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吧。”温璟对宋良娣的敌意视而不见,宋良娣天天这样,哪天和颜悦色起来她才要觉得奇怪。
太子府离着皇宫不远,还在宫门口碰见了怀王两口子。怀王一张圆脸,明明还大姜绪风两岁,却看着很小,大抵是随了他母妃。
“太子。”怀王规规矩矩的跟姜绪风见礼。
“皇兄无需多礼。”姜绪风跟怀王的关系好像不错,扶了一把。
兄弟俩在前面走,女眷们跟在后面。温璟和怀王妃杨氏也不止见过一面了,杨氏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妯娌二人相处的也很好,。
一路到了皇帝所居的太宸宫,两位良娣没资格跟着,先去了皇后的凤仪宫。殿内,庆王,二皇子,四皇子都带着女眷到了,还没成家的七皇子也坐在了末尾。
“儿臣给父皇请安。”姜绪风和怀王带着家眷上前给康德帝请安。
康德帝年过半百,身材瘦长,眼底的黑青让他看起来异常的疲惫与老态。他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转了一圈,落在姜绪风身上的时候,划过一丝很明显的厌恶。
“都起来吧。”
康德帝冷淡的态度,让姜绪风和怀王都见怪不怪,二人都很平静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样,就只差宁王还没到了。
时间又过了一刻钟,外面还不见宁王的通传。几位皇子都有意无意的停下了话头,殿内寂静一片,康德帝的脸色有些沉。
“父皇,儿臣来晚了,请父皇恕罪。”宁王姜绪朗衣袍翩飞,额角带着细汗,几步跨进殿内跪在康德帝面前。
宁王妃也跟在他后面,同样脚步匆匆,发髻微微有点凌乱。
宁王不愧是康德帝最偏疼的儿子,看到宁王的那一刻,康德帝的脸色就有所缓和,只故作威严的道:“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行色匆匆,成何体统。”
宁王涨红了脸,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此时,宁王妃向前膝行,又叩了一个头:“父皇恕罪,是儿媳不好,昨日与王爷说起京郊凌云寺的净禅大师云游归寺。王爷连夜出城想为父皇求一道平安符,今早晨露之时才归,这才来晚了。”
凌云寺的牌匾是先皇亲笔所题,净禅大师更是得道高僧,已经年过百岁。古人医术有限,大雍的平均寿命都算得上很长,却也只在三十五岁左右。对于长寿的追求,让皇室和京中的达官显贵都十分推崇净禅大师。只净禅大师常年云游在外,并不时常得见。
“你说这个干什么?”宁王拉了宁王妃一把,小声呵斥。
温璟看着眼前这一幕,轻笑出声。果然,皇家个个都是演戏的一把好手。
康德帝听了宁王妃的话,哪里还能计较来晚的罪过。从座位上走下来,亲自扶起了宁王:“你这孩子,怎么还要王妃替你说。平安符呢,拿来给朕看看。”
宁王满脸不好意思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小心的打开呈到了康德帝的面前。
康德帝脸上的笑容根本抑制不住,嘴角要咧到耳根后面,将宁王求来的平安符放进了自己贴身的荷包里。
姜绪风端起茶盏遮住了嘴角的一丝嘲讽;庆王神情一直都是阴郁的,看不出来什么不同;怀王,二皇子神态也自然;四皇子和七皇子则是有一丝妒意,却又很快消失了。
康德帝和宁王父慈子孝的戏码一直上演到快午膳的时候,康德帝才放了人,让各位皇子去各自母妃那里用膳。
第25章
出了太宸宫,姜绪风和温璟就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而去。太宸宫和凤仪宫的距离不远,二人并没有坐辇。
“太子殿下!”
温璟正欲开口说话,两人身后一道高扬的男声响起。
宁王几个大跨步走上前,哪里还有刚才在康德帝面前那副耿直谨慎的样子。
他微微抬着下巴,眼中带着桀骜和得意。眼神看到温璟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随后眯了眯眼。
姜绪风看见了他的眼神,眉间轻蹙,不着痕迹的挡在了温璟面前,遮掉了宁王的目光。
宁王扯了扯嘴角,脸上兴味减淡了几分:“太子殿下何必走这么急,我们兄弟也几日未见。正好同路,一起便是了。”
宁王妃也走过来,喊了温璟一声‘弟妹’。
姜绪风比宁王略高出半头,神情淡漠:“不必了,孤与太子妃要去的是母后的凤仪宫,并不与三皇兄同路。”
说罢,便牵着温璟的手继续向凤仪宫而去。
宁王妃见太子一行人都走远了,宁王还盯着人家的背影看,以为宁王是被太子下了面子感到不快。
顺着宁王的视线看去,宁王妃猛地拧起眉,狠狠地扯了一下宁王的袖子:“母妃还在等着,王爷快一些。”
温璟第一次见这位备受宠爱的宁王,以为总有一些过人之处。
可见了才知,宁王身上只有这一副皮囊可瞧。皇子们的生母都是美人,长相都不错,要不也不能一朝得宠,生下皇嗣。宁王也亦如此,他的长相都随了康德帝与荣贵妃的优点,而且有七分很像康德帝年轻的时候,这也是他得康德帝宠爱的原因之一。
只见过宁王的人瞧上几眼便能看出来,宁王身上的脂粉气太重,像是一个内里空虚的花花架子,徒留下被皇帝宠出来的轻浮傲慢来撑场面。
“太子妃在想什么?”
温璟回神,正对上姜绪风的眼睛。
“臣妾在想宁王。”
姜绪风一愣,笑起来:“太子妃应是第一次见三皇兄,如何?”
“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温璟摇头,八个字足以概括宁王此人。
姜绪风突然大笑起来,似是十分畅怀一般:“太子妃慧眼。”
温璟被他笑的莫名其妙,要说喜怒无常的,也算姜绪风一个。
凤仪宫内,皇后早早就派人准备好了午膳候着。
姜绪风面前,宋皇后和善慈爱,温璟要为其布膳,也被宋皇后推辞了。
午膳过后,姜绪风带着温璟去他小时候在凤仪宫里的住处去午歇。
两位良娣都是在偏殿用膳,偏殿午歇。
宋良娣自从被皇后叫过去谈话之后就显得沉默了许多,午膳也没用多少。
蕊心蕊思还是心疼自己的主子的,费劲了口舌才劝着宋良娣多用了一些。
“蕊思,姑母......”宋良娣也不知道怎么说,姑母一直待她极好,她没法说姑母的不是。
蕊思懂她的意思,皇后与宋良娣谈话时,她和蕊心都在。
其实皇后娘娘也没说什么,只是叫宋良娣懂事,不要去争风吃醋让太子殿下后院不宁。提起田奉仪怀孕之事,皇后娘娘也劝良娣不必着急,孩子还要看缘分之类的话。
良娣心系太子殿下,听了这话自然不舒服,但皇后娘娘的话却是很有道理。
蕊思挑着宋良娣爱听得话说了几句,宋良娣也只是神情恹恹。
皇宫之内举办宴会,大宴在昭阳殿,小宴在永延殿。
康德帝为了抬高荣贵妃,特意下旨大办端午佳宴,又让荣贵妃主持,一时间荣贵妃可说是风头无两。
黄昏时分,宗亲世家,大臣家眷,宾客们陆续到齐。
姜绪风和温璟跟随皇后到了昭阳殿,康德帝和荣贵妃宁王一行还没到。
皇后的脸色有一瞬的阴沉,又很快遮掩下去。
之后不过片刻,荣贵妃身着水红色金丝锦袍,头戴百花齐放的发冠出现在众人眼前。她虽年过四十,却皮肤白皙细腻,还如少女一般。此刻巧笑嫣然的跟在康德帝的身旁,看起来他们才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而宁王和宁王妃也是有说有笑的跟在康德帝的身后,在场的宾客简直不敢去看皇后和太子的脸色。
宋皇后毕竟浸淫后宫多年,康德帝给她没脸也不止一次了。只在心里咒骂一声,率先起身行礼。
康德帝心中虽已经厌烦皇后和太子一派到极限,但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真与皇后撕破脸面,上前一步扶起皇后:“皇后不必多礼,都起来吧。今日端午佳节,都放松些,与朕同乐。”
康德帝示意开宴,身边的大太监立刻高声唱和,内侍省安排好的歌舞陆续上场。
一时间席间觥筹交错,宗亲大臣不断地向皇帝举杯庆贺。
温璟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大型的皇家宴会,坐在姜绪风身旁边欣赏场中的歌舞边吃东西。
有不少人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镇北大将军府的大姑娘,看到温璟如此自在的吃东西,也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一时觉得十分怪异。更让人觉得怪异的是,太子殿下竟还帮着她布菜。
温璟这些日子走到哪都少不了注视的目光,她只当感觉不到,还小声的跟姜绪风讨论跳舞的歌姬哪个好看。
“太子妃若是喜欢,让内侍省准备着,叫到府中表演便是了。”姜绪风对这些兴趣一般,谁从小看到大都会腻。
“臣妾图的不过一个新鲜,天天看反而失了乐趣。”温璟眼中带笑,刚想调侃一句,感受到对面一道带着强烈敌意的目光,不由轻轻皱一下眉。
大雍以左为尊,康德帝左边下首第一位坐着姜绪风,右边下首第一位本该是长子庆王。
然庆王身体不好,很少出席各种场合,康德帝就将这个位置给了宁王。
温璟感受到的这道目光便是宁王妃赵沛玲,她眼中盛满了熊熊的敌意和怒火。温璟彻底拧起眉,宁王妃这又是发什么疯。
大概只有赵沛玲自己知道,上午与太子一行人分别,宁王就盯着温璟背影看了好半晌。
后又提起,说他竟是不知温家的大姑娘竟是如此样貌,言语间颇带了几分惋惜。刚刚开宴之后,宁王不敢在如此大场合盯着温璟看,只能装作不经意的看了温璟好几眼。
这一切都被赵沛玲看在眼里,她既气宁王见色起意,又恼怒温璟这样的样貌。她自认无论家世,才学不比这京中任何一个女子差,唯独自小输在样貌之上,实在令她恼恨。
场中歌舞走过一轮,康德帝也有些醉了,准备起身先回太宸宫休息。
突然,刘御史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洪亮:“皇上,臣有本启奏。”
第26章
场中声音立时一静,挨着刘御史座位的大臣,下意识朝旁边挪了挪。
康德帝面容阴沉,顺了顺气才开口:“刘爱卿,今日端午,朕不想谈公事。”
刘御史丝毫不惧,声音更加铿锵有力,站到殿中央道:“皇上,臣请奏之事关系重大,还请皇上心系万民,以国事为重。”
提起国家社稷,康德帝被怼的哑口无言,可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向来如此,。他看着刘御史,狠狠一甩袖子:“奏!”
“启禀皇上,西南安邑知县有奏。近日西南边境有蛮部商人来往,通过几次商队交换,知县于大人发现边境竟有私盐流出。”
刘御史语出惊人,此话一出,都能听见大臣们倒吸凉气的声音。但刘御史还觉不够,继续道:“于大人几经探查,已经查明私盐源头来自江南,全部细节于大人全都写在了奏折之中。请皇上严查此事!”
盐一直都是北部匈奴,南部蛮族争破头的东西,大雍对盐的管控严格,百姓手中的散盐量少之又少。对外的贸易来往,更是朝廷把控定量,官盐私卖足以抄家灭族。
康德帝脑子再不清醒也知道此事之大,脸色已不能用黑沉形容,身边的大太监立刻小跑着下来拿刘御史手中的折子。
宁王心脏狂跳,根本来不及去细想是谁走漏了消息,攥住拳头压住自己的手抖,朝着自己的外祖父,左仆射周大人看去。
周大人心中怒火一瞬涌起,他早就警告过宁王,让他尽快收手。没想宁王没听他的话,还被人揭了出来。
周大人狠狠瞪了一眼宁王,随后又轻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宁王别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康德帝打开折子一目十行,越看越压不住怒火,将折子一把掷了出去:“放肆!”
天子一怒,殿内所有的人都要起身,姜绪风懒懒的站起来,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皇上,既然刘御史今日提起此事,臣也有本要奏。”内阁中书令宋大人也站起来道。看他姓氏,便知他是谁了,正是现任的宋氏当家人,皇后的嫡亲兄长,姜绪风的舅父。
康德帝斜斜睨了一眼宋大人,简直要从鼻子里哼气:“说。”
宋大人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薄薄的纸:“皇上,这是几日前从下面递上来的状书。乃是一对在江南货运行运货的兄弟,因为不小心听到上边管事的对话,兄长惨死,弟弟求告无门,周折几番才将状书递到了京城。”
“臣当日粗略一看,觉得事情蹊跷,本想明日上请给皇上。不想刘御史所奏与这状书有相似之处,还请皇上过目。”
这封状书便是韩二公子给姜绪风信封里的那张,上面记录了兄弟二人听到管事在货物中夹带私盐运往西南,后遭到追杀之事。
弟弟不懂官员之间的弯弯绕绕,竟将诉状直接递到了当地官员面前,幸而被姜绪风安排在江南的眼线截下,这才保下一条命,这状纸也才能到了姜绪风手里。
宋大人站出来的这一刻,宁王的眼刀就恶狠狠的朝着姜绪风而去。
温璟离姜绪风最近,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大抵看明白了不少。她家这位太子殿下,跟实名举报也没什么区别了。
康德帝的醉意此刻已经彻底没了,拿着状纸的手都在微微用力。
康德帝虽然没有什么大建树,却也依旧觉得自己是个明君。大雍表面四海升平,内里隐隐的败落已能初见,但康德帝对这些都是视而不见的。
现在将内里的腐烂放在明面,康德帝自然觉得是他政绩上的污点,气愤非常。
“赵爱卿,此事就交给你去办,朕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罢,康德帝就带着怒容甩袖而去。
宁王听到父皇将事情交给刑部尚书赵大人的时候,舒了一口气,讥讽的朝着姜绪风一笑。
无他,刑部尚书赵大人乃是宁王的岳父,就算查到他这里又能如何?
姜绪风根本没去看宁王,他扶着温璟的手臂低语。这才是刚刚开始,急什么呢。
皇后的手拂过发边的九凤簪,唇边轻笑:“荣妹妹,时辰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荣贵妃在康德帝走之后,脸色也难看下来,她第一次举办这样的大宴,就被刘御史等人搅合了。看自己儿子的神情,此时也与他相关,荣贵妃眉头拧起,伺候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姜绪风温璟跟宋皇后告别之后,就出了宫,路上避免不了又遇到宁王一行人。这回宁王的兄长样子也装不下了,压低了声音对着姜绪风说了不少讽刺之话。
姜绪风也不生气,淡淡看了一眼宁王之后,就带着妻妾上了马车。
宁王一拳打在棉花上,冷哼一声:“秋后的蚂蚱。”
姜绪风和温璟都在席在用了酒,兰倩贴心的奉上了醒酒汤,温璟用了一口:“殿下回府可还要用些吃的,臣妾看殿下在席间并未用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