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璟扶着他躺好:“殿下好好休息,晚膳的时候臣妾再来。”
姜绪风颔首之后,温璟叫了朱湛进来伺候。目送着温璟的身影出了屋子,朱湛语气有点焦急:“殿下,您伤势如何?”
姜绪风的神情不似刚才的自然,多了些懊恼一般:“没事,意外罢了。”
其实最后的那支箭看似是朝着姜绪风的门面而来,凶险非常,但姜绪风心里早有准备,箭本该是擦着姜绪风的耳边过去。然人算不如天算,姜绪风没想温璟早就坚持不住了,阴差阳错的让那支箭射穿了自己的右肩。
他也是自小锦衣玉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就这么昏迷了三日。
“外面如何了?”
“如殿下所料,乱成了一团。殿下的伤重,宋大人已经来了行宫。”朱湛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讲了一遍。
姜绪风沉吟一会,手指习惯性的敲打,没想这意外的伤倒是将局面推了上来:“既然三位大人再查,就让他们查去。不必告诉舅舅,将他扯进来。你瞧着些时候,把线索送出去一些,别送太快,省的他们起疑。”
“哎,殿下放心,奴才都记得了。”朱湛又哀怨的看了一眼姜绪风,“殿下,下次可别再这样了。这回真不止奴才吓到了,太子妃娘娘都高烧了两日,皇后娘娘在宫中也晕倒了。”
刺杀的事情只有姜绪风和朱湛知道,那十几个死士也是朱湛找的,他们也根本不知道雇主是谁,才能让场戏看起来天衣无缝。
姜绪风瞪了朱湛一眼,真有些恼羞成怒了:“滚出去。”
第67章
姜绪风又一次陷入沉睡,朱湛轻手轻脚的从室内出来带上了门,回头与冬青说话时,看见拐角处一瞬飘过的衣角似是今日太子妃娘娘穿的花色。
朱湛神色微变,声音都带了些紧张:“刚才太子妃娘娘可回来过?”
冬青装作疑惑的看了看师父:“没,师父放心,徒弟一直在这守着呢。”
朱湛还是有些怀疑,瞪了他一眼:“我去办点事,你好好守着,若是殿下有什么吩咐也机灵些。”
冬青连连点头,见着师父逐渐走远了,才小幅度的拍了拍胸口。刚才太子殿下与师父在里面谈话,将所有人都支远了,只留他在门口守着。但冬青好似昨日吃坏了肚子,人有三急也不是他能忍住的,他便寻了个空挡去如厕。
太监婢女伺候主子的,当值时候很少能有空挡的时候,所以平时他们都自己注意着,少喝水,也不敢吃的太饱。
冬青打了打衣服下摆,赶紧站好,暗恼自己昨日贪嘴,非多吃那么一块腌肉,这要是让师父知道他刚才走开了,非要吃几个板子。不过他也没说慌,他回来的时候的确没看见太子妃的身影啊。
温璟扶着兰倩的手越走越快,到了最后兰倩感觉都要跑起来。娘娘的脸色实在难看,兰倩瞧见娘娘鬓角都有汗留下来,这十月里的天了......
“娘娘......”
温璟呼出一口气,只道:“我有些累了,想要睡一会。不必在屋内守着,门外留一个就好。”
兰倩虽然忧心温璟,却感受到温璟的状态不太对,还是十分的听话的退了出去,不过是她自己守在门口罢了。
温璟这时才感觉自己的掌心有些刺痛,她刚才太用力的攥着手,已经在掌心留下了月牙般的红痕。片刻之后,温璟一片空白的大脑才算是重新灌入意识般,有些眩晕的瘫坐在矮塌上。
温璟只是把自己擦泪的帕子忘在了姜绪风的床边,刚刚回去想要拿回来,正好她也忘了有些话要对姜绪风说。
可就那么不巧,冬青去如厕,即便门关的严实,那毕竟也是木头和纸糊的,温璟还是听见了隐约的几句。
“没事,意外罢了。”
“如殿下所料......”
“殿下,下次可别这样了......”
姜绪风与朱湛的三言两语,温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秋猎刺杀之事完全就是姜绪风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温璟当时就完全僵在了原地,如此凶险,两次刺客都袭到了姜绪风面前,箭尖离着姜绪风只有一寸,这竟然是姜绪风自己安排的?!
她似是又被带回了遇刺的当日,箭矢擦着她的衣袖而过,带过的风刮的耳畔生疼。射穿刺客眼睛时血溅在她脸上,那刺客眼睛大睁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温璟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挤压的心脏一阵阵的疼。
温璟虽不是顺风顺水的长大,但蒋氏的手段毕竟只用在后宅里小打小闹,否则温璟怎会高烧不退,她表面上看着对此事接受良好,其实提起来还是发怵。很多事情都是当时顾不得恐惧,事后回想却会一遍遍放大当时的情绪。
温璟大口喘着气,双手捂住了脸颊,过了半晌,温璟的手指缝隙间有水珠滑落。
一日之内哭了两次,温璟疲累的倒在榻上就那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兰倩坐在矮蹲上做针线,见温璟醒过来又满脸担忧的奉上了热茶。
兰倩藏不住心思,心里在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温璟以为她会向往常一样叽叽喳喳的问自己,然而兰倩却是一句都没有多嘴。
兰倩似是看懂了温璟的眼神,她想起她在门外听到娘娘压抑的哭声,低着头搅了搅衣角:“奴婢在府里就因着这张嘴总受继夫人的圈套,跟娘娘到了太子府里也不知道收敛。兰苕姐姐劝了奴婢几次,奴婢也没能改掉这个毛病。”
“娘娘这次受了伤,奴婢也没能照顾好您。若是换了兰苕姐姐在这,她定能为娘娘分忧。奴婢......奴婢想着自己总该有长进的......”
温璟愣了一下,她其实从来没想硬掰过来兰倩的性子,四个一等婢女,其他三人都是稳重性子,有兰倩这么一个跳脱些的也很有趣。
可兰倩说总该有些长进,温璟看着手里热茶冒出的袅袅热气,突然就不再钻牛角尖了。她上午回来时候,只觉得刺杀事关生死,姜绪风要有多心狠才能对自己都下得去如此重手,若是那箭偏了呢,若是她拉着的是姜绪风的右手呢?
温璟也清楚,姜绪风身为一个地位不稳的储君,没有些心眼和自保的手段是不可能的,可她还是害怕了。
然兰倩不经意的一句话点醒了温璟,她已经是太子妃了,无论姜绪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想要和离,实话实说,一句痴心妄想不为过,日子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不止是她,远了说,她的父亲,弟弟,近了说,她身边的婢女。兰倩,兰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竹云,竹月尽心尽力,忠心不二,还有奶娘,一大把年纪为了她也不得清闲,而温璟也不能恐惧不前了。
温璟慢慢的喝了一口热茶,眼神中似是多了一些坚定。
她瞧着兰倩还是一副挫败的样子,笑了笑:“想的还挺多,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兰苕虽然总劝你,私下里可是跟我说了不少好话。”
兰倩听了这话有点开心的样子,眼睛亮了亮,又小心翼翼的道:“那娘娘心情好一些了么?”
温璟闻言失笑:“快到晚膳的时辰了,一会去陪殿下用膳。叫他们也别都做清淡的,配些平时殿下爱吃的,别平白扰了胃口。”
兰倩心情不错的领了命出去了,二等的婢女进来伺候温璟重新梳妆。
温璟瞧着镜子里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自己,垂了垂眼眸。
她跟姜绪风同床共枕了这么些日子,还是了解这个男人几分的,经过这次之后又多了几分,能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又如何?
因着自己是原配正妻,温璟能感觉到,自己在姜绪风那里是有些不同的。
可这些不同是不够的,若不想姜绪风有一天将手伸向自己和温家,就要让这个男人真的在乎你。在乎到无论何时涉及到自己和温家的时候,姜绪风都会犹豫。
而想要得到这个结果,攻心为上。
第68章
大概还是因着年轻,姜绪风没醒的时候瞧着凶险,醒来之后恢复的却很快。几日后面色就恢复如常,太医都觉得有些惊讶,不过内里的亏空一时半会是补不回来的。
今日是个晴日,温璟右臂上的夹板早几天卸掉了,再养个七八日就彻底无碍了。
她伏在书案上,坐姿端正,一整张洒金的宣纸铺满了整个书案,温璟一笔一划写的极为认真。
姜绪风的活动范围从床上挪到了矮榻上,除了处理一些朱湛拿来的信件,其余时间都是看些书打发时间。太子妃每日都陪着他,姜绪风倒也不觉得无聊。
他瞧着温璟更衣,净手,焚香一系列的动作,不由得被吸引走了心神。悄声走到温璟身后,看了才知温璟竟是在抄写经文。
“太子妃的右臂刚刚好些,好好休养才是,何苦抄这些经文?”姜绪风语气里有些无奈,揽住了温璟的肩膀。
温璟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还好墨汁没有滴到经文上。她小心翼翼的放下毛笔,抬头看着姜绪风:“臣妾左右也没什么事情,每日里抄一些,待回了京城送到相国寺,也算是臣妾的一点心意。”
姜绪风笑了笑,牵过温璟的纤纤素手:“孤记得,太子妃之前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温璟沉默了一瞬,又忽然伸手抱住了姜绪风的腰:“臣妾每每回想起当日的情况,都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没有退缩。其实臣妾也不知道那一箭到底能不能射中那刺客,只是想着要为殿下争取争取时间。”
她的手有些抖,稍微用力抓紧了姜绪风的衣襟:“殿下,臣妾只希望您可以平平安安,其他的臣妾别无所求。臣妾力薄,没什么可以帮到殿下的,只能奢求佛祖保佑。”
姜绪风感受到女子微微用力的手,这次的刺杀委实是吓到了太子妃。温璟虽掩饰的很好,可姜绪风还是看出了她的不安。
想到女子昨日夜里还在梦呓,睡得十分不安稳,现在却为了他抄写经文。姜绪风垂眸,对上温璟的双眼,他眼中的愧疚和心疼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他伸出手轻轻抚过温璟的脸颊,只道:“孤答应太子妃不会有下次了。”
“殿下金口玉言,要说话算数。”温璟似是有些感动的将头靠在姜绪风的身上。
“殿下,娘娘......”
温璟听到声音,立时坐直了身子有些羞涩的转过头,站起身:“臣妾也坐的有些乏了,今日天气好,臣妾去院子里转转。”
姜绪风看了一眼煞风景的朱湛,拉住了温璟的手腕:“太子妃身子刚好,若是累了便去侧室休息片刻。已是十月,天气再好风也是凉的。”
温璟柔柔一笑:“臣妾听殿下的。”
朱湛被太子殿下一眼看的缩了缩脖子,暗自腹诽,您自己连累了太子妃娘娘,奴才当时可是极力反对过的。
“何事?”
朱湛一机灵,立刻回道:“三位大人抓到的那个内应,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死在狱中了。”
几日前,大理寺卿路大人,刑部尚书曲大人和禁军统领钱大人终于在康德帝给的期限之内,抓到一名可疑的管事太监,这管事太监负责的便是猎场周围的人事调动。太子殿下遇刺的前三日,这太监突然调换了几名小太监的位置,事后其中一个小太监不知所踪。
大理寺也算是用了些手段,管事太监哪里熬得住,痛痛快快的承认刺客的内应就是他。至于幕后之人,那太监却三缄其口,无论大理寺用了什么样的刑罚都不肯透漏半个字。
京中还有堆积的朝政等着康德帝处理,大臣们也都在催了。再过几日,康德帝就要启程回京,刺杀的内应这时候死在牢里,不免让人多想。
“嗯,待回了京再把剩下的放出去。”姜绪风颇为心情好的勾了勾唇,“孤也让这京城热闹热闹。”
“殿下,您的伤不如在多休养些时候,回京路途颠簸,奴才......”
姜绪风决定与康德帝一道回京,温璟,太医还有朱湛都劝过了,但姜绪风决定的事情也不是轻易能改变的。最后温璟无法,只得请林太医同行跟随。
姜绪风摆手:“孤心里有数。”他顿了一下,又道,“孤记得,府里有一盒西域过来的安神香,回府的时候都给太子妃拿过去。”
朱湛老老实实的应了,想着殿下的私库早晚有一天都跑到长春园去。
温璟的梦呓装的辛苦,但她也知道装多了就得不到效果了,所以隔了两日她便不再梦呓。只睡觉的时显得比往日亲昵许多,有时候紧挨着姜绪风,有时候手搭在姜绪风的胸膛上,反正是秋日了,两个人抱在一起还暖和许多。
温璟无意间的主动并没有让姜绪风起疑,他只当是太子妃更加依赖他罢了,倒是让姜绪风升起一种隐秘的窃喜。
启程回京的那日,行宫这头竟是起了雾气,整个车队都笼罩在浓浓的雾气之中。
康德帝昨夜与悦婕妤在河清殿厮混了一个晚上,现在瞧着明显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又因着雾气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登车时,恰好瞧见温璟扶着姜绪风慎之又慎的上了车驾。
康德帝冷哼了一声,一场好好的秋猎就这么毁了。想起这几日的因着储君遇刺带给他的焦头烂额,康德帝心中的恶念顿起,若是太子......
只他才起了念头,突然接连咳嗽起来,身侧伺候的人手忙脚乱的倒了温水递上。
等到康德帝缓了过来,慢慢闭上了眼睛。大太监项公公才微微皱了皱眉,最近皇上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如之前,总是很容易疲累,可每日太医院都会来给皇上请平安脉,太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项公公在皇宫里沉浮了几十年,敏锐度甚至比得上多疑的康德帝,他仔细回忆了康德帝身边多出来的东西。
半晌之后,蓦地瞳孔微缩,钦天监呈上的丸药。
第69章
太子的仪仗要比康德帝的御驾晚半个时辰入京。
宋良娣早就在门口等的焦心,她来回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她趁着温璟不在,尖着声音道:“表哥受了伤,合该好好休养,却还要车马劳顿,太子妃也不知劝着些。”
曲良媛抬眼瞄了一眼宋良娣,默默向后退了一步,与宋良娣拉开了距离。
殿下和太子妃不在府中,半月时间一到,宋良娣就迫不及待的从如绘园里出来,开始在后院里耀武扬威。
杜良娣养胎,宋良娣也没放过她,隔三差五就要酸上几句。良娣的威仪没立住,倒是叫后院奴仆们看了好些的笑话。
宋良娣还要继续再说,远处就传来了车轱辘滑动的声音。
太子仪仗停在了太子府的大门前,朱湛扶着姜绪风下了马车,宋良娣一下红了眼眶,率先几步就要冲上来。
姜绪风却像是没瞧见她一样,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伸手。
车夫顾及太子殿下的伤势,行的满了许多,温璟在马车上都睡了好一阵子。此时钗环卸了几支,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借着姜绪风的力下了马车。
宋良娣神色更加委屈,哀哀怨怨的喊了一声:“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