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被诅咒却保有人类意识之人对荧走上歧途的自责,也看到了他拼命也要将荧拉回来的决心。所以她无法坐视不理。
眼前的是自己的挚友,是怯懦的她永远愿意交托后背的人。映见知晓自己究竟有多么不擅表达,混乱的心也让她无法修辞自己的言语,只能将自己想说的话一概都大声说了出来,在荧的面前。
在荧的印象中,无论是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彻底熟悉之后,映见一直都是温和的人。所以在听到她近乎用了全部的气力才说出来的这番话时,荧怔住了。
她下意识的抬手,想拭去映见落下的眼泪。却在下一刻,空间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该死……”
荧暗骂了一声,揽住映见的腰间拉到怀里。另一只手一挥,眼前的场景顿时发生了变化,
蓦然从昏暗转到明亮,为了适应这种变化,映见眯上了眼睛。却在没有防备的下一刻,感受到了脖颈后方传来的冰冷寒意。
“放开她!!”
“荧,你在做什么?!”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映见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但她毫不怀疑,只要她稍微朝后退上些许,冰冷便会化为滚烫的血流下。
‘但没有杀意。’
“倒是本事不小,竟然会想到扰乱空间的波动将我拉出来?”荧“啧”了声,“倒还真是有一番赤诚之心在,比我想象中的要爱她些。”
第78章
“我与她的事情用得着你来置喙?”散兵几乎无法压抑住怒火,“我再说最后一遍,放开她,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嗯?杀了我?”荧瞥了眼手上的匕首,唇角勾起,“你确定不会是她先死?”
“你……!”
散兵腰侧攥紧的手渗出血来,他却浑然不知,只是愤怒地注视着罪魁祸首。
映见听到这紧张起来,虽然她知晓荧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阿散定然不会这样想。只是她刚想有动作就又被按了回去。
荧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有话要和他们说。”
感受到少女的僵硬,荧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掠过了望着自己的沉默着的戴因,落在了散兵的身上。
“我曾在记录上看到过你,雷电散,你是映见重要的家人。我本以为是可以全然信任你的。”想到了深渊之时她看到的那些东西,荧的眉头微皱,“但你的表现真是令我大失所望,连自己最为亲近的人都能伤害……果然养不熟啊。”
“哈?别把我和那个废物相提并论!”
映见一惊:“等、等一……”
“哈哈……不会吧?你不会以为那个废物不是你吧?”就像完全没听到映见说话了一样,荧忍不住笑了起来,“雷电……不,散兵,你不会真以为没了‘家人’的这层身份,她会多施舍给你一眼吧?你在想什么呢?”
“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像你这么恶劣的人,映见根本不可能愿意同你有哪怕一星半点的交集的。”
‘不、不是这样的……!’
映见的大脑一阵嗡鸣,嗓子却像是堵塞了一样,什么声音都无法从中挤出来。
荧没有了以前的记忆,她对散兵的印象就只有记录上的“家人”二字,还有她在深渊里面所看到的一切。所以荧已经完全误会了他。
她想过要和散兵解释的,但如果是现在的话,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的解释。
‘……她该怎么办?’
“荧,与其去管他们的私事,你难道不想同我好好聊聊吗?”戴因皱眉打破了僵持。
他虽然也不甚能看的惯散兵,但无疑荧的做法更为恶劣。所以他很是干脆地打断了她。
戴因本以为荧会和过往一样毫不客气地讽刺他,却没想荧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的腿刚一动,荧就像是威胁似的,握紧了她手中的匕首。
戴因道,“你不会伤害她的。”
荧无奈道:“你很相信我。可惜,你身旁的那位似乎无法相信你的话。”
戴因偏头,看到的便是少年带着杀意的紫眸。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朝前走上一步,少年就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出手。
“……”
他停下了动作。
“荧。”戴因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净化那些丘丘人才这样做的。”
“如你所言。”荧道,“复国需要国民。”
“……”戴因手掌收紧,“你明明知晓‘诅咒’本就是因果所致。他们好不容易才迎来了不死诅咒的终点……这样只会让他们更为痛苦而已。即便你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让他们重新逆转回到人类的状态,这点你再清楚不过不是吗?”
戴因的声音之中忍耐着怒气,一向平静无波的眼底此时泛起了层层波澜。由是呼吸也不觉急促了些许,他忍住了朝前迈去的脚步,只是含着悲切地看着许久未见的故友。
“……”
回答戴因的是沉默。沉默着的荧抬头看向天空中倒立的泉水,微微叹了口气。
“总归你们是要阻止我的。”她道,“也罢,不过只是试验品而已……算了。”
荧暧昧不明地说出了这句话。只有戴因瞳孔微缩,在他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的同时,荧已经推开了映见,手上的匕首由此消失,下一刻,一个装载着星空的传送门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荧!!”
映见稳住身形的同时,一道身影从自己的身旁闪了过去,戴因如风一般的通过了那扇门。全程不过眨眼之间。
如果戴因猜测的没错的话,这个传送门通往的可能是深渊所标记的任意一个节点。即便紧跟着她离开也不一定能够找到她,但是至少会有机会……!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一切的思考都在转瞬间,但那扇传送门毋庸置疑很快就会关闭。映见想都没想就要准备在传送门合上之前冲过去。却在刚一有动作之时,手腕就被紧紧的抓住。
“松手啊……要来不及了!”
她甚至无法去思考是谁会在这时拦住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甩开牵制住自己的人,却在转过头来的那一刻,焦距再度收缩。
死死地抓住她手腕的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而她在那双紫眸中,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恐惧。
少年的脸色苍白,只是紧紧地盯着她。仿佛周遭再没有别的他所关心的事物。
――脆弱到仿佛一折就断。
先前的所有心思都于此刻一扫而空,在她停止的片刻。身后的传送门早就已然合上,偌大的空间中,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你不是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吗?”
她听到了少年低声的质问,下意识地想要朝后退步,但手腕被紧紧抓住,伴随着力道之下的痛意。
“你所说的非做不可的事情,就是找到你那位挚友吗?”他另一只手掩面笑了,“宁愿抛下我也要去做的事情,她对你而言就比我要重要那么多吗?”
“映见,你的爱真是廉价啊。”
少年的情绪波动蓦然激烈起来,完全不似平日的那般,仿佛只是为了泄愤才说出了这些话来。
第一次看到少年情绪失控成这般模样,映见感受到了触及肌肤的那只手的颤抖,她终于复又想起荧前不久才说过的那番话,顿时紧张的耳中嗡鸣。
“阿……阿散,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仓促的否认之后便复又开始迫切地思考究竟该怎样和他说更为合适。直到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不知合适氛围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微微一怔,忽的想起了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心下骤然漏了一拍。
“你……不,你听我说,我……”
“‘阿散’吗。”他低着头,额间的刘海遮住的他的神色,“有意思吗?”
“我说了不是的!”映见的声音蓦然大了些,制止了散兵继续往下说下去。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的情况下,她只得咬了咬牙,将真相说了出来,“你和雷电散本身就是一个人,你只是把过往的那些事情都忘掉了而已。荧刚刚不是也说了吗?你和他是同一个人的!”
“你在说什么呢?”就像是听到了极为好听的笑话一般,散兵笑了起来,“如果我真是你那位疼爱的弟弟的话,我的‘母亲’会将我放逐于荒野?稻妻城中之人会将我当无礼之辈拦在城外?你又会几百年来对我不管不问?”
“你在想什么啊,小殿下。”散兵松开了手,眼底闪过了一丝恨意,“你的眼中从来都没有过‘我’的存在,所见所闻所说所感全都是在同你那位亲爱的‘家人’……何其可悲。”
他又何其可悲?
他从未想过去询问映见雷电散的一切事情,他自己找的借口只是“没有必要去在意”,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究竟在回避着什么――他回避着探究真实的原因。
“他是死了?还是你再也回不去那个世界了?”在说出这些埋藏已久的猜测时,他竟是平静地有些可怕,“明明我同他之间找不出任何的相同之处,所以只要是这张脸就足够满足你了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丧失这部分的记忆,但我也无论如何都会弄明白这件事。”映见只能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将自己颤抖的手背在身后,“我猜想这一定是与地脉有关,要想弄清楚这些的话我们或许要去一趟须弥…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因为你一定不会信任我。就算你讨厌我也没有关系,但我真的……我真的不想让你再离开我了……!”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她再也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所以方才那会儿,你离开地便就是那般坦然吗?”
“我……”
“好了。”他道,“我已经没有耐心了。就算我如今承认自己便是‘雷电散’,那又怎样呢?”
他的声音凉薄,紫色的眸中带着嘲弄:“整个世界也只会有你一个人记得‘我’,一个人在意‘我’。和如今又有什么区别?”
在他话音刚落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刺眼的光亮,让场内都如同白昼一般。映见看到了大厅中央的装置发出了剧烈的光芒,也是同时,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四面八方都传来了丘丘人的悲鸣和痛苦的哀嚎,她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荧想要国民,获得人类国民的唯一办法便是将丘丘人从‘诅咒’之中解脱出来。
这是触及‘因果’的诅咒,或许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让他们重新回到人类之身,但却有百分之百的可能让他们在即将得到解放的最终受到人生最为苦痛的煎熬和折磨。
她绝对无法坐视不理。无论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荧的朋友。
‘必须要尽快终止它!’
映见焦急地额角流下冷汗,就在她就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在应付这块满载着能量的机关时,少年的声音分散了她的思绪。
“殿下,我只是卑微的泥土之中的草芥罢了,和那云端之上的宠儿没有半分的交集。但若你执意要将我认作是他,我也并不介怀。”
他道,
“被所爱之人憎恨的感受,您很快就会体验到了。”
但她转过身时,身后已然空无一人。
第79章
“千岩军的伤亡情况怎么样?”
“基本上都无大碍了,托你的福,港口的设施也基本没有多少被破坏的。啊,凝光小姐让我帮她转告你,‘无需多为挂念她,落下群玉阁是她的责任所在,她并不后悔’。”
“这种话倒很像是天权星会说出来的……”
“是啊,但也正是因为凝光小姐是这样的人,大家才会如此从心而发地敬重她吧……对了,旅行者,映见小姐还好吗?”
“还好,白术昨天才来过,说是身体的状况基本已经恢复正常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她醒过来了。”
……谁?
耳边不停地传来嘈杂的声音,让深陷噩梦之人愈发难以安眠。
她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的散兵为了报复她,选择与整个稻妻为敌。她什么都无法抓住,什么都无法做到……只能作为旁观者,目睹着一场又一场惨剧地的出现,过程,与结局。
她看到少年站在了鸣神的对面,那位单纯又善良的神明眼中充斥着怒不可遏,手中之刀不偏不倚地指向她心爱的造物。
而在映见耳边不断回荡着地,是少年以淡漠的语气说出的那番话。
[“被心爱之人憎恨的感受,您很快就会体会到了。”]
她猛然惊醒,额上的汗水已然将额前的碎发打湿。她抵着额头,大口地喘着气,心跳如擂鼓一般响着,泛起一阵又一阵地刺痛。
“映见!你醒……等等,你做起来做什么,快躺下!”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那边尚且还在交谈的两人的注意,原先看到映见已然坐起来,空心中一喜。可那喜悦霎时间就被映见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的脸色给吓回去了,迈了几步大步快走过来就想扶着映见躺下,可他才刚扶住少女的肩膀,胸前的衣服就被纤细的手攥住。
“散……咳咳……散兵……他在哪里?!”
那手的力气并不大,依照那微微颤抖的样子来看,兴许气力是根本没有回来多少。但那双眼睛不知是咳的还是怎得,眼眶泛红,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散兵……什么?”空有些不知所措,“是做噩梦了吗?没关系的,这里很安全,我也在的。”
起初的本意自然是安抚,谁知他说完这些话后,少女的面色更白了。她又想说些什么,兴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她捂着唇复又咳了起来。空无措的时候,旁边的一双纤细的手递过来冒着热气的茶杯。
“我倒了些热水,映见小姐,您先冷静一下。”
温婉的声音透露着真情实意的关心和担忧,映见顿了一下,接过水来,小口的喝了起来。
热水偏烫,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流到喉中带来暖意。旁边的声音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甚至连呼吸声都有收敛。空扶着映见的肩膀支撑着,在看到她刚喝了一口水就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后,整个人又开始慌起来了。只是他刚想问什么,就被一旁的甘雨制止。瞧见她微微摇头的模样,空也只好暂时压住了问个清楚的心思,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
映见喝水地速度很慢,但她始终捧着热乎乎的茶杯。过了半晌,她才终于抬眸,将水杯递还给伸过手来的甘雨,小声地道了句谢。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映见压着内心的恐慌,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布置,微微歪头,“我记不太清了……这里是哪里?”
周围都是传统的璃月布置,毫无疑问她依旧是在璃月,而且是在地上。但依她最后的印象,她应该是在层岩巨渊的地下矿区才对。
空道:“这里是总务司的客房。你没有印象再正常不过,前段时间你在地下矿区遇险昏迷,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天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