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鬼斧神工的精致五官，飞扬的黑色发丝和如同黑耀石般璀璨的漆黑双眸。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竟然是慕青篱！
“咦？”沈知然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在她的想象中，处理完一切的慕青篱应该正在房间里休息才对。
慕青篱掀了掀眸，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大概是坐在细白玉砖上的缘故，她此时的姿势不算端庄，微屈交叠的双腿随意又懒散的垂在地上，两只胳膊向后微撑在细白玉砖上。
硬生生让她坐出来了在躺椅上的感觉。
慕青篱收回视线，淡声道：“出去走走。”
“昂。”沈知然只是随口一问，得到答案便不太在意地耸了耸肩，“对了，既然这么巧碰上了，刚好也和你说一件事吧。”
提到正事，慕青篱又正色起来，他扫了一眼沈知然坐着的细白玉砖，眉角微蹙，收回了坐下的念头，在她旁边站定：“什么事？”
沈知然仰头看他：“我和沈灵打算提前离开妖域了。”
慕青篱眸中闪过一抹惊讶，他是能看出沈知然对妖域的好奇和探索欲的，为什么会突然想要离开了呢？
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想到了刚才在黑哲猫族发生的事情。
――是被那只熊妖吓到了吗？
慕青篱忍不住抬头仔细看着沈知然的眼睛，深褐色的眼睛里，一览无余的澄澈，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恐之色。
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沈知然很快解答了他的疑问：“我感觉妖皇可能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程雄……”
沈知然蹙了蹙眉，犹豫半响才补充道：“他的行事习惯让我有些不安，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慕青篱仔细扫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她的眉头因为思索而皱得紧紧的，唇瓣不安地抿在一起。
沈知然比他想象中要敏锐不少。
慕青篱点点头：“你们打算离开也好。”
他语焉不详地提示：“妖域确实没那么简单。”
沈知然：“？”
她有点迷茫，半天才明白过来慕青篱这话的意思：“等等……你不打算离开？！”
她抚了一把发髻，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是说妖域很危险……我们才筑基期，不该去趟这趟浑水。”
慕青篱点点头：“我明白。”
他想了想，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虽有许多缺点，也确实不乏许多过人之处，于是提点道：“等你离开妖域，日后还是莫要太过于依赖那些身外之物了。”
“哼！”沈知然略微偏了偏脑袋，又是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话。
当初沈灵和钱滚滚就经常在她耳边说那些要好好修炼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正要又搬出那套将钱滚滚和沈灵说的哑口无言的话术。
眼前的男人长睫微挑，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提前说道：“就算你有数不清的灵符，也是要灵气也启动的。”
“一张上品灵符就能把你浑身上下的灵气抽干，你有再多的灵符，无法施展便和废纸无异。”
沈知然：“……”
她不得不承认慕青篱说的有点道理，若是可以，她当然也想成为呼天唤地的大能女仙。
可谁让她只是个四灵根修士呢？谁让她对修炼不感兴趣呢？
她梗着脖子，小声嘟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大佬呢，明明也就是个筑基期修士，看把你能的……”
慕青篱：“……”
他眯了眯眼，心中竟然涌出一种现在就将他的身份告知沈知然的冲动。
但很快，这种少见的冲动就在他心中淡了下去，他看了一眼沈知然，她这次离开，两人便不会再见，没有必要徒增麻烦。
“好吧，那我们先不说这个。”
沈知然果断转移话题，她琢磨着慕青篱可能是有事情没处理完，或者是还没玩够。现在离妖皇城还有一段距离，她也不急着立刻离开，有的是时间可以继续劝说他。
她现在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沈知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就是――让慕青篱做她的道侣！！！
这一次，慕青篱一定不会拒绝她了吧？！
――毕竟，他看起来还是挺关心她的嘛！
不然也不会叮嘱她要好好修炼了。
沈知然清了清嗓子，仰头看向慕青篱，正想说什么，却又蹙了蹙眉，猛地咽了回去。
她不喜欢现在这样的姿势。
她坐在白玉砖上，慕青篱虽然站在她身侧，但他身形高大，她要仰着脖子才能看清他的脸。
明明离得很近，却给她一种两人离得极为遥远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沈知然想了想，从白玉砖上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虽然她仍旧需要微微昂着头才能直视慕青篱的眼睛。
但那种无法触及的距离感总算是瞬间消失了。
她直视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慕公子，我们现在也算是熟识了吧？”
慕青篱想了想，最终在她期盼的视线里犹豫着点了点头。
沈知然笑：“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慕青篱：“嗯。”
一阵冷风忽的拂过，卷起池边一片不知何时掉落的枯黄树叶，树叶打着旋飘进水池里，引得池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沈知然微微偏了偏头，看向那水池中飘荡的波纹：“你的朋友多不多？”
慕青篱摇头。
一个不算意外的答案，以他这种脾性，朋友能多就怪了。
“没关系。”沈知然想了想，“现在你有很多朋友了，知灵坊的修士们，都可以当你的朋友。”
“不。”慕青篱蹙眉，更改她的说法，“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沈知然微讶：“沈灵难道不算你的朋友吗？”
慕青篱蹙眉不语。
沈知然看着他的面色，倏地弯了弯眸。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总是不吝于交朋友的，对于有些人来说，仅仅一面之源的陌生人，也恨不得为他冠上朋友的名号。
即使是不爱交朋友的人，也不会介意临时给谁安上一个“朋友”的名号。
毕竟只是一个朋友而已，“朋友”往重里说是可以两肋插刀的，但往轻里说，又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既不能代表什么，也没有特殊的含义。
但对慕青篱来说事情显然不是这样，他似乎并不想将“朋友”这个身份轻易给某个人套上。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慕青篱开口：“我并不想要太多的朋友。”
沈知然不愿意放弃这种了解慕青篱的机会，连忙追问：“为什么？”
慕青篱侧眸看她，黑色的眸子在夜晚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深沉，平和的眸光中酝酿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没吭声，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朋友的话，一个人多无聊啊。”沈知然掰着手指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散步，一个人修炼……”
她打了个冷战，小声嘀咕：“就算是二十一世纪最宅的宅男宅女，至少也是有网上交流的好吧？！”
“什么？”慕青篱皱了皱眉，视线定在她身上，努力分辨她刚刚的话语。
她的声音太小，又夹杂着许多陌生的词汇，让他有些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没什么！”沈知然连忙转移话题，“所以……没有朋友那么无聊，你为什么不想交朋友？”
身上那种难以忽略的被注视感逐渐消失，沈知然知道，慕青篱的视线又从她身上收了回去，她微微侧眸看过去。
果然，他微垂着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清澈的水面，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漆黑的眸中忽然有光亮浮动。
慕青篱：“你看那水里的蜉蝣。”
嗯？
沈知然被他跳跃的思维弄得愣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往水面上掠去。
如慕青篱所说，水面上确实有一片极小的昆虫，也就是所谓的蜉蝣。它们正绕着一片翠绿的水草，欢快的来回游动。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却像是朋友般嬉戏玩耍。
这场面倒有一种和谐又活泼的美感。
沈知然撑着下巴点点头，煞有其事地点评：“很有趣。”
“有趣？”
慕青篱挑了挑眉：“……或许吧，但是你看……蜉蝣朝生暮死，现在已是夜晚，这些蜉蝣，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了。”
“那又怎么样？”沈知然觉得他这话说的没道理，“虽然只有极短的一段时间，但对蜉蝣来说，应该是很快乐的时光吧。”
慕青篱声音清幽：“对蜉蝣来说是快乐……那对水草来说呢？”
沈知然眨眨眼，下意识想说――没关系啊，等到明天，水草又会认识新的蜉蝣了。
可她的视线撞上慕青篱的眸子，像是星星撞进无边的银河，一滴水撞进浩瀚无垠的大海。她看不清银河的奥秘，读不懂大海的广寥。
但她也无需读懂，仅仅是银河的璀璨，大海的宽广，就足以震得她心脏狂跳。
想说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似乎不是在说蜉蝣，而是在隐喻别的什么。
这隐喻的感情太深沉，太厚重，她到底是不够了解慕青篱，判断不出这种情感的来源，自然也无法对此做出评判。
在未经了解之前，不对别人的内心过多致辞，是她一向的行事准则。
沈知然不说话，慕青篱也不是什么爱说话的性子，场面霎时便沉寂下来。
两人肩并肩站立在水池边，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向池面，但若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的瞳孔微散，视线只是虚虚落在池面一点。
显然，没人真的在观赏水池。
时间滴答流逝，慕青篱身上的冷寂终于在这种空旷悠远的氛围中一点点消失。
沈知然知道，正常的慕青篱又回来了。
沈知然吸了口气，犹豫着打破这场沉默：“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既然你不喜欢交朋友，那我们也可以不做朋友。”
慕青篱皱眉，沈知然的这个说法让他心中有些不适。
他确实不会随便交朋友，但他是承认沈知然是他的朋友了的。
他想纠正沈知然的说法，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知然下一句话就已经说了出来。
“我们可以做道侣啊！”
第26章
“我是认真的！”沈知然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 “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冲动。”
慕青篱薄唇轻抿, 有些无奈：“沈姑娘, 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久。”
沈知然仰了仰头，毫不犹豫：“相识时间的长短并不能成为判断感情深厚的理由。”
慕青篱没说什么，只一双纯黑色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她, 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
“我有很多很多灵石，我也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我们相处这几天, 你也大概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和我结为道侣, 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
“我知道你是个炼器师。”沈知然眼睛亮晶晶的，像此刻妖域夜空中漫天的繁星, 璀璨又美丽。
她手腕一动, 一整块银光闪闪的秘银出现在她掌心里。
慕青篱：……
他按了按眉心：“不要把秘银随便送给别人。”
沈知然歪了歪头：“你知道这是秘银？”
慕青篱：“嗯。”
秘银：质软似银, 银白色金属光泽, 仅存在于灵气极其浓郁的地方, 随着修真界灵气的匮乏，秘银已经愈发难寻了。
沈知然眨眨眼, 暗道慕青篱连秘银都一眼认得，看来他炼器上的造诣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深。
沈知然不忧反喜，慕青篱越擅长炼器，那秘银对他的吸引力也就越大。
她将掌心里大块秘银往慕青篱手边一推，像是将心爱的玩具赠送给友人的孩子。
“这块秘银送给你, 它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但我知道, 你们炼器师都极喜欢它的。”
慕青篱接过那块秘银，银白色的光泽, 沉甸甸的质感。自青玄坠中出来的，自然是最上等的秘银。
他没将那块秘银收起来：“这个东西很珍贵。”
沈知然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个很珍贵，不然谭长老当初也不会一下子就答应下来她制作青知佩的要求，她当然不会将这样的东西到处送人了。
慕青篱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并不能完全理解秘银的珍贵程度。
也是，毕竟她并不是炼器师。
慕青篱面色慎重了许多：“因为灵气匮乏，秘银已经很难寻找，但秘银又偏偏是炼制高阶法器不可或缺的材料，无论是在相合性还是流转性上都十分优越，可以说缺少了秘银，高阶法器的炼造难度会成倍增加。”
“你知不知道这样大一块秘银若是暴露在外，会引发多少炼器师的争抢？”
沈知然吐了吐舌头。
她确实没想到秘银竟然会这样珍贵。
不过倒也没有慕青篱想的那样危险，从谭清的反应，她多少也是有一点感知的，更何况，沈知然从来没准备将秘银给别的人过。
“我不是因为不知道秘银的珍贵性才把它告诉你的。”沈知然为慕青篱的严肃噗嗤一笑，朝他眨了眨眼。
“因为是给你，所以多珍贵都无所谓啊。”
慕青篱心中猛地一跳，捏着秘银的掌心猝然收紧。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接下来就要看慕青篱的回复了。
沈知然屏住呼吸看着慕青篱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种情绪有点复杂，不好说，但总归肯定不是喜悦……
沈知然心下一沉，当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就看到慕青篱的眸子重新恢复平静，微微启唇：“沈姑娘……”
“不许说什么无心恋爱的借口。”不待他说完，沈知然便猛地打断他的话，她瞪大双眸，显然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若是不喜欢，你就直说，不要说什么无心恋爱的借口，你就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慕青篱：……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知然，竟然沉默了下来。
他这片刻的犹豫让沈知然看到了新的希望。
沈知然抬高了声音：“你说不出来？所以，你到底还是有些喜欢的是不是？”
她这话却像是戳破气球的长针，慕青篱猛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不，我不喜欢。”
沈知然：“？”
沈知然不甘心地瞪大眼睛，试图从他声音里寻到一丝赌气的味道，但她很快沮丧的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