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然轻咳一声,摆了摆手:“坐吧。”
那一身红衣的男子微微勾唇,率先站了出来, 施施然走到沈知然身边坐下,十分自然地拎起桌上装满灵酒的烟粉色酒壶,为沈知然斟了满满一杯酒。
“姑娘, 你……叫我灼扬便好。”
“灼……扬……”沈知然跟着默读了一遍, 在唇边细细品味着两个字,不得不说, 这个名字起的十分契合红衣男子的气质。
灼然肆意, 昂扬潇洒。
沈知然笑笑:“我姓沈。”
那个蓝衣男子依旧是柔柔笑着, 看到沈知然望过来, 也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声音就和看起来一样温润柔和。
至于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他全程都没看过沈知然一眼,仿佛她只是一粒雪, 一片尘,一个不值一提的敝履。
沈知然:“……”
在这样的声色场所,出现一个帅气却极度冷漠的男子,免不得让人多想。再看一眼那个冷若冰霜的男子,沈知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不是被迫的吧?!”
虽然她不是什么绝世大好人, 但也做不出来逼良为娼的行径。若是这妖修当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也不是不能当一次好人, 把人赎出来。
就当是乐于助人了嘛。
没想到她这话刚出,那冷若冰霜的白衣妖修眸中闪过一抹惊愕, 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红衣男子就已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姑娘……”他眼角微挑,一双桃花眼里仿佛有波浪涌动,“你误会了,拂露楼可没有什么逼良为娼的爱好。”
来拂露楼这里工作的妖修,大多数当然是为了不菲的灵石收入,但也有很多妖修是修炼了阴阳和合之术,为了修行的便利来到拂露楼,更有一些妖修单单只是为了满足它们自己的欲望和癖好。
总之,不管他们表现出什么样子,那都只是一个“人设”,他们都是自愿加入拂露楼的。
饶是沈知然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感叹一句。
――妖族真会玩。
虽然是一场乌龙,但是经过这一场闹剧,房间里的古怪气氛竟然奇迹般和谐起来。
那名叫做灼扬的红衣男子颇为能说会道,包揽了活跃气氛的关键任务,在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之下,沈知然也对妖族更多了几分了解。
一开始弥漫的紧张情绪消散了个干净。
沈知然聊得愉快,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喝下了几杯薄酒。
灼扬看着沈知然因为饮酒而泛起几分薄红的脸颊,眼角划过一抹深意。
他并没有骗沈知然,所说的也都是拂露楼的正常情况。
但灼扬没说的是,他就是告知沈知然的第三种,单纯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和癖好来的妖修。
灼扬和红影一样,是一只狐妖。
贪恋身体上的欢愉,是每一只狐妖与生俱来的本能。
不过灼扬虽然□□深重,却也不是那种全然不挑食之辈,对什么对象都能下得去手的。
他刚成年不久,准备寻一个最和心意的对象行和合之术,作为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
然而他在拂露楼呆了好几日,也没找到看得顺眼的女妖。灼扬都打算要离开再换个地方了,没想到恰在此时遇到一个如此完美的交合对象。
他轻抬手腕,将斟满酒的琉璃杯端至唇边,借着喝酒的动作有些肆无忌惮地打量眼前的女子。
沈知然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裙身上绘制着波光粼粼的暗纹,若是仔细辨认便能看出来,那些暗纹是竹子的形状。
白裙不是每个人都能穿的好看的,仙气难成,反而容易让人觉得过于素净。
但她显然极适合这条白色长裙,灼扬不是什么舞文弄墨的才子,脑子里却也瞬间蹦出了两个词――冰肌玉骨,浑然天成。
他浑身上下的红狐血脉都在隐隐奔腾,灼热感在四肢百骸翻涌。
灼扬一抬手腕,将手中的灵酒一饮而尽,然而那股难熬的灼热感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越发上涨起来。
他能看的出来,沈知然不是重欲之辈,在情|事上甚至还表现得有些生涩。
但那又怎样,灼扬微微垂眸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红芒――他们红狐一族有独有的魅术,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今天必定能和沈知然成事。
灼扬舔唇轻笑,伸手给沈知然斟满了一杯酒。
透明的琉璃酒杯擎在掌心,往沈知然的方向递去,她全无所觉,细白的手指摸索过来,想要接过那盏琉璃杯。
灼扬顿了顿,本应该松开的手指下意识握得更紧,随着那根细白手指的靠近,他的手指眼看就要触碰到面前的那一抹莹润。
灼扬的心脏仿佛都被提了起来。
“砰!”
一声巨响从房门处响起。
灼扬吓了一跳,连忙往门口望去。
原本紧闭的房门已经被人毫不客气地整个推开,那巨大的声响便是门板重重撞在墙面又弹起的声音。
灼扬丝毫不怀疑,这扇贵宾房特有的高档酸枝花木门已经出现了裂缝。
沈知然反应更大,她“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慕青篱。
慕青篱蹙着眉,一双黑眸冷冷凝着她。
一向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他身上的温润气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凌厉光芒竟然让人难以直视。
看到这样的慕青篱,沈知然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泛起一抹恐惧。
她敢保证,她从来没在慕青篱脸上见到这么难看的神色。
沈知然:“……”
完蛋了!
不知为何,明明她和慕青篱之间没有半点男女关系,在他的目光下,她却陡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在出门偷情”的错觉。
她脸色涨红,半天挤出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慕青篱不冷不淡地看她一眼:“沈姑娘想如何,跟我并没有太大关系。”
说罢,他微微顿了下,转身便要离开。
转身之际,还冷冷丢下一句:“沈姑娘请自便。”
――请自便。
什么意思?
沈知然怔了怔,手掌微微攥紧,那点尴尬和担忧瞬间从心底飘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升起的怒火。
慕青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为什么却一脸毫不在意的神色?
沈知然解释的话抛到了脑后。
她脱口而出:“你不介意?”
慕青篱脚步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我为何要介意?”
“好!”沈知然冷笑,“那你快走吧!别来打扰我的好事!”
既然她没本事摆平这个高冷的男人,那她放弃,再另觅一个良伴就是了,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多的是?
她何必非要一根筋拴在慕青篱身上?
她冷声道:“你别误会,我之前也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你未知全貌,莫要在外面乱说,扰乱我的名声才是。”
慕青篱顿了一下,继续往外走去。
“等等。”就在慕青篱即将踏出房间的那一刻,沈知然喊住他。
慕青篱的脚步霎时顿住。
沈知然补上后半句:“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关上!”
慕青篱眼神如利刃一般,冷冷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摔门出去。
别说帮她关门了,他连碰都没碰那扇被他大力推开的门。
房间内一片寂静,直面这样一场疑似“捉奸在场”的好戏,两个男妖都有些尴尬,还是灼扬率先站起身,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走至房门前,轻轻阖上了大开的门。
“沈姑娘,别为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灼扬坐回座位上,端起酒壶替沈知然斟酒,“来,喝下这杯消愁酒,消尽心中无限愁。”
沈知然气呼呼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盛得满满的酒盏,和灼扬轻轻碰了碰,正准备仰头一饮而尽。
――“砰”
紧闭的房门再次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慕青篱不知怎么闪近她面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沈知然的手。
沈知然反应不及,琉璃酒盏自掌心滑落,重重砸在地上,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酒液和琉璃碎片瞬间四散崩飞。
第30章
“你又想干嘛?”
沈知然惊跳起来, 不知为何,在脚边碎裂的酒杯残片和散落的酒液并没沾染到沈知然身上分毫, 但这并不能让她开心的起来。
任谁在正喝酒的时候被人三番五次毫不客气地闯进来, 还对自己动手动脚都不会觉得高兴。
沈知然正在气头上,自然不愿意让慕青篱碰她,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猛地甩开慕青篱的手。
其实她并没觉得自己能甩开他的手,慕青篱的力气总是大的离谱,她之间几次在各种情况下试图挣脱慕青篱的束缚, 每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当慕青篱的手被她轻而易举甩开的时候, 沈知然下意识有一抹怔然。
就在这怔了一下的功夫,她脚底一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整个人就被慕青篱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毫不客气地带着她往门口走去。
说来也奇怪, 慕青篱明明和她一样是筑基期的修为, 他这样拎着她的时候, 她竟然毫无反抗能力。
眼看着这个男人要把他看中的猎物带走,灼扬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 开口阻拦:“你做什么?你是什么人?除非沈姑娘愿意,否则你不能将她强行带走。”
慕青篱看也未看他一眼,径直继续往房门走。
灼扬咬了咬牙,再上前挡在两人面前,怒视慕青篱:“难道你准备在拂露楼撒野不成?”
慕青篱停了下来, 仍未看一眼灼扬, 仿佛他只是什么不值一提的角色。
他只微微一拂袖, 一抹灵光自指尖闪过,以不可阻挡之势直直击上灼扬的胸膛。
灼扬躲避不及, 被那灵光击中,顿时连退数步,弯腰吐出一大口血。
沈知然微微一愣,蹙眉惊呼:“你怎么打人呢?!”
刚才短暂的聊天里,她对灼扬的感官不算差,看到慕青篱出手这样狠,下意识地开口阻止。
慕青篱动作顿住。
他微微蹙眉,看向沈知然的脸庞,她正看着灼扬,美丽的脸蛋上有明显的担忧神色。
一股冰冷的失望瞬间就将怒意倾灭。
慕青篱陡然冷静下来,面色几经变幻,心中涌出一瞬间的动摇。
是丢下她,还是带她离开?
如果丢下,那就意味着他将沈知然排除在自己的羽翼之外。
如果带她离开……
沈知然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得呐呐不语,她当然不知道短短的一瞬间的功夫,慕青篱在脑海里思索了个可能直接改变两人命运的问题。
她看着慕青篱的眼睛,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慕青篱似乎想要掐死她。
良久,慕青篱才淡声道:“他不是人。”
他再不停留,再次拉着沈知然往门口走去。
沈知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向她回答她刚刚“你怎么打人呢?”的质问。
沈知然:……
灼扬擦了擦嘴角殷红的血液,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男人的对手,但血气上涌之下,仍想继续阻拦,另外两个男妖连忙拉住了他。
“别,这男人修为不凡,你不是他的对手,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在生死的较量之下,灼扬终于还是勉强掩住心下的愤怒,连忙给红影传音。
另一边,在门口处,慕青篱忽得停了下来,他垂眸看向沈知然,看得如此认真,似乎在审视她面上的每一个表情。
他一字一顿:“修士不应该耽于享乐。”
沈知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停了下来,她揉了揉被他攥得有些发疼的肩膀,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我怎么耽于享乐了?”
慕青篱:“你还年轻,应该以修炼为重。”
沈知然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有劳您费心了,但我一个四灵根,天赋有限,不管怎么修炼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慕青篱眉头拧起,似乎对她这段话极为不满:“两千年前,名满天下的药圣,同样也是一名四灵根。”
沈知然:“你也知道那是两千年前了啊?灵魔大陆谁不知道……两千年前的灵气浓度和现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别说是四灵根了,现在的三灵根都很难突破了。”
慕青篱:“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缺灵石,不缺聚灵阵……”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知然打断。
沈知然冷哼:“是啊,你也知道我不缺灵石,所以我根本就不需要修炼!我有数不清的灵石……可以购买数不清的灵符灵阵。”
慕青篱声音沉沉:“灵符灵阵可以保命,那寿命呢?筑基期修士的寿数不过短短百年。”
沈知然答得毫不犹豫:“我可以买增寿果。”
慕青篱:“一味的依托外物,只会害了你。”
沈知然压根不听,当初钱滚滚和沈灵都没能说服她,又何况慕青篱?
“一没有副作用,二没有负担,你倒是说说,它要怎么害我?”
慕青篱按了按额角:“你师承何处?怎么这些都没有教过你?”
说到这个,沈知然腰板挺得更直了:“我是青玄宗的弟子!你难道不相信青玄宗的师承么?!”
慕青篱:……
她竟然还是青玄宗的修士?
她不是四灵根么?
在这一刻,慕青篱心中涌出的竟然不是:她一个四灵根的修士是怎么破例加入青玄宗的?
而是――既然这样,那他就有理由管教她了。
谁让他是青玄宗的掌门呢?
慕青篱沉吟片刻,手指在光洁的椅背上敲了敲,毫不犹豫地拉着沈知然往外走去。
“在这种人身上失去元阴,与你修行不利。”
元……阴……
沈知然:……
沈知然脸色爆红,连挣扎的动作都僵了一瞬。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的,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但千万不能将它铺开了,点明了,否则免不得让人面红耳赤!
慕青篱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年轻男人。
他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
沈知然气急败坏地挣扎:“就算这样,也不用你管,你既不是我父亲,也不是我师父……现在,你连我的朋友都算不上了,你操的哪门子的闲心?”
她这段铿锵有力的话说出口,慕青篱的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他生气了。
这很明显。
看着他的面色,不知为何,沈知然忽然有些胆怯。她轻咳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找补,眼前的男人忽的长臂一展,沈知然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一个旋转,拂露楼这间最好的精致华美的包厢在她的视野里上下颠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