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姐的性子……和其他人还当真不同。”
江玥面无愧色地应下：“自然。我若与旁人相同，那还有什么意思？”
作为江家的女儿，她向来都没什么真正操心过的事，便也养成了稍显跋扈的性子。
“我看裴先生也是个妙人。”
江玥笑盈盈起身，顺手拿过放在一旁的红酒瓶，向裴穆之的位置走去。
这人的性子究竟如何，她也并不知晓。大多人都怵他，本也不敢过多接近，生怕哪里就冒犯了。哪怕是崔秘书特地查过，也只能给出个“性冷，不易接近”的信息。
性冷？江玥心中一哂。若是性冷，他又怎会收了她的耳坠，还如此爽快地前来赴约？
旁人或许怕，但她却不。不仅如此，她还要得寸进尺，一步一步试探他的底线。
裴穆之看着她向自己走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如清岚缓缓拢来，随后他觉肩头微微一沉。
他侧眸，只见江玥一手搭在了自己肩头，一手则扶着红酒瓶底，往他的酒杯中添了些。
两人的距离已然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裴穆之并不习惯如此与人亲密接触，还是并不怎么熟悉的人，是以眉间微皱了一番。
江玥自然注意到了他微妙的抗拒感，但见他没有明说的意思，便充作不知，端的是肆无忌惮。
“裴先生若是不喜这杯，就试试我的。”
她纤细指尖捏着酒杯中段，美目流转望来。裴穆之看她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酒杯。
他到底没有拂了她的面子，江玥勾了勾唇，亦挪开了搭在他肩头的手。
见她要起身离去的意思，裴穆之不知怎的，在心中缓缓松了口气。
……不对，我紧张什么？
不等他细究自己内心的古怪，跟前的美人腰肢一软，又向自己扑将来。
裴穆之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掌心触感温热柔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温暖的甜香。
两人一时都愣住了，齐齐僵在原处，连空气都凝滞下来。
江玥的眼角微不可查地跳了几下，心中后悔不已。
早知如此，她说什么都不会让餐厅给她换酒。
眼下倒好……裴穆之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吧？
如此低级的手段，真是……
她悄悄抬眸瞧向裴穆之，见他低敛着眼睛，一小片阴影落在瞳中，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抬手，将一口未动的酒杯又轻轻放回原处。
“我没站稳，让裴先生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江玥出声打破了冷滞的空气，她想扶着他的肩膀借力起身，可是只稍稍抬身子，头脑便一阵发晕。
裴穆之闻声低目，看怀中美人两腮酡红，眼瞳微微散开放大，便知她是醉了。
“无妨，江小姐还能起来吗？”
江玥闭上眼，一时没有回答。
裴穆之心中疑怪，目光在酒杯上停顿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般挪开了视线。
江玥头晕得厉害，缓了一会儿后才稳住声音道：“有些头晕……还劳裴先生扶我一把。”
裴穆之不由想起昨夜遇见她的情形，那时的江玥看起来……还没有如此容易醉。
酒有问题。
他眉间微蹙，第一反应是有人知道了他的行程，故意来算计他。
但裴穆之很快就将这猜测否了，毕竟算计江玥和他，似乎并无利可图。
那……
裴穆之低目，长而直的眼睫掩在目前，为他眼神都蒙了层柔光。
那多半就是她做的了。
裴穆之心中盘算着，一面手中微微用力，将她扶了起来。
“江小姐还好吗，若是难受得厉害，我送你回去。”
江玥大半身子都倚靠在裴穆之身上，她半眯着眼：“裴先生让我自己缓一会儿就好。”
她嘴上说得轻松，但在裴穆之眼里，江玥若没有他支撑着，下一瞬便会栽倒下去。
像是挣扎了一会儿，他声线如常，却又有些不自然：“江小姐醉得厉害，还是我送江小姐回去吧。”
江玥的头正好靠着他肩，闻言她的唇角弯了弯，声音懒散：“裴先生亲自送吗？”
裴穆之微微一顿，应道：“江小姐要求的话……可以。”
江玥昏沉的头脑为此言清醒了一点，连眼神都清明了不少。
她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裴穆之这样的人会对她有什么旁的想法，他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江家在B市还算有头有脸吧。
只是二人的距离，如今已经太近了，然仍不见裴穆之有什么抗拒的意思。以他的身份和性格，可全然没有在她面前强撑的道理。
也就是……他真的不排斥自己吗？为什么？
江玥的头脑虽混沌，但也依旧能运转，想着想着，倒越发清醒了。
此时裴穆之已经在给身旁的人打电话，让他们将车开来。
包房的隐私性极好，房间里就有离开的通道。他打电话的功夫，便已经扶着江玥进了房间里的电梯。
“裴先生倒也不必一直扶着我，我还是能走的。”
江玥说着便顺势挪开身子，斜倚在电梯厢壁上，半边脸被卷曲的墨发虚虚遮掩着，一双眸子在酒精的作用下愈发迷离，倒是欲说还休。
裴穆之心知她是怕被自己人看到才如此做，原也没什么错，但肩头忽然空荡，他心中隐有不悦。
“叮”一声，电梯已到达了停车场。随着电梯门开启，一辆暗黑色轿车亦缓缓驶来。
“他们到了。”
裴穆之淡声，斜眸看向江玥。
江玥微微颔首，唇角勾着笑弧：“裴先生先出去吧。”
裴穆之抬眉，不置可否，但还是依言先迈步出去。
车里的人走出来，便拉开了后座车门，见裴穆之一径往驾驶座走，那人不由愣住。
“裴总……”
“今晚不用你开车了。”
那人一愣，随后应道：“……好，那裴总，我……”
“等会儿会有人送你回去。”
“好。”
那人应过，立刻低下头回身退开。
不过须臾，他便听身后响起高跟鞋清脆的声响，一声一声回荡在空荡的停车场内。
他心生好奇，却不敢回头去看，只脚下步子加快了许多。
在走到拐角处前，他飞快一回眸，却只瞥见一处飞扬的裙摆在轿车旁一闪而过。
“江小姐住哪？”
“裴先生原来不知道吗？”
江玥十分自然地将副驾调整成了最适宜的角度，还将车窗放下，任由外头的风将她的头发撩起。
裴穆之闻言侧眸，透过后视镜瞧了她一眼。
“江小姐，我还没有随意打探别人隐私的爱好。”
“我还以为昨夜之后，裴先生连我小时候打过谁家的公子这种事都知道了。”
江玥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间都是恣意张扬的笑意。
前方信号灯闪烁，变换成了红色。
她报了地址，随后挪一挪身子，让自己倚靠得更舒服些。
趁着等绿灯的功夫，江玥与他闲聊。
“我该不会是第一个让裴先生开车的人吧？”
裴穆之两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屈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方向盘。
见他不应，江玥以为他是不会接话了，正要将眼合起，却听一旁低沉男声响起。
“我来B市以后……江小姐是第一个。”
江玥眼珠一转：“裴先生从前……”
后半截话被突然的加速堵了回去，她回神，才发现路口的灯已然变回了绿色。
知道裴穆之不会再接话了，她索性闭眼养神，只是心思一时不曾停下。
听他的意思……他从前并不在这。
难道这位裴公子的身世……还有些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吗？
也不知道林晞宸是否知晓一二……
她这么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裴穆之开得平稳，驶到江家附近时，路上的车辆已然稀少起来。他这才分神看了眼身旁的人。
江玥微偏着头，正朝向他，入睡后的模样不似她醒时那般凌厉明艳，反而有些娇憨。
有发垂落，划过她面庞。睡梦中的江玥皱了皱眉，像是被这点轻微的痒意打搅。
裴穆之的唇角不自觉勾了点笑意，脚下油门微松，慢慢将车停靠在了路旁。
第206章 番外 转世（6）
夜幕笼罩，四野寂寂，偶有一二车辆飞速经过。路旁的黑色轿车显得格外不起眼，几乎无人发觉。
裴穆之将车熄火，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仍漫不经心敲击着。
身旁的人没有分毫要醒来的意思，反而身子越来越歪。
裴穆之侧眸，半晌后，他无奈伸手，将江玥的头扶了回去，顺势将那些蒙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开。
只是做完这些，他的手依旧没有收回。
裴穆之半侧着身子，手掌悬浮在她面前数厘米的距离，眼睑低垂着，想是在思量什么。
似是挣扎良久，他弯了弯指节，掌心蜷起，这才收回了手。
“咔哒”一声，他打开了车门，迈步走下了轿车。
晚风微凉，将他略有昏沉的头脑吹醒。
分明他是没有喝酒的那个，怎么倒也有点醉了。
他虽不嗜酒，但也不是傻子，饮料和红酒总还是分得出来。
只是不明白江玥为什么这样做，才配合着她不拆穿。
然现在，他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了。
就只是想让他送她回家吗？
裴穆之回望了轿车一眼，随后拿出手机，看了眼上头的消息。
就这一会儿功夫，又有许多消息弹了出来。
裴穆之摁了摁眉心，一条一条处理起来。
裴家的那些人……还真是不省心。
得尽快将事情敲定了……
思及此，他又回眸看向轿车。漆黑的车身隐在夜色中，他眸色沉沉，像是要透过车窗，看见里头安睡的人。
江玥悠悠转醒时，一眼望见窗外熟悉的建筑。
“……到了？”
她方才睡醒，声音中带了些沙哑。裴穆之轻嗯一声，将车门锁解开。
“这么巧？”
江玥不由犯嘀咕，但她没有多想，与裴穆之道谢后便毫不留恋地下了车。
“对了裴先生。”
然她去而复返，弯下腰，一手搭在被放下的车窗上。
“今晚很愉快，下次再见哦。”她说着眨了眨眼，指尖抵唇，往前一抛，递出一个轻飘飘的飞吻。
可惜这番媚眼抛给了瞎子。
裴穆之面色不改，只冷淡得点了点头，在江玥起身那一刻，便驾车扬长而去。
江玥停留在原地，像是被他这般逃跑似的速度震惊到。
“……奇怪，他应该也没有很讨厌我啊。”
江玥眉心微凝，兀自嘟哝了一句，随后转身向大门走去。
江怀之还没有回来，大概又要在公司过夜了。她也懒得关心，左右江怀之不回来，于她而言还是件好事。简单梳洗过后，江玥便睡下了。
她从来都是个不大会做梦的人，然而这一晚却不同。
梦里，江玥回到了数年以前，方才和江怀之关系僵硬的时候。
只是梦境又与过去的现实略有不同。
从前江怀之将她送出了国，但梦里……江怀之把她嫁给了某个人。
奇怪的是，一向宠爱她的江父江母竟对此没有异议。
梦中，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她是“江玥”身体里的第二个灵魂，只能旁观，却无法做什么。
她看着自己被摁在妆镜前，一群人围将上来，给她化妆穿衣。
镜中的女子面容模糊，江玥努力想看清，却始终都似隔着一层雾般。
梦里的时间亦是模糊的，场景一转，她已然身处婚礼现场。她挽着江父的手臂，一步一步向中央的台子走去。
似有婚礼进行曲悠悠响着，江玥眼睁睁看着自己向不远处的身影走去，随后，她的手由江父递给了面前的男人。
她视线上移，缓缓地，眼前的面孔竟逐渐清晰起来。
江玥猛吸一气，倏忽睁开了眼。
胸口的心脏依旧剧烈跳动着，耳畔响着轻微的嗡鸣声。江玥尚未从梦中缓过来，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房间里仍是一片黑暗，江玥喘了几息，伸手摸索着将一旁的小夜灯摁亮。
柔和的灯光照亮一隅，她也总算没那么心慌了。
江玥摸了摸额头，回想起梦中的那张脸，一时面色有些难看。
怎么……怎么会梦见自己嫁给了裴穆之啊？
她承认自己并不讨厌他，但也不过几面之缘，哪就到了要嫁给他的地步？
而且还是在那个时候……
心知这梦与裴穆之无关，但江玥无端有些迁怒他。
偏生之后少不了与他见面……
江玥皱眉，拿过一旁的手机解锁了屏幕。
她刚点进聊天软件想给林晞岚发消息，便见下方的联系人图标上多了一个红色的符号。
江玥心生疑惑，先点开了它。
好友申请列表里，躺着一个熟悉的头像，下方还有一行字。
[我是裴穆之。]
江玥眯了眯眼，望着那行字，几乎能想象出裴穆之在说出这句话时冷淡的语调。
他怎么会……
莫非是在车上时吗？
但以裴穆之的性子，应当做不出拿人手机的事。
大概是问旁的人要的。
江玥思索了一阵，方才那个梦让她面对裴穆之的好友申请都有些尴尬，但总是要加上的，她怎么拖延都不可能逃避了。
是以，江玥挣扎了片刻，还是点了通过。
她以为这时候裴穆之已然睡了，没想到刚通过不久，那边就发来了消息。
还没睡？
江玥抬眉，没有急着回他，而是点进了他的朋友圈里。
裴穆之的朋友圈内容乏善可陈，除了一些企业活动，就没有别的东西。
和他的人一样。
江玥看了一会儿就知道没什么可看的东西，便退出去回了消息。
睡了一觉，做梦醒了
倒是裴先生，工作这么忙吗？
对话框沉寂了一会儿，顶端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刚忙完，马上就睡了。
江玥看到消息，唇角不由弯了弯。
真严谨，发消息还要加标点符号。
她低垂着眼，身旁小夜灯柔和的光为她的头发染上了一层橙黄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