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炭火的宫殿阴冷非常,宫门嘎吱的响声,惊动了坐在角落里的周氏。
皇后逆着光而站,周氏本看不清她的容貌,不知来人是谁,可当周氏看到那支熟悉的九凤金簪时,情绪便稳定不住了。
皇后嫌弃的踢开脚下一个倒落得灯台,穗荷拿来一把还算干净的贵妃椅,皇后慢条斯理的坐下来:“周氏,本宫今日得了空闲,来欣赏一番你如今样子。”
皇后和周氏相斗多年,自然明白说什么最戳周氏的痛处。
果然,周氏瞬间变了脸色,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神色狰狞而夸张:“哈,宋氏,你的得意什么,本宫不过是一时落魄,待皇上醒过来自然知道本宫是被陷害的,到时候都有你们好看的!”
周氏话音刚落,穗荷便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了周氏的脸上:“罪人周氏,你已被贬为庶人,有何资格再自称‘本宫’!”
“你!”周氏多日吃不饱,被穗荷打的一个踉跄,捂着左脸,怒目而视。
“周氏,你被幽禁在昭纯宫,可不是本宫的手段。是皇上亲自下旨,你自己对皇上做过什么不用本宫提醒你吧。”
周氏的神情倏然间成了惊恐,她瞪大双眼,一下冲到皇后面前:“不可能!”
“不可能,皇上怎么会知道?!”周氏喃喃两句,又反应过来,指着皇后大喊,“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皇后似是很是愉悦,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情好的时候。并不介意周氏疯癫的样子,皇后修长的手指掐住了周氏的下巴:“本宫今日心情好,就再告诉你个消息。你父亲带着你那个宝贝儿子出逃了。”
“周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若想给你儿子留个全尸,不如早些认罪了好。”
周氏听到此话却忽然镇静下来,她挣脱开皇后的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宋氏,你最好现在给本宫磕头认罪,否则等本宫的父亲和儿子带着大军攻入京城,本宫定要将你们母子扒皮抽筋。”
皇后的眼神冷了下来:“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宫本想看在宫中多年的份上给你一份体面。既然你还抱有幻想,本宫便成全你。”
穗荷一把拽住了周氏的头发,周氏被迫后仰,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
皇后将一直放在怀中的小瓶子拿出来,里面红色的粉末一股脑的全都灌进了周氏的口中。
周氏不断地呛嗑,不断干呕,可不过数息时间就全身无力,眼睛充血。
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氏,她唇边带着笑:“本宫做梦都想着这一日,送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上西天。”
二十年来盛宠不衰的周氏就这么死在了昭纯宫中,皇后开恩才给她一张草席。
消息传出去,京城里的宗亲权贵都意识到,而今这京城便是皇后与太子的天下,显赫一时的宁王和周氏都要成为过去式。
已然身处京郊大营中的宁王姜绪朗身披一身唬人的铠甲,听到周氏已去,他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周升明红了眼眶,强忍悲痛拍了拍宁王的肩膀:“殿下,请节哀。”
姜绪朗一下子站起身来,浑身上下都是暴戾之气:“现在就出兵,他们敢如此对待母妃,本王要要了他们的狗命!”
周升明按住宁王的手臂:“殿下!殿下大业将成,只需再忍耐几日便能为贵妃娘娘报仇啊!”
领此叛军的头领西北将军汤旭,一掀帘子进来,虎目里是激动和兴奋:“宁王殿下,周大人,全都准备妥当,只需您一声令下。”
第89章
小年这一日,已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离着年节越发的近了。
百姓们可察觉不到这京城里的暗潮汹涌,全都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忙碌。
宫里亦是如此,康德帝虽然昏迷,但按照皇后的话来说年总是要过的。皇后执掌六宫的好处便是只要有位分的嫔妃都得了自己的那一份赏赐。
姜绪风处理了几份无关紧要的折子,抬头时外面开始落雪了。
“太子妃还在母后那里么?”
朱湛一早起来总有些心神不宁的,姜绪风的问话他也没听见。跟着伺候的冬青拉了一下师父的袖子,赶忙回话:“回殿下,太子妃派人来禀,说是留在凤仪宫中准备家宴。”
姜绪风看了一眼朱湛,然后打发冬青去传话:“告诉母后倒是不必准备什么,说孤让膳房备了吃食,请母后和太子妃到嘉延殿来用午膳。”
冬青领命而去,姜绪风才问朱湛道:“你慌什么?”
朱湛干笑了两声,今早便收到了京郊温大将军的传信,宁王那边已有了动作,整体都像着京城靠近,看样子是准备在今日动手了。最主要的是温知南还看见了京郊大营统领顾准的人,出入了几次叛军营地,这要是连带着京郊大营……
姜绪风平静的很,等的就是这一天。宁王不造反,他哪里来的理由将这京城里的妖魔鬼怪一网打尽。
而且就是因为京郊大营的兵权掌握在顾准此人手中他才敢一博。此人最是会察言观色,心思狡诈缜密,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站队。
“除了岳父,还有子北带人守在后面,死不了就是了。”
朱湛这一听,立刻一个激灵,往地下一跪:“哎呦,殿下,您可别说这话。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还等着您呢,天下的黎民百姓也等着殿下救之于水火,您……”
姜绪风轻笑了一声,摆手打断了朱湛的絮絮叨叨:“行了,孤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唠叨。”
一个项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监急步走进来,语速极快:“太子殿下,皇上醒了,说是要见殿下。”
姜绪风挑了下眉,康德帝还能醒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一会母后和太子妃过来,让她们先用膳吧。用过膳也别走了,宫里宫外的不安稳,就都留在太宸宫里。”
两仪殿内烧了两三笼炭火,殿门一开扑面而来便是浓浓热气和隐约的腐朽味道。
康德帝平躺在龙榻之上,瞪大双眼,几次调整,都无法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姜绪风冷眼瞧着他这副样子片刻,随后随意的往矮榻上一坐,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唉,父皇恐怕还不知,罪妃周氏于前日已经畏罪自戕于昭纯宫中。三皇兄也从宁王府中逃了出去,联合镇守西北将军汤旭驻兵京郊,正准备发兵京城。”
康德帝的喘息声突然变得厚重起来,若到了此时他还不明白荣贵妃和宁王中了皇后和太子的圈套,他就妄在这皇位上坐了十几年。
康德帝艰难的转头看向坐在那的姜绪风,眼神狠厉而恶毒。
姜绪风嗤笑一下:“父皇可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孤,若不是荣贵妃真想叫您死,母后和孤又哪里来的机会呢?”
康德帝在项公公的搀扶下艰难的坐了起来,总像是透过姜绪风看向另一个人:“朕已留下了密旨,你永远都别想坐上皇位。”
姜绪风神情淡淡的,并不在意的样子,他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孤不知做了何事让父皇如此厌恶,不过现在孤已经不想知道了。如果父皇叫孤来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那孤不是很想听。”
姜绪风站起身来,浑身上下像是变了一个人,眼里的淡漠落在康德帝的身上没有任何温度。
“你……你……”康德帝的手疯狂的颤抖起来,他好似看见了自己的那位皇兄,庄肃太子,那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姜绪风转身欲走,身后的项公公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卷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子殿下,奴才愿意将密旨交给太子殿下,只求……只求太子殿下给奴才一条生路!”
‘哐当’,项公公忽视康德帝要穿透他的眼神,被康德帝一个茶盏砸在后脑上,却也在姜绪风发话之前一动不敢动。
姜绪风将卷轴打开瞧了一眼,勾了勾唇:“父皇真是病急乱投医,若不是孤知道五皇兄的为人,五皇兄怕是要让您的这一道密旨害死。”
密旨上的名字正是怀王姜绪明,康德帝可没那么好心,不过就是最宠爱的儿子没了指望,所幸破罐子破摔,让皇子们窝里斗罢了。
姜绪风随手就把这道密旨扔进了火笼之中。
“逆子,逆子!”康德帝嘶吼出声,挣扎着要从龙榻上下来,却一下滚到了地上,康德帝愤怒到极点,指着姜绪风恶毒的诅咒,“你弑父杀兄,谋权篡位……唔。”
康德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项公公拿着帕子堵住了。
姜绪风眉梢都没动一下,只看了一眼项公公便出去了。
下午的时候外面的大雪愈发的大了,殿内点起烛火之时,一个小太监急跑着到了嘉延殿前,在冬青的耳边嘀咕几句。
“殿下,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叛军进城了。”
姜绪风与温璟靠在一起看话本子,皇后坐在另一侧看似闲适的瞧年节里的单子,手里的佛珠却从没停过。
殿内两个女人都猛地抬起头,只姜绪风还津津有味的看着话本。
“殿下……”温璟有些无奈。
姜绪风拉了拉温璟的手,笑了笑:“朱湛,放响箭吧。”
转头又对着温璟道:“没事,孤已安排好了,九门提督的柳青云会将岳父的军队放进来。”
温璟愣了一下:“九门提督……柳……那不是柳侧妃的父亲?”
姜绪风颔首:“正是,三皇兄太小瞧一个父亲的心了。”
街道之上已经全都乱起来了,马蹄将雪层踏碎,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与姜绪风亲近的宗亲大臣更是不敢露头。叛军的目的明确,一路便是直奔皇城,又有九门提督的兵甲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
汤旭毕竟带兵多年,总觉得心中没底。在周升明耳边耳语了几句,派出去了两个小队,一队朝着太子府而去,一队朝着宋府而去。
钱大人手底下的禁军哪里比得上战场杀敌的精兵,很快便是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而同样驻守京城外的温知南正焦急的等待姜绪风的信号。
倏然间一只响箭贯彻上空,副将崔昊立即站起身来:“将军!”
温知南神情肃穆,即可翻身上马,佩刀拔出直指苍穹:“随本将进京救驾!”
第90章
宁王脸上带了几道血痕,他杀了几个拦路的禁军,从未感受过的血腥和快感让他的内心快速的膨胀,眼睛里已然是一片血红。
皇宫门前,宁王身下的坐骑和宁王本人一样焦急兴奋,不断的来回踱步。
宁王哈哈大笑了两声:“父皇受小人蒙蔽,深陷皇宫!众将士们,随本王攻入皇宫,清君侧!”
皇宫大门被撞开,宫女太监四处逃散,叛军毫无顾忌,挥刀便斩,不过瞬息时间,宫门处已是血流成河。
宫中的尖叫声响成一片,深深雪夜之中更显凄厉,即便坐在殿内,温璟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眉间微微蹙起,禁军统领钱大人一脸惊惶的带着副将几步进了殿内:“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臣已经向京郊大营送信。还请娘娘和太子殿下移步前殿,等待救援。”
姜绪风冷冷的视线在钱大人的脸上掠过,拿了斗篷披在温璟身上:“母后,这里并不安全了,我们也出去吧。”
一柱香的时间,宁王,周升明和汤旭带着一队精兵迅速包围了太宸宫。
灯火通明之中,姜绪风一行人早就候在了两仪殿门前。
所剩无几的禁军失去战力,一片颓然,跟在钱大人身后离着姜绪风有一段距离。而守在姜绪风一行人身侧的乃是太子近卫,是姜绪风之前悄悄分布在宫中的。
宁王瞧见姜绪风的一瞬间,猖狂大笑起来,眼中的快意和嘲弄,恨不得现在就要将姜绪风斩于刀下。
“太子殿下,些许日子不见,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姜绪风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不染纤尘的白色狐毛让他面如冠玉,矜贵万分。明明此时是势弱的一方,可站在两仪殿前依然高高在上。
他似是颇为心情不错的回答了宁王的话:“倒是有料到,三皇兄的愚蠢孤心中一直清楚。”
宁王眼神瞬间阴沉,一旁的周升明立刻在宁王耳边低语几句。
周升明在康德帝身边安插了眼线,得知康德帝留下一道密旨给项公公,今日上午姜绪风曾出入两仪殿,而这份密旨似乎也被项公公交了出去。不毁掉这份密旨,它便会成为定时炸弹,即便宁王得到皇位,也会名不顺言不正。
“姜绪风,倘若你现在交出父皇密旨,本王便留你全尸!”
姜绪风挑了挑眉,眉眼间突然变得凌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近卫的弓箭,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这支箭划破空气,直至宁王面门。
“王爷!”
宁王根本来不及反应,一直在他身侧的汤旭凭借对危机感的直觉,狠狠拽了一下宁王的臂膀,才叫宁王堪堪躲过箭矢,但宁王脸侧已经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宁王怒气上涌,甩开汤旭的手,大声吼道:“杀!谁能拿下姜绪风人头,本王封他做万户侯!”
叛军蜂拥而上,十几人的太子近卫一半都是姜绪风挑出来的弓箭手,弩箭在手,宁王的人竟是一时近不了身姜绪风的身。
那位在秋猎时救过姜绪风和温璟的统领,大展身手,连斩数人,竟是隐隐有要突破几十人的重围。
不知怎么,时间拖的越久,汤旭心中越来越焦燥。他一把抓过一个兵士:“去,把外面的人都叫进来,都他妈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扔下手里的兵士,汤旭又转头阴狠的看着禁军统领钱大人:“钱大人,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说的话,你是怎么赌咒发誓的还用本将再学一遍么?!此时还不动,看来钱大人是不想活命了?!”
钱哲茂浑身一抖,眼神飘忽不定,看见越来越多赶来的叛军。一咬牙,带着剩下的禁军朝着姜绪风一行人的方向而来:“太子殿下,臣也没了法子,还请太子殿下到了黄泉之下不要怪罪臣。”
只他话音刚刚落下,异变陡生。
外面传来一阵厮杀之声,一支飞箭落入太宸宫中,那样式明显与西北军不同。
温知南浑厚的声音传来:“臣温知南,救驾来迟,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眨眼之间,更加训练有素的军队就将叛军围住,情况倏然逆转。
温璟耳边是皇后越来越快的诵经声,禁军加入战局的那一刻,温璟早已经冰凉的手也瞬间握紧了。
直到现在,温璟才发现刚刚自己都忘了呼吸。
“将军,将军,外面……外面我们的人被……被……”
不用兵士禀报,汤旭已经看见了,他的脸色徒然之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宁王和周升明也是大惊失色,周升明自认没有疏漏,定能打的姜绪风一个措手不及……
“周大人,你能想到的事情,为何孤想不到呢?”
周升明脸色煞白,一片灰败:“完了,完了,全完了……”
汤旭脸上掠过一丝穷图匕见的狰狞,趁着温知南向姜绪风方向而去时,突然间出手袭击,想要寻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