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在柜台里默默观察着这边动静的掌柜，来到三人面前，笑容可掬的询问，“三位客官瞧着不像是梧州人？”
祁玉笑着点头，“我们是清河县人氏，昨儿夜里才到的梧州。”
“原来如此。”掌柜一脸恍悟。
祁玉瞅了一眼正在称甜品的聋哑伙计，直接问道：
“听说掌柜这个铺面有意转租？”
掌柜愣了愣，开始仔细打量祁玉三人，“你们是来租铺面的？”
祁玉微笑颔首。
掌柜看了一眼自动站在祁玉身后的陆济和胡管事，又把目光落在祁玉身上，问道：
“你是当家的？”
祁玉点头，“对。”
掌柜便道：“你既然听说了我要转租这个铺面，那你应该也听说了我提出的那个要求吧？”
“听说了。”祁玉扭头看向已经称好甜品，正在包油纸包的聋哑伙计，“租铺面还能附带一个做事勤快的伙计，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啊！”
掌柜深深的看了祁玉一眼，“姑娘不觉得他是个累赘？”
祁玉一脸正色的看着掌柜，“掌柜会觉得他是累赘吗？”
“当然不会。”掌柜肃着一张脸回道。
可随后，他又一声长叹，“若不是他家中还有患病的母亲，和几个幼弟幼妹需要照顾，我就带着他一起离开梧州了。”
祁玉问道：“掌柜转租铺面是要离开梧州？”
掌柜点头，“我打算把甜品铺搬回老家濮阳去开。”
原来如此。
这时，聋哑伙计把两个干净整洁的油纸包递到祁玉面前。
“啊啊啊……”客人，您的甜品。
“多谢！”
祁玉示意胡管事接过油纸包后，用手语问伙计，“多少银钱？”
伙计咧着嘴比划了一个数字。
祁玉数出银钱递给他。
伙计却连忙摆手，并示意她把银钱拿给掌柜。
祁玉便笑着把银钱交给了掌柜。
掌柜收下银钱后，道：“阿祖他会唇语，能看懂别人说的话。”
祁玉闻言，一脸惊讶的看向伙计，“你能看懂我在说什么？”
阿祖咧嘴点头。
……厉害呀！
祁玉对阿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阿祖笑得，都要把嘴巴咧到耳后根了。
掌柜摆手让阿祖退到一边后，对祁玉道：
“阿祖并不是天生就是聋哑，他是在乞讨的时候被人打成聋哑的。
我之所以跟来租铺面的人提出必须留下阿祖的要求，就是担心阿祖一家在我走后，会再回到以前乞讨的日子。
唉，我也只能帮他这么多了。”
这年头，正常人都不好找工作，就更不要说一个无法正常沟通的聋哑人了。
阿祖要是没了工作，就只能去乞讨。
但掌柜并不想让他再回去乞讨，所以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
只可惜，那些人一看阿祖是个聋哑人，都不肯听掌柜把话说完，便直接拂袖而去。
掌柜看着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的阿祖，说道：
“阿祖于我有恩，不把他安置好，我便是回了老家，也难以心安呐。”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陆济皱眉问道：“掌柜为何不直接给阿祖一笔银钱？如此不是更一劳永逸吗？”
祁玉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掌柜是个大好人！
第197章 钟玉楼
祁玉一脸正色的对掌柜道：
“我愿意立字据。”
掌柜一脸欣慰的道：
“从刚才姑娘对阿祖的态度中，我便猜到姑娘是个心善之人。阿祖能遇到姑娘，是他的福气。”
祁玉却摇头道：“阿祖能遇到掌柜您，才是福气。”
掌柜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进柜台，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据出来，递给祁玉。
“姑娘还是先看看上面写的条件吧，若你看完还愿立字据，老朽就把这个铺面转租给你们。”
祁玉伸双手接过字据，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写的内容后，便把字据递给了伸头过来的胡管事。
然后对掌柜道：“您字据上例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但是我也要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可以让阿祖继续留在我的商铺里帮工，甚至以后还可以资助他的弟弟妹妹们去学堂读书。但前提是，阿祖以及他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得卖身于我。”
她可以向掌柜那样做个好人，但她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
“这……”
掌柜蹙眉思忖了片刻，最后还是抬手把阿祖招了过来，让他自己决定。
阿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用手语问祁玉，“我弟弟妹妹卖身给你后，当真能识字读书吗？”
祁玉点头，“当真。”
阿祖便转身对掌柜点了点头。
掌柜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祁玉说道：
“阿祖同意卖身给你。”
“好。”祁玉弯眉一笑，从袖袋里掏出自己的引章，拿起那张字据上就盖了个章印。
她把盖了章印的字据还给掌柜，“字据您收好，若我以后有违背字据上的任何一条，你都可以拿着这张字据来替阿祖他们讨要说法。”
“好。”掌柜抬眸看了阿祖一眼，小心把字据收起。
这时，祁玉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胡管事。
胡管事立即会意的上前一步，对掌柜微笑说道：
“掌柜的，那咱们就来谈谈转租铺子的事儿吧！”
掌柜看了看胡管事，又看向祁玉。
祁玉便跟他介绍，“噢，这是我祁家商号的胡管事。我还有事需先走一步，转租的事儿由他跟您详谈。”
掌柜点点头，抬手把胡管事领到柜台里边商谈。
祁玉知道阿祖会读唇语后，便直接对他说道：
“待商铺转租下来，我再去看望你的母亲和弟弟妹妹。”
阿祖重重点头，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
从甜品铺子出来，祁玉和陆济便顺着来时的街道一路边走边看的慢慢走回了客栈。
此时正好是饭点，客栈大堂里已经坐满了用饭的客人。
祁玉估摸着胡管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便也在大堂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然后叫来客栈伙计，点了几样客栈的招牌菜。
等到胡管事赶回来时，伙计刚好把祁玉点的所有菜色上齐。
胡管事走进大堂，一眼便看见坐在左侧的祁玉和陆济，“东家……”
祁玉提起茶壶，给疾步走过来的胡管事倒了一杯热茶，“先坐下喝口水。”
“谢东家。”
胡管事撩袍坐下，用双手端起茶杯喝水。
片刻后，他放下茶杯，“转租的相关事宜小的与周掌柜已经谈妥，只待后晌去衙门改个租契，那铺子便是咱们租赁了。”
祁玉点点头，“那些甜品周掌柜打算怎么处理？”
“他让我们给他三天时间清仓，小的替东家答应了。”
祁玉沉吟道：“那咱们就趁着这三天时间，把装修铺子的工匠找好。”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
——————
清河县，范府
一位身着靛青色衣衫的俊秀男子，立于一扇八角窗棂前，望着院里的一株海棠出神。
“曦之，打听到了，我打听到了……”
范飞鹏提着衣袍，一脸兴奋的从外面冲进来。
钟玉楼把看向窗外的目光收回，移向好友，不解问道：
“宝庆兄打听到什么了？”
范飞鹏表字为宝庆。
范飞鹏有些渴了，抄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后，才道：
“那天傍晚，咱俩瞧见的那位撑伞姑娘呀，我打听到她是谁了。”
谁知钟玉楼听完却皱眉对他道：
“平白无故，你去打听人家姑娘作甚？宝庆兄此举，实在欠妥。”
“……我是听你说，那小娘子似你的一位故人，才去帮你打听的。”
范飞鹏一脸幽怨的看着好友。
他感觉自己的好心被好友当成了驴肝肺。
钟玉楼……
钟玉楼拱手向他行了一礼，“是我误会宝庆兄了。”
“无妨。”范飞鹏摆摆手，转身走到屋内的矮榻上坐下后，笑吟吟的看着钟玉楼，“曦之可要听一听我打听到的消息？”
钟玉楼只迟疑了一瞬，便朝他点了头。
啧，口是心非的家伙。范飞鹏在心里悄悄吐槽完后，说道：
“我派人出去打听了两天才打听到那小娘子的身份……”
钟玉楼是工部侍郎钟云舟之嫡子，与范飞鹏同在皇城的枫林书院读书，两人因一次事故结交为好友。
他此次来清河县，表面上是受范飞鹏的热情相邀，来参加范父也就是范知县的四十寿宴。
而真正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位公子可要进铺子里来看看？”
柳娘见这位青衫公子站在杂货铺门外半晌也不进来，便主动走到他面前询问。
钟玉楼向柳娘行了一个书生礼，“敢问这位大娘子，你们东家可是姓祁？”
柳娘抬手指向挂在铺子左上方的一面旗幡，笑着调侃道：
“公子可瞧见了那旗幡的四个大字？”
钟玉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就见那旗幡上赫然写着——祁家商号，四个大字。
这么大一幡旗帜，他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
钟玉楼俊脸顿时一热，拱手垂首道：
“是在下失礼了。”
柳娘摆摆手，不甚在意，“无妨无妨。公子是来找我们东家的？”
钟玉楼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把柳娘都看糊涂了，“公子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
钟玉楼隐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暗暗握紧，面上却是彬彬有礼对柳娘道：
“打扰了，告辞！”
“欸？”
柳娘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转身离开。
第198章 梧州百惠杂货铺
梧州
甜品铺掌柜用了三日把铺子里的全部甜品处理完。
临离开铺子前，他把阿祖叫到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写满墨迹的纸悄悄递给他。
“这是我让你新东家立下的字据，你自己收好了。若是那天你在她手下活不下去了，便拿着这张字据去敲州衙门前的那个大鼓，请府君为你做主……
唉，但愿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阿祖点点头，小心把字据收好，然后一脸不舍的用手语对掌柜道：
“掌柜，你要多保重。”
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银元宝递给他，“这二十两你拿着，给你娘抓几副好药。”
阿祖摇头又摆手，不肯收他的银子。
掌柜就把银子强硬塞到他怀里，“拿着吧，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一刻钟后，阿祖泪眼汪汪的目送掌柜坐骡车离开。
祁玉来到铺子验看时，就看到阿祖孤零零的站在马路边，双眼通红的遥望着出城的方向。
唉！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阿祖的肩膀，待阿祖扭头看过来后，她才说道：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也莫要太难过了。”
阿祖抬手擦了擦眼角，跟她用手语比划道：
“东家可要现在去见我的家人？”
祁玉想了想，点头，“也好。”
她进铺子跟正在和工匠交涉装修事宜的胡管事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同陆济一起，跟着阿祖去看他家人。
三人七走八拐的走了小一炷香时间，才来到阿祖家里。
祁玉抬头望了望四处透光的屋顶，又看了看四面都有无数大大小小裂缝的黄土墙，在心里暗叹道——
阿祖的家，比陆家村后山的那个废弃窑洞还破啊！
她低头看向在自己面前跪成一排的四个男女孩童，轻柔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招娣，今年十岁。”
“我叫来娣，今年八岁。”
“我叫阿福，今年六岁。”
“我叫阿莱，今年四岁。”
祁玉听完四人的介绍，眉梢高抬，出生的时间还挺均匀，都是相差两岁。
阿祖的母亲常年患病在床，祁玉进里屋看了她一眼后便退到了堂屋。因此阿祖便把四个弟弟妹妹带来堂屋拜见她。
看着眼前四个瘦得像竹竿的小孩，祁玉敛眸道：
“你们的哥哥和母亲，已经答应把你们卖身给我了，你们可愿意跟我走？”
四个孩子齐声道：“愿意。”
哥哥都跟他们说了，东家不但能让他们吃饱饭，还能送他们去学堂读书。
“好。”祁玉转身对静立于一旁的阿祖道：“你且带着弟弟妹妹们收拾收拾，晚点我会派一辆马车过来接你们。”
“啊啊？”阿祖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祁玉便抬眼看向屋顶，“这屋子太破了，给你们换个住的地方。”
五兄妹听了，皆是一脸欢喜，“谢谢东家！”
“你们且慢慢收拾。”
祁玉带着陆济先一步离开了阿祖家。
街道上，陆济侧目看向一脸轻松的祁玉，“你打算把阿祖一家安置在哪儿？”
“铺子后面那一排民房里，不是有两间周掌柜用来做甜品的屋子吗？待会儿找两个大婶帮忙收拾出来，给阿祖一家暂时住下。
待我找到合适的院子，再让他们搬走。”
那两间房屋，她以后还要用来做堆货的仓库，所以，不能给阿祖一家久住。
原来她早就已经把事情想好了。
陆济落后半步的走在祁玉左后侧，“你打算在这里开个什么铺子？”
祁玉背着双手，一双杏眼里藏着狡黠，“还是跟在清河县一样，先开杂货铺，待时机成熟了，再开两家别的铺子。”
陆济正要点头表示支持，就见祁玉转过头来，笑盈盈的看着他道：
“对了，还要劳烦陆济叔写一封信去皇城告诉端木晔，说我在梧州开了一家百惠杂货铺分铺。
而他作为拥有两成百惠杂货铺商股的二东家，这分铺开张所需用到的花费，他也是需要出两成的。”
陆济……早早就给了他一沓银票带回来的少爷果然有先见之明！
“……我待会儿便回客栈写信。”
