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泉皱眉回想了一番,无奈道:“回禀掌印大人,魏平并未与属下说过。”
裴卿轻“嗯”了一声,没有计较。魏平脾性极怪,哪怕刘泉开口问了,也问不出些什么。
“他如今人在何处?”
此言之后,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裴卿只静静看着刘泉,看他面色愈发纠结。
“掌印大人……魏平……属下已多日不曾见到魏平了。属下以为是掌印大人让他去做了什么,就没有……”
没有来禀报。
刘泉想到这里,在心中抽了自己一嘴巴。
裴卿面色依旧淡淡,漆眸却愈发黑沉。
“去找。”
他只吐出二字,刘泉却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是。”
他慌忙应过,连忙退了出去。
直到裴卿目光又回到纸上,他眸中阴霾才散去了些。
魏平……一直是最难掌控的人。
近日愈发难找到他行踪……裴卿复又拿起笔,专心勾画起来……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也不难猜。
魏平只崇尚绝对的强大,否则他定会试着去取而代之。
疯狗,终于要开始咬它的主子了吗?
裴卿唇边笑意轻谑,好像面临重重困境之人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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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宋清安刚用过早膳,小桃就着急忙慌从外头小跑着进来。
见此,殿中其余宫人都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怎么了?”
宋清安慢条斯理漱过口,拿帕子轻轻按着嘴角。
“公主,赵才人……”小桃俯身过来,在宋清安耳畔低语一阵。
等她说完,宋清安面上只闪过一丝惊讶。
“这么心急吗?”
她轻声自言自语着,似乎觉得这消息有些好笑。
“公主,你不担心吗?”
小桃眸中的焦急快溢出来了,她自然也知道赵才人的事,如今赵才人横死,谁知下一个会轮到谁。
“我担心什么?”宋清安拿帕子细细擦着十指,“又不是我害了她,竹烟,你说是吗?”
“是啊,小桃,你随我来一下。”
竹烟笑着拉过小桃,将她带了出去。
小桃还是年轻了些,遇着这种事总会紧张,可不能让她被有心人发现了。
宋清安擦完了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昨夜睡得并不好,今晨起来时依旧疲惫得很。
她想过宸妃会动手,却不想她动作竟这般快,多一天都不愿等。
不过才一夜啊……
宋清安心中有些感慨,至于害怕,那还真没有。
她坚信宸妃如今还不敢对她做什么。
虽然小桃只说了赵才人出事,但宋清安能想到,那霍宣多半也已不在世上了。
处理一个侍卫,自然能做到无声无息,且无人在意。
宋清安低目思量片刻,忽对卓宁道:“去备轿,我……去送送赵才人。”
卓宁显然愣了愣,但还是依言去办了。
等宋清安到达昔日赵才人所居宫室时,她见到了一个熟人。
“娘娘安好。”
她轻声与姜芷行过一礼。
姜芷只略一点头,便又看向大敞的殿门中。
梁帝正病着,宫中严禁发丧,何况赵才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妃嫔。是以这里布置得极为简陋,正殿中连灵位都没摆,只放了几碟似是祭奠的瓜果。
殿中跪了寥寥几人,左不过是近身伺候赵才人的宫人。
宋清安上前几步,与姜芷并肩立在庭中。
“娘娘怎么来了?”
打方才见到姜芷,宋清安便觉得哪里有些怪异。眼下她回过味来了……这样的天气,姜芷的衣领却将脖子挡得严实。
“本宫管束六宫,有妃嫔身死,自然得来瞧瞧。”
姜芷像是刻意压着嗓子一般,声音听着有些嘶哑。只她声音低,便不是很明显。
这说辞倒也合理,宋清安抬了抬眉,没再问。
宸妃这样子……怎么有些眼熟呢?
她低目,眸中划过笑意。
“倒是公主,来做什么?”
听姜芷反问过来,宋清安随口答着:“赵才人帮过我一次,来送送她,便当还情了。”
她说完便侧眸睇了姜芷一眼,果见姜芷脸色僵了僵。
呵。
宋清安在心中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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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底子
宋清安与姜芷并未停留多久,便一前一后各自离开了。
这场称不上葬礼的葬礼本就简陋,无非是几个宫人跪拜一番。
赵才人的死就像雨丝落入湖中一般,甚至没有激起一滴水花。她的性命,便被这座深宫吞吃得干干净净。
宋清安坐在回宫轿辇上,心情有些不虞。
姜芷是怎么处理掉赵才人的呢……
这样迅速而无声无息,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帮手。
宋清安觉得有些可惜,她本打算安排卓宁去盯着赵才人那头,说不定能撞见宸妃的手段。
可她动作太快了,宋清安都来不及安排,赵才人便死了。
不过也好……毕竟让卓宁去有些冒险,若没能拿到把柄反被发现,可就有些棘手了。
心思转了又转,又转回了信令上。
兄长找了那样久,又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是不是该交过去……
宋清安按了按额角,有些犹豫。
她私心里是想再保留一段时间的,又怕会因此耽搁了兄长的计划。
然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暂时留下。
最近形势不清,还是稳妥些好。
她兀自想着事,往宫里走时便没注意到庭中多了一人。
直到身后的翠珠恭恭敬敬带人唤了声“掌印大人安”,她才回过神来。
眼尾余光中,有一道雪白的身影。
宋清安侧眸看去,见裴卿一身雪衣立在庭中,身形颀长劲瘦,似一把出鞘利剑。
“裴掌印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她很快换上笑颜,脚下轻快向他靠近。
裴卿撩起眼皮,视线越过宋清安淡淡扫过。翠珠一点头,带着人离开庭中,清出一块无人之地。
他向她招了招手,宋清安乖觉地又靠近了些。
“公主还记得曾与咱家说过什么吗?”
裴卿这一句说得没头没尾,宋清安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由“啊?”了一声。
裴卿轻啧,眉心微动,瞧着竟有些受伤:“公主原就是随口一说,亏咱家还记了这么久。”
宋清安蹙眉想了会儿,思索自己何时与裴卿许过什么诺。
要说许诺发誓的话……她的确说过不少,但大多都是些虚无缥缈的话,鲜少有什么具体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若真说起来,她似乎不久前便说过。
“裴掌印是说……春狩时吗?”
裴卿抬眉,不置可否。
宋清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原是那事……裴掌印那样忙,我自然不好来打搅,也就没想着让裴掌印来了。”
“咱家记得,那日公主也是这么这套说辞。”裴卿嗤声,“果真,公主贵人多忘事,咱家说的话,公主是一句都不记得。”
宋清安咬了咬唇,暗自嘀咕也没想到你真会来啊。
她那日说学武当真是一时兴起,不过是羡慕耶宁阿兰那般康健加之自己又遇险,身无半点功夫,平白拖了后腿。只是那阵子过去后,宋清安这点心思便渐渐淡了。
但显然,裴卿这儿是半分没淡。相反,他记得比她还牢。
思及此,宋清安难免有些心虚,说话底气都虚了些:“那裴掌印想如何教呢?”
裴卿抱臂退开半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公主先前不是与教坊司的玉淑姑娘学过舞吗,不如再为咱家跳一次,咱家也好看看,公主天分如何。”
宋清安的神色微不可查地僵了僵。
“我不是与裴掌印跳过一次吗,难道裴掌印不记得了?”
裴卿唇边笑意淡淡,坦然道:“那次天黑,咱家没看清楚。”
不知为何,宋清安听出了些无理取闹的意思。
以裴卿目力,怎么可能会看不清,这理由实在蹩脚。
偏他对这蹩脚的理由分外理直气壮。
他究竟存了多少私心,实在难以评判。
宋清安看着眼前谪仙般的人,心思微妙地扭曲一瞬。
“……那请裴掌印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
裴卿并不在意她言语中咬牙切齿的意味,甚至还挺耐心说道:“无妨,公主慢慢准备。”
宋清安唇角的笑意都快僵了,憋着气回了殿中。
裴卿看着她背影,眸中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他顿了会儿,一手慢腾腾转着玉扳指,微微仰起脸看向四围。
四下除了宫苑围墙,并无其他遮挡物。
裴卿的视线在一处角落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随后缓步跟进了殿中。
他一来,宫里的人差不多都被屏退干净。整座明光宫好似只有宋清安与他两人一般。
竹烟对此十分不安。
从前掌印只晚上来,或是公主晚上过去,尚且能掩人耳目。
后来掌印似乎在宫里过夜了,但还算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得悄无声息,便也勉强能瞒一瞒。
可现在……掌印已明目张胆地白日里来了!
虽说屏退了众人,可这何尝不是一种……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何况……何况她知道,现在的明光宫,可不全是自己人看着。
竹烟愁着张脸,眉心拧得都要打结了。
翠珠不由低声劝慰几句:“掌印大人不过是来看看公主,不会如何的。”
“啊……大概吧。”竹烟也不好与她说眼下宫室被别的眼睛盯着,只得囫囵过去。
那厢,宋清安刚将外衫脱下,裴卿便进来了。
“公主如今这宫中,还真是热闹。”
裴卿这一言在此刻空荡殿中显得格外诡异,宋清安搭在素衣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后解开一颗系扣。
“裴掌印说笑了,宫里……不还是那些人吗?”
“当真?”
裴卿走路都无声无息,宋清安背对着他,原以为还有一段距离,然下一瞬,他微凉的手便放在了她肩头。
宋清安下意识抖了抖,回过神后轻拍着心口嗔道:“青天白日的,裴掌印别吓唬我。”
裴卿捏一捏她肩头,手掌顺势滑下些,就此揽住她:“咱家说的都是实话,只看公主愿不愿听。”
她轻舒一气,小声道:“我都知道,竹烟与我提了……只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公主不是求过咱家许多事吗?这件事,咱家也能帮忙。”
宋清安低着头,已将系扣全部解开,衣缝间露出一小片水红色。
“裴掌印,唯独这件事,得交给我。”
第145章 沉香
宋清安微偏了头,眸子轻抬看向裴卿,眼风斜斜扫过他。
她面上梨涡浅浅,十指微动,素衣飘然落地。宋清安顺势回身勾住裴卿,骤然凑近他,几乎与他面颊相贴。
“裴掌印,唯独这件事,得交给我。”
那毕竟是兄长派来的人,说到底……与她是一边的。万一……万一其中就有影卫呢?裴卿素来只下死手,弄得兄长与他矛盾加深,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裴卿好似因她这一番动作愣了片刻,随后低笑一声,掌心贴上她光洁后腰处,又缓缓往上摩挲,一下一下拨着那条脆弱纤细的系带。
“公主不再考虑一下?”
“裴卿。”
宋清安又贴上去一些,让他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
她只唤了一声,裴卿便意外顺从地住了口,只眯了眯狭眸,指尖又向下移去,似威胁似暧昧地在她腰窝打转。
宋清安闷哼一声,像没了骨头般伏在他肩头,手上却还用力掐了他一把。
不过她终究没什么胆子,这一下不像反击,倒更像撒娇。
裴卿也不急,任由她赖着自己。只片刻后,他挑眉问道:“公主燃的什么香?”
宋清安半阖的眼眸忽地睁开,两靥悄悄爬上了些淡红。
这是她一点隐秘的心思,她本以为这气味那般细微,应该无人注意得到才是。
“不过是……是一些寻常熏香罢了。”
她含糊说着,只盼着能蒙混过去。
裴卿似乎笑了一声,幽幽道:“可咱家记得,公主从前殿中熏香,不是这样的。”
宋清安僵了僵,不由想着。
你是狗鼻子吗?
“狗鼻子”裴卿显然不能那么轻易蒙混过去了,宋清安默了默,小声反驳:“说得好像你知道一般。”
“咱家自然知道,公主从前的熏香,素来都是月麟香。”
不曾想裴卿当真与她认真说起来,他点过数种熏香,最后微妙地顿了一顿:“咱家倒是觉得,如今公主殿里的香,很像是……”
他没有说下去,不是故意吊着宋清安,而是后者忽抬手覆在了他唇上。
宋清安面染粉荔,眼瞳中又气又羞,低促说着:“别说了。”
她有胆子去撩拨裴卿,直白说着情话,却莫名对这些细节之处怀揣着隐秘的心思,生怕被人发现。
裴卿被这柔软的手阻着,竟当真不说了。然他弯起的眼眸却无声告诉宋清安,他已知晓了。
宋清安没好气地放下手,与他拉开距离背过身去:“裴掌印既要看我底子如何,还是不要在这儿打扰我换衣服了。”
此时的她像极了一只气急败坏而炸毛的猫,裴卿失笑,很是好脾气地应道:“是,公主慢慢来,咱家就在外头等。”
说完,他竟真的出去了。
听着身后足音渐远,宋清安才放松了紧绷着的身子,搓一搓微微发烫的面颊。
她很喜欢裴卿身上的沉香。
然而总不能日日见他,于是宋清安去了趟神宫监,要了些沉香气息的线香来。
虽然这在规制之外,但有一些特例也不算什么。神宫监乐得卖这位正得势的公主一个人情,她没多费力便拿到了许多。
尽管如此,她仍担心香气过重会被人察觉,是以每次也只点上一两炷。
轻浅的沉香便就此混入了其他熏香中,只偶尔泄出一两缕。每每在初点燃时,她才能嗅到片刻最纯粹的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