑,酒窝若隐若现,答应道:“好。”
体育馆里没有暖气,脱掉外套,裸露的肩膀一阵凉。
付嘉言走到谢蔻旁边,将胳膊伸出来,她犹豫了两秒,将手搭上去,安慰自己,他就是个临时拐杖,别当他是异性。
体育馆开着几盏不亮的灯,暗沉的光线下,观众席挤满了人。
嗡嗡杂杂的。你想自欺欺人,那是莲子,似乎也没用,人声的喧腾,存在感太强了。
谢蔻攥紧了另一只手上的话筒。在此之前,音响设备检查过数次,以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担心,没有声音怎么办,自己磕绊了怎么办。
付嘉言其实也紧张。
两个人离得近,他能闻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来自头发,来自化妆品。像春夜里,悄然钻入房间的花香。
除了柴诗茜,他也没和同龄的女生这么“亲密”过,亲密到,有一种她将她整个人交付给他的错觉。
付嘉言头一次感觉到,手脚无处安放的无措。
脊背上像装了一块钢板,弯不下来,只能挺直,再挺直,唯有脑袋可以动,于是偏过一点儿,看着灯下的谢蔻。
晚会灯光吃妆,为了显示出妆感,近距离会看到她的妆很浓。
眉毛描长描粗,眼皮上覆盖着紫色眼影,闪闪的细粉,紧紧抿着的嘴唇,颜色涂得艳而饱满,扶桑花汁涂过一般。
谢蔻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与这样成熟的妆并不适配,但某一刻,某一个自己也察觉不了的时刻,付嘉言心里有只蜂蜜,“嗡”的一下,飞了起来。
时间到了。
他们四个主持人同时迈步上台,定住,面向观众,微笑。
聚光灯聚焦在他们身上。
晚会即将开始,观众席也稍稍安静了些。
谢蔻告诉自己:没事儿,体育馆是偌大的莲蓬,他们都是莲子而已。
那短短的两分钟,像一块牛皮筋,被无限地拉长,拉长,拉到崩断结束为止。
下台时,谢蔻格外的恍惚,心脏还鼓噪着。
付嘉言说:“你看,你不是做得很好吗?怕什么?”
“是啊,没什么好怕的。”
人总是这样,事到临头,即便知道害怕和担心是徒劳,也免不了。事情过去,才发现,其实压根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冷,谢蔻搓了搓手臂,衣服留在后台,她穿高跟鞋也不好走,干脆作罢。
付嘉言知道她不会开口请她帮忙,也就装作没看见,过了会儿,她打了个喷嚏。
“服了你了。”
台上在表演舞蹈,音乐声大,谢蔻没听清,“什么?”
付嘉言没作声,快步走去后台,他不知道她的校服外套在哪儿,便拿了自己的,抖开,披到她肩上,“披着吧。”
谢蔻拉了拉衣襟,“谢谢。”
闻到气息,她才意识到,衣服不属于自己。
衣服很干净,不是汗臭,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男生独有的气息。有些暖,似棉絮在太阳下受到几个小时烘晒的感觉,让人感觉到踏实。
谢蔻明白,此时应该脱下来还给他,本来么,她就不想和他有什么过多的人情来往。
但无法欺瞒自己的是,私心里,又有一丝丝眷恋这种踏实感。
谢昌成对她的关心,仅仅停留在钱财、口头方面,他不过问她冷了还是热了,高了还是瘦了。
吴亚蓉呢,她的细致入微,建立在控制她的基础上,那本身是母权的外化表现。
踏实,他们从来没给予过她这种。
最终,谢蔻选择顺从自己的本意,没有动。
在临上台前,她才脱下,放到一边。
晚会在九点多落幕。
念结束词时,谢蔻简直感激涕零,连长时间穿高跟鞋,后脚跟的疼痛,她也忽略了。
两个多小时下来,没出大岔子,她真是谢天谢地。
他们回到后台,部长和几个同学拎进来几大奶茶,对他们说:“大家今天辛苦了,这是老师请大家喝的。”
散场差不多就十点了,谢蔻捧着尚温热的奶茶,走去教室收拾书包。
她穿上自己的校服、鞋子,整个人都松弛了,礼服、高跟鞋实在太磨人了。
“谢蔻。”
付嘉言从后面追上来,“这么晚了,你还骑车回家吗?”
“嗯。”
谢蔻的妆还没卸,她今晚神经一直紧绷着,松懈下来后,疲劳便涌上来,她连应话都应得没气力。
甜腻的奶茶也没能给她输送能量。
已经快入冬了,学校空旷,风一吹,冷飕飕的。
高三楼的灯亮着,他们还在上晚自习。不远处憧憧树影,微微摇晃,十分能营造出恐怖片氛围。
灯光不甚明亮,付嘉言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通过她的语气来判断她的情绪,他今晚应该没惹着她吧?
“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打车也不安全。”
破天荒的,谢蔻又“嗯”了一声。
付嘉言都惊讶地挑了挑眉,她居然没说“不用了”,或者“我自己可以”。
他抬头,左看右看,谢蔻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大惑不解:“你在干吗?”
“在夜观天象,看月亮是不是从西边升的。”
地球自西向东自转,站在地球上看,月亮也是东升西落。好端端的谚语,被他改成这样。
谢蔻笑了下,她咬着吸管,说:“不是说要回家吗?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