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谁,忽然从后面狠狠推了秋如玄一把。
秋如玄措不及防之下被推出队列,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结果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朵硕大的食人花!
那食人花的花盘足有他的十个脸大!
充当花蕊的锯齿尖利如钢针!
秋如玄先是被食人花释放出来的难闻恶臭气息熏得晕厥过去,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再对上食人花那一圈骇人的锯齿,他顿时吓得浑身哆嗦,慌乱之中,他伸手抓住一个御兽宗的弟子,径直就往食人花的嘴里面塞!
这一幕落在御兽宗一众弟子的眼中,大家都惊呆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秋玄如身为灵符宗的宗主,贪生怕死也就算了,竟然还拿他们这些小辈做挡箭牌,简直……简直无耻透顶!
巨大的愤怒如火焰般在众人心头升起!
有人怒声道:“秋宗主!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拿他做挡箭牌!”
而伴随着这声质问,秋如玄已经将那名御兽宗的弟子塞进了食人花的嘴中。
眼见食人花的巨嘴缓缓合拢,秋如玄暗暗松了口气,心说可算是又躲过一劫了。
至于其他御兽宗弟子异样的眼光,包括那声质问,他完全没放在身上,反而怒斥他们道:“胡说,什么叫我拿他做挡箭牌,分明是他自己修为不佳,被食人花擒住,跟我有什么关系?”
睁着眼睛说瞎话,将颠倒是非黑白诠释的淋漓尽致!
一群御兽宗弟子彻底愤怒了,想着秋如玄如此卑鄙无耻,不出手帮忙擒拿鬼王也就算了,反而还拿他们做肉盾,说不定下一个被扔出去做肉盾的人就是自己,既如此,他们索性寻个机会,先将这无耻小人宰掉好了!
众人互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信心,于是大家闭嘴,不再理会秋如玄,默默寻找机会,好为自己死去的同门报仇。
结果还没等他们寻到机会,君澜先出手了,她先是命令食人花将那名御兽宗弟子吐出来,然后指着秋如玄,冷笑:
“你吃错人了,他,才是你的口粮。”
秋如玄闻言,大骇,怒道:“君澜!宗门联盟有明文规律,严禁修士之间自相残杀,你敢杀我……你这是在挑战宗门联盟的威严!仙督若是知晓此事,必定会将你抽骨扬灰的!”
君澜:“……”
她扭头望了眼时越。
后者勾唇,笑:“事出有因,恕你无罪。”
并不知道时越就仙督本人的秋如玄:“……”
恕你无罪?什么意思?这家伙是谁?!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知道答案了。
得到了时越的允许,君澜再无顾忌,当即命令食人花将秋如玄就地吞食。
秋如玄的修为境界虽然高,然而他那些修为,基本上都是用丹药堆砌出来撑门面的,再加上他的心思,都用在了钻研符篆上面,压根没有将心思用在修炼上面。
因此,他身上那些看着很漂亮的修为,完全就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只在食人花那里过了不到数招,就被食人花当成口粮吞下肚去。
而随着秋如玄的身死,那根刺入白清秋头颅中的摄魂钉也失去了作用。
白清秋的脖颈处的黑色丝线迅速淡去,眼中的白瞳也恢复了正常。
神志恢复清明的瞬间,迎面看见君无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白清秋的瞳孔骤然一缩,伸手捧住君无恨的脸,颤声道:
“是你吗无恨?真的是你吗无恨?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我,真的是我!你不是在做梦!”君无恨的眼中流出血泪,一手搂着白清秋,一手哆嗦着去捂她心口处的那个血洞,“清秋,你忍忍,再忍忍,我这就想办法救你……”
然而被他一剑刺中心脏要害,如何还能再救?
白清秋才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逐渐失去了光彩,变得暗淡起来。
捧住君无恨脸颊的手,也无力地往下垂落去。
君澜的心口处又是狠狠一疼,那尖锐的刺痛感,就跟当初原主逼着她立下心魔誓时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难道原主的母亲已经遭遇到不测了?!
正在君澜狐疑间,男子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骤然炸开――
“清秋!清秋!白清秋你给我醒醒!你不能死!”
野兽一般的咆哮从君无恨的喉间狂奔而出!
当年他被玄门百家合力围剿后,他的魂魄被父亲救了回去,经过多年的休养后,他终于将残魂修全,得知心爱之人被关押在蛮荒之境内,他立刻赶了过来寻找。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心爱之人,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君无恨无法接受!
还忍着心口绞痛的君澜,在听见他的嘶吼声后,她整个人当即就呆滞住,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怀里的人。
白发女子……竟然就是原主的亲生母亲!
难怪对方一受伤,她立马也跟着疼!
她和原主之间有心魔誓,在没有完成原主的心愿之前,原主的母亲若遭遇不测,就相当于她违背了誓言!
违背誓言的下场,要么心碎而死,要么疯魔!
而原主对她采取的,明前是前一种措施!
……不行,原主的母亲绝不能出事!
君澜急忙冲过去。
“我能救她!你快把她放下!”
她也不管君无恨是鬼王,冲过去就朝他大叫道。
君无恨已经绝望了,此时听见君澜的话,再看看君澜,视线在她那张和白清秋一模一样的脸上定格片刻,眼神骤然大亮起来!
“对对对,你能救她,我怎么忘了你能救她呢……你也是天生灵体,你能救她,只有你能救她!”
他一把抓住君澜的手腕:“澜儿,她是你的母亲,你一定要救她,你一定要救活她啊!”
君澜:“……”
怎么回事?这只鬼王为何叫她“澜儿”,还叫得那么亲昵!
还有,对方一只鬼,怎么知道她是天生灵体的
秘密?
好几个疑问一下子全堆积在了心头,君澜的动作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男子的清冽声音忽然入耳。
“他是你父亲。”
是时越。
此时的时越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而那些御兽宗的弟子,除了白雪见之外,竟然全都倒在了地上。
君澜大惊,猛地望向时越。
“他们……”
“放心,只是暂时昏迷过去了而已。”时越道。
鬼王君无恨就是君澜父亲的消息不能流露出去。
君澜是天生灵体的消息更加不能流露出去。
所以,在君无恨抓住君澜手腕的那一瞬间,他就让一些无关人等全都陷入了昏迷状态。
君澜听闻大家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君无恨则目光深深地看向时越,后者的态度立马恭敬不少,非常诚恳地提醒他:“……救人要紧。”
君无恨:“……”
他移开目光。
时越松了口气,柔声唤君澜:“君澜……”
君澜恍然回神,望向面前的君无恨:“父亲?”
君无恨朝她重重点头:“是我。”
君澜:“……”
她又垂眸望向君无恨怀里的白发女子:“母亲?”
白清秋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了,此时听见这声“母亲”,她整个人忽然仿佛回光返照般地睁开眼睛,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欣慰地勾起唇角。
“澜儿,我可怜的女儿……”
随着白清秋的话音落地,有什么东西从君澜的身体中被剥离。
那是压制和束缚。
来自心魔誓的压制和束缚。
与原主之间的心魔誓解开的一瞬间,君澜浑身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原本以为,此次来蛮荒之境,她怕是要费好一番波折才能救出原主的母亲。
……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救不出原主母亲的最坏打算。
结果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君澜垂眸,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这俱身体,终于彻底属于她了。
然而轻松过后,新的紧张感陡然升起,她和原主之间的心魔誓虽然已经解除了,白清秋的生死已经威胁不到她了。
然而此时此刻,望着那个满头白发,又被毁去容貌的女子,身上的生机一点一点的消散,她却无法无动于衷。
白清秋不能死,白老夫人还等着她回去呢!
想到那个第一次见面,就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塞东西的老妇人,君澜急忙收敛起心神,当即就为白清秋展开治疗。
……可到底还是回天乏术。
眼看白清秋身上的生机已经所剩无几了,君澜忽然想起苗老儿给她的戒指,师父说了,戒指里面有一颗神药,能给她第二次生命!
既然那神药能给她第二次生命,就能给白清秋第二次生命!
君澜立马摘下戒指,将里面的丹药拿出来,往白清秋的嘴巴里面塞。
“……娘。”她道,停顿片刻后,飞快地解释道,“娘,这是临行前师父给我的丹药,能起死回生,你快吞下去!”
白清秋的眼睫颤了颤。
她蓄足力气睁开眼睛,却没有吃君澜送到她嘴边的丹药,而是问她:“澜儿,这样的丹药,你只有一颗,是吧?”
君澜:“……是。”
一个不好的预感从她心头浮起。
果不其然,就见白清秋将她的手从嘴边推开。
“一颗丹药,如何能救两个人的性命?倘若不能救两个人的性命,那我活着,也不过是徒增折磨罢了。”
这样的折磨她已经煎熬了快二十年,她不想再煎熬了。
转眸望向君无恨,白清秋的嘴角微微翘起。
“君无恨,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我都记得。”君无恨喉头梗塞,抖着嗓音道,“你说,你白清秋要喜欢谁,谁也阻止不了,世人若能容我们,更好,倘若世人不能容我们,你便跟我走。”
所以,他的姑娘要抛下一切跟他走了吗?
君无恨的眼睛通红,望着怀里满身是伤的女子,眼眸中全是心疼和怜惜。
白清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君无恨,我现在要兑现承诺了,可是我现在这模样,你……还要我吗?”
“要,我要!”君无痕握住那只手,用力攥紧,“只要是你,无论是何模样,我都要!”
她将君澜的手握住,“澜儿,为娘做梦都没有想到,此生此世,还能再见你一面。”
死别了将近二十年的男女,再一次拥抱在一起。
好了很久很久,白清秋才轻轻推开君无恨。
“我快不行了,君无痕,我们该把闺女的事情安排一下了。”
君无恨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两人齐齐转眸望向君澜。
君澜:“……”
安排她的事情?
要怎么安排?
君澜心中正狐疑着,就见白清秋拉住她的手。
“澜儿,看你出落的这般出息,还遇到了一个真心疼你护你的人,为娘就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她将君澜的手,放进时越的手中,让两只手交叠着握到一起,然后在二人的手背上面轻轻拍了拍。
“仙督,我的澜儿,就拜托给你了。”
时越身形一凛,急忙正色道:“请前辈放心,晚辈定不负前辈所托。”
他没有用自己仙督的身份。
白清秋和君无恨二人皆都满意地点了点头,君无恨随望向君澜,抬手往她额间打入一道红光。
下一瞬,她的额间,便出现了一道火红色的火焰印记。
君无恨:“这道火焰印记,能让你的灵体气息不外泄,从今往后,只要你不说,再无人能知你是天生灵体。”
随着君无恨的话音落地,君澜额间的那道火焰印记也隐入进她的肌肤血肉中去。
一切安排妥当后,君无恨没敢再耽搁,趁着白清秋还有一丝气息尚存,他当即抱着人离去。
君澜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眼前的黑雾散尽,她这才收回目光。
手还被时越牵着。
见她情绪低落,时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她:“别难过了,这样的结局,对岳父岳母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君澜:“……”
她当然知道这个结局对于原主的父母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岳父岳母……
她睁大一双黑亮的眼眸,愕然地望着时越:“你……”
“我怎么啦?”
时越将他们还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举起来晃了晃,意思不言而喻,随即他俯身下去,在君澜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一边吻,一边说:“岳父岳母方才可是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你还想违抗父母之令不成?”
君澜:“……”
这一幕刚好落在柳若水的眼中,她一过来看见的,就是两人唇齿相接的一幕。
柳若水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以前那样嫉妒得发狂发疯。
然而奇怪的是,当她看见时越眼中那抹璀璨的亮光,还有那情难自禁扬起的嘴角时,她竟然愤怒不起来。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柳若水的心中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最终,她将自己沉没在了那滔天的海啸之中。
……
日升又月落,转眼已是半年后,柳若水正式辞去掌度使一职,从宗门联盟离开那日,时越送她出去。
柳若水问他可曾爱过自己。
时越叹息。
柳若水便懂了,她转身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去。
放手,也是一种爱。
时越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直到那抹单薄的背影从他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他这才转身,望向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
香樟树下面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
那是他的姑娘,也是他的全世界。
他奔向自己的全世界。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