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理了下后面要走的路线后,君澜便暂且先将这事压下,撩起眼皮,望向巫仑。
心中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巫仑哪怕再怎么竭力隐忍,眼底的不甘心和怨毒,还是时不时地会冒一下,然后再飞快地缩回去。
整个人再不复刚才那种宛如打了鸡血般的亢奋劲儿。
巫仑就差没把失望俩字写脑门上去。
不仅仅是因为没能拿君澜的身份做文章,让白老爷子名声受损。
更因为他还惊悚地发现,君澜的出现,不但不会令白家陷入被动之地,反倒还会不时的提醒大家想起十五年前的事情。
十五年前,白清秋从宗门出逃后,带着身边唯一的一个婢女,孤身杀入一座邪魔盘踞的城池,一口气砍下了百十余颗邪魔的头颅回来负荆请罪。
代价是一身伤,外加无法清除只能转移的邪毒。
然后紧接着,白老爷子带领白家一众子弟,紧随白清秋之后,也杀入那座邪魔盘踞的城池为女儿报仇。
这一次,白老爷子直接杀光了城池中的大小邪魔,让那座终年被愁云惨淡笼罩的城池,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也正是因为有这份功劳在,宗门在定下对白清秋的处罚后,才会有无数人跪地为她求情。
可惜,规矩不能破,宗门并没有因为这些就免除对白清秋的处罚,只是将处罚减轻了:从处死,改成三道抽魂鞭,外加终身囚禁在蛮荒境内不得出。
当时有不少人对宗门这个决定不满,尤其是民间那些普通百姓们,他们可不管什么宗门规矩,他们只知道他们受白家庇护了,白家是他们的守护神,不能看着自己的守护神被欺负。
百姓们自发地团结到一处为白家鸣不平,事情闹得很大,最后还是白廷威亲自出面劝说,才将愤怒的百姓安抚住。
时隔十五年,巫仑以为当年的事情已经被众人淡忘了,结果大家并没有淡忘此事!
这对他们巫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现在,白家的子弟不但又可以参加宗门联盟大选了,而且还得了大选第一名,拿到了新灵矿的开采权,再由人心拥护,白家的崛起,再不是遥不可及的妄想了!
白家崛起了,那他们巫家要怎么办?有足够的实力和白家抗衡吗?
巫仑没把握,他心中烦躁不已,暗自懊恼不该提前白清秋的的事情,没伤着白家这只猛虎半点皮毛不说,还白白给对方做了嫁衣,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真是太蠢了!
巫仑心中懊悔的肠子都青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发泄分毫,憋成了肠打结。还得装出一副无事人的样子,故作淡定地和白老爷子周旋。
可惜,白老爷子却懒得再和他虚以为蛇,直接不客气地问道:
“还没请问巫家主呢,你刚才直奔着我外孙女而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
自然是想拿你这外孙女作法倒打你们白家一耙子!
然而这话,巫仑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说的,甚至都不敢有半点表露,他迅速组织措辞,正要组建出一套完美的说辞。
却听君澜说道:“外祖父,当年我母亲是一个人回来的,我母亲的婢女又说我已经不在人世了,结果我却还活着,巫家主应该是觉得我们白家说谎欺瞒世人,想要拿我来问责外祖父您老人家呢。”
她转目,望向巫仑,目光寒凉,语气讥诮:“请问巫家主,晚辈说得对吗?”
对吗?
当然是对的,简直分毫不差!
但是再对也不能承认啊,巫仑急忙说道:“小姑娘,你想多了,巫某并无此意!”
君澜挑眉:“当真无此意?”信你才有鬼!
别说君澜不信,大家也不信,已经开始有人用古怪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巫仑被逼得没有法子,为了挽回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他只得咬牙说道:“当真无此意,巫某若有半句不实之言,愿天打雷劈!”
他说得一本正经,甚至还挺了挺脊背,一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样子。
君澜还是头一次看见能把谎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她心中一阵无语,抬头望天,盼着老天赶紧降下一道雷来,劈死姓巫的这只虚伪狗。
许是老天不想也被人拿来做挡箭牌,君澜心中才这么想完,云层中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声。
君澜:“???”
哪来的雷?
但凡打雷下雨前,自然界的植物都会有所反应,她是木系异能者,能感知到这些植物的变化。
可是刚才,自然界中那些雷雨探测仪可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天雷滚滚了?
君澜狐疑,巫仑变色,众人则是齐齐抬头望天,因为震惊而陷入呆滞。
周遭的喧嚣声瞬时止住。
分明才是日暮时分,然而四周静谧的仿佛万物沉睡的深夜,连归林的倦鸟这会儿都识趣地没有鸣叫,站在枝头上面,好奇地朝这边观望。
直到一声惊雷在众人的头顶上方炸开。
真的打雷了!!!
落山的夕阳趁着众人不备,悄悄地钻进了云层中,天幕被压得很低,仿佛只要垫垫脚伸伸手,就能摘下一朵云团。
伴随着那道轰隆隆的雷鸣声,一道耀目的闪电从云层中钻出来,宛如一条银白色的巨龙,咆哮着,怒吼着,裹挟着罡风和耀目的白光,径直劈向巫仑所在的方位!
这阵势,饶是巫仑这种高阶修士也吓得面色雪白,他才赌咒发誓说天打雷劈,然后下一刻立马就天降响雷,还是直接奔着他而来……不怕才怪呢!
这样粗的一道雷电,如果真劈在他身上,他只怕当场就要被劈成一团焦炭了!
巫仑心神俱骇,再顾不得维持什么形象了,当即一个急闪避开。
就在他跳开的瞬间,那雷电也落地了,刚好就在他刚才所站立的位置,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但凡巫仑反应慢一点点,他现在就变成一团焦炭在坑底躺着了!
巫仑瞅着那个被天雷劈出来的深坑,两条腿止不住的哆嗦,浑身冷汗直冒,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还真引来了天雷!
“哈哈哈,巫家小子,这次你逃得快,幸运地躲过了一劫,但是再有下次的话,可未必也能像今天这么幸运,听老夫一句话,以后说话做事啊,还是实在一点儿,别动不动就拉老天爷下水,会被雷劈的!”
这雷来的及时,太及时了!
白老爷子哈哈大笑。
众人见天空重新放晴,知道惊雷已退,也都跟着哄堂大笑起来,对着巫仑指指点点。
第55章 他看起来很穷吗
“前脚才说天打五雷轰,后脚天雷立马就追过来了,这可真是应了一句话啊,现世报。”
“所以说,巫家主刚才是真的想拿大白姑娘的子嗣说事?”
“那不然呢,你们没看见天雷都追过来打他了吗!”
众人中有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十五年前白家遭逢大难时,他不说全程参与,也是全程目睹了,之后宗门下达对白家的处罚时,他还悄悄组织力量想要为白家平反。
十五年过了,老者也从当年的正值壮年,变成了现在的两鬓斑白,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当年,有时候他昨天才见过面的人,今天再见面,就又变成了陌生人。
记忆就跟他的身子骨一样,越来越单薄贫瘠。
可唯有十五年前白家那件事情,就像烙铁一样烙在了他的记忆海绵体上,管你风吹雨打还是岁月冲刷,那份记忆始终坚挺崭新,不落一丝尘埃。
这也是老者都病弱到不能独立行走了,依旧坐着轮椅,坚持让儿孙们将他推过来的原因。
因为今年的宗门联盟大选,白家子弟也可以参与。
他想第一时间听到白家子弟入选的好消息。
如今心愿达成,老者枯瘦的脸颊上满面红光,宛如回春的枯木般散发出勃勃生机来,甚至还在儿孙们的搀扶下从轮椅上站起来,环视一圈四周,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当年白家落难时,巫家如何趁机踩着白家的肩膀上位的陈年旧事。
在老者的陈述里面,巫家就是一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
虽然事实也的确就是如此,当年经历过那场动,乱的人,心中 也有不少人存着和老者一样的想法。
但是想归想,敢把心中的想法拎出来的,老者还是第一个。
现场静默了有一瞬。
枝头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声,打破了这份静默。
“原来十五年前,巫家是踩着白家的肩膀上位的啊。”
“要不是白大姑娘那事闹得,巫家怎么可能会有可乘之机,说不定到现在还是一个不知明的小家族呢。”
“不过有一说一,当年白家遭难时,盯着白家位置的世家,可不止巫家一家,巫家能从那场逐鹿大战中胜出,其实还是很厉害的。”
“厉害个屁啊厉害,巫家能胜出,还不是因为使用了不入流的小人手段?其他世家都规规矩矩地竞争,就他巫家在背后耍阴谋诡计。“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其他世家输就输在太坦荡上面了,跟实力没关系。”
其他世家是坦荡荡的君子,巫家自然就成了个长戚戚的小人,非但如此,有人还由此延伸到了巫仑的出身上面,说他一个 私生子,最后却能打败族中一众兄弟姐妹,坐上巫家家主的位置,肯定也使用了小人手段云云。
流言飞语如利箭,巫仑就是那个万箭所指向的箭靶子。
他被扎成了刺猬,狼狈又可笑。
自从坐上家主的位置后,巫仑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当众非议,然而他才死里逃生,脊背上的冷汗都还没退去,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巫仑顶着一张青白的脸,恨恨地甩袖而去。
今天他们巫家,算是彻底输了!
不过没关系,笑到最后的,才是真的赢家!
从君澜面前走过的时候,巫仑稍稍停顿了一瞬,目光落在君澜的脸上,眼底满是阴冷的愤恨,逼他亲手杀死亲生女儿不算,还害得他险些被雷劈死,这个仇,他巫仑记住了!
君澜对情绪的感知力超强,更何况此时此刻,巫仑就站在她三步开外的地方。
落在脸上的目光冰冷又黏,腻,像条毒蛇一样攀附在上面,游弋爬动间,带起令人悚然的鸡皮疙瘩。
君澜还在纳闷刚才那道天雷从何而来,她并不觉得刚才那道突如其来的响雷,真是老天爷降下来劈巫仑的。
天打雷劈只是一个说法而已,如果恶人做了恶事就会被天打雷劈,那这世间也就没有恶人行凶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刚才那道来得特别及时的雷,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澜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巫仑用目光盯上,她蹙了蹙眉心,扬声道:“对了巫家主,有件事情我还要感谢你一番,我能这么顺利且迅速的寻亲成功,还多亏了巫二小姐的相助。”
巫仑一怔,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望向躺在地上早已变成一俱冰冷尸体的女儿,白清秋的女儿认祖归宗回了白家,这跟他的女儿有什么关系?难道说……
一个猜测从巫仑的脑海中蹿出来,他本就铁青的面色又青白了几分。
果不其然,就听君澜慢悠悠地说道:“那日我初来玉虏城,正站在大街上不知该何去何从,巫二小姐突然冒出来,看上了我养的宠物猫,非要强行买走,我不卖,巫二小姐便要杀人劫物……”
她将那日在长街上遇见巫碧莲一事,一五一十地道出。
末了,她直视着巫仑,认真地说道:“没有巫二小姐的欺凌跋扈,我也不能误打正着地被被表姐所救,住进白家,找到外祖父他们。”
她瞥了眼已经变成一俱尸体的巫碧莲。
“我很感谢巫二小姐的相助。如今巫二小姐已经不在了,巫家主身为巫二小姐的父亲,还请代为收下我的这份感谢。”
君澜说完,当真认认真真地朝巫仑微微一欠身。
感谢是不可能真心感谢的。
她之所以这么做,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众人知道她认祖归宗的全过程。
大家虽然对她的身份不排斥,并其宽容地接纳了她,但是她的出现太突然了,所以还是早早地让大家知道她是如何找到 白家人的好。
这样,既避免了将来有心人翻旧账,再用她质疑白老爷子当年说谎期满众人,而且还能再狠狠地打击巫仑一把。
让你平时不好好教导女儿。
你平时若多管教些孩子,约束好她,不做那些欺凌跋扈的事情,我哪能这么顺利地认祖归宗啊,现在后悔了吧,活该。
巫仑确实后悔了,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但他不是后悔没能管束好女儿,他是后悔没能早点解决了这个女儿!
身为父亲,他被这个女儿身上绝佳的修炼资质迷了眼睛,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和袒护,做着女儿能修有所成,带领家族走向另一个至高点的春秋大梦。
为了这差大梦能成真,他不知道帮女儿收拾了多少场烂摊子, 杀了多少人灭口,可到头来,这个从小到大得了他无数庇护和疼爱的女儿,没能如他所愿的带领家族走向另一个至高点,反而将家族拖进了无尽的深渊中!
白家又可以参加宗门联盟大选了,白家获得了大选的第一名,白家拿到了新灵矿的开采权……一件又一件,于白家而言都 是天大的喜事。
可这些喜事于他们巫家而言,却都是灭顶的打击!
这么多灭顶的打击,构成了不测深渊,正大张着血盆之口要将他们巫家吞没!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他养了一个好女儿!
悔恨和不甘在巫仑的胸腔内横冲直撞,又将一股股腥甜推向他的喉间,他再也忍不住了,嘴巴一张,噗地喷出一大口血。
彼时君澜就站在他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尺,眼看那一口血就要喷在君澜的脸上了。
就在这时,君澜的眼前忽然拉开了一道透明的白帘,将她和巫仑分离开。
紧接着下一瞬,一大捧鲜红喷在了白帘上,再晕染开,入目一片猩红,白帘变成了血帘。
巫仑像被抽去了骨干的稻草人,缓缓倒地。
巫家众人顿时大乱,巫家族老扯着嗓子吩咐族中子弟:“快,快把家主背起来!”
又说:“赶紧去请医师!”
一通人仰马翻的杂乱后,巫家众人抬着自家昏迷过去的家主,如潮水一般退出扶风楼,退出众人的视线。
君澜没理会气吐血的巫仑,也没兴趣去听众人对巫家的各种议论。
她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方才那道防护帘拉得太及时了,就跟方才那道用来劈巫仑的天雷一样及时!
她有一种直觉,防护帘和天雷,应该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防护帘也就算了,就是一堵薄薄的灵力墙,不稀奇,主要是那道天雷,这可是能呼风唤雨的大本领啊,什么人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