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很辛苦。那一次,我知道我是真的失去了你,曾经发过的誓言是不可能实现了。在刚开始的一段日子里,因为心中多年的目标突然失去了,还真有过失去生存意义的感觉呢。那时,迷茫过、徘徊过、绝望过,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慢慢的走出来了。”胥梦稍停顿了一会,又接着道:“曾经庆幸过你间歇性的仁慈,因为那样我才没有放弃,也埋怨过你的留情,因为那样我才没能够忘记。那段没有你痕迹的日子里,我好像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恨你,一个感激你。那时会想,为什么对你如此的痴迷呢?是啊,如果没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或许也是一个傻二白,过着无忧无虑的自在生活,想想那样的人生真的很不错。或者没有你,也会有另一个人占据着我的心,她可能会对我好一点,爱我多一点,至少彼此付出的能公平一些吧。”
“……确……实……”夏芳双手托在下巴,呆滞了眼神。此情此景,人总是难免动容,她也不例外。
“我确实恨过你,觉得你就像是个吝啬鬼,总是一毛不拔,其它不说,哪怕是一句暖心的话都很少有。那时把你做过的荒唐事,都统统的扒出来咒骂了一顿又一顿。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才发现自己错了,我们的关系不应该是水与火,更不该是仇人,我不该计较那些小小的得失,我们那年少不经世事的行为需要被原谅,因为那些青春岁月中的苦楚与甜蜜都是对方给予的呀!都说‘饮水思源’,何况彼此给予的是一个无悔的青春呢!”
言语是真挚的;环境是温馨的;曲调是柔美的;红酒是杂陈的。
夏芳终于无法再克制自己,她放下了最后的束缚,呆呆地望着桌上的摆动的烛光,缓缓道:“对不起,我失去了初吻,失去了和你在一起的资格,也失去了与你再次牵手的勇气。这一点,我那时想了好久,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也不会幸福。”
“呵,那时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幸福呢……”胥梦轻声一笑,望向了璀璨的江面。其实在很早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夏芳所说的这一点,当时他便已经不介意了,可没想到夏芳自己却是如此的执着。如果在从前,他一定会说:“你这个傻瓜,就算你失去全世界,我也会留在你身边!”又或者是:“失去你,我才永远不会幸福!”当然,这些自欺欺人的话他没有说,因为经历早使得他明白,失去的便失去了,再怎样追究也徒劳,就如他不再把这些话说出口一样。换成现在,他想说:“有缺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正如我们这般完美的初恋。”但他还是没有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夏芳与他有着相同的领悟――这也许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
《悲怆》结束了,两人又开始沉默。
但那演奏者并没有离开,休息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弹奏另一首曲子,曲目是《升C小调月光奏鸣曲》。舒缓的旋律不急不缓,徐徐进行。
两人停下了话语,吃了些东西。胥梦见夏芳没动几下,便问道:“不多吃点吗?”
“不饿。”夏芳说道:“对了,其实你给我的东西我都留着。”
“噢,风铃还在吗?”
“在啊,我都保存着呢。我给你的东西呢?”
“你给过我什么?”
“信、贺卡什么的啊。”
“呵呵,还有照片和一块橡皮擦,都是我自己偷偷留下来的好吧,不过都扔了。在最气愤的时候,我还写过一封信骂你呢,只是没有寄给你。”
“哦……”
“不过嘛,还是有东西留下的!”胥梦爽朗一笑,夏芳也乐了,显然她明白那是什么。胥梦舒展了展身体,笑道:“其实现在这样真不错,今天又把事情都说了,感觉身体都轻松多了!”
《月光曲》进入了第二乐章,演奏变得名明亮欢快起来。
“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嘛!”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嗯,两只搁浅的鱼,靠相互的泡沫相互维持,如果是这样在一起,不如各自回归江海湖泊中,忘记彼此。”夏芳见他在思考,便解释道。
“是啊,苟且偷生不如天高海阔。不过,如果其中有一条鱼不能忘记呢?”
“那就更好,这一条鱼就能留下一段美好快乐的奇遇记呀!”
“子非鱼岂知鱼之乐呢?”
“子非我,怎知我不知鱼之乐呢?”
“呵,原来如此,什么都忘记就成白痴了,那样绝不是生命的意义,也不是所有人的归宿,庄子的话当然另有深意。”
“嗯,其实像我们这些平凡的人,这段经历也许是人生中最精彩的一段吧,怎么能忘。”
“好吧,既然已走过一段精彩,真的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人的一生最大的成就不就是老来无怨无悔吗!来,干杯吧,让我们期待未来更加精彩!”
“哈,干杯!”
两人兴致高涨起来,又聊了些电影、艺术之类的话题,等《月光曲》结束后,那演奏者站起身来向全场致谢时,他们也同样鼓起了掌。同时,他们也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之后,胥梦买了单,把夏芳送到了家门口。最后,当夏芳要向小区走去时,她伸出了一只手对他说了声再见,他也是同样伸出手微笑地说:“再见!”
再见,也许是十年、二十年之后了吧,又或许是无期的永别,但留在两人心中的初绽记忆却不用等。
这一年,离除夕夜还有段时间。
“喂,在干嘛呢?”
“哟,你在哪?”
“呵,刚到拟州。”
“哈哈,来拟州了,走,出来,我到老地方等你。”
“等会,我先去我老房子一趟。”
“去老房子干嘛?”
“血站不是都要搬到新区了吗,我老房子这块地要建医院,所以血站后勤给我家电话了,估计我这老房子也要拆掉了。”
“钱怎么补?”
“还没具体说,只是艾处长提了下,说按使用面积的一比一点三补助。”
“现金还是房子?”
“他说估计是现金,按周边市场价。”
“哦,那还行。”
“嗯,我到老房子拣点东西,等好了找你。”
“行,快点,我等你。”
“好。”
因长期无人居住,胥梦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开了自家的两道房门。门刚开,便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更进一步,房中如死水一潭,空气浑浊、死寂、僵滞,连内外的温差都有明显的差别。他顺手尝试按了下左手边的电灯开关,令人欣喜的是灯居然还能亮,他立刻屏住呼吸快步走到北窗,打开了所有能开的窗户,等一股微风吹了进来后,他大力吸了几口空气,又走到客厅拉开推拉门进入南阳台,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南北通透后,新鲜的空气迅速地替换了原来固有的浑浊味道。同时,整个客厅也跟着明亮了起来,那沙发,那电视,那博物架,那茶几,那茶几上的电话机,对他来说,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只是它们都失去了曾经光鲜的模样,灰层和霉迹覆盖了它们。
之后胥梦又进而走入了他曾经的卧室,相同的味道,却更黑,当窗帘被拉开,窗户被打开,一股耀眼的阳光直射了进来,一切立马变的清晰了。
他来到书柜前,从中抽出了一本漫画书,漫画书上印着《DNA2》几个大字。他翻阅了起来,从开始翻得很快,到后来越翻越慢,直至一张张的看了起来。良久后,他合上了书,感叹一声:“深入彼此灵魂深处的两人,又何苦彼此伤害……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带着书,他坐到了一旁的书桌前,拉开了左边的第二个抽屉,从中找出了一些信,又把他们小心摊开,一一重读了起来。期间,他的面容时而轻松、时而凝重、时而开怀、时而失落、时而浅笑,最终定格在了祥和。不知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把这些信叠在一起放在了漫画书的上面,然后又开始整理起那个抽屉,当他把所有的相册翻完后,回到了坐椅上沉思起来。良久后,他忽然起身,从书柜的顶上扒拉下一本满布灰尘的相册,翻开后果然是他在初中和艺术学校时拍摄的照片。
他细看着、想着、忆着、念着,一张张,一件件,一幕幕。青春啊,往事啊,多少的不舍与留恋呀……在这里留下的一切都即将被推土机轰然抹平!
当他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时,意外的发现相册里层的夹缝里有两张连体的相机底片,他好奇的拿出了这两张几近全黑底片,只隐约的看出这张底片上似乎是个三人的合影照,于是快速的走到北边的小窗户前,坐在床头上。当他把胶片抬高对着窗外的太阳时,阳光迅速的渗透了胶底,底片上的人物轮廓刹时明朗了。两张底片上都是三个相同的年轻女孩,一张是她们并成一排面的合影,一张是她们坐在跷跷板上。这三人其中的一个留着厚黑的学生头,脖子上配了一条鲜艳的丝绸脖巾,身穿长摆的绿色毛线衫,下身穿着拌脚跟的黑色健美裤,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
临宾大道上,那些几十年前栽下去的法桐已经长的高大;那笔直的大道依然通往视觉的远方。
胥梦重游故地,走在曾经的老路上,心中写下一首“闲梦雪归”。
还有27天,
又到除夕夜,
彷徨在熟悉的街道,
梦回起点。
二十年如烟,
一切仿若昨天,
随风即逝,
弥散在眼前。
梦中的梧桐是那样的稚嫩,
道路是那样的直远,
笑容是那样的真切,
风铃是那样的动听。
不知不觉,
天空下起了雪,
一片一片,
扬扬洒洒,
飘向了大地,
落在了掌心,
我――轻轻地握紧,
她――渐渐地融去,
留下点点冰清。
这一刻,
雪落清屏,
我听到了最美的禅音。
年过完后,便预示着崭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每个人对在新的一年中的寄望都不相同,但美好的愿景和向往是不变的。但在这之前,人们也不会忘了把过去的一年做个总结。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当胥梦翻过一本近十年前的老照片后,他想起与自己有着相同心性的妻子曾经是那般的年轻,那般的光彩照人,而那时候的自己也丝毫不逊。
他明白是时候为那将要别去的青春做出一个总结了,就用一首诗来完成她吧!
转眼,十年过去,
偶翻照片中的记忆,
那时的我,风华正茂,
那时的你,无暇似玉。
岁月催,人未老,
只留青春尾鱼,
再来十年怎样?
我不知道。
人说,
青春像花期,短暂而美丽;
年华似行云,转眼随风去;
时光如流水,追海不再回;
人生印明月,圆缺不定期;
回忆恰蛛网,挣脱才能飞。
我想,
关于过去与未来,
像金枫一样吧,
不为愁落;不为己伤,
在自己最美的时刻,
静静欣赏叶落的秋景,
因为不远的春天会更加美丽。
不虚光阴,
不怨不悔,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