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晔正在细看那账本上写的东西,闻言,很是敷衍的道:
“嗯,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顾青玄……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次日,因要接待端木晔,祁玉没有随胡贤一起去茶园,而是留在家里帮着谢婆子备菜。
连炤的风寒差不多已经痊愈,此时正坐在堂屋里拨弄着祁玉送他的那个巴掌大小的小算盘。
嘴里还在小声念着口诀,“……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
祁玉帮谢婆婆洗好菜,回到堂屋,就看到他在那里学拨算盘。
她笑了笑,没有进去打扰他,转而走向了宅院大门。
算着时辰,端木晔也该到了。
屋外,端木晔刚下马车,就看到祁玉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不由上扬着嘴角上前,“小祁玉是出来迎接我的?”
祁玉就那样瞥着他,一脸他是在明知故问的表情。
“呵呵,那咱们就进去吧,外面挺冷的。”端木晔笑盈盈的拄着拐杖走上台阶。
祁玉侧身,伸出右手,“小侯爷里面请。”
端木晔瞥着她挑了挑眉,先她一步走进大门。
堂屋里,连炤拨算盘珠子的手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拨弄。
“……六上一去五进一,七上二去五进一,八上三去五进一,九上四去五进一……”
来到堂屋的端木晔看着坐在那里认真拨算盘珠子的连炤,回头问祁玉,“你想让他经商?”
祁玉摇头,“我只是想多教他一些生存的本事,至于经商,看他将来的意愿,我不会勉强他。”
“姐姐,”连炤“看”向门外,顿了顿,又喊道:“端木大哥。”
“你喜欢打算盘?”端木晔抬脚跨进门槛,轻笑问道。
连炤微微一笑,“我喜欢拨弄算盘珠子时,发出的那种啪啪啪的声音,听着很美妙。”
端木晔:“……挺好。”
此时离晌午还有一会儿,祁玉去厨房准备茶水,端木晔坐在堂屋里与连炤闲聊。
“翻过年你便十五了吧,可有想过将来做什么?”
连炤低敛着眉眼,“跟着姐姐做生意,帮她把祁家商号做大做强。”
端木晔微微挑了挑眉梢,“你不是喜欢调香吗?我还以为你会走调香师这条路。”
连炤扯了扯嘴角,“调香和做生意并不冲突啊。”
他完全可以两者兼顾。
“也是。”端木晔点了点头,见祁玉端着茶水进来后,便不再多说。
连炤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端木晔对他还是不放心,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试探。
“先喝口热茶暖暖胃,很快就开饭了。”
祁玉倒两杯茶,分别拿给端木晔和连炤。
端木晔喝了两口茶后,站起身,对祁玉道:“信可写好了?”
祁玉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一张折裹得比小手指还细的纸条来,“诺。”
端木晔伸出两根手指取走纸条,然后拄着拐杖走到门口,朝外面唤道:“延平。”
随即,手里提着一个鸟笼的延平就从影壁墙后面走了出来,快步来到堂屋门口。
恭敬的把手中鸟笼奉上,“少爷。”
端木晔打开鸟笼,从里面抓出来一只灰嘴黑羽的鸽子,把手中的纸条妥善放到它脚上那只小玉筒里后,抬手一挥,信鸽便舒展着翅膀飞向了高空。
望着转瞬就变成一个小黑点的信鸽,祁玉有些担心的问道:
“它知道清河县在那儿吗?不会飞错地方吧?”
端木晔笑看了她一眼,“放心,它绝不会飞错地方。”
祁玉这才放下心来,不过随即,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扭头看向端木晔,“那它从清河县飞回来时,是飞回侯府还是飞回这里?”
端木晔道:“鸽子恋巢,且记忆力,嗅觉和视觉都很好,这也是它能被驯养成信使的主要原因。
刚才飞走的那只信鸽对这里并不熟悉,所以完成任务后会直接飞回侯府。”
他指着笼子里的那只信鸽道:“这只信鸽你先养着,待养熟之后,它会成为你的专属信鸽。”
见祁玉拧起眉头,他想哄小孩子一样哄道:
“你别担心会养不好,我会常过来帮你看着,就算养死一只也没关系,侯府还有很多信鸽。”
一直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延平……被侯爷当成宝贝疙瘩的信鸽,怎么在少爷嘴里却变成烂大街的大白菜了?
“那……好吧。”祁玉很是勉为其难的接过鸟笼。
延平……不识好歹啊!
给鸟笼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放下后,祁玉就去厨房帮忙了。
半炷香后,端木晔看着桌上那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愉悦的笑了。
八道小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这妮子,有的地方大大咧咧,有的地方,心思又很是细腻。
第240章 进展
申时正,端木晔离开燕尾巷。刚从外面回来、还未踏上府门台阶的钟云舟,看着从前方小宅院前离开的马车,狠狠地蹙起了眉头。
“老爷回来了!”门房的人看到他回来,连忙把半掩的大门拉开。
“嗯。”钟云舟背着双手跨进门槛,走了两步后忽然停下,转身问门房,“刘家那个宅院,现下是何人在居住?”
门房躬身回道:“回老爷,刘家那宅子,好像是被一对从外地来的兄弟赁下了。”
钟云舟捋了捋胡须,吩咐道:“去打听打听这兄弟俩是什么来路?”
“是。”
都是一条街的领居,平时接触的人都一样,门房很快就把该打听到的打听到了。
“……两兄弟是梧州人士,哥哥十七,弟弟十四,弟弟患有眼疾。哥哥在东大街开了一家茶馆,听说生意还不错,有许多贵人都去过那里喝茶。”
坐在太师椅上的钟云舟捋着胡须思忖,“他们在东大街开的那家茶馆可是叫清幽茶园?”
“……奴才不知。”
钟云舟挥了挥手,示意门房退下,并让他把钟府的管家叫来。
片刻后,钟府的管家钟良来到书房,恭敬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钟云舟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少爷今晨离家,可有说过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他这个儿子,每次外出游历都是说走就走,从不会提前知会他一声,令他既气愤又无力。
钟良小心翼翼的回道:“少爷没说去哪儿,不过老奴听他答应了夫人,会赶回来过年。”
现下离年关不足一月,也就是说曦之这次不会走太远,钟云舟点点头,又询问了几句府里的琐事,便挥手让钟良退下了。
皇城的地理位置偏北,四季的气候都比清河县更冷些,尤其是冬天。
越接近年关,外面的寒风就越凛冽。
这日清晨,祁玉走出房门,发现外面的事物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她把手伸到空中,喃喃道:“下雪了……”
正在院里打扫的青砚见到她出来,站直身子恭敬道:“公子早!”
自茶园开张后,青砚等人都改口叫祁玉公子。
祁玉微微颔首,见连炤的房门还未打开,就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谢婆子正在揉面,见到她进来,唤了一声公子后就继续忙碌。
祁玉把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走过去问道:“今早吃面食吗?”
谢婆子笑着点头,“下雪天吃面食暖和,公子还未吃过老婆子做的面疙瘩吧?老婆子今儿就给您露一手。”
面疙瘩?祁玉双眼瞬间发亮,她好久没吃过面疙瘩了。以前家还在的时候,大伯母经常做面疙瘩给他们吃。
“谢婆婆是南洲人?”
谢婆子点头,“我老家就在南洲庆封县。”
怪不得,大伯娘也是南洲人。
想到大伯娘,祁玉心情瞬间低落,当年,祁家女眷被押送去教坊司后,芸娘曾悄悄出去打听过。
大伯娘她……在押进教坊司的当天下午就投井了。
如今,教坊司里就只剩茶音一人令她牵挂了。
半炷香后,香喷喷热腾腾的面疙瘩被盛在碗里端上了桌。
祁玉和连炤,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
见兄弟俩都喜欢吃自己做的面疙瘩,谢婆子成就感满满的问道:“两位主子吃饱没有?没吃饱老身在去做。”
祁玉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满足的点头,“吃饱了。”
连炤打了一个嗝,也点头说饱了。
谢婆子这才上前来把碗筷收走。
用过早饭,祁玉就坐着马车去了街上,办年货。
把该采买的东西都采买齐全后,祁玉就让胡贤把置办的茶园那边的年货先送过去,她自己再在街上转转。
等胡贤拉着一车年货先走后,她就开始慢慢悠悠的闲逛。然后逛着逛着就逛到了教坊司门口。
古代教坊司是官方妓院。前身为始于唐代的教坊,明代改为教坊司,隶属礼部,负责庆典及迎接贵宾演奏乐曲事务,同时为官方妓院。
教坊司,简单来说,就是教女子学习技能的地方,里面收留的大多都是犯事后被抄了家的女子。
这些女子会被逼着学习各种技能,一旦学成,就会被安排去侍奉那些达官贵人,成为随便被人玩弄的伶妓。
祁玉很庆幸茶音能成为那个列外,但同时,她也从端木晔口中得知了,茶音这个列外背后,另有隐情。
她想进去看看茶音,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打探出这些年是谁在暗中帮助她。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抬脚走进了教坊司。
“哟~这位小公子瞧着挺面生呀,是头一回来咱们教坊司吧?”
祁玉刚进大门,一个脸上涂着厚厚一层胭脂的女人就甩着手绢,摇曳着柳腰向她走来。
“哈切!哈切!”
浓郁的脂粉味儿令祁玉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躲开女人甩向她脸上的手绢儿。
女人向她抛了一个媚眼,细声细气的问,“小公子是来听曲儿?还是来找乐子的呀?”
祁玉不动声色的躲开女人依偎过来的身子,“我来找茶音姑娘,请问她在何处?”
“原来是来找茶音的呀,”女人咯咯娇笑两声,又把身子依偎了过来,“小公子,茶音很忙的,不是谁说想见就能见的。不如,你换一个?”
祁玉再次避开她,坚持道:“我就是来听茶音姑娘弹曲儿的。”
女人见此,轻嗤一声,甩下一句茶音在楼上,便扭着小腰转身走了。
白天来教坊司的客人很少,尤其还是上午。所以,现下在一楼就只有三两个男的坐在那里喝酒,听曲儿。
祁玉扫了一眼楼下大堂,抬脚往楼梯口走去。
刚走到二楼,一个徐娘半老的风韵女人就迎面走来。
祁玉一看便猜到这就是教坊司的老鸨。
“哟,这是谁家的小公子?长得好生俊俏。”
老鸨穿着一件翠绿衣裳,笑盈盈的朝着祁玉走了过来。
“小公子年纪小小,怎得跑到教坊司来了?莫不是走错路了吧?”
祁玉压粗声音回道:“没走错。我来找茶音姑娘。”
第241章 进展2
洛嫣然闻言,甩着手绢嫣然笑道:
“小公子是头一回来教坊司吧?所以才不知道来这里找人的规矩。”
祁玉默了默,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银元宝递出去。
洛嫣然见到银元宝,脸上的笑立马变得热忱起来,她伸手拿走银元宝,“小公子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家茶音这会儿正在练新曲儿。”
说罢,她便转身吩咐身后的女子带祁玉去找茶音。
稍许,那女子把祁玉带到一间屋门外,然后抬手敲门——
“茶音,有人找你。”
“谁找姑……祁公子?”茶音的小丫鬟打开门,看到站在她面前的祁玉惊讶出声。
祁玉向领路女子道了一声谢后,礼貌的询问小丫鬟,“我可以进去吗?”
“小红,谁找我?”茶音的声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琵琶声,从屋里传出来。
“是清幽茶园的祁公子。”小丫鬟回头禀了一声后,就侧开身子,对祁玉道:
“祁公子里面请。”
祁玉颔首,抬脚走进屋里。
祁玉刚走进房间,茶音就抱着琵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茶音姑娘。”祁玉先拱手行礼。
茶音微微屈了屈膝,“公子来找茶音,可是有何吩咐?”
祁玉抬头看了一旁的小丫鬟一眼,小丫鬟立即会意的退出房间,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茶音把琵琶放在架子上,抬手请祁玉入座,“公子请坐。”
祁玉走到桌旁坐下后,微笑看着她,“我出来置办年货,路经此处,忽然想到茶音姑娘在此,便上来看看。”
茶音为她倒了一杯茶,“蒙公子挂念。”
祁玉接过茶杯,同时,目光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茶音的房间很简单,入目一桌四椅加一张矮榻,还有左侧那扇巨大侍女图屏风。
这扇巨大的屏风把房间分成了里外两个隔间,外间会客,里间供茶音休息及梳妆。
祁玉敛下眸子喝了一口茶后,随意把左手放在桌面上,说道:
“马上就到年关了,我想请姑娘再去茶园弹曲两日,不知姑娘近日可有空暇?”
茶音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她的左手上,“……有。”
“那明日一早我便派马车来教坊司接姑娘?”
茶音微笑点头,提起茶壶为祁玉添茶,结果一不小心,把茶水撒到了祁玉的左手上。
“呀!对不起,对不起!”
她忙拿出手帕替祁玉擦拭左手,关心又愧疚的询问,“公子可烫到了?”
祁玉摇头,任她抓住她的手不放,“无妨,茶水不烫。”
茶音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擦拭着祁玉左手手指上那颗小黑痣,视线开始越来越模糊,她哑着声音道:
“公子这颗小黑痣生得极好,我曾听我阿娘说,手上有痣的人最是有福气!”
祁玉一阵恍惚,仿佛一瞬回到了十年前的某一日——
那日,她不好好写字,被父亲用戒尺打了手心,疼得她直掉眼泪,回屋后,小丫鬟清茶就握住她的手,一边帮她呼呼,一边哄她,“小姐手指上这颗小黑痣生得极好,我阿娘说,手指上有痣的女子最有福气了……”
祁玉扭头看向茶音,见她正眼眶微红的看着自己,她鼻头一酸,“当真?你没骗我?”
“当真,你没骗我?”这句话让茶音积聚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