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体面地离开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阿姨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叶清泠没敢打断她，听她继续说：“可是今天叶医生你说我是要体面地死去还是没尊严、苟延残喘地离开，
我想了很久，我也不甘心，年轻时我也是出生在富家的千金，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为了爱情吃苦并没有后悔过，
我的后半生坎坷，如果让我连死都要那么没尊严，我想我也会死不瞑目的吧？
我想过了，儿女不管我，我也要为了自己活下去。
你说得对我还有很多时间，何必要这么早说放弃？”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李阿姨潸然泪下，叶清泠拿了纸巾给她，这哭是不甘心还是后悔？
还是心寒？
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李阿姨释怀了，放下了一些沉重的东西。
“阿姨，您很伟大，您抚养儿女长大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您病了为什么不和他们说？照顾父母是作为孩子的义务，怎么可以让他们这样？”
叶清泠有点心疼她，她曾经也差点成为了母亲，她可以体会到那种感觉。
没有了丈夫的依靠，就连孩子也不闻不问，身为母亲辛苦了半辈子，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让人怎能不寒心？
李阿姨笑着摇了摇头，“根本就联系不上，我也不期望了，我还有棺材本，大不了拿那个钱出来做手术了。”
“阿姨您放心，我会帮您联系的，这段时间您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事尽管跟我们说，我们会帮您的。”
“叶医生你是个好孩子，阿姨知道的，早上是阿姨说的话太冲了，对不住了。”
李阿姨摸着她的手笑了笑，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慈祥和温和。
叶清泠摸着她粗糙，皱巴巴的手，有点想念自己的母亲，眼眶热热的，她说：“阿姨没事的，我知道您的苦衷。”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阿姨拍了拍她的手，说：“孩子，我家里的柜子里有一个保险箱，密码是我老头子的生日，如果手术失败了你就和我儿女说，里面是我留给他们的东西。”
这话有点像是在交代身后事，她听到这话有点不舒服，这种交代的感觉很不好，她有点忌讳。
“阿姨，您这是做什么？我说过手术的成功率很高的，您不用担心，您一定会好好的。”
李阿姨别开了头，看到窗外的月亮说：“今晚的月亮很圆，孩子，如果你遇到很喜欢的人，希望你可以好好珍惜，爱一个人真的不容易，稍不留神你们就天各一方了。”
这句话让叶清泠的心震了震，好好珍惜，
曾经她也想过好好珍惜的，
可是后来，是那个人不要自己的，她又能怎么办呢？
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睡觉，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好。
梦里都是离别的画面，心不自觉地慌了起来。
次日，叶清泠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发现顾昀家门外的鞋架上的鞋子没有变化，
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看到他了，估计又在忙工作吧？
想到这里，叶清泠轻笑了一声，又抬脚急匆匆下电梯去医院了。
天雅医院。
叶清泠想到昨晚那个李阿姨说的话，不知怎的心头总觉得有点没来由地发慌，她从科室里出来就赶去了25号病房。
走到25号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发现护士在往外边搬东西，她觉得不对劲立即走进来，
空荡荡的房间，床上的李阿姨不见了，床单全部被换上了新的，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大。
她随手抓住了从自己旁边走过的一位护士，“李……阿姨，去哪儿了？”
“叶医生，李阿姨昨天晚上服药自尽了，不知道她从哪里拿的药，今天早上来给她查身体的时候，发现已经没呼吸了。”那个小护士手里还抱着一床床单，语气低沉。
叶清泠的手不知怎的，此时提不上劲来，松开了手，眼前恍恍惚惚的，她双腿有点发软，怎么会就这么快就走了呢？
昨天晚上她明明答应自己要好好活下去的，怎么会自杀呢？
那个小护士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抓住了她的手，“叶医生你没事吧？李阿姨给你留了信，就在床头柜子上。”
她抬眼看见了床头柜子，缓缓走过去，伸手去拿此刻躺在上头的一封信，
枯黄的信纸封面是淡淡的字迹，有种握不住笔，笔力不足写下的感觉，上面写着“叶医生亲启”
她拆开那封信，只是还没有拆开一个口来，她的手就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
她用力克制住自己的手抖，艰难而又迅速从里面抽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信纸来。
信封夹在指间，她展开信纸来，只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她的眼睛起了氤氲水汽，
滚烫的泪水从脸上滑落，一直掉落在信纸上，浸湿了上面的字。
她张了张口，“原来这就是您口中的体面离开……”
她明白了，从头到尾，李阿姨就没有答应过要做手术，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她不想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也不想康复之后面对令她失望的子女，
她只想以这种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然后去另一个世界寻她的爱人。
此后，他们就相聚了啊！
叶清泠再也忍受不了此刻的情绪，低头，一手扶着额头，全身一上一下地抽动着，开始无声地哭起来，泪水胡乱打在手里的信封和信纸。
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放到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捏住了她肩膀上的肉，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叶清泠吓了一跳，用手背胡乱擦拭了一下脸上有些粘腻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来，氤氲水汽的眼睛对上了傅宇谦深邃的眼眸，他紧皱着眉头。
“想哭就哭吧，他们都不在。”
他见她看到自己又擦了擦眼泪，实在于心不忍，怕她……憋坏了。
叶清泠伸了伸脑袋看了看房里没其他人，门也被关上后，她才转过去继续抽动着身体，她不想让傅宇谦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只是，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抓着她的胳膊，用力地将她揽进怀里，她的鼻子碰到他强硬的胸膛，有点生疼，
随之闻到的时候他衬衫上的淡淡的冷杉清香，她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第36章 从没有见过她有这一面
这下，叶清泠彻底被他的这一举动给带偏了。
她的头往他的怀里钻，她的手被他强迫似的搭在他的腰上，健身过的腰部手感极好。
叶清泠忍不住伸长了双手用力地环住他的腰，头部继续往他怀里埋，抽泣地在他怀里哭了起来，也没有注意自己的眼泪鼻涕往他身上弄去。
傅宇谦见她哭得可怜，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
从上到下抚摸，如此循环，像是在驯服一只野兽一般耐心，温柔。
叶清泠在里面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眼睛都哭肿了，
傅宇谦给她擦眼泪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弄脏了他的衣服。
她一直盯着他衣服上明显被她鼻涕和眼泪弄湿的地方看，傅宇谦觉得不对劲，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然后胡乱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没事，我有备用的衣服，待会回去换上就好了。”
平日里他会不定时要加班甚至值夜班，所以索性他就在包里多备了一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哪曾想有一天会因为这样换下。
叶清泠始终觉得不好意思，她撇开头，“对不起，傅老师……不然您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洗吧。”
又要帮他洗衣服？
傅宇谦睨了她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着。
意识到哪里不对，她又忙着换了说法，“我的意思是……我把您的衣服弄脏了，我很抱歉，我想弥补一下。”
“不用了，先欠着。”他笑了笑看她。
这是他认识她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她哭，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表现得很乖巧。
他们没有吵过架，那时候她好像每天都很开心，从来都不知道，那样骄傲固执的叶清泠，原来也有这样……
脆弱的一面。
刚刚他听闻李阿姨过世的消息又得知叶清泠过来的时候，他就猜到会是这样的景象，
他赶来的时候她正在看信，他遣走了所有护士，轻轻地关上门，就这么守在他的身后。
一直到看她身子在抽动开始哭出来的时候，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在拉扯一样，难受至极，鬼使神差地他就把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而这时叶清泠听到这句“欠着”的时候却有点不舒服，她本来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的，
可是很多事情越来越多，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没理清的线团一样乱成一糟，理都理不清。
她忽然想起了李阿姨和她讲的故事，“傅宇谦，你说人死后会不会真的去到另一个世界，会不会真的和爱的人相逢？”
傅宇谦低眸看她，声音柔和，“我信，我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有些注定在一起的人，生生世世都会纠缠在一起。”
就像……我们一样。
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他怕她会翻脸，现在她很脆弱，还没法和原来一样信任他靠近他，只能一步一步来。
这番话令叶清泠有点动容，她说：“李阿姨和她的先生苦了半辈子，终是团聚了，只是还有一事未了。”
她指的是他们的子女，昨晚她还和自己说了那个“天大秘密”，应该要和他们子女说才行。
傅宇谦知道她在思虑什么，张口道：“李阿姨的子女已经联系了，今天下午过来带走尸体。”
“嗯。”
“阿姨只是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你不用因此介怀，也不必把这件事往自身上揽，她早就蓄谋已久了。
那药她应该一直藏在怀里，所以才没有人发现，昨天她闹的时候就是想回去解决自己的，没曾想被你给留下来了。
她说出来她的过往，心中有所释怀，她应该也没有遗憾了。”
傅宇谦突然的一番话让她有点惊讶，她抬头怔怔地望着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知道李阿姨去世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后悔昨晚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没好好劝她，为什么昨晚没有好好陪她，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刚刚她哭，一方面是同情李阿姨，另一方面是心里内疚。
被他这么一说，她心中顿时明朗过来，她……感情用事了。
“我知道了。”
现在的她乖的像一只小白兔，让傅宇谦有点不习惯，自从他们见面以来就一直闹得很不愉快。
她一直对自己都阴阳怪气地说话，现在突然这么乖这么温和，他居然对她有了不可描述的想法。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下午。
李阿姨的子女赶来了医院，知道李阿姨生前的病情还有怎么离世的原因，在走廊里哭了起来，
儿媳妇站在一旁，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儿子和女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叶清泠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她板着脸走过来，“李阿姨的儿子女儿？”
“是，医生，我母亲离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有没有说什么话？”那个女人抬起挂着泪珠的脸颊，抓着她的手问。
叶清泠有点嫌弃地拿来了她的手，李阿姨的儿子这时候也看着她，她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她说：“李阿姨说她辛苦了半辈子，子女都不在身边，她有点心寒，阿姨家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有她给你们的东西，密码是你们父亲的密码，其他的就没有了。”
“保险箱？”儿子擦了擦眼泪，眼里有点惊讶也有点欣喜。
叶清泠看出来了，李阿姨的女儿这时候也不哭不闹了，
擦了眼泪，佯装很难受说要离开，随后儿子儿媳也跟着要走。
叶清泠心里有点难受，有点气不过，她攥紧了手成拳，垂在大腿一侧，她提高了音量对他们离去的背影说：“阿姨为你们辛苦了半辈子，为你们做了那么多，她活着的时候你们两年不联系她，
她走了你们赶来医院，第一眼不是去太平间看她的尸体，而是跑来哭丧，问我她留下了什么。
李阿姨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纵容你们这样对她，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丢下这一番话，眼眶微热，但没有哭，她在外人面前要坚强一点，她是医生不可以随便掉眼泪。
李阿姨的子女听到这话的时候，心有点触动，停下来好久才离开。
第37章 变得卑微了
那天过后，李阿姨的儿女真的回到了家里开那个保险柜，后续的事情叶清泠也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
李阿姨的保险柜原来放着两封信，都是写给她的儿子和女儿的，说了她这一生的辛酸也说了她对他们有多么的失望，信封里面还夹杂着一张捐款证明。
原来李阿姨将余生所有的存款都捐给了慈善基金会，正如傅宇谦所说，李阿姨是蓄谋已久的，她早就想一死了之了。
所有后事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天闹不过是为了回家安安稳稳地离开，只是没有想到叶清泠把她留了下来，还和她说了她这一辈子的经历。
后来，李阿姨的儿女来把李阿姨的尸体带回去火葬，也没有闹，什么也没有说，
听护士说那天他们来的时候一脸愧疚，这么多年了，应该也只剩下愧疚了吧?
这件事就到此告终。
这天下班，叶清泠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顾昀家门口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她站在他家门口，忍不住敲了敲门，只是里面没有一声响。
到底这些天他去了哪里？
难道又是在忙什么工作吗？
她早就习惯了顾昀这样没日没夜地忙，有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是顾氏集团的少爷了，已经是一个集团的总裁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
她在国外和他重逢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他在国外自己成立了一个子公司，那时他就经常国内国外两头跑。
想到这里，叶清泠无奈地笑了，“钱也是不好赚的啊！”
说着就已经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了，刚坐下来没多久，手机就响了，
她拿出来看，是傅宇谦给她打来的语音电话。
她怕有什么急事就立即接起来了，“喂，傅老师，怎么了？”
“不是说私下叫我名字的吗?”
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不是很愉快，有股强压着气息的感觉。
叶清泠顿时觉得背脊一凉，有些别扭地又问：“宇谦，你找我有事？”
那头的傅宇谦听到这个软软懦懦有点扭捏的声音，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一大半。
他在自己书房里翻阅资料，倏然道：“上次和你说的交流讲座的时间定下来了，后天去江城的飞机，你记得准备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